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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興小紀/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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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紹興二年七月盡十二月

紹興二年,秋七月,辛酉,上諭宰執以福建昨縁盗作,遣兵蕩平,其被焚刼之家,並與免税,秦檜等曰:「謹奉徳音。」既又謀帥,時資政殿學士張守以内祠、侍讀召,而守力辭,宰執遂擬除守,乃以知福州。

癸酉,上謂宰執曰:「内諸司可省,即令修政局條上,如修内司與牛羊司已見冗費。」檜曰:「陛下及此,盛徳事也。大觀、政、宣間屢裁冗費,終不能行,今斷自淵衷,誰敢不應。」上曰:「只要凡事當人心。」權邦彦曰:「人心合,則天意得,萬事無不成矣。」檜曰:「聖徳既著,逺人自服。陛下近命有司碎銷金屏風,逺邇咸知,莫不欣載。」上曰:「凡事至誠力行,善惡人自知,不可掩也。」上又曰:「儒臣講讀,若其説不明,則如夢中語耳,何以發朕意?欲令胡安國兼讀《春秋》,不必作解義,朕將諮詢。昔英宗時,司馬光請乞語問,若知則進其説,不知則退而討論,此於帝學最為有補。」於是檜等仰賛聖學之知要焉。安國時以給事中兼侍講。又給事中侍講廖剛嘗從容奏言:「凡經筵講罷,因留進對,惟許論説治體,汲引賢材,不得私有所請,及排斥人物。」上深然之。

時有議廢修政局以揺秦檜,而左司郎官平陽林待聘,檜客也,方兼本局檢討官,乃上言:「聞之蘓軾曰:『治道之病,其始不立則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厭之,而愈不立。』今日是也。陛下即位六年,更用八相,而績用弗著,此無他,人無常責而各有心,則治何以立?陛下顧今廷論猶前日爾,委𡚁極矣,宜更張之,則樂於循故,冗濫極矣,當裁抑之,則惡於害己,臣恐修政之舉廢,則亦翫嵗愒日而已。臣願陛下奮剛明之斷,嚴動揺之意,以成復古之勲,天下幸甚。」

乙亥,上謂宰執曰:「朕每務至公,泛觀萬事如學道之人,處之無心。」秦檜曰:「『公乃王,王乃天』,惟公與天合,如文王受命,乃在『無然畔援,無然歆羡,誕先登於岸』。」上曰:「此豈文王無欲所致耶?」檜曰:「惟無欲,則先登於岸,觀世人之擾擾,如在水中耳。」

初,都督吕頥浩北征,領統制官巨帥古、趙延壽、崔増等軍行,未至丹陽縣,後軍叛去,淮南宣撫使劉光世遣統制官王徳追至建平縣,滅之。於是頥浩不能進,引疾求罷,遂詔頥浩赴闕。己卯,頥浩入奏都督府事,因言常、潤、蘇、秀大稔,米價極賤,上曰:「若此,何事不成。」頥浩曰:「米㪷二百,正如陛下初幸淮南時也。」上曰:「太賤,亦恐傷農。」

先是,創沿海制置使,以集英殿修撰仇悆為之,建司於浙西。甲申,左僕射吕頥浩言:「近創此司,最為得策。然敵舟從海來有二道:一自海北岸來至明之定海、一自南岸來至秀之海鹽。萬一有警,逺不能及。乞令仇悆專管浙西,别命人管浙東。」從之。

丙戌,以御史中丞沈與求為吏部尚書、兼權翰林學士,户部侍郎黄叔敖遷尚書。

自渡江以來,玉牒等文散失。至是,宗正少卿李易乞旋行編次。丁亥,詔從之。

監察御史劉一止嘗言人材進用太遽,而仕者或不由銓選,朝士入而不出,在外雖有異能,不見召用,執親䘮,非軍事至起復為州縣官,皆僥倖之門,不塞而至公之路不開爾。又請選近臣曉財利者,倣唐劉晏法,於瀕江置司,自辟官吏以制國用,鄉村皆置義倉以備水旱,及増重監司、轉運副使、提㸃刑獄,以曾任侍從官為之。是月,擢一止為起居郎。一止奏事,上曰:「卿,朕親擢也。自六察遷二史,祖宗朝有幾?」一止曰:「臣不知舊典,尚記宣和間,張澂、李稅與臣實同顧,臣何以當此?」

