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園雜記/卷05
卷四 ◄ | 菽園雜記 卷五 |
► 卷六 |
|
宗人府署印、內府管將軍、宿衛、中都留守,舊規皆以國戚充之,勛臣非在戚裏,不得與也。今署宗人印者如故。管將軍非國戚者,自安遠侯柳景始。留守非國戚者,自都指揮孫安始。一則夤緣縉雲侯,一則夤緣汪直,皆命由中出。此亦政體一變也。
京師元日後,上自朝官,下至庶人,往來交錯道路者連日,謂之拜年。然士庶人各拜其親友,多出實心。朝官往來,則多泛愛不專。如東西長安街,朝官居住最多。至此者,不問識與不識,望門投刺,有不下馬或不至其門,令人送名帖者,遇黠僕應門,則皆卻而不納,或有閉門不納者。在京仕者,有每旦朝退,即結伴而往,至入更酣醉而還。三四日後,始暇拜其父母。不知此何風俗,亦不知始於何年。聞天順間尚未如此之濫也。
景泰年間,吏部尚書王公文、戶部尚書陳公循,皆以少保、大學士居內閣。王之子倫、陳之子瑛,順天府鄉試俱不中式,二公交章指摘考試官劉儼之失,欲罪之。上不罪儼,而許倫、瑛得會試。是以阿附者有欽賜舉人之稱。此亦一代異事也。其後文遇害,循謫戍,儼卒官,謚文介。
折疊扇、一名撒扇,蓋收則折疊,用則撒開。或寫作「箑」者,非是。箑,即團扇也。團扇可以遮面,故又謂之「便面」。觀前人題詠及圖畫中可見已。聞撒扇自宋時已有之,或云始永樂中,因朝鮮國進松扇,上喜其卷舒之便,命工如式為之。南方女人皆用團扇,惟妓女用撒扇。近年良家女婦,亦有用撒扇者。此亦可見風俗日趨於薄也。
岳季方能畫葡萄,嘗作《畫葡萄說》。近於宣府李士常家,見其自書一通,筆畫清勁不俗。其言葡萄本中國名果,重自上古,神農九種,功力為最。世謂得之大宛歸種漢宮,皆未之考。意者初不經見,而博望、貳師之所得者,又將特異,遂附會之,此說有見。又云:「其幹臒者廉也,節堅者剛也,枝弱者謙也,葉多蔭者仁也,蔓而不附者和也,實中果可啖者才也,味甘平無毒入藥力勝者用也,屈伸以時者道也。其德之全有如此者。」予謂中果入藥分才用,似未穩。屈伸以時,人亦難之。蓋京師種葡萄者,冬則盤屈其幹而庇覆之,春則發其庇而引之架上,故云。然此蓋或種於庭,或種於園,所種不多,故為之屈伸如此。若山西及甘涼等處深山大谷中,遍地皆是,誰復屈之伸之。
「皇宋第十六飛龍,元朝降封瀛國公。元君召公尚公主,時承錫宴明光宮。酒酣伸手扒金柱,化為龍爪驚天容。元君含笑語群臣,鳳雛寧與凡禽同。侍臣獻謀將見除,公主泣淚沾酥胸。幸脫虎口走方外,易名合尊沙漠中。是時明宗在沙漠,締交合尊情頗濃。合尊之妻夜生子,明宗隔帳聞笙鏞。乞歸行宮養為嗣,皇考崩時年甫童。元君降詔移南海,五年乃歸居九重。憶昔宋祖受周禪,仁義綽有三代風。至今兒孫主沙漠,吁嗟趙氏何其隆。」此詩舊錄於鄉人過指揮。問其所從來,云得之上虞布衣袁鉉,未知何人作也。後於王元直學正家,閱福建閩縣志書,始知為閩人俞應則所作。若其事,則備載錢塘瞿宗吉《歸田詩話》及袁忠徹《符臺外稿》。然忠徹以此為虞伯生作,則非也,玩味詩中「至今兒孫主沙漠」之句,似言元君避歸沙漠後事。應則,其國初人歟?
