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会编/卷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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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绍兴四年八月三日庚辰尽九月十九日乙丑
八月三日庚辰,赵鼎为知枢密事、川陜宣抚处置使。〈【旧校云:《宋史》八月戊子,改命赵鼎都督川陜荆襄诸军事】〉
- 当时献言者谓得秦,乃可以制中原,朝廷是之,乃命枢臣赵鼎都督川陜荆襄诸军事。
岳飞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荆襄制置使。
- 朝廷欲取荆襄,议已定,一日,下诏趣诸将入觐,宰相朱胜非授岳飞以攻取之计,许以建节,又戒诸将咸使戮力,又饬飞惟当招来还定,以慰吾民来苏之望,无得屠掠凡民。始奏捷,止言某人收复平定某州,不得辄言杀戮。飞一举复襄阳、随、郢之地,既班师,授飞节旄,其诸将受赏有差如初约也。朝廷欲行献捷之礼,胜非谓本吾家堂奥,不足言,俟中原尽复,大驾还汴乃可。
九月十五日辛酉,刘豫率北军南寇。
- 刘豫伪诏文多指斥,乃遣伪皇子、诸路兵马大总管、尚书左丞相、梁国公麟,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率众幷金国元帅兵南寇,麟与右丞相张昻上书,乞据本户下已耕种熟地,顷𤱔为率,均出毎𤱔钱二百五十文,又在坊郭者,以五釐钱、营运钱、免行钱上,比附乡村田𤱔均敷,豫依其请。先是,岳飞军中有校尉王大节者,川人,飞待以为客,李成退走,归刘豫也,上语飞曰:“如李成归国,朕当以节度使待之。”飞即遣大节诈伪投降,招成归国,是时刘豫方招接江南衣冠,大节遂投刘麟,麟待之甚厚,授承务郎,为皇太子府属官,麟问攻江南之策,大节言:“四川百姓以宣抚司征扰不已,供亿重困,思得大齐以重兵临关,则人皆响应。既得四川,然后发蜀江之舟,鼓櫂而下,江南屯戍之兵,魂丧胆裂矣!”麟曰:“不然,大金有命,会本国之兵,趋淮甸,渡长江,直𢭏吴会,汝以为如何?”大节曰:“其谋非不善,但恐南兵扼长江,未可渡,则我师挫锐矣。不若攻四川必取之地,以图万全,虽若迟而迂,然大功可必成。”麟不听。大节既得敌人之情,乃脱身走,归报飞,飞大喜,送大节于行在,上令引见,大节具以奏闻,且请淮南为防江之备,授大节承节郎、阁门祇候。至是伪齐与金人果合兵犯淮甸。
二十四日庚午,朱胜非罢宰相。
- 先是四月,朱胜非以母雍国夫人杨氏既祥在告,上赐亲札云:“卿因祥祭,追慕毁塞,过伤其气,朕亦恻然念之。然今乃何时?而卿谒告,使朕忧思庙堂之政,盖非特岳、鄂、相、邓之间,缓急不测,机务随时应变,岂容留滞?宜来早扶疾之朝,兼朕别有所欲面道者,非可托于毫楮也。”胜非皇恐入见。六月,以雨霪伤农,乞行策免故事,以消天变,复赐亲诏:“卿以雨霪,病在农𤱔,乞解机政,乃贤相之所为也!贤而不用,罪在朕躬,卿当为朕汲引贤才,补苴罅漏,以召和气,以慰民望,少蔽朕之不德也。勿再有陈,牵于常礼。”胜非以独当国,而倚任方隆,虽不敢遽去,而追思母氏,悲痛不能已,复以馀服为言者,章奏十二上,上乃许之,俟总章礼毕,如所乞,且有保全旧臣之训。至是,祀明堂已毕,陈故事求去,且论当罢者十一事,诏许持馀服。是时金人与伪齐入冦,议者不能明胜非之心,谓无以应之,遂乞持馀服罢去。胜非为宰相也,每荐士,而言路辄不容,朝士问胜非曰:“胡不辩之?”胜非曰:“胜非闻人以为贤则用之,言者论其否则退之,初不容心也。且言路久塞,得人主听言,乃盛德事,胜非若于榻前辩是非,言未必不直,然不知我者,以为壅塞,岂宰相事哉?”闻者悚然。
