傕氾棄文和之策,而不報王允?則東京焚如之禍,關 右亂麻」之屍,何由而興哉?至使乘輿蒙塵於河上,天 子露宿於曹陽,百官饑死於牆壁,六宮流離於道路, 蓋由何公之不明,賈詡之言過也。於是劉岱、喬瑁、張 超、孔伷之徒舉義兵而天下響應,英雄皆騁其驍悍, 運其謀能,海內囂然,於茲大亂矣。袁本初據四州之 地,南向爭衡;劉景升擁十萬之師,坐觀成敗。區區公 路,欲居列郡之尊;瑣瑣伯珪,謂保易京之業。瓚既窘 斃,術亦憂終,譚、尚離心,琮、琦失守,其故何哉?有大賢 而不能用,睹長策而不能施,便謂力濟九區,智周萬 物,天下可指麾而定,宇宙可大呼而致也。嗚呼悲夫! 余觀三國之君,咸能推誠樂士,忍垢藏疾,從善如不 及,聞諫如轉規,其割裂山河,鼎足而王,宜哉!孫仲謀 承父兄之餘業,委瑜、肅之良圖,泣周、秦之痍,請呂蒙 之命,惜求〈一無求字〉休、穆之才不加其罪;賢子布之諫而 造其門。用能南開交趾,驅五嶺之卒;東界海隅,兼百 越之眾,地方五千里,帶甲數十萬。若令登不早卒,休 以永年,神器不移於暴酷,則彭蠡、衡陽未可圖也。以 先主之寬仁得眾,張飛、關羽萬人之敵,諸葛孔明管、 樂之儔,左提右挈,以取天下,庶幾有濟矣。然而喪師 失律,敗不旋踵,奔波謙、瓚之間,羈旅袁、曹之手,豈出 於用武將遇非常敵乎!初,備之南也,樊、鄧之士,其從 如雲,比到當陽,眾十餘萬。操以五千之卒及長坂,縱 兵大擊,廓然霧散,脫身奔走。方欲遠竄,用魯肅之謀, 投身夏口。於時諸葛適在軍中,向令帷幄有謀,軍容 肅練,包左車之計,運田單之奇,懸軍數千,夜行三百, 「輜重不相繼,聲援不相聞,可不一戰而擒也。」坐以十 萬之眾,而無一矢之備,何異驅犬羊之群,餌豺虎之 口?固知應變將略,非武侯所長,斯言近矣。周瑜方嚴 兵取蜀,會物故於巴丘,若其人尚存,恐玉壘銅梁非 劉氏有也。然備數困敗而意不折,終能大啟西土者, 其惟雅度最優乎!武侯既歿,劉禪舉而棄之。睹譙周 之懦詞,甘憤忿而忘食;聞姜維之立事,又慷慨而言 憙。惜其功垂成,而智不濟,豈伊時喪,抑亦人亡。乃知 德之不修,棧道靈關不足恃也。魏武用兵,髣髴孫、吳, 臨敵制奇,鮮有喪敗。故能東擒狡布,北走強表,破黃 巾於壽張,斬眭固於射犬。援戈北指,蹋頓懸顱;擁斾 南臨,劉琮束手。振威烈而清中夏,挾天子以令諸侯, 信超然之雄傑矣。而弊於褊刻,失於猜詐,孔融、荀彧 終罹其災,孝先、季珪卒不免患。固知操之不懷柔巴 蜀,砥定東南,必然之理也。文帝富於《春秋》,光膺禪讓, 臨朝恭儉,博覽墳籍,文質彬彬,庶幾君子者矣。不能 恢崇萬代之業,利建七百之基,骨肉齊於匹夫,衡樞 委乎他姓。遠求珠翠,廢禮諒闇之中;近抱辛毗,取笑 婦人之口。明帝嗣位,繼以奢淫,征夫困於兵革,人力 殫於臺榭。高貴鄉公明決有餘,而深沉不足,其雄才 大略,經緯鴻圖,求之數君,並無取焉。山陽公之墳土 未乾,陳留王之賓館已啟,天地之報施,何其速哉!故 粗而論之,式備勸戒,俾夫來者,有以鑒焉。
《三國論》李德裕
魏、蜀、吳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後,非形勢有輕重,積累 有厚薄,察其政柄所歸,則亡之先後可知也。蜀政在 於黃皓,皓,隸人也,內不能修武侯之舊典,外不能制 姜維之黷武,紀綱日壞,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自 明帝之後,政歸仲達;齊王已降,唯守空宮。亡之淹速, 繫於師昭之志;將移神器之重,須服天下之心,未立 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滅而魏亡也。孫皓雖驕奢極 欲,殘虐用刑,而自專生殺之柄,不牽帷牆之制,運盡 天亡,而後夷滅。由是而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 如神龍之脫深泉,震雷之無煙氣,威靈既露,人得制 之。蔣濟睹魏文帝與夏侯尚詔曰:「作福作威,為亡國 之言。」所謂柄者,威福是也,豈可假於臣下哉!後代睹 三國之事,可不戒懼哉!
《魏論》宋·歐陽修
新與魏,皆取漢者,新輒敗亡,魏遂傳數世而為晉。不 幸而東漢無賢子孫,而魏為不討之讎。今方黜新而 進魏,疑者以謂與姦而進惡,此不可以不論也。昔三 代之興也,皆以功德或積數世而後王。其亡也,衰亂 之跡,亦數世而至於大壞,不可復支,然後有起而代 之者。其興也,皆以至公大義為心。然成湯尚有慚德, 「伯夷、叔齊至恥食周粟而餓死,況其後世乎?」自秦以 來,興者以力,故直較其跡之逆順,功之成敗而已。彼 漢之德,自安和而始衰,至桓、靈而大壞。其衰亂之跡, 積之數世,無異三代之亡也。故豪傑並起而爭,而彊 者得之,此直較其跡耳。故魏之取漢,無異漢之取秦 而秦之取周也。夫得正統者漢也,得漢者,魏也,得魏 者,晉也。晉常統天下矣。推其本末而言之,則魏進而 正之不疑。
《三國論》蘇轍
「天下。皆怯而獨勇,則勇者勝;皆闇而獨智,則智者勝; 勇而遇勇,則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則智者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