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而貴其心,則是非之情不得不顯矣。是非必顯,有 善者無匿情之不是,有非者不加不公之大非。無不 是,則「善莫不得,無大非則莫過其非」,乃所以救其非 也。非徒盡善,亦所以厲不善也。夫善以盡善,非以救 非,而況乎以是非之至者。故善之與不善,物之至者 也。若處二物之閒,所往者必以公成而私敗,同用一 器而有成有敗。夫公私者,成敗之塗,而吉凶之門乎? 故物至而不移者寡,不至而在用者眾。若質乎中人 之性,運乎在用之質,而栖心古烈,擬足公塗,直心而 言,則言無不是;觸情而行,則事無不吉。於是乎俗之 所措者,乃非所措也;俗之所私者,乃非所私也。言不 計乎得失而遇善,行不準乎是非而遇吉,豈公成私 敗之數乎?夫如是也,又何措之有哉?故《里鳧》顯盜,晉 文《愷悌》,勃號罪,忠立身存。繆賢吐釁,言納名稱,漸 離,告誠,一堂流涕。然數子皆以投命之禍,臨不測之 機,表露心識,獨以安全,況乎君子無彼人之罪而有 其善乎?措善之情,其所病也唯病,病是以不病,病而 能療,亦賢於療矣。然事亦有似非而非非,類是而非 是者,不可不察也。故變通之機,或有矜以成讓,貪以 成廉,愚以成「智,忍以成仁。」然矜吝之時,不可謂無廉; 忍情之形,不可謂無仁,此似非而非非者也。或讒言 似信,不可謂有誠;激切似忠,不可謂無私,此類是而 非是也。故乃論其用心,定其所趣,執其辭而準其理, 察其情以尋其變,究其所始,明其所終,則夫行私之 情,不得因乎似非而容其非;淑亮之心,不得蹈乎似 是而負其是。故實是以暫非而後顯,實非以暫是而 後明。公私交顯,則行私者無所冀,而淑亮者無所負 矣。行私者無所冀,則思改其非;立功者無所忌,則行 之無疑。此大治之道也。故主妾覆醴,以罪受戮,王陵 庭爭,而陳平順旨。於是觀之,非是非非者乎?明君子 之篤行,顯公私之所在,闔堂盈階,莫不寓目,而曰「善 人也。」然背顏退議而含私者不復同,掩耳匿情而不 改者,誠神以喪於所惑,而體以溺於常名,心以制於 所慴,而情有所繫於所欲,咸自以為有是,而莫賢乎 己。未有剝膚之慘,駭心之禍,遂莫能收情以自反,棄 名以任實。乃心有是焉,匿之以私,志有善焉,措之為 惡,不措所措而措「所不措,不求所以不措之理而求 所以為措之道。」故時為措而闇於措,是以不措為拙, 措為工。惟懼隱之不微,惟患匿之不密。故有矜忤之 容,以觀常人,矯飾之言以要俗譽。謂永年良規莫盛 於茲,終日馳思,莫闚其外,故能成其私之體而喪其 自然之質也。於是隱匿之情必存乎心,偽怠之機必 形乎事。若是,則是非之議既明,賞罰之實又篤。不知 冒廕之可以無景,而患景之不匿;不知無情之可以 無患,而患情之不巧。豈不哀哉!是以申侯苟順,取棄 楚泰;宰嚭耽私,卒享其福。由是言之,未有抱隱懷姦, 而身立清世,匿非藏情,而信著明君者也。君子既有 其質,又睹其鑒,貴夫亮達,布而存之;惡「夫矜吝,棄而 遠之。所措一非而內愧乎神,賤隱一闕而外慚其形。 言無苟諱而行無苟隱,不以愛之而苟善,不以惡之 而苟非,心無矜而情無所繫,體清神正而是非允當, 忠感明於天子,而信篤乎萬民,寄胸懷於八方,垂坦 蕩以永日。斯非賢人君子高行之美異者乎?」或問曰: 「第五倫有私乎哉?」曰:「昔吾兄子有疾,吾一夕十往省, 而反寐自安。吾子有疾,終朝不往視,而通夜不得眠。 若是可謂私乎?非私也?」答曰:「是非也,非私也。夫私以 不言為名,公以盡言為稱,善以無名為體,非以有措 為負。今第五倫顯情,是非無私也。矜往不眠,是有非 也。無私而有非者,無措之志。夫言無措者,不齊於必 盡也;言」多吝者,不具於不言而已,故多吝。有非,無措 有是,然無措之所以有是以志無所尚,心無所欲,達 乎大道之情,動以自然,則無道以至非也。抱一而無 措則無私,無非兼有二義,乃為絕美耳。若非而能言 者,是賢於不言之私,非無情以非之大者也。今第五 倫有非而能顯,不可謂不公也;所顯是非,不可謂有 措也;「有非而謂私」,不可謂不惑公私之理也。
《絕私箴》明·方希古
厚己薄人,固為自私;厚人薄己,亦非其宜。大公之道, 物我同視,循道而行,安有彼此?親而宜惡,愛之為偏, 疏而有善,我何惡焉?其道無他,一裁以義,加以絲毫, 則為人偽。天之恆理,各有當然,孰能無私,忘己順天。
公私部紀事
《禮記·檀弓》:滕成公之喪,使子叔敬叔弔,進書,子服惠 伯為介。及郊,為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 叔父之私,不將公事。」遂入。
《列子天瑞篇》:齊之國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貧。自宋之 齊,請其術。國氏告之曰:「吾善為盜。」向氏喻其為盜之 言,而不喻其為盜之道。以贓獲罪,沒其先居之財。向 氏以國氏之謬己也,往而怨之。國氏曰:「嘻!若失為盜 之道至此乎?」向氏大惑,以為國氏之重罔己也,過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