岳飞湖北荆襄潭州制置使。
- 朝廷以为王𤫉制置无功,遂罢之,乃命岳飞为湖北荆襄潭州制置使,措置讨捕广贼杨么,令程昌㝢上流进兵,以候师期。
十九日乙丑,以左朝请大夫、试尚书工部侍郎魏良臣充奉使大金国军前奉表通问使,右武大夫、果州团练使王绘副之。
- 王绘《绍兴甲寅通和录》曰:建炎以来,朝廷遣使金国者皆留而不报。绍兴壬子秋,虏人遣先奉使王伦归,且道息兵讲和之意,须得人往议,遂以潘致尧、韩肖胄、章谊三人往,所议未定。绍兴甲寅,又遣魏良臣、王绘副之以行,时宰相朱胜非当轴,良臣同绘到堂面请使指,云:“二公见上自知。”又间见赵枢密鼎,则曰:“事成不在二公,不成亦不在二公。其所遴选者,恐语言应对间疏脱。”绘艴然,私于良臣曰:“如此则使人并无责任,吾辈何辜?但恐非朝廷所以遣使之意。”盖赵鼎其初不主和议也。后数日,良臣与绘对,具奏曰:“请使指。”上一一训敕详尽,且顾良臣等曰:“卿等皆朕亲擢。”良臣等曲谢,退到都堂见宰执,具道宣谕之旨,诸公唯唯,或曰极是,或曰须当如此,及闻上宣谕亲擢之语,朱相曰:“胜非得旨,各具四人姓名,上亲许指二公,是出上意。”绘曰:“绘辈此行,人或以为使路通矣,无足虑者,绘独忧之非前日之比。”朱曰:“何故?”绘曰:“前此王伦归言虏人要遣使商量,故遣潘致尧等行,洎还,云虏人欲大夫往彼,故以韩、胡二枢密往,寻虏使李永寿、王诩来聘所需三事,故以章尚书、孙侍郎往,章返归,所议互有可否,独疆界一事未定。今绘辈之行,所授使指,皆章孙已陈之迹,别无所议,虏人每以逗遛为言,此行逗遛之迹明矣。今三尺之童皆谓虏不可和,未知庙堂以谓如何?”朱胜非作色曰:“朝廷非不知,但不遽绝使路,公意欲如何?”绘曰:“欲更増岁币耳。”赵鼎曰:“只此数,将来已不易出,湏减百官俸,多方收簇,如何増办?”绘曰:“今乞増币,只是虚数。”诸公愕然曰:“何邪?”绘曰:“今虏之所欲,吾淮南川陜之土地耳。且以淮南盐税论之,岁一千万缗,与岁币孰多?今虽増数,虏未必受,故曰虚数。”朱曰:“待来日奏知。更有何事?”绘曰:“今所携礼物,六分粘罕,以下皆有之,独不及虏酋,万一亲到虏庭相见,何以借手?岂有与其臣而不及其君者?更有萧庆、高庆裔先令王伦作手书送信物去,及章孙二公往,二人亦来馆中议事,会私觌已尽,无以赠之,斯二人者,乃用事人,虏人好贿,万一来馆中,须薄赂之,欲乞更加増此私觌两分,来即与,不来即已。”朱曰:“亦待奏知。”二公以为是。绘论行期未便,令下临安府,限三日办集,时九月十三日也。先是,良臣等对,绘奏知:“臣窃知已关伪齐遣臣等奉使,恐不测,约日过界,臣等未行,亦是一事,欲乞早办礼物,迤逦往镇江伺候。”上曰:“大礼后可行。”是日,又于堂中说及,故限三日足办,后得旨,令九月十九日朝辞上殿,暨对,上曰:“前日赐卿等马,皆内厩名马。”顾绘曰:“卿必能乘骑。”顾良臣曰:“卿文臣,颇习此否?”良臣曰:“臣虽书生,不敢不勉。”上曰:“卿等此行,切不须与虏人计较言语,卑辞厚礼,朕且不惮,如岁币岁贡之类,不须较。