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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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書九 董劉馬陳董呂傳 三國志
蜀書十 劉彭廖李劉魏楊傳
陳壽 作 南朝宋 裴松之
蜀書十一 霍王向張楊費傳


劉封[编辑]

  劉封者,本羅侯寇氏之子,長沙劉氏之甥也。先主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封為子。及先主入蜀,自葭萌還攻劉璋,時封年二十馀,有武藝,氣力過人,將兵俱與諸葛亮、張飛等溯流西上,所在戰克。益州既定,以封為副軍中郎將。

  初,劉璋遣扶風孟達副法正,各將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達並領其眾,留屯江陵。蜀平後,以達為宜都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命達從秭歸北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為達兵所害。達將進攻上庸,先主陰恐達難獨任,乃遣封自漢中乘沔水下統達軍,與達會上庸。上庸太守申耽舉眾降,遣妻子及宗族詣成都。先主加耽征北將軍,領上庸太守員鄉侯如故,以耽弟儀為建信將軍、西城太守,遷封為副軍將軍。自關羽圍樊城、襄陽,連呼封、達,令發兵自助。封、達辭以山郡初附,未可動搖,不承羽命。會羽覆敗,先主恨之。又封與達忿爭不和,封尋奪達鼓吹。達既懼罪,又忿恚封,遂表辭先主,率所領降魏。 魏略》載達辭先主表曰:「伏惟殿下將建伊、呂之業,追桓、文之功,大事草創,假勢吳、楚,是以有為之士深睹歸趣。臣委質已來,愆戾山積,臣猶自知,況於君乎!今王朝以興,英俊鱗集,臣內無輔佐之器,外無將領之才,列次功臣,誠自愧也。臣聞范蠡識微,浮於五湖;咎犯謝罪,逡巡於河上。夫際會之間,請命乞身。何則?欲絜去就之分也。況臣卑鄙,無元功巨勳,自系於時,竊慕前賢,早思遠恥。昔申生至孝見疑於親,子胥至忠見誅於君,蒙恬拓境而被大刑,樂毅破齊而遭讒佞,臣每讀其書,未嘗不慷慨流涕,而親當其事,益以傷絕。何者?荊州覆敗,大臣失節,百無一還。惟臣尋事,自致房陵、上庸,而復乞身,自放於外。伏想殿下聖恩感悟,愍臣之心,悼臣之舉。臣誠小人,不能始終,知而為之,敢謂非罪!臣每間交絕無惡聲,去臣無怨辭,臣過奉教於君子,原君王勉之也。」魏文帝善達之姿才容觀,以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為新城郡,以〕達領新城太守。遣征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與達共襲封。達與封書曰:

  古人有言:『疏不間親,新不加舊。 』此謂上明下直,讒慝不行也。若乃權君譎主,賢父慈親,猶有忠臣蹈功以罹禍,孝子抱仁以陷難,種、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類也。其所以然,非骨肉好離,親親樂患也。或有恩移愛易,亦有讒間其間,雖忠臣不能移之於君,孝子不能變之於父者也。勢利所加,改親為讎,況非親親乎!故申生、衛伋、禦寇、楚建禀受形之氣,當嗣立之正,而猶如此。今足下與漢中王,道路之人耳,親非骨血而據勢權,義非君臣而處上位,徵則有偏任之威,居則有副軍之號,遠近所聞也。自立阿斗為太子已來,有識之人相為寒心。如使申生從子輿之言,必為太伯;衛伋聽其弟之謀,無彰父之譏也。且小白出奔,入而為霸;重耳踰垣,卒以克復。自古有之,非獨今也。   夫智貴免禍,明尚夙達,僕揆漢中王慮定於內,疑生於外矣;慮定則心固,疑生則心懼,亂禍之興作,未曾不由廢立之間也。私怨人情,不能不見,恐左右必有以間於漢中王矣。然則疑成怨聞,其發若踐機耳。今足下在遠,尚可假息一時;若大軍遂進,足下失據而還,竊相為危之。昔微子去殷,智果別族,違難背禍,猶皆如斯。 國語曰:智宣子將以瑤為後,智果曰:「不如霄也。」宣子曰:「霄也佷。」對曰:「霄也佷在面,瑤之賢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須長大則賢,射禦足力則賢,技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惠則賢,強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以五者賢陵人,而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不聽。智果別族於太史氏為輔氏。及智氏亡,惟輔果在焉。 今足下棄父母而為人後,非禮也;知禍將至而留之,非智也;見正不從而疑之,非義也。自號為丈夫,為此三者,何所貴乎?以足下之才,棄身來東,繼嗣羅侯,不為背親也;北面事君,以正綱紀,不為棄舊也;怒不致亂,以免危亡,不為徒行也。加陛下新受禪命,虛心側席,以德懷遠,若足下翻然內向,非但與僕為倫,受三百戶封,繼統羅國而已,當更剖符大邦,為始封之君。陛下大軍,金鼓以震,當轉都宛、鄧;若二敵不平,軍無還期。足下宜因此時早定良計。易有『利見大人』,詩有『自求多福』,行矣。今足下勉之,無使狐突閉門不出。


