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名臣言行录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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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之一 三朝名臣言行录 卷第二之二
宋 朱熹 撰 景海盐张氏涉园藏宋刊本
卷第三之一

   二之二

    参政欧阳文忠公

  公名修字永叔吉州永丰人举进士𥙷

  西京留守推官召试除馆阁校勘贬峡

  州夷陵令复入为校勘出通判滑州庆

  历𥘉擢知諌院俄同修起居注阅月拜

  右正言知制诰出使河东还以龙图阁

  直学士为河北都转运使左迁知制诰

  知滁州徙知杨州颍州复职知应天府

  以母忧去免䘮为翰林学士知贡举权

  知开封府拜礼部侍郎枢密副使未几

  参知政事治平四年以劝文殿学士知

 亳州徙青蔡二州以太子少师致仕薨

 年六十六

公生四岁而孤母韩国太夫人守节自誓亲

教公读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公敏悟

过人所览辄能诵比成人将举进士为一

时偶俪之文已绝出伦軰翰林学士胥公

时在汉阳见而竒之曰子必有名于世馆

 之门下公从之京师两试国子监一试礼

 部皆第一人遂中甲科𥙷西京留守推官

 始从尹师鲁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

 师友与梅圣俞游为⿰⿱亚⿰口亅欠 -- 𰙔诗相倡和遂以文

 章名冠天下留守王文康公知其贤还朝

 荐之苏黄门撰神道碑○又吴丞相撰行状云公少时从里闾借书读或抄之抄未毕而已成

 