本朝自己巳之變,各邊防守之寄,益周於前。如各方面有險要者,俱設鎮守太監、總兵官、巡撫都御史各一員,下人名為三堂。宣府、大同、遼東、陜西三邊鎮守、協守、分守、遊擊等官,其制尤為縝密。但近來添設尤多,姑舉北直隸言之,如薊州、永平、山海等處,密雲、口北等處,居庸關等處,各有鎮守內官;鮎魚石等營,黃崖口等營,臺頭營、山海等處,永平太平寨青山營,娥眉山營,遵化灤陽等關,劉家口等處,黃花鎮,紫荊關,倒馬關,凡二十四處,各有守備內官,武官稱是。夫武官分布要害,遇有警急,各任其責。內官之設,既非令典,今以數百里之地,其多如許。況此輩原無祿食,太平之時,日費頗豐,不免取諸所部,孰敢誰何?萬一事起不測,折衝禦侮,必賴將臣,彼亦無能為也。或犯吏議,朝廷又多原之。軍力之疲敝,軍政之不修,有由然矣。
朝廷盛禮,慶成宴其一也。而禮官多因時遷就,不愜公論,識者不能無議焉。成化間,泰和楊導叔簡為尚寶卿,有以六品七品位其上者,叔簡貽書葉文莊公,有云:「慶成之宴,非所以酬講讀之勞,榮有事也;中左之序,非所以彰彈劾之能,念駿奔也。而票名之設,戾於告示,亦愚弄賢士矣。暗定之計,形於手本,豈非尊禮勢要乎?以經筵為講讀之官,則符寶所司,蓋實密務。況其間有去翰林而任春坊者,以給、舍為近侍之列,則尚寶正官,實非外屬,又其間有正七品從七品之異乎?不肖承之近侍廿載有餘,每以司丞列於銀臺棘寺之亞,今以正卿班於經筵給事之後,豈有司倉卒所致而不加思乎?事有因時損益者,必不悖朝廷莫如爵之訓;禮有緣人情起者,豈亦恃君子無所爭而為。」云云。叔簡與文莊素厚而必貽之書者,亦庶幾其能行之乎?
城隍之在祀典,古無之。後世以高城深池,捍外衛內,必有神主之,始有祠事。惑於理者,衣冠而肖之,加以爵號,前代因襲,其來久矣。洪武元年,各處城隍神,皆有監察司民之封,府曰公,州曰侯,縣曰伯,且有制詞,蓋其時皇祖尚未有定見。三年,乃正祀典,詔天下城隍神主,止稱「某府城隍之神」、「某州城隍之神」、「某縣城隍之神」。前時爵號,一切革去。未幾,又令各處城隍廟內屏去閑雜神道。城隍神舊有泥塑像在正中者,以水浸之。泥在正中壁上,卻畫雲山圖。神像在兩廊者,泥在兩廊壁上。此令一行,千古之陋習為之一新。惜乎!今之有司多不達此,往往塑為衣冠之像,甚者又為夫人以配之。習俗之難變,愚夫之難曉,遂使《皇祖明訓》托之空言,可罪也哉!
