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其如此,則似全不曾看其所言之文理。所謂反覆 推究,待其融釋者,待字之意是如何,而自以己意橫 為之說也。大率講論文字,須且屏去私心,然後可以 詳攷文義,以求其理之所在。若不如此,而只欲以言 語取勝,則雖累千萬言,終身競辨,亦無由有歸著矣。 是乃徒為多事,而重得罪於聖人,何名為講學哉?故 熹不敢復為論說,以增前言之贅,但願且取前書子 細反復其閒所云「才有令之之心,即便終身不能得 灑落者。」此尢切至之論。蓋纔有此意,便不自然。其自 謂灑落者,乃是疏略放肆之異名耳。疊此兩三重病 痛,如何能到真實灑落地位耶?古語云:「反者道之動, 謙者德之柄,濁者清之路,昏久則昭明。」願察此語,不 要思想準擬融釋灑落底功效𢬵著,且做三五年辛 苦不快活底工夫,久遠須自有得力處,所謂先難而 後獲也。「灑落」兩字,本是黃太史語錄,來延平先生拈 出,亦是且要學者識箇深造自得底氣象,以自攷其 自得之淺深,不謂不一再傳,而其弊乃至於此。此古 之聖賢所以只教人下學處用力,至於此等,則未之 嘗言也。《樂記》知言之辨,前書亦已盡之。細看來書,似 已無可得說,但未肯放下此一團私意耳。如此,則「更 說甚講學,不如同流合汙,著衣喫飯,無所用心之省 事也。其餘諸說,未暇悉報,願且於此兩段,反覆自見 得從前錯處,然後徐而議之,則彼亦無難語者。幸早 報及也。」
又
「熹憂患侵凌,來日無幾,思與海內知文痛相切磨,以 求理義全體之至極,垂之來世,以繼聖賢傳付之望。 而離群索居,無由會合。如季隨者,尤所期重,而相去 甚遠,再見恐不可期,此可為深歎恨也。」先訓之嚴,後 人自不當置議論於其閒。但性之有無善惡,則當舍 此而別論之,乃無隱避之嫌,而得盡其是非之實耳。 「善惡」二字,便是天理人欲之實體,今謂性非人欲可 矣,由是而并謂性非天理,可乎?必曰「極言乎性之善 而不可名」,又曷若直謂之善而可名之,為甚易而實 是也。比來得書,似覺賢者於此未有實地之可據。日 月易得,深可憂懼。幸加精進之功,入細著實,子細推 研,庶幾有以自信,益光前烈,千萬至《望》。
《答傅子淵》
示諭所以取舍於前日之論者甚悉,率爾之言,固不 能保其無病,然道體規模,工夫節目,只是一理,是則 俱是,非則俱非,不容作兩種商量,去彼取此也。暇日 平心定氣,試一思之,或有以變化氣質而捄一偏之 弊,則於成己成物之際,未必無小補耳。
又
荊州云亡,忽忽歲晚,比又得青田教授陸兄之訃,吾 道不幸,乃至於此,每一思之,痛恨無窮。想平生師資 之義,尢不能為懷也。所示《江陵問答》,讀之敬夫之聲 容,恍若相接,悲愴之餘,警策多矣。但其閒尚有鄙意 所未安者,更容熟復,續奉報歸納也。大抵賢者勇於 進道而果於自信,未嘗虛心以觀聖賢師友之言,而 壹取決於胸臆,氣象言語,只似禪家張皇鬥怒,殊無 寬平正大、沈浸醲郁之意。荊州所謂有拈搥豎拂意 思者,可謂一言盡之。然左右初不領略,而渠亦無後 語,此愚所深恨也。德起得資友益書來,甚激昂。已報 之云,「更須講學封殖,不可專恃此矣。」
《答陳正己》
往歲得呂東萊書,盛稱賢者之為人,以為十數年來 朋友中未始有也。以此心願一見而無從得。中閒聞 欲來訪,甚以為喜。不久乃聞遽遭閔凶,深為傷怛。顧 以未嘗通問,不欲遽修慰禮。今者辱書,荷意良厚。且 審秋辰殊暑,孝履多福,又以為慰。示諭為學大致及 別紙數條,皆已深悉。但區區於此,有不能無疑者。蓋 上為靈明之空見所持,而不得從事於「博學、篤志、切 問、近思」之實;下為俊傑之豪氣所動,而不暇用力於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之本。是以所論嘗有厭平實而 趨高妙。�「道義而喜功名之心,其浮揚動俠之意,往 往發於詞氣之閒,絕不類聖門學者氣象。不知向來 伯恭亦嘗以是相規否也?」熹自年十四五時,即嘗有 志於此,中閒非不用力,而所見終未端的,其言雖或 誤中,要是想像億度。所幸內無空寂之誘,外無功利 之貪,全此顓愚,以至今日,反復舊聞而有得焉。乃知 明道先生所謂「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帖出來者,真 不妄也。「沖漠無朕」一段,恐未可輕議。若當此時,萬象 未具,即是上面一截無形無兆,後來被人引入塗轍 矣。賢者正作此見,何乃遽謂古今無人作此語耶?「敬 以直內」,《近思錄》注中別有一語,先生指意甚明。蓋雖 不以為無,然未嘗以為即與吾之所謂「敬以直」內者, 無毫髮之差也。許渤為人,不可知其詳。《語錄》中又有 一處說其人晨起問人寒暖加減,衣服加減,一定終 日不易,即是天資篤厚之人,容有不聞隔窗事者,非 必有寄寂之意,而欲其不聞也。況此條之下一本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