更为说宇文虚中久在金国,渠有父母,日望渠归,见粘罕可说与,教早放还,更说襄阳诸郡皆故地,只因李成侵犯不已,遂命岳飞收复。枢密院有前后探报,国书文字,卿等可问朱胜非,皆录取去,庶知首尾。”良臣曰:“臣等近闻有探报,朝廷秘而不言,乞圣慈宣谕臣等,恐合预闻。”上曰:“止是淮扬有舟船来运麦,闻今春得麦甚多,此不足虑。此行甚坦途,止是远涉,亦须过为将䕶,卿等家属,待朕时遣人问讯。”良臣及绘皆曲谢而退到堂,是日,朱相不入已三押,赵枢、孟参、胡枢聚堂见良臣等,茶罢,起白所授圣训,赵曰:“事涉机密,少时阁子中相见。”胡离席曰:“启枢密,莫宜就此大家商量如何?”赵不答,胡复回,良臣等退,绘至客次,语良臣曰:“此事赵枢以不预和议,决不肯预此事。”良臣曰:“不然。”绘曰:“少间饭罢再来,赵枢决不见吾辈。”盖赵鼎初时已不主和议,已而果然,赵遣直省官传语曰:“以督府事忙,请只与孟参政、胡枢密理会。”既见二公,亦白探报事,绘曰:“若至镇江,闻有警急,合与不合申明?”孟曰:“岂可不申明?”自是再至中堂,赵必以督府事忙为辞。十九日,预备一札云:“某等有使事面禀,累蒙钧旨,只取札子,以涉机密,不敢形于纸笔。”既而再到,果以事忙,只取札子,赵久之送札子与孟,久而复见,胡曰:“行期如何?”绘曰:“行期只在朝廷发遣。”良臣不答,徐曰:“某已朝辞,但未得国书,不敢径行。”孟曰:“旦夕国书可得。”是日堂中邂逅张浚,言已有探报金人大举,今过南京,良臣等乞再对,不报。二十三日,堂中见孙近笑而言曰:“非细再添。”良臣曰几何,孙举五指于胸前,盖闻有大举意,遂添作五十万,次日,得国书,辞,会朱相宣麻,即发,赵已下传语曰:“事忙不及相见,且请保重。”堂吏云:“为已吃点心,才毕去送朱相。”绘于柱廊下厉声曰:“岂有遣人使不测之虏,临行不相见之理!设如私家,欲遣一仆干事,临行亦须丁宁而后遣!”堂中皆闻之。即日就道,至秀州,已闻虏骑犯淮南。至平江,准省札促行,备泗州申,已发接伴孙少卿。二十六日,至宿州,自是兼程前去,日被省札催督。至平江府,得制置司关报密闻事宜,又被省札,速到伪界,接伴牒朝廷,令赍执前去,于阻节处照验。至常州,本州申探报,虏骑已在楚州,又准省札,云已札下淮东安抚司,令募使臣说谕,承楚州令放过奉使,时淮东安抚使已下官吏,皆退保阴沙,承阳官吏已散。十月初七日,至镇江,韩世忠已驻军维扬,镇江沈晦迓于门外舟次,排食酒,数行,晦离席问良臣曰:“侍郎是谁门下人?”良臣曰:“某孤寒,无人援引。”晦曰:“为郎时,是谁除?”良臣曰:“席大光荐对后除。”晦曰:“可知是,可知是。”晦亦绝不来相见。良臣等因募使臣执旗报信,俟报以行,乃作禀目,备陈前后朝廷不以礼遣,参枢首䑕,无敢任国事之意。初九日,遣书状官梁植赍赴都堂,其禀目云:“某等比于九月二十四,恭领国书,当日就道至平江府,缘得泗州关报,齐人引伴已至宿州,某即以一行官属姓名、般担人数回报,约十月十九日过界,至无锡县。承朝旨催促,即倍道疾驰。十六日卯时,至镇江府,所得探报并召募使人往军前事,已逐一公状申禀,不敢繁叙。目今韩宣抚大兵已渡江,屯泊维扬,不测接战,然敌人多寡,酋长姓名,见札寨去处,探报不一,某深欲迳趋军前,而江北官吏四散,道路阻绝,亦未知军马是何头项,又恐为他盗窥伺,如牵驾般担兵夫,别无支赐给赏,未易驱迫,使蹈不测之地,国书礼物,事体非轻,万一别有疏虞,使某何以借手?