釋迦生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中國人奉佛教者,於是日祀其神。周正建子,四月即今之二月也。今以夏正四月八日為佛生日,非也。此說出臞仙,最為有見。然今朝中以四月八日為佛節,賜百官吃不落莢,莫有覺其非者。
天順七年二月十二日,兵部奉特旨,遣使臣下旱西洋,曰哈列地面,曰撒馬兒罕地面,曰哈失哈兒地面,曰阿速地面,曰土魯番地面,曰哈密地面,曰癿加思蘭處,各正、副使一員,皆外夷人仕中朝者,或大通事,或都督、或都指揮等官,皆有主名矣。居無幾何,寢而不行。或云李文逹公之力也。此事一行,朝廷爵賞靡費,固不可言。而沿途軍民勞苦損費,亦何紀極!況異時啟釁,又未可知。使此事果自李公而止,正所謂仁人之言也。
諸司官御前承旨,皆曰阿,其聲引長。《老子》云:「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則阿為應辭,其來遠矣。
京營之制,國初止有五軍營。五軍者,中軍、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也。此外有曰大營,曰圍子手,曰幼官舍人營,曰十二營,皆五軍營之支分。每營各有坐營把總官,多寡不等。永樂初,始以龍旗寶纛下三千小達子立三千營,內有坐營、管操、上直、披明甲等官。又有隨侍營,則三千營之支分也。亦有坐營官以統之。神機營,永樂中征交阯,得其神機火箭之法,因立是營,亦有中軍、左右掖、左右哨,各有坐營、把司、把牌官。又有曰五千下者,永樂中得都督譚廣馬五千匹,今所謂譚家馬者,即此。別有坐營把司官統之。此則神機營之支分也。已上舊名三大營。至成化初年,以言者議選取三大營精兵,設立團營十二,曰奮武,曰耀武,曰練武,曰顯武,曰敢勇,曰果勇,曰效勇,曰鼓勇,曰立威,曰伸威,曰楊威,曰振威,每營各有坐營把總官統之。遇出征,即量調以行。三大營所存無幾,名曰老家兒口,備營造差撥等用。十二團營精兵,在京各衛並在外各都司所屬,及南北直隸衛所,共二十五萬,分為春、秋二班,團操聽調。此京營制度之大略也。
平江侯陳公豫鎮守臨清,日館客作詩,有「檐前絡緯啼」之句。侯謂草蟲不可言啼,遂疏之。不知「絡緯啼,李太白已道之矣。客終無以自明,二人蓋未嘗讀李詩故也。成化間,有吏建言時事,禮科給事中忌之,以激勵風俗之「厲」不從「力」,參送法司問罪。不知厲本古字,《漢書》凡云風厲、勉厲,皆不從力。此吏亦不能自明,二人蓋未嘗讀《漢書》故也。兵科給事中閱兵部題本,以伎不從「女」,呼吏笞之。翌旦,有不平者,令受笞吏執韻書以進,乃赧顏慰遣之。此蓋識俗字不識古字故也。凡遇人文字,所見未的,輒疵議之,後能無悔也乎?
青州生員古清,恃才妄作,淩虐鄉里。死葬後,人發其屍支解之,懸於林木。浚縣王都憲越之父,既葬被髮,而喪其元。求之不得,乃刻木以代而葬之。後食醬至甕底,其元在焉,王以是終身不食醬。嘗聞之僚長張文謹云。
