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会编/卷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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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 三朝北盟会编
卷七十一 靖康中帙四十六
卷七十二 

起靖康元年十二月一日壬戌尽四日乙丑

十二月一日壬戌,驾在青城,金人遣萧庆来索降表。

《宣和录》并《遗史》曰:上在虏寨,宿郊宫,与二酋尚未相见,遣使议事,索降表,上命孙觌草表,但言请和称藩而已。使人赍草示粘罕,粘罕以为未是,金人往来者数四,皆不中,而要四六对属作降表,觌与吴幵互相推避,不下笔,上曰:“事已至此,当卑辞尽礼,勿计空言。”促使为之,于是,觌、幵与何㮚共草成之,其略云:“三匝之城,遽失籓篱之守,七世之庙,几为灰烬之馀,既烦汗马之劳,敢缓牵羊之请”,又云:“上皇负罪以播迁,微臣捐躯而听命”又云:“社稷不陨,宇宙再安”上览讫,谓孙觌曰:“对属甚切,非卿平昔阅习,安能及此?”使人赍草示粘罕,粘罕意不可,令其官吏同吴幵、何㮚数次改易,粘罕抺去“大金”二字,止称皇帝,又去“大宋皇帝”字,止称大金为皇帝而不书国号,又改“负罪”为“失德”,又指“宇宙”二字云:“大金亦宇宙也!”改为“寰海”,上悉从之。长入祗候王嗣在上左右,不知改意何语,但见上注思殚虑,轸动圣颜,至是始定。
中书舍人孙觌辞免待制奏状云:“三十日,臣等侍辇幸青城,群臣多以无马不及往,出门遇鐡衣数百,各持一戟,夹道以卫至掖门,宰执越位曰,渊圣面谕臣作称藩一表,臣以非本职固辞,何㮚曰:“更召执政、待制同议。”群臣莫肯对,㮚曰:“君父在患难而不顾,诸君忍出于此耶?”渊圣变色,臣顿首奉诏,草表以往,不合,虏使别持一纸书来,大率言海上请盟以至交恶,亹亹数百言,请以此意作表,臣就用本语稍加櫽括以应之,又不合,复令别用四六引事实为之,渊圣谕臣曰:‘朕欲亟归尔,卿勿计空言可也。’㮚亦不作,遂自操笔为之,时有起居郎胡交修在傍知状,然使者五反而后定。”
《靖康要盟录》载表曰:背恩致讨,远烦汗马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仰祈蠲贷,俯切凌兢云云 阙文 [1]
又孙觌辞免待制状曰:“当狡虏连扰之艰,值国家非常之变,靖康国破,渊圣表降,亟欲援吾君挤陷于不测之危,岂复计此身诛绝于中兴之后,有喧公议,请寘严科,凡此误朝,谁为祸首?俾二圣辱在泥涂而不问,则一时失于翰墨以何尤?”
是日,大雪极寒,随驾官吏不赍衣服,夜坐待旦,不设榻,惟上所居稍温洁,宰执以下卧地,日得粟米饭,少食之。上在虏帐,都人傍徨,计无所出,自拂旦,官吏士庶集于南薫门以俟,未刻,黄旗又自南薰门入报平安,诏:“和议已定,礼数未了,仰百姓各安业,无致忧疑。”迨晓,又诏:“大金和议已定,待只候礼数了,来日入城,与百姓共庆。”

兵马大元帅开府。

是日,兵马大元帅开府,王服绯,衣玉带,乃谓众曰:“此上赐以𠖥行者。”先是,太上皇将禅位,解所服玉带赐上,王出使,上乃解以赆行。

百姓诣南薫门迎驾。

是日,哄传乘舆还,百姓自五鼓相率守南薫门蔽路,巳午间,南薫门忽开,莫不忻跃,已乃宣取酒果,申后,韦夀隆入城传诏:“来日方归。”又出黄旗云:“和议已定,各令知悉。”人益惶惑不安,至夜,有投宿御廊者,妇女小儿各用襟裾盛土塡驰道,以雪泥未干,不曽治道故也,家家焚香以祷。