不可不谨,傥如潘致尧时,却回行在,再降礼物等,重有烦费,况今日淮南道路兵马如此,明知其不可前进而径往,诚愚而无知之甚者,亦朝廷举措恐不当尔。绘窃料承楚之寇,若是齐人,必不喜闻,和议虽齐人所建,和议今来既乖素望,岂复肯顾使人?或谓此贼,金人不在其间,是大不然,岂有不先关决金人,敢擅举事之理?金人果与同谋。则前所谓和议。果安在哉?缘累奉朝廷指挥,催促过界,不敢不随宜措置,遂速急召募使臣等前去报信,虽俟人回进发,若得信之后,王师与贼接战,则所约日时与交辖处所,定又致参差。绘非敢爱身避事,使其有益于国,虽蹈万死,亦无所惜,若不顾事势,徒委身贼手,亦无所补。况绘被命之初,乞禀使指,蒙仆射相公钧诲,以谓事之成否,‘皆不在二公,所以遴选者,恐语言应对间疏脱。’再念此行,既无责任,在绘固以为幸,然恐非朝廷所以遣使之意,在行期日,已闻警报,亦尝禀白参政,若未出疆,有警,合与不合前去,又蒙钧诲,以谓岂不申明,某至此偶值军马阻绝,深恐有误国事,遂如钧诲,节次申明,然连日被受省札催促,令执宿州牒,于前路阻节处照验前去,又令淮东安抚司召募使臣,说谕承楚州,令放过奉使。某殊未晓,所以窃谓淮南若有贼马阻节,恐合札下本所相度,今来节次承受省札,止是催促行程,不问道路通塞,合作如何处置,却令淮东安抚司召募使臣,说谕承楚州,令放过奉使过界,其承楚州既有朝廷守臣在彼,何用说谕?若有贼马阻节,及承楚已为盗贼所据,岂可不使某预闻一二?况淮东安抚司官吏已散,何从召募?某今镇江详闻事宜,大段紧急,决非遣使可以定议,再今和议,本为淮境,今既进兵,百端恳请,终恐无益,况临难解纷,万无此理。绘窃有一策,辄敢冒进,自古两国议和,皆以势力相孚,不能相下,于是有讲和修睦之请,息兵安民之议,未闻以弱和强,彼初无畏惮,曲意定和者也,澶渊之役,规模宏远,昭然可见,比年诸将蓄锐练兵,士气思奋,百倍于前日,第以朝廷方笃信黠虏诈和之请,断然不疑,敛兵不动,以示诚意,遂使使命淹延岁月,堕欲奋之士气,乖归附之民心,中外愤郁,累年于兹,和议未定,虏兵已集,背天逆理,不亡何待?窃闻警报初至,宣抚韩开府奋袂怒发,激励士卒。以殄丑虏为期,统率全军绝江,驻札淮甸,伺便以进,其进踊跃如赴私仇,议者谓必能成功。独念建康,控扼之地,闻朝廷已遣张太尉提兵迎敌,虏已压境,此行似不可缓,仍命刘开府相与应援,以破逆贼三不救之说,将怒兵奋,虏气自慑,更望朝廷勉励诸将,以安危存亡在此一举,使其率厉士卒,争先鼓勇,军声既壮,国威自立,则绘衔命以往,宣布威灵,庶几乎其有济矣!茍不知出此,不度事势,止为退懦之计,效尤前辙,示之以怯,益使吾军士气不扬,乘舆再动,社稷必危,万一虏计少革前日之弊,所至按兵不扰,迟以岁月,人心茍安,则大事将去矣!而乃以一介之使驰入不测之虏,是犹以羊喂虎,至则靡尔,何功之有?恭惟仆射相公、参政枢密,盛德重望,同寅协恭,共辅明天子,力图中兴,某此行,事干国体,伏望少垂钧念,若不问事体如何,姑使绘冒万死,伸无益之请,亦无复可辞,如绘固不足恤,顾一行礼物私觌等,方今调发之时,亦何忍轻弃?绘始行之时,累到都堂,竟不蒙与进,其所欲禀知者非一,无自而达,今事迫情切,不免冒犯威严,略叙万一,窃望庙堂不以绘疏远,僣言国事为罪,而所陈或有可采,乞赐详酌,审其所当然者,亟施行之,傥使愚者之虑或有一得,绘虽赴汤蹈火,死无所憾,干冒钧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