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斯五交,義同賈鬻云云,此正韓退之《送窮文》鋪敘 五窮之體,五窮之大意,祖揚子雲《逐貧賦》、王延壽《夢 賦》,而鋪敘又用此體,焉得謂無所本哉?
「仰看飛鳥,則應人必錯,心在鴻鵠,則學奕不就。」此理 之必然者。《史》載劉穆之甚異,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 斷如流,事無壅滯,賓客輻輳,求訴百端,遠近諮稟,盈 階滿室。目覽詞訟,手答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對,不 相參錯,悉皆贍舉。纔有閒暇,手自寫書,尋覽篇章,校 定書籍,其精力聰給,自古未有如此者,穆之非神人 乎?夫人心無二用,安有五官兼應如此而事事皆當, 無幾微錯謬之理。此疑史言之過
「文士言數目處不必深泥。此如九方皋相馬,指其大 略,豈可拘以尺寸?如杜陵《新松詩》:『何當一百丈,欹蓋 擁高簷。縱有百丈松,豈有百丈之簷?漢通天臺可也。 又如《古柏行》:『黛色參天二千尺』。二千尺,二百丈也。所 在亦罕有二百丈之柏,此如晉人『峨峨如千丈松之 意,言其極高耳。若斷斷拘以尺寸,則豈復有千丈松』』」 之理。余觀諸雜記。深泥此等語。至有以《九章》算法算 之。可笑其愚也。
《晉愍懷太子傳》,載賈后使人毒殺太子事,首尾甚悉 微,而婢妾應答之語亦載其間。此筆正倣《前漢趙后 傳》,作「趙后使人毒殺曹宮」,而司隸解光所奏千有餘 言,具得曲折宛然。如今之獄詞,事理灼然,使人讀之, 百世之下,猶為之憤惋,況當時乎?
《漢書》載魏其侯事曰:「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破,封 為魏其侯,游士賓客爭歸之,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 列侯莫敢與亢禮。四年,立栗太子,以嬰為傅。七年,栗 太子廢,嬰爭弗能得,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下。」《史記》載 此,則曰:「竇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兵已盡破,封嬰 為魏其侯,諸游士賓客爭歸魏其侯。孝景時,每朝議」 大事,條侯、魏其侯諸列侯莫敢與亢禮。孝景四年,立 栗太子,使魏其侯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廢,魏 其數爭不能得,魏其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之下,此段 史文不滿百字,較之班史多二十六字,《班史》三用「嬰」 字,兩用「魏其」字,《史記》兩用「嬰」字,六用「魏其」字,《班史》無 「孝景」字,《史記》凡三用之。
《漢書甯成傳》曰「為人上操下急如束濕。」師古謂束濕 言其急之甚也。濕物則易束。《史記》則曰「如束濕薪。」《李 廣傳》曰「諸妄校尉,以軍功取侯者數十人。」張晏謂妄, 猶凡也。《史記》則曰「諸部校尉。」《田蚡傳》曰「竇嬰為大將 軍,蚡為諸曹郎,未貴,往來侍酒嬰所,跪起如子姓。」師 古謂姓,生也。言同子禮,若己所生。《史記》跪起如子姪。 觀《史記》之文,殊不費分解。雖子姓之語出於《禮記》,「子 姪」二字,亦近人情。
北齊盧詢祖表曰:「十萬橫行,樊將軍請而受屈;五千 深入,李都尉降而不歸。」時人以為工,不知此八字已 先見於梁矣。王僧孺《與何遜書》曰:「腦日逐髓月支。擁 十萬以橫行,提五千而深入。」又《為祖豫州墓志》曰:「或 欲十萬而橫行,乍思五千而深入。」又任孝恭表曰:「深 入五千,張空拳而報主;橫行十萬,勒燕嶺以酬君。」何 書「腦日逐髓月支」即揚子雲「腦幕沙髓余吾意。」宋武 帝詔亦曰「南腦勁越,西髓剛戎。」
今人言沈約則曰東陽。余考約為東陽太守,非其末 年官位。齊隆昌初,約以吏部郎出為東陽太守。明帝 即位,徵五兵尚書,遷國子祭酒。永元初復為司徒左 長史,進號征虜將軍南清河太守。梁武帝受禪,為尚 書僕射,遷右僕射,遷侍中、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 遷尚書令,改左僕射,領中書令,領太子少傅,轉左光 祿大夫。約自東陽太守之後,其履歷如是之深,亦既 居相位矣,豈可但言東陽邪?又約諡隱侯,為其有懷 不實,故曰隱。隱者貶詞,非佳語也。今烏戌西寺上地 祠牌曰東陽沈隱侯祠,似未為允。又詩詞有「沈腰清 瘦」之語,又考約之言曰:老病百日,數旬革帶嘗移孔, 以手握臂,計月小半分。於傳文初無腰瘦之語,詞述 其意爾。僕觀王約《戲沈昭略》曰「汝是沈昭略,何以瘦 而狂?」此卻有「沈瘦」二字。
潘子真《詩話》云:陸賈《新語》曰:『邪臣蔽賢,猶浮雲之障 日月也』。太白詩:『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蓋用此語。余觀孔融詩曰:『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 曹植詩曰:『悲風動地起,浮雲翳日光』。傅元詩曰:『飛塵 污清流,浮雲蔽日光』。《史記龜筴傳》曰:『日月之明,蔽於 浮雲』。枚乘詩曰:『浮雲蔽白日,游子不顧返』。此皆祖《離 騷》雲「容容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之意。注雲「氣冥 冥,使晝日昏暗,諭小人之蔽賢也。」東方朔《七諫》亦曰: 「浮雲蔽晦兮,使日月乎無光。」又曰:「何汎濫之浮雲兮, 蔽此明月。顧皓日之顯行兮,雲蒙蒙而蔽之。」皆指讒 邪害忠良之意。苻堅時,趙整歌亦曰:「不見雀來入燕 室,但見浮雲蔽白日。」
《漢皋詩話》曰:「字有顛倒可用者,如羅綺、綺羅之類,方 可縱橫。惟韓愈、孟郊輩才豪,故有慨慷之語,後人亦 難倣傚。」余謂慨慷二字,退之、東野亦有所祖,非二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