八月庚寅,上謂宰執曰:「朕見凡詢衆集議,二三其説,事愈不决。」吕頥浩曰:「誠然。魏相言漢家自有制度,諸儒皆是古非今,如漢三傑、唐房杜,豈須多耶?」上曰:「朕即位六年,備嘗艱險,非天相之,何由脱艱?今盗平榖稔,天意可知。假如敵或南來,避與不避,如何?」頥浩曰:「若盡遣諸將禦江,敵豈便能渡。但先定計以待之。」上曰:「未聞千里而畏人者。」頥浩曰:「聖意如此,諸將誰敢不前耶?」起居舍人鄱陽張燾言:「自古用師,未有不知敵人之情而能勝者。願詔大臣諸將,厚爵以募可用之人,遣徃伺敵,撫養家屬,以係其心,資之財本,使或為商賈,或為伎藝,以混其跡,庻盡死力。凡敵人動息,皆得知之。」是日,詔諭沿江諸將及都督府。

壬辰,詔参知政事孟庾權同都督江淮荆浙諸軍事。時庾同太尉韓世忠討賊湖外,就用之也。

癸巳,給事中胡安國言:「京都圍城中人,乞再行遣,仍薦李剛可用。」上問安國所知綱如何,曰:「綱作小官,敢言水災。」上曰:「綱以此得時望。然嘗為相矣。如綱昔擁重兵解太原圍,與官屬只在懐州,相去千餘里,卒無成功。綱多掠世譽虚羙,以此協比成朋,變白為黒,相附者爭稱之。朕今畀以方面,於綱任亦不輕。」甲午,上以語宰執,吕頥浩曰:「陛下之言誠是。靖康伏闕,亦綱之黨鼓唱,乃至殺近侍,莫能止,此風不可再也。」是日,詔韓世忠蕩平諸㓂,連奏大㨗,已優加擢,其告内外諸軍統制官,各務立功報國,共濟中興,以光史册。

時言者以為「今日理財、治兵最為急務。如鎮江、建康、江湖皆大帥總重兵,又命宰執都督諸路,措置規模亦漸可觀。望陛下乗此機㑹,更遣侍從官提振江上,與大將周旋於金鼓矢石之間,同力捍禦。」詔侍從官願行者聽,於是給事中胡安國言:「提振者,提領振舉之稱,必有事權乃可。今長江表裏,悉命宰臣都督,執政權領,次則有宣撫劉光世在鎮江,韓世忠在建康。侍從官徃諸軍前,若只遵約束,即為虚行,若别授事權,又非特命執政專制閫外之意。况人主近人,入則陪侍,出則扈從,今逺去觀闕,誠非所宜。以臣所見,其説不可用也。」

先是,起居郎胡世將應詔,言請以神武武五軍並建都副統制,以分其勢,益増三衙精卒,為萬乘扈衛,以備非常,人以為中於時病。

己亥,左僕射吕頥浩自江上還,欲傾右僕射秦檜而未得其方。過平江,守臣席益知頥浩意,謂之曰:「目為黨可也。然黨魁在鎖闈,當先去之。」頥浩乃引觀文殿學士朱勝非為助,至是,以勝非為同都督江淮荆襄諸軍事,胡安國言:「勝非與黄、汪同在政府,緘黙附㑹,馴致渡江。南渡之初,又下詔尊張邦昌,結好金人,許其子孫皆得録用,淪滅三綱,乃至於此。及為相,苗、劉肆逆,不能死之,何足倚仗?」於是勝非乞守越,不許,上曰:「勝非作相三日,值苗、劉之亂,當時調䕶有力,朕豈不知。」言者再論之,勝非惶懼,復辭㑹稽,遂以勝非為醴泉觀使兼侍讀,日赴都堂議事,特命中書舍人檢正黄龜年書行,仍趣其來。上曰:「勝非近罷同都督,士人多上書論其功,惟一二臺諫不與。」既而勝非至,雖在經筵而實預國論,位知樞密院之上。安國求去,頥浩言:「時方艱難,安國欲以㣲罪而去,其自為謀則善矣,百官象之,如國計何?」戊申,安國落職,提舉仙都觀。於是,檜三上章乞留安國,不報。龜年,永福人也。