封不從達言。

  申儀叛封,封破走還成都。申耽降魏,魏假耽懷集將軍,徙居南陽,儀魏興太守,封(真鄉侯)〔員鄉侯〕,屯洵口。 《魏略》曰:申儀兄名耽,字義舉。初在西平、上庸間聚眾數千家,後與張魯通,又遣使詣曹公,曹公加其號為將軍,因使領上庸都尉。至建安末,為蜀所攻,以其郡西屬。黃初中,儀復來還,詔即以兄故號加儀,因拜魏興太守,封列侯。太和中,儀與孟達不和,數上言達有貳心於蜀,及達反,儀絕蜀道,使救不到。達死後,儀詣宛見司馬宣王,宣王勸使來朝。儀至京師,詔轉拜儀樓船將軍,在禮請中。 封既至,先主責封之侵陵達,又不救羽。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先主因此除之。於是賜封死,使自裁。封歎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先主為之流涕。

孟達[编辑]

達本字子敬,避先主叔父敬,改之。 封子林為牙門將,咸熙元年內移河東。達子興為議督軍,是歲徙還扶風。

彭羕[编辑]

  彭羕字永年,廣漢人。身長八尺,容貌甚偉。姿性驕傲,多所輕忽,惟敬同郡秦子敕,薦之於太守許靖曰:

昔高宗夢傅說,周文求呂尚,爰及漢祖,納食其於布衣,此乃帝王之所以倡業垂統,緝熙厥功也。今明府稽古皇極,允執神靈,體公劉之德,行勿翦之惠,清廟之作於是乎始,褒貶之義於是乎興,然而六翮未之備也。伏見處士綿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雋生之直,枕石漱流,吟詠缊袍,偃息於仁義之途,恬惔於浩然之域,高概節行,守真不虧,雖古人潛遁,蔑以加旃。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讜落落之譽,豐功厚利,建跡立勳,然後紀功於王府,飛聲於來世,不亦美哉!」


  羕仕州,不過書佐,後又為眾人所謗毀於州牧劉璋,璋髡鉗羕為徒隸。會先主入蜀,溯流北行。羕欲納說先主,乃往見龐統。統與羕非故人,又適有賓客,羕徑上統床臥,謂統曰:「須客罷當與卿善談。」統客既罷,往就羕坐,羕又先責統食,然後共語,因留信宿,至於經日。統大善之,而法正宿自知羕,遂並致之先主。先主亦以為奇,數令羕宣傳軍事,指授諸將,奉使稱意,識遇日加。成都既定,先主領益州牧,拔羕為治中從事。羕起徒步,一朝處州人之上,形色囂然,自矜得遇滋甚。諸葛亮雖外接待羕,而內不能善。屢密言先主,羕心大誌廣,難可保安。先主既敬信亮,加察羕行事,意以稍疏,左遷羕為江陽太守。

  羕聞當遠出,私情不悅,往詣馬超。超問羕曰:「卿才具秀拔,主公相待至重,謂卿當與孔明、孝直諸人齊足並驅,寧當外授小郡,失人本望乎?」羕曰:「老革荒悖,可複道邪!」揚雄《方言》曰:悈、鰓、乾、都、耇、革,老也。郭璞注曰:皆老者皮毛枯瘁之形也。臣松之以為皮去毛曰革。古者以革為兵,故語稱兵革,革猶兵也。羕罵備為老革,猶言老兵也。 又謂超曰:「卿為其外,我為其內,天下不足定也。」超羈旅歸國,常懷危懼,聞羕言大驚,默然不答。羕退,具表羕辭,於是收羕付有司。

