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多高遠深奧淺,學者不能測其崖略,而曰「僅可 為人」,則言之似若太易。然言語名目,容有高遠深奧, 究竟則不過人之所以為人者而已。孔子之言,多下 學之事,子思作《中庸》,乃始言天命,言性、言道,然天命 即性也,性即道也。性者即喜怒哀樂之未發者也,道 者即喜怒哀樂之發而中節者也。人孰無喜怒?孰無 哀樂?發而中節則可以盡性,可以盡道,可以合天。合 天僅可以為人,夫天豈遠乎哉?即吾人舉目所共見 者也,是吾之父母也。人必合天而後可為人,子必肖 父母而後可為子。知此而講之不已,則知為人非易, 為聖人非難。學聖人而未至,僅可為人。不欲為聖人 者,不欲為人者也。人不欲為人,而孰能強之?萬公正 己愛人,既行其所學於饒陽,而又日以之訓迪諸生, 得龍公之書,即刻之以公諸人人。自茲北方之學者 咸知從事於聖賢矣。夫吾自成其為人,而古聖今賢, 申申焉與人言學,又筆之於書,以示天下萬世之人。 誠視天下萬世之人皆吾一體,而欲皆成其為人也。 以吾之所為人,廑聖賢之憂,而吾乃不欲為人。孔子 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余不敏,於龍公之書,無能 有所闡明,而第言學之不可不講,與夫諸公之苦心, 願與學者共尊行之,以無愧於為人,以無負於諸公 云爾。
《論學揭》高攀龍
近者黃門朱五吉有《憲臣議》開講學之壇,《國家慮啟 門戶之漸》一疏,指意歸重東林,至欲以東林為戒,而 不復講學。此說一倡,吾道之禍大矣。職,東林人也,即 不言及于職,何忍坐受東林之誣?正欲具疏,旋奉明 旨,如日中天,不復瀆奏,以啟爭端,故謹具揭。夫黃門 所言東林,非東林也,乃攻東林者之言也;所言東林 之禍,非東林能禍人,乃攻東林者,欲禍東林也。數年 來,職每自詫理義,人心同然,何以言理義者,輒目為 朋黨而不容于世乎?一日燝然曰:「正惟其同然也,故 以為黨也。」國家用一當用,行一當行,去一當去,必曰 「是東林之脈也。」或有人言一當用,言一當行,言一當 去,必曰「是東林人也。」不論東西南北,風馬牛不相及 之人,苟出于正,目為一黨,東林何幸而合天下之眾? 正何不幸而受天下之群猜?弓蛇石虎,塗豕鬼車,皆 非實事也。即如郭明龍正域,生平未嘗講學,生平不 識東林,黃門謂與顧憲成開講東林。即此而觀,他可 例推。無亦黃門師生姻婭之間,涵濡浸灌之久,于時 局之說,不自覺其入之之深乎?不然,何以二三年來, 門戶去於人口,依然還作當年口吻耶?夫時局何為 而攻東林也?方中涵相國未入相之前,首參之者,吳 嚴所亮也;既入相之後,首參之者,錢梅谷春也。故一 時承迎相國者,皆以攻東林為職業。摧殘善人,殘害 國脈,率由于此。此果東林所為乎?抑攻東林者所為 乎?以為東林所為,東林能制其鄉里言官不參論人 乎?昔程伊川先生講學于熙、豐,而為蔡京諸人所攻, 朱晦庵先生講學于慶、元,而為韓𠈁冑諸人所攻。不 以蔡京、𠈁胄諸人為戒,而以伊川、晦庵為戒,可乎?東 林非程、朱,而習程、朱之教者也,不幸類是矣。夫學者 何也?人之性也。性者何也?天之道也。知道「則刑名錢 穀皆實事也,不知道則禮樂刑政皆虛文也,在此心 迷悟間耳。諸老從迷得悟,不忍人之覿面而迷,故講 以明之,正使之即事為學,非以學廢事也。」黃門曰:「孰 是仕優者乎,乃可學,不然勿言學。」職亦曰:「孰是學優 者乎,乃可仕,不然勿言仕。」審如是,可仕者寡矣。宇宙 甚大,不可以一見相礙。釋老且不可廢,況可廢儒乎? 儒者,以明道者也,非儒生帖括之謂也,非督學膠黌 之事也,收拾精神,而非消耗精神者也。人不知學,世 道交喪,于是朋黨禍起。相安則交安,相危則交危。故 黨類之黨不能無,是群分之品也;偏黨之黨不可有, 是亂亡之本也。知黨類之不能無,使之各得其所,而 勿相猜忌。知偏黨之不可有,使之各懲其禍而勿為 已甚。但得人人自反,勿專尤人,則無不可融異為同, 化小為大。故有教則無類,并黨類之黨亦可。融之者, 其必由學乎?惟學可消門戶,顧以學為立門戶職,未 見立門戶者而可以謂之曰「學」也。
《書院當建疏》馮從吾
頃臣接邸報,見兵科都給事中朱童蒙一本,憲臣議 開講學之壇等事,臣讀之不勝惶愧。竊惟世道之所 以常治而不亂者,惟恃此講學之一事。講學創自孔 子,而盛于孟子,故孟子以作《春秋》,闢楊墨為一治。至 孟子沒而異端蜂起,列國紛爭,禍亂相尋,千有餘年, 良可浩嘆。至宋儒出,而始有以接孟氏之傳,然中興 于宋,而禁于宋,是宋之不競,以禁講之故,非以講之 故也。伏惟我二祖開基,表章《五經》,頒行天下。天子經 筵講學,皇太子出閣講學。「講學」二字,昔為厲禁,今為 令甲。是周家以農事開國,國朝以理學開國。昨二月 間,暫停經筵,而言者以為不可,旋復舉行,人人稱快。 然臣之望其君,以講學而已,不講是欺也。倘皇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