大理少卿張宗臣言:「諸郡戎器朘削殆盡,作院旬呈之法,僅成虚文。漕計方闕,不給以料,工匠散充他役,雖有舊管,或大兵經塗,或帥臣捕盗,盡取而去。今防秋在邇,素手臨敵,可乎?宜下諸路監司,察其滅裂,或若帥司及大軍所索,先足州司,方給其餘。」庚戌,詔從之。

時南雄州境有賊鄧慶、呉忠,聚黨千餘,州兵不能敵,守臣奏江西帥司有統兵官傅樞,見駐南安軍,雖在别路,去本州纔九十里,願得其兵撃賊。辛亥,詔傅樞:「總兵累年,糜費錢糧,未嘗立功。仰躬率所部兵捕賊,如敢逗遛,重寘典憲。」

殿中侍御史黄龜年論右僕射秦檜,以為「主和則遂沮止國家恢復逺圗,且植黨日衆,将專國自恣,漸不可長」,檜即上章辭位。甲寅,授觀文殿學士、提舉太平觀。前一日,上召當制學士綦崇禮,諭以檜二策,仍出其原奏,云以河北、河東人還金,以中原人還劉豫,如斯而已,故崇禮載之制詞,略曰:「自詭得權,而舉事當聳動於四方,逮兹居位,以陳謀首建明於二策,罔燭厥理,殊乖素期。」既而言者論檜,不知治體,信任非人,専務减刻,人心大揺,且引給事中程瑀等,布之要路,何俟不譴?乃詔落職。於是,瑀與侍御史江躋、起居舍人張燾,相繼罷去。

丙辰,上與宰執言:「癸丑夜星變,昨夕出次東北。朕懼欲避正朝又止一,已减常膳食素,用謹天戒,卿等深思政闕,益務修舉。」皆惶懼請罷,曰:「臣等失職,致虧于理,陛下克自抑畏,宜即消伏。然所次分野甚逺。」上曰:「今不論所次齊魯燕趙之分,天象示譴,朕敢不畏天之威耶?」

提舉仙都觀胡安國道過衢州,遇教官福清黄祖舜,師承安國者也。時秦檜已罷相,於是祖舜言檜不曉事,安國未以為然。

初,朝廷所遣通問使,自宇文虚中之後,率募小臣借官使敵,如王倫、朱弁、魏行可、崔縱、洪皓、張邵輩,並為所留。先是,倫在雲中,副元帥尼瑪哈嘗遣都提㸃烏凌阿思謀【原名島凌思謀。今改正,下同】,即驛見倫,語講和事,既而尼瑪哈亦自到驛,至是,乃以事授倫歸報,而朱弁、洪皓皆得以家問附倫而歸。倫入見,具奏敵中事,上優奨之,以為右文殿修撰,左僕射吕頥浩謂當遣使以騐敵意。九月壬戌,乃詔承義郎潘致堯假吏部侍郎,為大金奉表使,武經郎髙公繪假忠州刺史,副之,仍兼軍前通問,令倫作書與耶律紹文,并附茶藥,納两宫,道君 ——金三百兩、銀三千兩;淵聖 —— 金二百兩、銀二千兩;寜徳、宣和二后 —— 金各一百兩、銀一千兩。又以金銀賜宇文虚中及其下,以路由東京,乃令宰執作書與劉豫,而金國相,亦以金二百兩、銀二千兩與之。時道君在五國城,其後金人傳達,道君見之泣下,謂羣臣曰:「荷天眷命,未亡趙氏,中興之主出而繼焉,今日信至,可謂幸㑹,老夫晚年復覩盛際,使我得歸一日,瞑目足矣!」羣臣皆賀,除藥材留以備用,餘皆賜一行親屬、官吏。

時上已擢宣州觀察使楊沂中為神武中軍統制,而言者多謂増衛兵。癸亥,上謂宰執曰:「此論與朕意不同。彼但見承平禁衛之盛,今亦不少。一衛士所給,可贍三四兵。朕命沂中治神武中軍,此皆宿衛兵也。卿等可増修器械,乃為先務。」遂命沂中兼提舉宿衛親兵,然不滿三千。沂中歎曰:「勾陳天仗,單弱乃爾!」於是招丁壮營牧圉,未半嵗,軍容果張,由是上益眷之。既遂改中軍為殿前司,命沂中主管本司公事。

