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帖云:『某頓首,秋暑,不審起居佳否?某與兒子八月 二十九日離廉,九月六日到鬱林,七日遂行。初約留 書歐陽晦夫處,忽聞秦少游凶問,留書不可不言,欲 言又恐不的,故不忍下筆。今行至白州,見容守之猶 子陸齋郎云,少游過容留多日,飲酒賦詩如平常。容』」 守遣般、家二卒送歸衡州。至藤,傷暑困臥,至八月十 二日,啟手足於江亭上,徐守甚照管其喪,仍遣人報 范承務,范自梧州赴其喪。此二卒申知陸守者止於 如此,其他莫知其詳也。然其死則的矣,哀哉痛哉!何 復可言。當今文人第一流,豈可復得?此人在,必大用 於世;不用,必有所論著,以曉後人。前此所著,已足不 朽,然未盡也。哀哉哀哉!其子甚奇俊,有父風,惟此一 事,差慰吾輩意。某不過旬日到藤,可以知其詳。續奉 報次,尚熱,惟萬萬自重。無聊中奉啟,不謹。某再拜元 老長官足下。九月六日,元老不審為誰,當考。觀此足 見坡公篤愛交友,留意人才,為可敬嘆。所謂奇俊之 子,名湛,字處度者也。
按《隨手雜錄》:「子瞻為學士,一日鎖院,召至內東門小 殿。時子瞻半醉,命以新水漱口解酒,已而入對,授以 除目呂公著司空平章軍國事,呂大防范純仁左右 僕射承旨畢,宣仁忽謂官家在此,子瞻曰:『適已起居 矣』。宣仁曰:『有一事要問內翰,前年任何官職』?子瞻曰: 『汝州團練副使,今為何官,備員翰林充學士』。」曰:「何以 至此?」子瞻曰:「遭遇陛下。」曰:「不關老身事。」子瞻曰:「必是 出自官家。」曰:「亦不關官家事。」子瞻曰:「豈大臣薦論耶?」 曰:「亦不關大臣事。」子瞻驚曰:「臣雖無狀,必不別有干 請。」曰:「久待要學士」知此是神宗皇帝之意。當其飲食 而停,著看文字,則內人必曰:「此蘇軾文字也。」神宗忽 時而稱之曰:「奇才,奇才!但未及用學士而上仙耳。」子 瞻哭失聲,宣仁與上左右皆泣。已而賜坐喫茶,曰:「內 翰,內翰,直須盡心事官家,以報先帝知遇。」子瞻拜而 出,徹金蓮燭送歸院。子瞻親語予如此。
子瞻自杭召歸,過宋,語余曰:「在杭時,一日中使至,既 行,送之望湖樓上,遲遲不去,時與監司同席。已而中 使未行,監司莫可先歸。」諸人既去,密語子瞻曰:「某出 京師辭官家,官家曰:『辭了娘娘了來。某辭太后殿,復 到官家處。引某至一櫃子旁,出此一角,密語曰:『賜與 蘇軾,不得令人知』』。」遂出所賜,乃茶一斤,封題皆御筆。 子瞻具劄子附進稱謝。至宋,語余曰:「且教子由伏事 娘娘,我小使頭出來,自家門打一解。」哲宗眷遇如此, 復為大臣讒逐,至貶海島,命矣。
按《行營雜錄》:東坡仁宗朝登進士科,復應制科,擢居 異等。英宗朝判鳳翔,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宰相限 以近例,且欲召試祕閣。上曰:「未知其能否,故試之。如 軾豈不能邪?」宰相猶難之。及試,又入優等,遂直史館。 神宗朝以議新法不合補外,李定之徒媒孽其詩文 有訕上語,下詔獄,欲寘之死,上獨庇之得出。方在獄 時,宰相舉軾詩云:「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 知。」此不臣也。上曰:「詩人之詞,安可如此推求?」時相語 塞。上一日與近臣論人才,因曰:「軾方古人,孰比?」近臣 曰:「頗似李白。」上曰:「不然。白有軾之才,無軾之學。」累有 意復用,而言者力沮之。一日,忽出手札曰:「蘇軾黜居 思咎,閱歲滋深,人材實難,不忍終棄。」因量移臨汝。哲 宗朝,起知登州,召為南宮舍人,不數月,遷西掖,遂登 翰苑。紹聖後,熙、豐諸臣當國,元祐諸臣例遷謫。崇觀 間,京、卞用事,拘以黨籍,禁其文辭墨跡而毀之。政和 間,忽弛其禁,求軾墨跡甚銳,人莫知其由。或傳徽宗 親臨寶籙宮醮筵,其主醮道流拜章伏地,久之方起。 上詰其故,答曰:「適至上帝所,值奎宿奏事,良久方畢, 始能達其章也。」上歎訝久之,問曰:「奎宿何神為之?所 奏何事?」對曰:「所奏事不可知,為此宿者即本朝蘇軾 也。」上大驚,不惟弛其禁,且欲玩其詞翰,一時士大夫 遂從風而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