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適在五步之內,不易儀也。世已變矣,而守其故,譬
猶越人之射也。
《人閒訓》
仁者百姓之所慕也;義者眾庶之所高也。為人之所 慕,行人之所高,此嚴父之所以教子,而忠臣之所以 事君也。然世用之而身死國亡者,不同於時也。昔徐 偃王好行仁義,陸地之朝者三十二國。王孫厲謂楚 莊王曰:「王不伐徐,必反朝。」徐王曰:「偃王有道之君也, 好行仁義,不可伐。」王孫厲曰:「臣聞之,大之與小,強之 與弱也,猶石之投卵,虎之啗豚,又何疑焉?且為文而 不能達其德,為武而不能任其力,亂莫大焉。」楚王曰: 「善。」乃舉兵而伐徐,遂滅之。此知仁義而不知世變者 也。《申叔杜》美人之所懷服也。及漸之於滫,則不能 保其芳矣。古者五帝貴德,三王用義,五霸任力。今取 帝王之道而施之五霸之世,是猶乘驥逐人於榛薄, 而蓑笠盤旋也。今霜降而樹穀,冰泮而求穫,欲其食 則難矣。故《易》曰:「潛龍勿用」者,言時之不可以行也。「故 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終日乾乾」,以陽動也; 「夕惕若厲」,以陰息也。因日以動,因夜以息,唯有道者 能行之。夫徐偃王為義而滅,燕子噲行仁而亡,哀公 好儒而削,代君為墨而殘,滅、亡、削、殘,暴亂之所致也。 而四君獨以仁義、儒墨而亡者,遭時之務異也。非仁 義儒墨不行,非其世而用之,則為之擒矣。夫戟者所 以攻城也;鏡者所以照形也。宮人得戟則以刈葵,「盲 者得鏡,則以蓋卮」,不知所施之也。故善鄙不同,誹譽 在俗;趨舍不同,逆順在君。狂譎不受祿而誅,段干木 辭相而顯。所行同也,而利害異者,時使然也。故聖人 雖有其志,不遇其世,僅足以容身,何功名之可致也? 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行,則有以任於世矣。知天而 不知人,則無以與俗交;知人而不知天,則無以與道 遊。單豹倍世離俗,巖居谷隱,不衣絲麻,不食五穀,行 年七十,猶有童子之顏色,卒而遇飢,虎而食之。張毅 好恭,過宮室廊廟必趨,見門閭聚眾必下,廝徒馬圉, 皆與伉禮,然不終其壽,內熱而死。豹養其內而虎食 其外,毅修其外而疾攻其內。故直意適情則堅強賊 之,以身役物則陰「陽食之」,此皆載務而戲乎其調者 也。得道之士,外化而內不化,外化所以入人也,內不 化所以全身也。故內有一定之操,而外能詘伸,贏縮 卷舒,與物推移,故萬舉而不陷。所以貴聖人者,以其 能龍變也。今捲捲然守一節,推一行,雖以毀碎滅沈, 猶且弗易也。此察之於小好而塞於大道也。
《泰族訓》
「夫物未嘗有張而不弛,成而不毀者也,惟聖人能盛 而不衰,盈而不虧。」神農之初作琴也,以歸神,及其淫 也,反其天心。夔之初作樂也,皆合六律而調五音,以 通八風。及衰也,以沈湎淫康,不顧政治,至於滅亡。蒼 頡之初作《書》也,以辯治百官,領理萬事,愚者得以不 忘,智者得以志遠。至其衰也,為姦刻偽書,以解有罪, 以殺不辜。湯之初作囿也,以奉宗廟鮮犞之具,簡士 卒,習射御,以戒不虞。及其衰也,馳騁獵射,以奪民時, 罷民之力。堯之舉禹、契、后稷、皋陶,政教平,姦宄息,獄 訟止而衣食足,賢者勸善,而不肖者懷其德。及至其 末,朋黨比周,各推其與,廢公趨私,外內相推舉,姦人 在朝,而賢者隱處。故《易》之失也,卦書「之失也敷,《樂》之 失也淫,《詩》之失也辟,《禮》之失也責,《春秋》之失也刺。」天 地之道,極則反,盈則損,五色雖朗,有時而渝;茂木豐 草,有時而落;物有隆殺,不得自若。故聖人事窮而更 為,法弊而改制,非樂變古易常也。將以救敗扶衰,黜 淫濟非,以調天地之氣,順萬物之宜也。聖人天覆地 載,日月照,陰陽,調,四時,化萬物。不同,無故無新,無疏 無親,故能法天。天不一時,地不一利,人不一事。是以 緒業不得不多端,趨行不得不殊方。五行異氣而皆 適調,六藝異科而皆同道。溫惠柔良者,《詩》之風也;淳 龐敦厚者,《書》之教也;清明條達者,《易》之義也;恭儉尊 讓者,《禮》之為也;寬裕簡易者,《樂》之化也;刺譏辯義者, 《春秋》之靡也。故《易》之失鬼,《樂》之失淫,《詩》之失愚,《書》之 失拘,《禮》之失忮?《春秋》之失訾?六者聖人兼用而財制 之。失本則亂,得本則治。其美在調,其失在權。水火金 木土穀,異物而皆任;規矩權衡準繩,異形而皆施;丹 青膠漆,不同而皆用。各有所適,物各有宜。輪圓輿方, 轅從衡橫,勢施便也。驂欲馳,服欲步,帶不「厭新,鉤不 厭故,處地宜也。《關睢》興於鳥而君子美之,為其雌雄 之不乖居也。《鹿鳴》興於獸,君子大之,取其見食而相 呼也。泓之戰,軍敗君獲,而《春秋》大之,取其不鼓不成 列也。宋伯姬坐燒而死,《春秋》大之,取其不踰禮而行 也。成功立事,豈足多哉?」方指所言,而取一概焉爾。王 喬、赤松去塵埃之閒,離群「慝之紛,吸陰陽之和,食天 地之精,呼而出故,吸而入新,蹀虛輕舉,乘雲游霧,可 謂養性」矣,而未可謂孝子也。周公誅管叔、蔡叔,以平 國弭亂,可謂忠臣矣,而未可謂弟也。湯放桀,武王伐 紂,以為天下去殘除賊,可謂惠君矣,而未可謂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