初置六部監門一員,比寺監丞。

乙丑,以觀文殿學士、提舉萬夀觀、兼侍讀朱勝非為右僕射、同平章事、兼知樞密院。時左僕射吕頥浩猶帶都督諸軍事,勝非奏此官宜罷,執政言:「方防秋,未可。」勝非又奏:「孟庾,姑從之。頥浩所領,當罷也。」

時宣撫處置使張浚自興元復回閬州,浚奏金人與夏國頗睽,夏國屢遣人至呉玠軍中。

丙寅,廣東漕臣汪召嗣奉其父觀文殿學士、提舉洞霄宫伯彦之官所。辛未,執政除請廣帥,吕頥浩曰:「汪伯彦長於治郡。」上曰:「伯彦為郡,朕豈不知,恐外議以朕藩邸之舊,復云未協。」朱勝非曰:「漢用蕭曹故人,唐用房杜舊僚。今使伯彦任方面,未為過舉。」詔伯彦就知廣州,伯彦未拜命,盗數萬侵廣東,圍城邑,郡人相率請伯彦討賊,伯彦乃出領帥事,既而賊亦遁去。

先是,醫官樊彦端湯藥有勞,御筆特轉遥郡刺史,免執奏,言者以為:「陛下臨御以來,深戒僥倖之𡚁,事有不由朝廷者,皆許覆奏,所以絶羣小之求,天下幸甚。今奉御筆,臣恐斜封墨敕復自此始,願下三省評議。」乃詔寝前命。丙子,上謂宰執曰:「凡御筆處分,雖出朕意,必經由三省、樞密院,與以前不同。若或未由,當許卿等奏禀,給舍繳駮。」朱勝非曰:「不由鳯閣、鸞臺,不謂之詔令也。」

初鎮江府有織羅,嵗貢御服花羅數千匹,兵興罷貢,至是,内藏庫舉行。守臣胡世將奏民力凋弊,無所從出。有司劾世將違㫖,府寮皆懼,世將曰:「某以身任,諸公無憂。」戊寅,詔罷之,上曰:「軍興匱乏,豈可以御服之物為先?且省七萬緡以助劉光世軍也。」

辛巳,上謂宰執曰:「湖南巨盗既平,殘黨復能作過否?」吕頥浩曰:「有未滅者,令李綱收之。然聞綱縱暴,其治潭,恐無善状。」上曰:「朕選任賢才,惟恐有遺。朕葢嘗任綱,不知其有何功可紀,若宣和論水災,以此得望,可也。」權邦彦曰:「綱只是掠虚羙。」頥浩曰:「綱之為黨,與蔡京一體。靖康伏闕,薦綱者皆其黨,陳公輔、張燾、余應求、程瑀鼓唱為之。至殺内侍,幾生大變。」上曰:「如伏闕事,儻再有,當誅之。」

自兵興以來,急於除用人材,並無降詔之體,至是,學士綦崇禮言望舉行故事,是日,詔從之。

湖廣有統制官張忠彦者,駐軍廣州,頗擾一路,宣撫使李綱召之不來,綱察忠彦意,樂為郡,檄令權知岳陽,忠彦果至,即械送所司,取㫖誅之。

乙酉,詔諸路帥臣帶宣撫使者並罷,於是李綱知潭州,止帶湖南安撫使。

丙戌,詔龍圗閣待制、知温州洪擬為禮部尚書。

主管川陜馬趙開,倣大觀東南北鹽法,置合同鹽市,驗視、稱量、封記、發放與茶法大抵相類,鹽引毎斤納錢二十五、土産稅及増添等共約九錢四分,鹽所過,毎斤納錢七分,住賣納錢五分,若以錢引折納,别輸稱提勘合錢六十,自此始推行之。