  羕於獄中與諸葛亮書曰:

僕昔有事於諸侯,以為曹操暴虐,孫權無道,振威闇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與興業致治,故乃翻然有輕舉之志。會公來西,僕因法孝直自衒鬻,龐統斟酌其間,遂得詣公於葭萌,指掌而譚,論治世之務,講霸王之義,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慮明定,即相然贊,遂舉事焉。僕於故州不免凡庸,憂於罪罔,得遭風雲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顯,從布衣之中擢為國士,盜竊茂才。分子之厚,誰復過此。臣松之以為「分子之厚」者,羕言劉主分兒子厚恩,施之於己,故其書後語雲「負我慈父,罪有百死」也。 羕一朝狂悖,自求葅醢,為不忠不義之鬼乎!先民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咽喉,愚夫不為也。況僕頗別菽麥者哉!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為首興事業,而有投江陽之論,不解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頗以被酒,侻失『老』語。此僕之下愚薄慮所致,主公實未老也。且夫立業,豈在老少,西伯九十,寧有衰志,負我慈父,罪有百死。至於內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討曹操耳,寧敢有他志邪?孟起說之是也,但不分別其間,痛人心耳。昔每與龐統共相誓約,庶託足下末踪,盡心於主公之業,追名古人,載勳竹帛。統不幸而死,僕敗以取禍。自我墮之,將復誰怨!足下,當世伊、呂也,宜善與主公計事,濟其大猷。天明地察,神祇有靈,復何言哉!貴使足下明僕本心耳。行矣努力,自愛,自愛!


羕竟誅死,時年三十七。

廖立[编辑]

  廖立廖音理救反。 字公淵,武陵臨沅人。先主領荊州牧,闢為從事,年未三十,擢為長沙太守。先主入蜀,諸葛亮鎮荊土,孫權遣使通好於亮,因問士人皆誰相經緯者,亮答曰:「龐統、廖立,楚之良才,當贊興世業者也。」建安二十年,權遣呂蒙奄襲南三郡,立脫身走,自歸先主。先主素識待之,不深責也,以為巴郡太守。二十四年,先主為漢中王,徵立為侍中。後主襲位,徙長水校尉。

  立本意,自謂才名宜為諸葛亮之貳,而更遊散在李嚴等下,常懷怏怏。後丞相掾〔李邵〕、蔣琬至,立計曰:

軍當遠出,卿諸人好諦其事。昔先(主)不取漢中,走與吳人爭南三郡,卒以三郡與吳人,徒勞役吏士,無益而還。既亡漢中,使夏侯淵、張郃深入於巴,幾喪一州。後至漢中,使關侯身死無孑遺,上庸覆敗,徒失一方。是羽怙恃勇名,作軍無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後數喪師眾也。如向朗、文恭,凡俗之人耳。恭作治中無綱紀;朗昔奉馬良兄弟,謂為聖人,今作長史,素能合道。中郎郭演長,從人者耳,不足與經大事,而作侍中。今弱世也,欲任此三人,為不然也。王連流俗,苟作掊克,使百姓疲弊,以致今日。


(郃)、琬具白其言於諸葛亮。亮表立曰:「長水校尉廖立,坐自貴大,臧否群士,公言國家不任賢達而任俗吏,又言萬人率者皆小子也;誹謗先帝,疵毀眾臣。人有言國家兵眾簡練,部伍分明者,立舉頭視屋,憤吒作色曰:『何足言!』凡如是者不可勝數。羊之亂群,猶能為害,況立託在大位,中人以下識真偽邪?」亮集有亮表曰:「立奉先帝無忠孝之心,守長沙則開門就敵,領巴郡則有闇昧闟茸其事,隨大將軍則誹謗譏訶,侍梓宮則挾刃斷人頭於梓宮之側。陛下即位之後,普增職號,立隨比為將軍,面語臣曰:『我何宜在諸將軍中!不表我為卿,上當在五校!』臣答:『將軍者,隨大比耳。至於卿者,正方亦未為卿也。且宜處五校。』自是之後,怏怏懷恨。」詔曰:「三苗亂政,有虞流宥,廖立狂惑,朕不忍刑,亟徙不毛之地。」於是廢立為民,徙汶山郡。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聞諸葛亮卒,垂泣歎曰:「吾終為左衽矣!」後監軍姜維率偏軍經汶山、詣立,稱立意氣不衰,言論自若。立遂終徙所。妻子還蜀。

