生。讒者遽乘之而入,謂其錄《諫槁》以示史官,有賣己直、彰君過之意。雖帝之明,不能不為之惑,於是停婚仆碑,而眷寵衰矣。原讒言之所以得入者,由帝心先疑故也。使帝聞讒者之言,召遂良而質之,使誠有邪,遂良固不敢隱;若其無邪,遂良亦豈肯厚誣?言之虛實,於是乎不可掩矣。帝乃蓄疑于中,泯默不問。視昔者命溫彥博按驗之時,何其甚異也!使無它日征遼之悔,其尚得為明主乎!帝末年征遼不能成功,甚悔之,歎曰:「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此行也。」 命馳驛祀徵以少牢,復立所製碑勞賜其妻子。
唐元宗開元中,宰臣宋璟疾負罪而妄訴不已者,付 御史臺推治之。會天旱有魃,優人作魃戲於上前,問: 「魃何為出?」對曰:「奉相公處分。」又問:何故,魃曰:「負冤者 二百餘人,相公悉以繫獄,故魃不得不出。」上心以為 然。未幾,罷璟相。
臣按:讒人之害君子亦多端矣。璟,開元賢相也,持綱紀,抑僥倖,蓋近習小人之所不便,故因天旱而使優伶輩作魃戲以傾之,詼諧笑謔,似出無心,而元宗信之,遽罷璟相,然則其使之者誰與?曰「是不可知也。」 以其時考之,楊思勉以內侍貴幸而璟不與交言,姜皎以舊勳寵昵而璟斥其太甚,王仁皎,后父也,築墳過「制,而璟爭之。王仁琛,藩邸故吏也,除官過制,而璟又爭之。是數人者,皆不便於璟者也。優伶之戲,必此輩實為之。帝雖始初清明,已溺意教坊之樂,倡優雜伎,得在左右,至是遂能以術傾賢相。夫近習小人,工於覘上之意,其薦人也,未嘗直薦,游揚之而已矣;其毀人也,未嘗直毀,陰中之而已矣。」 魏弘簡將引元稹而誦其詩於宮中,是不薦之薦也;若優人之魃戲,是又不毀之毀也。機穽之深,計數之巧,孰此為甚。然此不獨近倖為然,我朝宣和中,王黼、蔡攸以大臣入侍禁中,每因謔浪,中人無不售者。姦讒之伎,千古一律,人主其可以無心聽之哉?
德宗使人諭陸贄:苗粲父晉卿往年攝政不臣之言, 諸子皆與古帝王同名,今不欲明行斥逐,兄弟宜各 降外官。贄奏曰:「凡事譖愬之輩,多非信實之言,利於 中傷,懼於公辯。或云歲月已久,不可究尋;或云事體 有妨,須為隱忍;或云惡跡未露,宜假他事為名;或云 但棄其人,何必明言責辱。詞皆近理,意實矯誣,傷善」 售姦,莫此為甚。
臣按:贄可謂得讒人之情矣,蓋其為言大抵非實,若人主顯行辯白,則是非曲直有不可掩者,故但陰肆中傷,使人主自加譴怒,則為讒者無罪而被讒者不得免,自古忠良喑嗚受禍者,此其由也。晉卿在肅、代朝它無可紀,然亦循謹恭順見稱於時,雖因山陵暫攝冢宰,軍國威權初非己出,安敢輕出不臣之言?諸子命名與帝王同,殆亦偶然,非必有意。趙堯、李舜未聞為逆於當時,王莽、曹操不假襲名於前代,而讒者以此誣之,可謂冤矣。使無陸贄之辯,庸得免乎?然粲等雖幸獲全,而德宗之疑終不盡釋,此其所以為闇主也。我朝仁皇時,宋郊以名儒進用,有讒之者曰:「姓符國號,名應郊天。」 郊不自安,易名曰「庠。」 然仁皇未嘗疑之,而不命之相也。此其所以為聖君與後之欲堲讒說者,其必以仁皇為法。
唐敬宗初,裴度自興元入朝,李逢吉之黨百計毀之。 先是,民間謠云:「緋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 又長安城中有橫亙六岡如乾象。度宅偶居第五岡, 諫官張權輿上言:「度名應圖讖,宅占岡原,不召而來, 其旨可見。」上雖年少,悉察其誣謗,待度益厚。未幾,以 度為司空、平章事。
臣按:《緋衣》之謠,必時人美其平吳元濟之功,以俚語歌之,亦猶薛仁貴之定天山而有《三箭》之謠也,逢吉等乃用以為謗。蓋度自憲宗時已與逢吉相為水火,憲宗始初清明,銳意討叛,則相度而黜逢吉,及蔡功既成,志漸驕怠,則相逢吉而黜度,正邪之不並立也久矣。既歷三朝,度之勳德愈茂,而群邪娼疾甚於仇讎,故因其入朝中以飛謗,而張權輿者,又從而詆之。逢吉、權輿,姦險相濟,所謂「八關十六子」 也。而因謠言以傾大臣,即《祖珽》之中斛律光者也。高緯不察,殺光而齊以亡;敬宗察之,相度而唐以未亂。吁,來者其尚鑒茲!
明寶訓
《去讒》
洪武元年二月癸卯,太祖御奉天門,謂侍臣曰:「凡人 之言,有忠諫者,有讒佞者。忠諫之言,始若難聽,然其 有益如藥石之能濟病。讒佞之言,始若易聽,然其貽 患不可勝言。夫小人之為讒佞也,其設心機巧,漸漬 而入。始焉必以微事可信者言於人主,以探其淺深。 人主苟信之,彼他日復有言,必以為其常言者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