金諸將請其主晟如中京,以觀遼土及兩河之地。是秋,左右副元師尼瑪哈、鄂勒琿、監軍烏克紳、都監烏珠烏珠自秦翔回,皆㑹于燕山以迓之,留監達喇守祁州,都監伊都守雲中。伊都久不遷,常怏怏有叛意,至是約燕京統制浩里【原名槁里。今改正】同反,蓋統兵之人皆契丹人,伊都密諭燕、雲、兩河郡守之契丹漢児,令盡誅女真人,天徳知軍偽許之,遣妻來告,時烏克紳獵于居庸闗,見二騎交馳甚遽,追獲之,於靴中得其反狀,烏克紳回燕,統軍来謁,縳而戮之,伊都既覺,父子以游獵為名,遁入夏國,不納,遂之韃靼,先已受烏克紳之命,以兵圍之,伊都父子皆死,烏珠馳至雲中,凡預謀者悉誅之,并殺尼瑪哈之次室蕭氏,烏珠回燕請罪於尼瑪哈,曰:「蕭氏乃天祚元妃,與兄實仇。然忍死以事兄者,蓋將有待,今事既不成,他日帷間不測,寸刄可以害兄矣。某愛兄,故擅殺之。」尼瑪哈泣而謝,于是令諸路盡殺契丹,其得脱者皆西亡入夏,北奔沙漠矣。

冬十月,戊子朔,宰執奏言者乞置監牧馬事,上曰:「若復孳生馬監,當就水草地。」於是三省、樞密院條上,欲以饒州為牧地,郡守帶提領,仍選使臣五員,專管其事,上曰:「兵以馬政為先。唐開元間,馬多至四十萬匹,當時用一縑易一馬。亦要得人,又如王毛仲陳馬若錦繡,其盛如此。」

起居舍人朐山王洋言:「近百官進對,所奉訓誥皆不闗史氏,慮嵗久失實,請自今有得聖訓,事闗休戚,弗具報者,聽史官論列。」從之。

時諸路盗賊稍息,左僕射吕頥浩慮守令不䖍,請分御史循行諸路,上乃詔三省選强明亷謹之人,臺察不足,則以郎官攝之,皆令引對,面給親劄御寳曆,回日考其殿最,以著賞罰。乙丑,詔遣曾統、朱異、明橐、胡䝉、劉大中、薛徽言等分徃諸路,並以宣諭為名。異,桐廬人。橐,長沙人。大中,楊子人。徽言,永嘉人也。詔各賜内帑絹二百匹,統等辭免,上曰:「朕欲出使無擾,不受一切饋遺。若不賜予,何以養亷?聞司馬光曰:『儻衣食不足,安肯為朝廷而輕去就耶?』至今人多誦此語。」時資政殿學士李回以老儒知洪州,雖仁厚有餘,而智略不足,故下多縱弛,帥司屯兵數萬,皆招收潰賊,既無所憚,又軍食不足,恣其所為,郡民夜不解衣,惟恐生變。大中至江西,以回為不職,且言其縱子弟預政,及多辟親黨攝官,凡二十餘事,朝廷初疑太多,再下大中審實,大中言:「十中之一二耳,事有大于此者。」乃詔落職,罷之,回歸饒州而卒。

先是,有富順民李勃者,因與娼阿王濫詐,稱徐王到夔州,守臣韓迪申宣撫司,遂津送赴行在,道由衢州,吏白守臣鄞人汪思温,親王至州,當避正堂,思温曰:「即乘輿至,何以待之?」治供帳如大賔客之儀,勃至行在,驗得其詐,送大理寺根問,獄具。庚寅,詔勃依軍法,阿王决杖編管。

起居舍人王洋乞封錢氏之後。甲午,上謂宰執曰:「洋面對,舉不急之務,可降一官。」且曰:「朕虚已求言,如盗賊等事,可言者非一,洋姑應詔㫖,豈朕所以望臣下之意?若獻言者有補治道,朕當旌賞。」既而洋知吉州,猶得直徽猷閣而去。

自罷江淮等路發運使以来,頗失上供錢物,至是,新置江浙荆湖閩廣九路都轉運使。丙申,以大理卿張濟為之,仍除集英殿修撰,置司湖州。

言者謂:「今年閠四月壬辰,有詔戍兵于本州知、通,依階級法,蓋朝廷灼見。官軍在外恣横之𡚁,然經由州縣一切不䘏,擅發倉廩,豪奪錢穀,甚至笞撻官吏,肆為兇暴,豈可姑息不問?望今後統兵官經由州縣,如屯駐法。」從之。