嘗聞火雞食火,犀食棘刺,野羊刳腹取脂,脂復生。又見《列子》等書,言昆吾之劍,切玉如泥,火浣之布入火愈鮮,不灰之木火蓺不壞。皆未之信。近日滿刺加國貢火雞,軀大於鶴,毛羽雜生,好食燃炭。駕部員外郎張汝弼親見之。甘肅之西有饕羊,取脂復生。聞之高陽伯李文及彼處奏事人云。然犀之食棘刺,則予所親見也。火浣布,友人淩季行有一縷如指,不灰木譯□劉楩有束帶,以火驗之。信然。由是觀之,切玉之劍,蓋或有之,特未之見耳。
聞都御史朱公英云:「廣東海鯊變虎,近海處人多掘岸為坡,候其生前二足緣坡而上,則襲取食之;若四足俱上坡,則能食人而不可制矣。」又聞按察使孔公鏞云:「廣西蚺蛇,其大者,皮甲鱗皴,雜生苔蘚,與山石無辨。獐鹿誤從摩癢,則掉尾絞而吞之。土人取其膽,則轉腹令取,略不傷嚙;後復遇人取膽,仍轉腹以瘢示之。人知其然,亦不復害也。」
十三道御史與六部各司平行文移,謂之手本。御史有欠謹厚者,頗以言路自恃,署名字文寸許。一郎官厭之,貽之口占云:「諸葛大名垂宇宙,今人名大欲何如?雖於事體無妨礙,只恐文房費墨多。」諸司傳聞,以為談笑。大書之風,由是稍息。或云郎官為王兵侍偉。
嘗閱部舊簿書,正統、景泰間會議,五府、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之外,有閣老及掌科,無掌道官。今有十三道,而閣老不與。聞始自李文逹公上請而然。各道與議,不知始何時。景泰間,各邊鎮守、巡撫官會本奏事,及兵部覆奏,皆以總兵官為首;今皆首內臣。天順以前,公侯伯都督管營者,止稱坐營官。總兵之名,乃下人私相稱謂,移文中無之。其以總兵自稱,則近年始。及汪直用事時,邊方事皆令兵部與總兵官計議,則總兵之稱,又出自御筆矣。蓋內閣大臣,非止養望而已,廟堂謀議,非所辱也。御史職主糾察,一與會議,雖謬誤,不復可言矣。拉使與議,殆以鉗其口耳。各邊總兵掛將軍印,奉制敕,得專生殺之柄,宜非他官之所當先。今朝鮮國王咨文,惟咨遼東總兵官是已。律中所謂總兵官,蓋指掛印征進者。若京師六軍,總於天子,非臣下所得而專制也。此皆故事之因時而異者,然一成而不可變矣。
蘇州,自漢歷唐,其賦皆輕。宋元豐間,為斛者止三十四萬九千有奇。元雖互有增損,亦不相遠。至我朝,止增崇明一縣耳,其賦加至二百六十二萬五千九百三十五石。地非加辟於前,穀非倍收於昔,特以國初籍入偽吳張士誠義兵頭目之田,及撥賜功臣,與夫豪強兼並沒入者,悉依租科稅。故官田每畝有九斗、八斗、七斗之額,吳民世受其患。洪武間,運糧不遠,故耗輕易舉。永樂中,建都北平,漕運轉輸,始倍其耗。由是民不堪命,逋負死亡者多矣。宣宗明燭是弊,詔官田減稅三分,時格於國用不足之議,事遂不行。郡守況鐘抗章上請,得遵優旨,共減稅糧七十二萬餘石。又得巡撫周文襄公存恤惠養,二十餘年,歲豐人和,汔可小康。自後水旱相仍,無歲無之,加以運漕虧折,陪貱不訾,民復困瘁。況沿江傍湖圍分,時多積水,數年不耕不獲,而小民破家鬻子,歲償官稅者,類皆重額之田。此吳民積久之患也。
京師鉅剎,大興隆、大隆福二寺為朝廷香火院。餘有賜額者,皆中官所建,寺必有僧官主之。中官公出,必於其寺休憩。巧宦者率預結僧官,俟其出,則往見之,有所請托結納皆僧官為之關節,近時大臣多與僧官交歡者以此。京衛武學之東智化寺,太監許安輩以奉王振香火者。天順間,主之者僧官然勝,讀書解文事。時閻禹錫以國子監丞掌武學事,勝則往拜焉。禹錫托故不見。他日,饋茶餅,卻之;以詩投贈,又卻之。終始不與往還。禹錫可謂剛介之士,其賢於人遠矣。
