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攜謝朓驚人詩來。」特不如靈運者,匪直材力小弱。 靈運語俳而氣古,元暉調俳而氣今。
謝山人謂元暉「澄江淨如練」,「澄淨」二字意重,欲改為 「秋江淨如練」,余不敢以為然,蓋「江澄」乃淨耳。
梁氏帝王,武帝、簡文為勝,湘東次之。武帝之《莫愁》,簡 文之《烏棲》,大有可諷。餘篇未免割裂,且佻浮淺卞建 業江陵之難,故不虛也。昭明鍳裁有餘,自運不足。 王籍「鳥鳴山更幽」,雖遜古質,亦是雋語,第合上句「蟬 噪林逾靜」讀之,遂不成章耳。又有可笑者,「鳥鳴山更 幽」,本是反不鳴山幽之意,王介甫何緣復取其本意 而反之。且「一鳥不鳴山更幽」,有何趣味。宋人可笑,大 概如此。
何水部《柳吳興》,篇法不足,時時造佳致。何氣清而傷 促,柳調短而傷凡。吳均起語,頗多五言律法,餘章綿 麗,不堪大雅。
《吳興》:「庭皋朮葉下,隴首秋雲飛。」又:「太液滄波起,長楊 高樹秋。」置之齊梁月露間,矯矯有氣。上可以當康樂 而不足,下可以凌子安而有餘。
范沈篇章,雖有多寡,要其裁造,亦昆季耳。沈以四聲 定韻,多可議者,唐人用之,遂足千古。然以沈韻作唐 律可耳,以己韻押《古選》,沈故自失之。
楊用修謂「七始」即今《切韻》,宮、商、角、徵、羽之外,又有半 商、半徵,蓋牙齒舌喉唇之外,有深淺二音故也。沈約 以平、上、去、入為四聲,自以為得天地祕傳之妙。然辨 音雖當,辨字多訛,蓋偏方之舌,終難取裁耳。即無論 沈約今四詩騷賦之韻,有不出於五方田畯婦女之 所就乎,而可據以為準乎?古韻時自天淵,沈韻亦多 矛盾。至於葉音,真同鴂舌。要之為此格不能捨此韻 耳。「天地中和之氣」,似不在此。
沈休文所載八病,如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 旁紐、正紐,以上尾、鶴膝為最忌。休文之拘滯,正與古 體相反,唯于近律差有關耳,然亦不免商君之酷。「平 頭」謂第一字不得與第六字同平聲。律詩如「風勁角 弓鳴,將軍獵渭城」,風之與將,何損其美。「上尾」謂第五 字不得與第十字同聲,如古詩「西北有高樓,上與浮 雲齊」,雖隔韻何害?律固無是矣。使同韻如前詩,「鳴」之 與城,又何妨也。《蜂腰》謂第二字與第四字同上去入 韻,如老杜「望盡似猶見」,江淹「遠與君別者」之類,近體 宜少避之,亦無妨。《鶴膝》謂第五字不得與第十五字 同,如老杜「水色含群動,朝光接太虛,年來頻悵望」之 類,八句俱如是,則不宜一字犯,亦無妨。五大韻為重 疊相犯,如「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爐」,又「端坐苦愁思, 㩜衣起西游。」「胡與罏」,「愁與游」犯六小韻,上十字中自 有韻。如「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明」與「清」犯七傍紐, 十字中已有「田」字不得著;「寅」、「延」字八正紐,十字中已 有「壬」字不得著。「衽」、「任」後四病,尤無謂,不足道也。 《白狼》《槃木》,夷詩也。夷語有長短,何以五言?蓋益部太 守代為之也。諸佛經偈,梵語也。梵語有長短,何以五 言?鳩摩羅什、元奘輩增損而就漢也。諸僊詩在漢則 漢,在晉則晉,在唐則唐,不應天上變格乃爾,皆其時 人偽為之也。《道經》又有命張良註《度人經敕表》,其文 辭絕類宋人之下俚者,至官秩亦然,可發一笑。 張正見詩律法已嚴於四傑,特作一二拗語為六朝 耳。士衡、《康樂》已於古調中出俳偶,總持孝穆不能於 俳偶中出古思,所謂今之諸侯,又五霸之罪人也。 梁元帝詩有「落星依遠戍,斜月半平林」,陳後主有「故 鄉一水隔,風煙兩岸通」,又「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 在沈、宋集中,當為絕唱。隋煬帝「寒鴉千萬點,流水遶 孤村」,是《中唐》佳境。
吾覽鍾記室《詩品》,折衷情文,裁量事代,可為允矣。詞 亦奕奕發之,第所推源,出於何者,恐未盡然。邁、凱、昉、 約,濫居中品,至魏文不列乎上,曹公屈第乎下,尤為 不公,少損連城之價,吾獨愛其評。子建「骨氣奇高,詞 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嗣宗「言在耳目之內,情 寄八荒之表。」靈運名章迥句,處處間起,麗典新聲,絡 「驛奔會,《越石》,善為悽悷之詞,自有清拔之氣。明遠得 景陽之詭諔,含茂先之靡嫚,骨節強於謝混,驅邁疾 於顏延,總四家而並美,跨兩代而孤出。」元暉奇章秀 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遠變色。文通詩體總 雜,善於摹擬,筋力於王微,成就於謝朓。此數評者,贊 許既實,措撰尤工。
唐文皇手定中原,籠蓋一世,而詩語殊無丈夫氣,習 使之也。「雪恥酬百王,除兇報千古。昔乘匹馬去,今驅 萬乘來」,差強人意,然是有意之作。《帝京篇》可耳,餘者 不免花草點綴,可謂遠遜漢武,近輸曹公。
中宗宴群臣《柏梁體》,帝首云:「潤色鴻業寄賢才。」又:「大 明御㝢臨萬方。」和者皆莫及,然是上官昭容筆耳。內 薛稷云:「宗伯秩禮天地開。」長寧公主云:「鸞鳴鳳舞向 平陽。」太平公主云:「無心為子輒求郎。」閻朝隱云:「著作 不休出中腸。」差無愧古。
明皇,藻豔不過文皇,而骨氣勝之。語象則「春來津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