己亥,上謂宰執曰:「銓曹若不為人吏舞文,即無留滯,長貳官肯閲文案,自然難欺。」吕頥浩曰:「臣昨任吏部尚書,頗見其𡚁。臣以為四選人吏作過,大即流配,次當勒停。」上曰:「赴部之官,徃徃以細事難知,動涉旬月,不可不革也。」

初,金人陷南京,守臣休寜凌唐佐降之,復以為南京守,至是,唐佐宻疏劉豫虚實,遣人持蠟書歸朝,為人所告,豫執唐佐還汴都。庚子,殺之,囚其妻田氏於頴昌府。其後,京西招撫使李横下頴昌,田氏訟其事,横以聞,詔贈唐佐徽猷閣待制。

中書舍人胡松年面對,論吳、越、楚、漢皆有謀臣,如吳不用申胥,楚不用范増,則為越與漢所滅。乙巳,上以語宰執,於是朱勝非曰:「唐肅宗用李泌,以白衣為謀臣。」上曰:「徳宗幸奉天,一時謀議盡出學士陸贄,故號内相。」

庚戌,宰執奏禁私酒事,上曰:「私酤,亦害國計。」吕頥浩曰:「茶鹽𣙜酤令曰仰以飬兵,若唐府兵可復,無養兵之費,則可罷,不然,舍此何出?」朱勝非曰:「𣙜酤自漢武時,因用兵而有。」上曰:「行之千餘年不能改,亦見允利也。」

朱勝非上疏陳經營淮北五事:「一謂國家屯軍二十萬,月費二萬緡,儻無變通,理必坐困,逆豫方行什一法,聚以資敵,若王師不出,豫計得行,今當渡江取彼所積以實邊圉,淮南既實,民力自寛。二謂逆豫招到山寨已二十六項,彼得之,未必為用,我失之,人心必去,且謂官軍不敢出,逆黨能驟來,以江南為危地,北為樂土,若承此時擣其巢穴,則淮北振擾而江南自安。三謂金使既行,未有要約,而豫之惡可以藉口,况彼姦詐,但計強弱,如尚强,和必不集,與其併力南向,曷若先破豫兵,以去其助。四謂大軍一出,當明諭将帥,凡官帑金幣,皆以賞軍,此藝祖伐蜀,惟取土疆之意也。五謂渡江之後,有助順土豪可率衆者,擢為守将,俾自為備,則兵勢益張,如此不二三年,中原可定。」上從之。

右諫議大夫徐俯言:「大臣不可立威,當與諸将論事。」上謂俯曰:「昨杜充一向威嚴,将帥不敢議事。朕詔執政與諸将㑹食共議,卿知未?」十一月己未,宰執進呈俯章,吕頥浩曰:「将相和則國安,豈可人情不通?」上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然危亦不可偏廢,如司馬穰苴,文能附衆,武能威敵,此蓋難事。」

己巳,宰執奏新除太尉韓世忠,合依兩府恩例,上曰:「朕昨命中使賜世忠帯笏狨座,以寵之矣。昔周賞晉侯,賜之大輅、戎輅、肜弓、盧矢、秬鬯,今世忠有功,宜厚予之。」

吏部尚書兼權翰林學士沈與求,除龍圗閣學士、知潭州,與求乞祠,改以禮部尚書、提舉太平觀。庚午,擬奏:「有官必有吏,然先世之吏正,後世之吏邪,故有所謂猜禍吏,有所謂豪惡吏,有所謂輕黠吏,有所謂深刻吏,尹賞、張湯、王温舒之徒,猶能制而用之,故能勝其任。近時吏强官弱,官不足以制吏,官有以財用不給而罷者,吏未嘗過而問也。官有罪,吏告之,有司治之惟恐後,吏有罪,官按之,則相與疑曰:『豈寛縱致然耶?』故任職者皆以不按吏為得計,宜其所在,姦吏專權,擅勢大作威福,臣竊憤之,願詔有司立法,應官除名者,吏勒停,官衝替者,吏放罷,官能自按吏,則許免失覺察之坐,如此則吏强官弱之風浸衰矣。」上謂宰執曰:「朕思此一事,要在官得其人,吏不敢舞文為姦。」吕頥浩曰:「縁官不知法,故吏得以欺也。」權邦彦曰:「昔有三不欺 —— 不敢欺在威;不能欺在明;不忍欺在徳。」上然之。