湯都指揮允績,博學強記,論議英發,為詩文亦雄健有氣。然性傲妄,眼空時輩。於朝士有一日之長,輒以賢弟賢侄呼之,人多不堪。以其有時名,不較也。成化初,言者以將材薦,有「才兼文武,可當一面」之語,戲者以「湯一面」名之。
陜西孤山,頗號險要,適參將員缺,兵部以允績舉充。即鎮未久,有故人來遏,呼酒共飲。適報有數騎薄城下,允績語故人云:「先生姑自酌,吾往生擒其人來與觀也。」方出城未遠,有人伏溝中,一箭中咽而斃。人又名之曰「湯一箭」云。此可以為將官誇大輕率之戒。
御史職司風紀,中書舍人供奉絲綸,其任皆不薄也。名器之輕重,衣冠之榮玷,則繫其人焉。近時一進士平素出入閣老萬公之門,得改翰林庶吉士。萬病陰痿,吉士自譽善醫,具藥沈為洗之,因得為御史。翌聖夫人之侄季通,以門蔭官中舍。一同寮濟寧人與通友善,嘗得歸省,以篋寄通,所封鐍甚固。夫人素諳世故,命啟視之,其人固辭,夫人不許,乃強啟之。一篋有舊衣數件,其下皆書籍;一篋舊衣下皆士墼。夫人大怒曰:「他日欲誣我家耶!」命毆之,通跪請,乃令自擔其二篋去。時人為之語曰:「洗鳥御史」,「挑土中書」。一時同官者氣為沮喪,其辱敗士風甚矣。
文莊葉公巡撫兩廣時,素與邱內翰仲深不合,邱每投間毀之。庚辰進士廣西張某,嘗短葉於邱,邱因為先容,進謁李文逹,言賊至城下,葉猶詠詩不輟,且殺無辜之民為功。文逹素知葉公,默識而已。蓋張某歸省時,葉嘗知其不檢,疏之,由是致怨。邱不之察也。邱素知文事非文逹所長,且復護短,乃謂葉笑其詩文不佳,李公銜之。他日,錦衣呂指揮貴、湯都指揮允績盛稱葉公學問文章之美,且云:「置之內閣,於稱生無忝。」文逹憮然曰:「與中笑我,乃為人閣地耶。」及大藤峽用兵,敕韓公雍書,有云「往者葉某虛張捷報,致賊猖獗。」蓋張某先入之言,至是始發也。葉公後因言官之薦,僅以右僉遷左僉而已。文逹沒後,始得入禮部云。
國初,諸司皂隸主騶從而已。宣德間,始有納銀免役者。聞宣廟因楊東里言京官祿薄,遂不之禁,名曰「柴薪銀」。天順以來,始以官品隆卑定立名數,每歲銀解部以鉅萬計。在京諸司,皆出畿內並山東、山西、河南州縣;南京諸司,則皆出南畿州縣。予未第時,見京官索皂銀,意頗薄之。及仕京,乃知不可無也。後官武庫,嘗以為有害於義,欲奏請改作折俸名色。俸多而皂隸銀數不足者,乃以鈔絹補數,庶幾名正言順。屬草時,以此事屬兵部,折俸屬戶部,事體窒礙,不果行。
京師人家能蓄書畫及諸玩器盆景花木之類,輒謂之愛清。蓋其治此,大率欲招致朝紳之好事者往來,壯觀門戶;甚至投人所好,而浸潤以行其私。溺於所好者不悟也。錦衣馮鎮撫珤,中官家人也。亦頗讀書,其家玩器充聚。與之交者,以馮清士目之。成化初,為勘理鹽法差揚州,城中舊家書畫玩器,被用計括掠殆盡,濁穢甚矣。吾鄉達有為刑部郎者,素與往還,亦嘗被其所賣。馮死後,人始言之。凡居官者,此等事亦不可不知也。
山西石州風俗,凡男子未娶而死,其父母俟鄉人有女死,必求以配之。議婚定禮納幣,率如生者。葬日,亦復宴會親戚。女死,父母欲為贅婿,禮亦如之。