金人来索刘晏等四人尸,以骨还之。

二日癸亥,驾在青城,奉表于金人,粘罕、斡离不相见于斋宫。

是早,金人尚欲坚要上皇出郊,上再三说谕,方称皇帝仁孝,乃止。粘罕先遣人用青毡裹斋宫鸱尾,又屏壁上有画龙处,亦蔽以帏幕,然后向北设香案,乃请相见,二酋迎于门上,以表授粘罕,粘罕受之,相揖而入,御马在前,二酋次之,遂入,望香案下马,上立案前,粘罕令人读表讫,北望拜者四,左右皆欷歔,雪大作,时城中无雪,独青城示变,金人亦为之蹙额,继而相贺,午刻,相见于斋宫,讲宾主之礼,相逊再三,上卒就主位,遂各命坐。二酋人材皆竒伟,斡离不瘦而长,独粘罕应答琅琅,宰相、亲王并列于庭,酒三行,首说太上,次说上与金人出师之由,又云城中颇有擦城出者,皆背弃君亲,不忠不孝之人,何足惜也,尽已令敲杀讫,粘罕曰:“天生华夷,自有分域,中国岂无所据?天人之心未厌赵氏,使他豪杰四起,中原亦非我有,但欲以大河为界,仍许宋朝用大金正朔。”又曰:“两国既和,恐四方闻京城陷而生变,请遣使抚谕,本国当遣人送出地分。”上许之,粘罕又云:“三太子见在西京卫䕶陵寝,无他虞。”礼毕,上以金银十六担、缣帛五十床、金玉带各二为贽,又命左右出内府蹄金以赐二酋,粘罕笑曰:“城既破,一人一物皆吾有也!皇帝之来,所议者大事,此何用为?如欲分赐,可与臣下。”又云:“日已晚,城中军民不安,可早囘,必欲赐赉,但留左右足矣。”驾随兴,国相、二太子送上马,上谦逊不遑,遂巡廊送出门外上马,金人以甲马裹送往还,又遣番官五人送入内,宿于庙堂。

驾自贼寨囘宫。

是日拂旦,日出无光,有飞雪数片,官吏士庶复集于南薫门者,肩摩袂属尤盛于昨,焚香瞻望者,络绎于道,俟驾回,皆云未必回,申时,急有使臣驰马而来,云驾囘,都人惊喜奔迎,至晚,驾入门,父老夹道山呼,拜于路侧,老幼掬土塡塞雪淖,不须臾御道坦然,捧香前引,或冲突禁卫,或至爇顶燃臂以迎者,不可胜计,驾归𦆵及门,士庶遥认黄盖,欢呼传报,一城奔走,山呼之声震动天地,皆拦马首,仰窥天表,莫不惋叹感泣,涕泗横流,不知其数,上亦为之挥涙,过州桥,泪已湿帕,殆不能言,从驾有金人数辈,见上得人心如此,亦皆惊叹,左右骇愕凄咽,太学生迎驾,上掩面大哭,谓:“宰相误我父子!”,观者无不泣涕,至宣德门始能言,呜咽不已,宣谕曰:“荷你百姓,朕将不得与万民相见。”又感泣不已,士庶莫不恸哭,至内前,王爕、郑建雄、张叔夜扣马号泣,上按辔大恸,俯身顿首,情至不胜,百姓军民皆大恸,声逹禁中,既入内,士庶乃散,闾巷之间,人情恍若再生。
《避戎夜话》曰:初驾幸虏寨也,有长入祇候王嗣随驾,凡三日两宿,未尝离左右。至初二日,二酋犹坚欲上皇出郊,上再三说谕,方称皇帝仁孝,乃免。自三十日至初二日早,左右并不与金人晤语,间有立谈者,则左右主事人揺手,不令交一言,至此然后交相庆贺云:“今是一家,我出军十二年矣,不知家中父子存亡。且喜两国通和,遂有解甲之期。又况国相、二太子来时,路中传令,期汴京必破,万一不可攻打,虽二十年与更戍迭守,誓不返国,我国术者,刻二十五日与初三日城破,果不出二十五日也!”金人供送上左右寝食皆如法,并吃馄饨面食,乃金人御膳也,进上御膳亦用馄饨、饼餤、裹夹之类,内侍争攫挐,金人以手加额云:“尔罪过!此食未曽供皇帝,岂可食也?”
又粘罕、斡离不皆英雄,自古云不在中原,必在四夷,信然!