辛未,上謂吕頥浩曰:「朕嘗思創業、中興事殊。祖宗創業固難,中興亦不易。中興又顧祖宗已行法度如何,壊者欲振,墜者欲舉,然天不假易,朕敢不勉之?」

辛巳,上謂宰執曰:「昨日,大理少卿元衮面奏,朕戒以持法明恕。如宣和間,開封尹盛章、王革可謂慘刻。」吕頥浩曰:「『惟明克允』,乃用刑所先也。」時衮奏:「昨政和新書,曽未數嵗而論議紛紛,衝改幾半者,皆自縉紳之臆説也。願降睿㫖,若於新書有所増損,乞更加參訂可否,勿使輕紊成憲。」乃詔今後臣寮所請,若祖宗法意并新書有所増損,令刑部參酌中省。

江西宣諭薛徽言奏:「漢薛宣守左馮翊時,頻陽縣當數郡凑,且多盗,令薛恭所職不辦,而粟邑縣小,僻在山中,民樸易治,令尹賞以茂材遷,乃奏賞與恭易,未㡬兩縣皆治。盖材有長短,邑有劇易,望許臣所到州縣,視吏無大過,止坐才窘而事不辦者,聽兩易其任,如薛宣故事。」詔如合移官,申省取㫖。

初,詔知湖州汪藻修元符以來日曆,至是藻言:「東觀凡例,臣嘗預聞。今本州不經兵火,案牘具存,且多藏書之家,臣於郡政之餘,當自元符庚辰至建炎己酉,編年類進,以備採擇。」壬午,詔從之。

初,婦人阿易詐稱帝姬,曾下嫁曹成,致宗室趙士倫,申荆南鎮撫使解潜,送赴行在,至是驗知其詐,下大理寺獄,其十二月丁亥朔,詔易杖死,士倫等皆編管。

右諫議大夫徐俯、右司諫劉棐言湖南安撫使李綱慢君父,輕朝廷,及改制書等罪。甲午,詔綱提舉崇福宫。棐,宋城人也。

宰執奏御筆批出,令舉舊制,禁絶民間銷金事,上曰:「昨因閲韓琦《家傳》,論戚里多用銷金衣服。朕聞近來行在銷金頗多,若日銷不已可惜廢於無用。朕又觀《春秋正議》,謂質則用物貴,滛則侈物貴,蓋滛侈不可不革。」

先是,通州嵗支鹽二十萬袋,時淮南宣撫使劉光世下統制官喬仲福,置私鹽,倣官袋,而用舊引,貸於池州,人不敢問。言者以為今嵗縁此支鹽僅三萬袋,實損課額。於是,尚書省言:「茶鹽之法,朝廷利柄,今飬兵大費,多仰鹽課,若将佐容縱侵紊,非獨妨客販,即養兵大費必闕。」乃詔光世追仲福取問,仍誡所部,將佐不得販鹽,違者重竄。

髙麗國遣人入貢。

己巳,司封郎官鄭士彦奏:「國以兵故强,兵以教故精。國家承平時,禁軍教法甚嚴,况今艱難,而諸州往往冗占,大抵以將迎為急務,以教習為虚文。望詔有司,申嚴故事,每州選兵官專主,嵗終則較其精粗而賞罰之。」辛亥,詔劄付諸路帥司。

左司郎中金壇張綱奏:「欲今後令州縣月具繫囚存亡之數,長吏結罪保明,申提刑司,嵗終較其多少,最多則黜責,少則褒賞。」壬子,詔從之。

自中原失守,諸重鎮多失,惟徳安府獨存,鎮撫使陳規與羣盗屢戰皆勝,至是規奏屯田事,請以兵為農,因農為兵,其策甚可行,諌官乞推賞官吏,遂降詔奨規。甲寅,言者又謂規深得古者寓兵於農之意,望頒其法於諸鎮,使倣而行之。