三代至春秋時,用兵率以車戰。秦漢而後,以騎兵為便,故兵車之制,車戰之法,今皆不傳。漢有武剛車,晉有偏箱車,然不過行載輜重,止為營衛而已。其出擊,仍以騎兵,故能制勝。唐房琯擊安祿山,用春秋車戰之法,卒以取敗。蓋春秋時,敵國皆車戰,又皆戰於平原曠野,其兵將亦皆素練車戰之人,故宜之。琯以車,祿山以騎,時異勢殊。故用有利鈍,非車之罪也。今中國擊胡,欲用車戰,此最不通時宜者。乃者都御史李公賓亦以戰車為言,兵部重違其請,嘗令成造試之。不欲顯言其非,第云備用而已。都御史王公越,時提督京營,或問戰車之名,王云:「是名鷓鴣車。」蓋謂鷓鴣啼行不得也。李聞而恚之。
成化間,漕河築堤,一石中斷,中有二人作男女交媾狀,長僅三寸許,手足肢體皆分明,若雕剝而成者。高郵衛某指揮得之,以獻平江伯陳公銳,銳以為珍藏焉。此等事,雖善格物者莫能究其所以。
楊文貞公在內閣時,夫人已早世,惟一婢侍巾櫛而已。一日,中宮有喜慶,文武大臣命婦皆朝賀。太后聞公無命婦,令左右召其婢至,則諸命婦已退矣。太后見其貌既不揚,衣復儉陋,命妃嬪重為梳整,易內製首飾衣服而遣之。且笑云:「此回楊先生不能認矣。」翌旦,命所司如制封之,不為例。其眷遇之隆如此。聞此即南京太常少卿導之母也。導,字叔簡,能詩文,善談論,以尚寶卿升是官。
《詩》「螮蝀在東」,釋者以為天地之淫氣,或以為日光射雨氣而成。然今人露置酒醬於庭,見虹則急掩蓋之,不爾則致消耗。相傳虹能食此。嘗聞廣西杜監生云:其家舍旁眢井,時時出虹,叔父頗健狠,率僮倔之,深丈餘,見一肉塊,大如釜,無首尾,蠕蠕而動。欲煮之,家人不可。乃舉而投水中,自是此處不復出虹矣。虹霓螮蝀,字皆從蟲,古人制字,必有所見。又虹字,北方人讀作岡去聲,今吳中名鞭撻痕,亦用此音,其即此字耶?
占卦者以錢代蓍,其來久矣。舊以無字一面為陽,有字一面為陰。至朱文公反之,以有字為面為陽,無字為背為陰。有儲冰者,以為古銅器物,款識皆在背,如鏡是已。予按:此說非也。錢之有文,為錢設也。今印信與宮衛銅牌皆皆然。錢背間亦有一字者,印背有鑄造年月字,銅牌背有號數字。若鏡之為器,主照物,不重在文,豈可以此為律邪!
初過呂梁洪、沽頭閘、直沽,不知洪、沽字義。後考之,石阻河流為洪,方言也;又蜀人謂水口為洪,梓潼水與涪江,合流如箭,故有射洪縣。若沽,乃漁陽水名。今直沽雖與漁陽地相近,然註云「水出漁陽塞外,東入海。」則又非矣。所謂直沽、沽頭,蓋水道之通名,亦方言。如漊字,本雨不絕貌,今南方以為溝渠之名,北人則不解道也。
病痔者用苦𦼫菜,或鮮者,或乾者,煮湯,以熟爛為度,和湯置器中,閣一版其上,坐以薰之。候湯可下手,撩苦𦼫,頻頻揉洗,湯冷即止。日洗數次。予使宣府時,會患此疾。太監弓勝授以此方,洗數日後,果見效,故記之。𦼫,一作苣,北方甚多,南方亦有之。
故友支禧,字有禎,篤行之士。嘗言星辰雲物,天之章也。今衣段織雲者,庶民皆服之。五糖七糖席面內有糖人,是人食人也。有賢者在位,當禁之。言雖迂,甚有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