兵马大元帅府差置官属。

王命差耿延禧、高世则参议官;徽猷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张悫,直龙图阁、京东转运副使黄潜善,充大元帅府随运应副;徽猷阁、知信德府梁扬祖,充大元帅府随军运使;杨渊、王起之、秦百祥,充干办公事;蓝珪、康履、黎楶、杨公恕、韩公裔,充主管机密文字;武显大夫陈淬,充兵马大元帅府都统制;五军兵马——修武郎赵俊等,中军统制;武义大夫刘浩,前军统制;武显郎张琼,左军统制;修武郎尚功绪,右军统制;果州刺史王孝忠,后军统制。

三日甲子,驾诣龙德宫、宁德宫车。

驾诣两宫,安慰太上及太上皇后也。

上御祥曦殿,百官始造阙。

《朝野佥言》曰:何㮚初主议不割地,既而守城事败,自谓宗社将危,后闻金人讲和,反倾意信之,从车驾见二酋,割两河地,申降于虏,可谓主辱臣死之时也,㮚归都堂,曽无愧色,见执政,但喜讲和而已,且作会,饮酒食肉,谈笑终日,自古大臣愚昧无耻,未有若此之甚者!

命文武百官、僧道父老,诣金国军前致谢。

上降旨命文武百官、僧道父老,诣大金军前致谢。众集于南薫门伺候指挥,俄有金人十馀来传令云:“国相太子致意百官,军中宿食不便,不烦远至,又致意僧道父老,泥雨,不烦远到军前,请㸔经念佛,祝大金皇帝圣夀。”使命传报,礼意似勤,人情稍安。

金人遣使致书,请唤囘康王。

《泣血录》曰:书云:“既往不咎,故无可言,事至于今,良可惊悸!康王见在河北,可遣一人同使命唤囘,未审圣意如何?凝寒,伏惟善保夀祺。”其书不名,但题云骨卢你移赉勃极烈、大金副元帅书上。先是,康王出使,驻于相州,粘罕遣使持书来,唤囘朝廷,乃议遣枢密曹辅行。
《要盟录》曰:是时,朝廷使人毎出,金人必搜索蜡书,上乃于曹辅衣襟,用矾书诏,以诏康王曰:“京城将吏士卒失守,㡬至宗社倾危,尚赖金人讲和,止于割地而已。仰大元帅康王将天下勤王兵,总领分屯近甸,以伺变难,无得轻动,恐误国事。四方将帅,亦宜详此。”

侯章赍蜡书至大元帅府,催发勤王兵。

修武郎、阁门祗候侯章,自京城赍蜡书,催发勤王人马甚急。甲子,到元帅府,王问章,章对曰:“皇帝遣章等十人擦城北来,趣大王领兵入援,惟章一人得达。临陛辞日,皇帝宣谕云:‘康王辟中书舍人随行,可以便宜传谕,令草诏书,可尽起河北官兵入援。’”时夜入初更,即令耿延禧草诏,尽起河北诸郡官兵,令守臣自将,草诏成,已夜分矣,呼集吏,列烛分写,翌旦行下。

