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計至今未決。」予嘗獨持用奇取勝之議,而歎邊將 屢失其機。時人聞予說者,或笑以為狂,或忽若不聞。 予雖亦惑,不能自信。及讀公《家傳》,至于得「勝之捷,乃 知古之名將,必出于奇,然後能勝。然非審于為計者, 不能出奇。奇在速,速在果,此天下偉男子之所為,非 拘牽常算之可到也。」每讀其傳,未常不想見其人。後 二年,予復來通判州事。歲之正月,過俗所謂鐵槍寺 者,又得公畫像而拜焉。歲久磨滅,隱隱可見,亟命工 完理之,而不敢有加焉,懼失其真也。公善用槍,當時 號「王鐵槍。」公死已百年,至今俗猶以名其寺,兒童牧 豎,皆知王鐵槍之為良將也。一槍之勇,同時豈無?而 公獨不朽者,豈其忠義之節使然歟?畫已百年餘矣, 完之復可百年。然公之不泯者,不係乎畫之存不存 也。而予尤區區如此,蓋其希慕之至焉耳。讀其書,尚 想乎其人,「況得拜其像,識其面目,不忍見其壞也。」畫 既定,因書予所得者于後,而歸其人,使藏之。
《書李伯時山莊圖後》蘇軾
或曰:「龍眠居士作《山莊圖》,使後來入山者信足而行, 自得道路,如見所夢,如悟前世,見山中泉石草木,不 問而知其名,遇山中漁樵隱逸,不名而識其人,此豈 強記不忘者乎?」曰:「非也。畫日者嘗疑餅,非忘日也。醉 中不以鼻飲,夢中不以趾捉,天機之所合,不強而自 記也。居士之在山也,不留于一物,故其神與萬物交」, 其智與百工通。雖然,有道有藝,有道而不藝,則物雖 形于心,不形于手。吾嘗見居士作《華嚴相》,皆以意造 而與佛合。佛菩薩言之,居士畫之,若出一人,況自畫 其所見者乎?
《王君寶繪堂記》前人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 雖微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留意于物,雖 微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老子》曰:「五色令 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 人心發狂。」然聖人未嘗廢此四者,亦聊以寓意耳。劉 備之雄才也,而好結髦;嵇康之達也,而好鍛鍊;阮孚 「之放也而好蠟屐。」此豈有聲色臭味也哉?而樂之終 身不厭。凡物之可以悅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書 與畫。然至其留意而不釋,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鍾 繇至以此嘔血發塚,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桓 元之《走舸》,王涯之複壁,皆以兒戲害其國,凶其身,此 留意之禍也。始吾少時,常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 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歎曰:「吾 薄富貴而厚于書,輕生死而重于畫,豈不顛倒錯繆, 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復好見可喜者,雖時復蓄之, 然為人取去,亦不復惜也。譬之煙雲之過眼,百鳥之 感耳,豈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復念也?于是乎二物者 常為吾樂,而不能為「吾病。」駙馬都尉王君晉卿,雖在 戚里,而其被服禮義,學問詩書,常與寒士角。平居攘 去膏粱,屏遠聲色,而從事于書畫。作寶繪堂于私第 之東,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為記。恐其不幸而類吾 少時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幾全其樂而遠其病也。 熙寧十年七月二十二日記。
《壽寧院畫水記》前人
古今畫水,多作平遠細皺,其善者不過能為波頭起 伏,使人至以手捫之,謂有窪隆,以為至妙矣。然其品 格,特與印板水紙爭工拙于毫釐間耳。唐廣明中,處 士孫位始出新意,畫奔湍巨浪,于山石曲折,隨物賦 形,盡水之變,號稱神逸。其後蜀人黃筌、孫知微皆得 其筆法。始知微欲于大慈寺壽寧院壁作《湖灘水石》 四堵,營度經歲,終不肯下筆。一日,倉皇入寺,索筆墨 甚急,奮袂如風,須臾而成,作輸瀉跳蹙之勢,洶洶欲 崩屋也。知微既死,筆法中絕。餘年近歲,成都人蒲永 昇嗜酒放浪,性與畫會,始作《活水》,得二孫本意,自黃 居寀兄弟,李怌袞之流,皆不及也。王公富人,或以勢 力使之,永昇輒嘻笑捨去。遇其欲畫,不擇貴賤,頃刻 而成。嘗與予臨壽寧院水,作二十四幅,每夏日掛之 高堂素壁,即陰風襲人,毛髮為立。永昇今老矣,畫亦 難得,而世之識真者,亦少如往時董羽。近日常州戚 氏畫水,世或傳寶之,如董、戚之流,可謂死水,未可與 永昇同年而語也。元豐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黃州 臨皋亭西齋戲書。
《馬知節詩草跋》蘇轍
《馬公知節詩草》一卷。公跋云:「馬公子元,臨事敢為,立 朝敢言,以將家子得讀書之助,作詩蓋其餘事耳。」蚤 知成都,以抑強扶弱為蜀人所喜,然酷嗜圖畫,能第 其高下。成都多古畫壁,每至其下,或終日不轉足。蜀 中有高士孫知微,以畫得名,然實非畫師也,公欲見 之而不可得。知微與壽寧院僧相善,嘗于其閣上畫 惠遠送陸道士藥山見李習之一壁,僧密以告公,公 徑往從之,知微不得已,擲筆而下,不復終畫。公不以 為忤,禮之益厚。知微亦愧其意,作《蜀江出山圖》。既而 罷去,追至劍門贈之。蓋公之喜士如此。楊翟李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