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感
外观
還記得東三省淪亡,上海打仗的時候,在只聞砲聲,不愁砲彈的馬路上,處處賣着《推背圖》,這可見人們早想歸失敗之故于前定了。三年以後,華北華南,同瀕危急,而上海卻出現了「碟仙」。前者所關心的還是國運,後者卻只在問試題,獎券,亡魂。着眼的大小,固已迥不相同,而名目則更加冠冕,因爲這「靈乩」是中國的「留德學生白同君所發明」,合于「科學」的。
「科學救國」已經叫了近十年,誰都知道這是很對的,並非「跳舞救國」「拜佛救國」之比。青年出國去學科學者有之,博士學了科學回國者有之。不料中國究竟自有其文明,與日本是兩樣的,科學不但並不足以補中國文化之不足,卻更加證明了中國文化之高深。風水,是合于地理學的,門閥,是合于優生學的,煉丹,是合于化學的,放風箏,是合于衛生學的。「靈乩」的合于「科學」,亦不過其一而已。
五四時代,陳大劉先生曾作論揭發過扶乩的騙人,隔了十六年,白同先生卻用碟子證明了扶乩的合理,這真叫人從那里說起。
而且科學不但更加證明了中國文化的高深,還帮助了中國文化的光大。馬將桌邊,電燈替代了蠟燭,法會壇上,鎂光照出了喇嘛,無線電播音所日日傳播的,不往往是《狸貓換太子》,《玉堂春》,《謝謝毛毛雨》嗎?
老子曰:「爲之斗斛以量之,則幷與斗斛而竊之。」羅蘭夫人曰:「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每一新制度,新學術,新名詞,傳入中國,便如落在黑色染缸,立刻烏黑一團,化爲濟私助燄之具,科學,亦不過其一而已。
此弊不去,中國是無葯可救的。
(五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