四日乙丑,金人遣使检视府库,拘収文籍。

金人欲尽取府库,故先遣使来检视府库,拘収文籍。内蔵库者,太祖皇帝时封椿库,太祖不忍燕云之地䧟于契丹,以毎岁用度之馀,置封椿库以贮之,欲俟货财丰殖,即用赏战士,以取燕云之地,有诏誓子孙不得别用,后为内蔵库,真宗皇帝有御制诗,颂曰:“五季失图,𤞤狁孔炽,艺祖造邦,基以募士,毋畅侈心,要遵遗业,予不胜兹,何以成捷?龙虎兴昌运,山河镇国都,龟畴延宝祚,鳯德显灵符,道盛尧咨岳,功高禹会涂,九重方执象,万里定寰区。”凡七十二字,毎一字榜为一库之号,皆王章所书,金银锦绮,宝货积累一百七十年,皆充满盈溢,金人遣使来检视,吴幵、莫俦相引入库中,使人唯㸔逐库字号,方至五季失图𤞤狁孔炽即止,遽索马归,又二日,别遣使人来封闭诸库,遂使燕人李县丞坐库中监般运,提举官内侍王若冲同官吏役禁军,津般三日不绝。
《靖康遗录》曰:粘罕遣萧庆入城,检视府库帑蔵,悉皆封识,既封府库,即居尚书省朝堂,朝廷动静,悉皆关白。

大元帅府传檄诸郡起兵勤王。

大元帅府检会已行诏书,备坐传檄诸郡,仰逐州依诏书,守臣自将外,载惟金人猖獗,再犯京城,攻围未退,君父忧辱,臣子之心,义当效死卫上,矧凡在职,世受国恩,当此艰危,岂应坐视,宜勉忠义,戮力勤王,仰逐州守臣,如指挥到日,依已降诏旨,不移时刻,措置起兵,除量留本处召募到土豪,分摆地分守御外,尽数刬刷官兵精锐趫徤,招集强壮敢勇良家子弟堪充出战人,逐色团结,仍不得夹带老弱病患人充数,备办犀利器甲枪刀弓弩箭镞,随队附带,差得力人,如官兵,以将佐、部队将、押队内选差,如民兵,以知县丞簿、巡尉内选差,逐州守臣更切措置粮斛轻赍,以防沿路次舍艰食,随宜供亿,仍差官随军管押,置文历,分明収支,及军兵起程日借请外,优与犒设,无致失所,兼本府已选十二月十四日提兵起发相州前去,过大河,入大名府驻札,仰逐州守臣随里路远近计程,限于十二月二十日以后,正月三十日以前,节次到大名府会合,听候指挥,审度前进。右。札付知中山府陈延康遘、知河间府黄待制潜善、知冀州权修撰邦彦、知信德府梁徽猷扬祖、知潞州王宝文麟、知深州姚直阁鹏、知磁州宗修撰泽、知徳州滑大夫彦龄、知棣州赵大夫、知博州孙振、知庆源府裴刺史汝明、知保州葛刺史逢、知霸州辛刺史彦宗、知保定军高刺史公翰、知广信军张刺史㬇、知滨州董大夫谊、知安肃军王大夫澈、知恩州、知沧州、知漠州、知永靖军、知清州 【忘记职位姓名皆阙之】 等,准此上件札子并蜡封,先差下使臣兵级,翌日遣行,计里地,自远及近,优给路费,取间道以行。

乙丑,诏书行,丙寅,檄书行。

自此毎隔一日继遣,凡遣六番,毎行,王亲拊恤曰:“逐处得囘申来,更转一官资。”人人欣喜,冒雪以行,悉达,唯中山、庆源二府被围,不得通。

大元帅府招安到军贼杨青、常景

先是,相州属邑——林虑县天平山,深僻险阻,磁、相间豪族数十家避地,有军贼常景,有众号四千人,围劫天平山,杀戮殆尽,掠取子女玉帛,占据天平山。又有军贼杨青,啸聚号二万人,自卫、濬直趍天平山,破景众,攘取所有,仍占天平山为巢穴,下瞰相州,景众奔溃,稍集于县郊,王遣秉义郎曹端仁赍金字牌,以祸福晓青,以武翼大夫、阁门宣赞舍人札子招青,俾率众勤王,又遣修武郎陈恂赍金字牌,以忠翊郎札子招景,二贼闻命屈膝效顺,是日,青以一万人、景以二千人,各来归,以亲信百人自卫庭参,王不设仪卫,呼而前,慰抚谕戒,以金杯酒赐之,青以杯载酒,股栗汗下,于是知王有将将之度矣。
  1. 参见《大金吊伐录》卷三《宋主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