李嚴[编辑]

  李嚴字正方,南陽人也。少為郡職吏,以才幹稱。荊州牧劉表使歷諸郡縣。曹公入荊州時,嚴宰秭歸,遂西詣蜀,劉璋以為成都令,復有能名。建安十八年,署嚴為護軍,拒先主於綿竹。嚴率眾降先主,先主拜嚴裨將軍。成都既定,為犍為太守、興業將軍。二十三年,盜賊馬秦、高勝等起事於郪,音淒。 合聚部伍數万人,到資中縣。時先主在漢中,嚴不更發兵,但率將郡士五千人討之,斬秦、勝等首。枝黨星散,悉复民籍。又越巂夷率高定遣軍圍新道縣,嚴馳往赴救,賊皆破走。加輔漢將軍,領郡如故。

  章武二年,先主徵嚴詣永安宮,拜尚書令。三年,先主疾病,嚴與諸葛亮並受遺詔輔少主;以嚴為中都護,統內外軍事,留鎮永安。建興元年,封都鄉侯,假節,加光祿勳。四年,轉為前將軍。以諸葛亮欲出軍漢中,嚴當知後事,移屯江州,留護軍陳到駐永安,皆統屬嚴。嚴與孟達書曰:「吾與孔明俱受寄託,憂深責重,思得良伴。」亮亦與達書曰:「部分如流,趨舍罔滯,正方性也。」其見貴重如此。 諸葛亮集有嚴與亮書,勸亮宜受九錫,進爵稱王。亮答書曰:「吾與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復相解!足下方誨以光國,戒之以勿拘之道,是以未得默已。吾本東方下士,誤用於先帝,位極人臣,祿賜百億,今討賊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寵齊、晉,坐自貴大,非其義也。若滅魏斬叡,帝還故居,與諸子併升,雖十命可受,況於九邪!」八年,遷驃騎將軍。以曹真欲三道向漢川,亮命嚴將二萬人赴漢中。亮表嚴子豐為江州都督督軍,典嚴後事。亮以明年當出軍,命嚴以中都護署府事。嚴改名為平。

  九年春,亮軍祁山,平催督運事。秋夏之際,值天霖雨,運糧不繼,平遣參軍狐忠、督軍成籓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欲以解己不辦之責,顯亮不進之愆也。又表後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平違錯章灼。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於是亮表平曰:「自先帝崩後,平所在治家,尚為小惠,安身求名,無憂國之事。臣當北出,欲得平兵以鎮漢中,平窮難縱橫,無有來意,而求以五郡為巴州刺史。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漢中,平說司馬懿等開府闢召。臣知平鄙情,欲因行之際偪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豐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時之務。平至之日,都委諸事,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正以大事未定,漢室傾危,伐平之短,莫若褒之。然謂平情在於榮利而已,不意平心顛倒乃爾。若事稽留,將致禍敗,是臣不敏,言多增咎。」亮公文上尚書曰:「平為大臣,受恩過量,不思忠報,橫造無端,危恥不辦,迷罔上下,論獄棄科,導人為奸,(狹情)〔情狹〕志狂,若無天地。自度姦露,嫌心遂生,聞軍臨至,西鄉託疾還沮、漳,軍臨至沮,復還江陽,平參軍狐忠勤諫乃止。今篡賊未滅,社稷多難,國事惟和,可以克捷,不可苞含,以危大業。輒與行中軍師車騎將軍都鄉侯臣劉琰,使持節前軍師征西大將軍領涼州刺史南鄭侯臣魏延、前將軍都亭侯臣袁綝、左將軍領荊州刺史高陽鄉侯臣吳壹、督前部右將軍玄鄉侯臣高翔、督後部後將軍安樂亭侯臣吳班、領長史綏軍將軍臣楊儀、督左部行中監軍揚武將軍臣鄧芝、行前監軍征南將軍臣劉巴、行中護軍偏將軍臣費禕、行前護軍偏將軍漢成亭侯臣許允、行左護軍篤信中郎將臣丁咸、行右護軍偏將軍臣劉敏、行護軍征南將軍當陽亭侯臣姜維、行中典軍討虜將軍臣上官雝、行中參軍昭武中郎將臣胡濟、行參軍建義將軍臣閻晏、行參軍偏將軍臣爨習、行參軍裨將軍臣杜義、行參軍武略中郎將臣杜祺、行參軍綏戎都尉盛勃、領從事中郎武略中郎將臣樊岐等議,輒解平任,免官祿、節傳、印綬、符策,削其爵土。」乃廢平為民,徙梓潼郡。 諸葛亮又與平子豐教曰:「吾與君父子戮力以獎漢室,此神明所聞,非但人知之也。表都護典漢中,委君於東關者,不與人議也。謂至心感動,終始可保,何圖中乖乎!昔楚卿屢絀,亦乃克復,思道則福,應自然之數也。原寬慰都護,勤追前闕。今雖解任,形業失故,奴婢賓客百數十人,君以中郎參軍居府,方之氣類,猶為上家。若都護思負一意,君與公琰推心從事者,否可複通,逝可複還也。詳思斯戒,明吾用心,臨書長嘆,涕泣而已。」