以參知政事、權都督江淮荆浙諸軍孟庾為同都督。

婺州嵗貢羅,建炎中已減定為三萬匹。是嵗,計臣格前詔,乞復崇寜之舊。守臣王居正三上章,且遣其屬詣都堂白宰執,仍手䟽五不可以聞,乃詔依已減定之數。

初,金人以伊都之叛,收平州守郭藥師、相州守杜充、平陽總管蕭慶,皆下元帥府獄,既而悉免之,惟雲中副留守李處能預謀,族誅。左副元帥尼瑪哈問充:「爾欲復南歸耶?」充曰:「他人敢歸南朝。惟充不敢歸也。」尼瑪哈顧而笑之。時金主晟已至中京,欲遂之燕雲,以伊都亂,復還本土,至是副元帥而下,知其主已回,亦各歸所部。

時鼎宼楊么、黄誠聚衆至數萬,么主誅殺,誠主謀畫,據江湖以為巢穴,其下又有周倫、楊欽、夏誠、劉衝,分布逺近,共有車船。李⻱年紀《楊么本未》曰:「車船者,置人於前後踏車,進退皆可,其名大徳山、小徳山、望三州及渾江龍之類,皆兩重或三重,載千餘人。又設栢竿,其制如大桅,長十餘丈,上置巨石,下作轆轤,貫其顛,遇官軍船近,即倒栢竿撃碎之。渾江龍則為龍首,每水鬬,楊么多自乘此。原闕 及海鰍船多數百隻海鰍者,鰍頭船也。蓋車船如陸戰之陣兵,海鰍船如陸戰之輕兵,而官軍船不能近,每戰輒敗。」大率倫、欽雖各有寨,而專恃船以為强,誠、衝雖各有船,而專恃寨以為固。誠寨南據芷江,東北阻湖,惟西有陸路,又設重城濠及陷馬坑,衝寨北據正江,東西南皆阻湖,誠、衝每詫曰:「地險如此,除是飛來。」是月,詔鼎澧鎮撫使程昌禹與荆南鎮撫使解潜分遣兵討之,既而昌禹奏殺賊五千餘人。又李龜年記曰:昌禹初到鼎州,披荆棘,立軍寨,與賊接戰,其御下甚嚴,不用命必誅之,故将士戮力,又為鐵牀等刑,專以威賊,每擒賊黨,引其桀黠者,問以賊中事,辭不服,則以此刑治之,其徒旁觀,惶駭戰慓,又隂縱其老弱以歸,故賊畏昌禹,不敢犯鼎州。

初,諸州鑄錢監,惟饒之永平最古,蓋自唐乾元初已創,本朝於至道中,増池之永豐,咸平中,増江之廣寜,而䖍之鑄錢院,大觀末始建。兵興以來,鼔鑄殊損舊數,而官吏猥衆,徃徃虚靡廪給。是年,始令永豐監卒寓役於饒,廣寜監卒寓役於䖍,蓋移少以就多也。

鄧隨郢鎮撫使桑仲與其下謀再攻金、房,李横曰:「不率三軍入西川,即殺敵以報國,勿坐困於此。」霍明獨不從,曰:「朝廷既招安我輩,無事且已。」竟無行意,仲怒自馳至郢州起軍,明謂其黨曰:「大太尉來,定見害。」明度仲以駿馬日馳三百里,髻必觧散,預備有力者為之束髪,坐定,明卑辭謝曰:「擇日即起兵,豈敢違大哥令。事未須遽,莫理髪否?」仲欣諾,有力者既得髻,即擒而殺之,遂以仲再反聞於朝。仲之母奔告李横,横自鄧州率兵為仲報讎,進圍郢城,明有口辦,登城呼曰:「仲心難保,先殺明,次及兄矣!何如吾二人分其衆與地,請命於朝?」横不聽,攻之愈急,明開門與戰,大敗而走,既而自歸行在,授洪州兵官,横既為仲報讎,義聲稍著,詔授襄陽等州鎮撫使。

偽河南尹孟邦雄盗發永安陵,河南鎮撫使翟琮憤不能平,思出竒以擒之。又知虢州董震,初嘗從偽,至是復歸正,乃将所部與琮併力謀取西京。琮,興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