  十二年,平聞亮卒,發病死。平常冀亮當自補复,策後人不能,故以激憤也。 習鑿齒曰:昔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沒齒而無怨言,聖人以為難。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平致死,豈徒無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鏡至明而醜者無怒,水鏡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鏡無私,猶以免謗,況大人君子懷樂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於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誅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諸葛亮於是可謂能用刑矣,自秦、漢以來未之有也。 豐官至硃提太守。 蘇林《漢書音義》曰:硃音銖;提音如北方人名匕曰提也。

劉琰[编辑]

  劉琰字威碩,魯國人也。先主在豫州,闢為從事,以其宗姓,有風流,善談論,厚親待之,遂隨從周旋,常為賓客。先主定益州,以琰為固陵太守。後主立,封都鄉侯,班位每亞李嚴,為衛尉中軍師後將軍,遷車騎將軍。然不豫國政,但領兵千馀,隨丞相亮諷議而已。車服飲食,號為侈靡,侍婢數十,皆能為聲樂,又悉教誦讀魯靈光殿賦。建興十年,與前軍師魏延不和,言語虛誕,亮責讓之。琰與亮箋謝曰:「琰禀性空虛,本薄操行,加有酒荒之病,自先帝以來,紛紜之論,殆將傾覆。頗蒙明公本其一心在國,原其身中穢垢,扶持全濟,致其祿位,以至今日。間者迷醉,言有違錯,慈恩含忍,不致之於理,使得全完,保育性命。雖必克己責躬,改過投死,以誓神靈;無所用命,則靡寄顏。」於是亮遣琰還成都,官位如故。

  琰失志慌惚。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賀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經月乃出。胡氏有美色,琰疑其與後主有私,呼(卒)五百撾胡,至於以履搏面,而後棄遣。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獄。有司議曰:「卒非撾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琰竟棄市。自是大臣妻母朝慶遂絕。

魏延[编辑]

  魏延文長義陽人也。以部曲隨先主,數有戰功,遷牙門將軍。先主漢中王,遷治成都,當得重將以鎮漢川,眾論以爲必在張飛亦以心自許。先主乃拔爲督漢中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一軍盡驚。先主大會群臣,問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對曰:「若曹操舉天下而來,請爲大王拒之;偏將十萬之眾至,請爲大王吞之。」先主稱善,眾咸壯其言。先主踐尊號,進拜鎮北將軍。建興元年,封都亭侯。五年,諸葛亮漢中,更以爲督前部,領丞相司馬、涼州刺史,八年,使西入中,後將軍費瑤雍州刺史郭淮戰於陽谿大破等,遷爲前軍師、征西大將軍,假節,進封南鄭侯

  每隨出,輒欲請兵萬人,與異道會於潼關,如韓信故事,制而不許。常謂爲怯,嘆恨己才用之不盡。 魏略曰:「夏侯楙爲安西將軍,鎮長安南鄭與群下計議,曰:『聞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無謀。今假精兵五千,負糧五千,直從褒中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奄至,必乘船逃走。長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橫門邸閣與散民之穀足週食也。比東方相合聚,尚二十許日,而公從斜谷來,必足以達。如此,則一舉而咸陽以西可定矣。』以爲此縣危,不如安從坦道,可以平取隴右,十全必克而無虞,故不用計。」 既善養士卒,勇猛過人,又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唯楊儀不假借以爲至忿,有如水火。十二年,北谷口爲前鋒。出營十里,夢頭上生角,以問占夢趙直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戰而賊欲自破之像也。」退而告人曰: 「角之爲字,刀下用也;頭上用刀,其凶甚矣。」

  秋,病困,密與長史楊儀、司馬費禕、護軍姜維等作身歿之後退軍節度,令斷後,姜維次之;若或不從命,軍便自發。適卒,秘不發喪,往揣意指。曰:「丞相雖亡,吾自見在。府親官屬便可將喪還葬,吾自當率諸軍擊賊,云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爲楊儀所部勒,作斷後將乎!」因與共作行留部分,令手書與己連名,告下諸將。紿曰:「當爲君還解長史,長史文吏,稀更軍事,必不違命也。」出門馳馬而去,尋悔,追之已不及矣。遣人覘等,遂使欲案成規,諸營相次引軍還。大怒,(才)未發,率所領徑先南歸,所過燒絶閣道。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後主以問侍中董允、留府長史蔣琬咸保等槎山通道,晝夜兼行,亦繼後。先至,據南谷口,遣兵逆擊等,等令何平在前禦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輩何敢乃爾!」士眾知曲在,莫爲用命,軍皆散。獨與其子數人逃亡,奔漢中馬岱追斬之,致首於起自踏之,曰:「庸奴!復能作惡不?」遂夷三族。初,蔣琬率宿衞諸營赴難北行,行數十里,死問至,乃旋。原意不北降而南還者,但欲除殺等。平日諸將素不同,冀時論必當以代。本指如此。不便背叛。 魏略曰:「諸葛亮病,謂等云:『我之死後,但謹自守,慎勿復來也。』令攝行己事,密持喪去。遂匿之,行至褒口,乃發喪。長史楊儀宿與不和,見攝行軍事,懼爲所害,乃張言欲舉眾北附,遂率其眾攻本無此心,不戰軍走,追而殺之。」臣松之以爲此蓋敵國傳聞之言,不得與本傳爭審。

楊儀[编辑]

  楊儀字威公,襄陽人也。建安中,為荊州刺史傅群主簿,背群而詣襄陽太守關羽。羽命為功曹,遣奉使西詣先主。先主與語論軍國計策,政治得失,大悅之,因闢為左將軍兵曹掾。及先主為漢中王,拔儀為尚書。先主稱尊號,東征吳,儀與尚書令劉巴不睦,左遷遙署弘農太守。建興三年,丞相亮以為參軍,署府事,將南行。五年,隨亮漢中。八年,遷長史,加綏軍將軍。亮數出軍,儀常規畫分部,籌度糧穀,不稽思慮,斯須便了。軍戎節度,取辦於儀。亮深惜儀之才幹,憑魏延之驍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廢也。十二年,隨亮出屯谷口。亮卒於敵場。儀既領軍還,又誅討延,自以為功勳至大,宜當代亮秉政,呼都尉趙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悅。而亮平生密指,以儀性狷狹,意在蔣琬,琬遂為尚書令、益州刺史。儀至,拜為中軍師,無所統領,從容而已。

  初,儀為先主尚書,琬為尚書郎,後雖俱為丞相參軍長史,儀每從行,當其勞劇,自惟年宦先琬,才能逾之,於是怨憤形於聲色,嘆吒之音發於五內。時人畏其言語不節,莫敢從也,惟後軍師費禕往慰省之。儀對禕恨望,前後云云,又語禕曰:「往者丞相亡沒之際,吾若舉軍以就魏氏,處世寧當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複及。」禕密表其言。十三年,廢儀為民,徙漢嘉郡。儀至徙所,复上書誹謗,辭指激切,遂下郡收儀。儀自殺,其妻子還蜀。 楚國先賢傳云:儀兄慮,字威方。少有德行,為江南冠冕。州郡禮召,諸公闢請,皆不能屈。年十七,夭,鄉人號曰德行楊君。

【評】[编辑]

  評曰:劉封處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衛。彭羕、廖立以才拔進,李嚴以幹局達,魏延以勇略任,楊儀以當官顯,劉琰舊仕,並咸貴重。覽其舉措,跡其規矩,招禍取咎,無不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