景祐中范文正公知开封府忠亮谠直言无

 回避左右不便因言公离间大臣自结朋

 党乃落天章阁待制出知饶州余靖安道

 上䟽论救以朋党坐贬尹洙师鲁上言靖

与仲淹交浅臣于仲淹义兼师友当从坐

贬监郢州税欧阳修永叔贻书责司諌高

若讷不能辨其非辜若讷大怒缴奏其书

 降授夷陵县令永叔复与师鲁书云五六

十年来此軰沉默畏布在世间忽见吾

軰作此事下至灶间老婢亦相惊怪时蔡

襄君谟为四贤一不肖诗以⿰⿱亚⿰口亅欠 -- 𰙔

公𥘉坐论救范公远贬三峡后元昊反范起

为环庆帅辟公掌笺奏公叹曰吾𥘉论范

 公事岂以为已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

 也遂辞不往

庆暦𥘉西师未解契丹𥘉复旧约京东西盗

 贼蜂起国用不给 仁宗知朝臣不任事

 始登进范公及杜正献公富文忠公韩忠

 献公分列二府増諌贠取敢言士公首𬒳

 选以太常丞知諌院赐五品服未几修起

 居注公每劝 上延见诸公访以政事

 上再出手诏使诸公条天下事又开天章

 阁召对赐坐给纸笔使具䟽于前诸公皇

 恐退而上时所冝先者十数事于是有诏

 劝农桑兴学校革磨勘任子等弊中外悚

 然而小人不便相与腾口谤之公知其必

 为害常为上分别邪正劝力行诸公之

 言𥘉范公之贬饶州公与尹师鲁余安道

 皆以直范公见逐目之党人自是朋党之

 论起久而益炽公乃为朋党论以进言君

 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人君但当

 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其言恳恻

 详尽其后诸公卒以党议不得久留于朝

 公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避小人视之如𬽦

 仇而公愈奋厉不顾上独深知其忠改

 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仍知諌院故事

 知制诰必试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试与

 近世杨文公陈文惠公比逮公三人而已

 尝因奏事论及人物 上目公曰如欧阳

 修何处得来盖欲大用而不果也神道

时温成后方有宠公言前世女宠之戒请加

 裁抑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字公言今

 四海骚然未见太平之象请不宣示于外

 淮南漕臣献羡馀十万贯公请拒之以防

 刻剥

大臣有言河东刍粮不足请废麟州徙治合河

 津或请废其五寨命公往视利害公曰麟州

 天崄不可废也麟州废则五寨不可守五

 寨不守则府州遂为孤垒今五寨存故虏

 在二三百里外若五寨废则夹河皆虏巢

 穴河内州县皆不安居矣不(⿱艹石)分其兵驻

 并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而平时可省

 转输由是麟州得不废又言忻代州岢岚

 火山军并边民田废不得耕号为禁地而

虏常盗耕之若募民计口出丁为兵量入

 租粟以耕岁可得数百万斛不然它日且

尽为虏有议下太原帅臣以为不便持之

 久乃从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奏罢

者十数事神道

保州兵乱以公为龙图阁学士河北都转运

 使陛辞上靣谕无为久留计有所欲言

言之公曰諌官得风闻言事外官越职而

言罪也 上曰第以闻勿以中外为意河

 北诸军怙乱骄恣小不如意辄胁持州郡

 公奏乞优假将帅以镇压士心军中乃定

 𥘉保州乱兵皆招以不死既而悉诛之胁

 从二千人亦分隶诸军富公为宣抚使恐

 后生变与公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谋欲

 使诸州同日诛之公曰祸莫大于杀巳降

 况胁从乎既非朝命州郡有一不从为变

 不细富公悟乃止公奏置御河催纲司以

 督粮饷边州赖之又置磁相州都作院以

 缮一路戎器河北方小治而二府诸公相

 继以党议罢去公慨然上书论之用事者

  益怒会公之外甥女张嫁公族人晟以失

  行系狱言事者乘此欲并中公遂起诏狱

  穷治张赀产 上使中官监劾之卒辨其

  诬犹降官知滁州事神道碑口又遗事云富公之议诛乱兵也公时使河

  北复被命权知镇州既力沮其议且曰修至镇州必不从命富公不得已遂止是时小人䜛言已入而富

  公大阅河北之兵多所升黜譛者因曰富弼擅命专权自作威福已収却河北军情此兵不复知有朝廷

  矣于是京师禁军亟亦大阅多所升擢而富公归至国门密知郓州向(⿱艹石)遂擅杀二千人其祸何可测也

  然则公一言不独活二千人命亦免富公于大祸也〇又墓志云奏造锁栿船以绝侵盗又方条例北方

  利病欲大为错置会罢不果○又韩魏公别录云内官王昭明绝不类内官往年执政贾昌朝陈执中恶

  欧阳公欲因张氏事深治之令苏安世鞫狱不成苏云不如鍜錬就仍乞不录问昭眀时为监勘官正色

 曰 上令某监勘正欲尽公道尔鍜炼何等语也欧阳遂清脱

至和𥘉判流内铨小人恐公且大用伪为公

 奏乞澄汰宦官宦官闻之果怒阴以事中

 公遂出公知同州而言者多谓公无罪

 上亦悟留刊修唐书俄入翰林为学士自

 滁州之贬至是十二年矣 上临御既久

 遍阅天下士群臣未有以大称 上意

 上思富公韩公之贤复召寘二府时庆暦

 旧人惟二公与公三人皆在朝廷士大夫

知 上有致治之意翕然相庆神道

公在翰林 仁宗一日乘间见御阁春帖子

 读而爱之问左右曰欧阳修之辞也乃悉

 取宫中诸帖阅之见其篇篇有意叹曰举

 笔不忘规諌真侍从之臣也

欧阳公在翰林日建言䜟纬之书浅俗诬怪

 悖经妨道凡诸书及传䟽所引请一切削

 去之以无误后学 仁宗命国子学官取

 诸经正义所引䜟纬之说逐旋写录奏上

 时执政者不甚主之事竟不行吕氏家塾

公权知贡举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文

 体大坏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

 比以崄怪知名者黜去殆尽榜出怨谤纷

 然久之乃服然文章自是变而复古神道碑○

 又墓志云时举者务为崄怪之语号太学体公云一切黜去取其平澹造理者

三年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所代包

孝肃公以威严御下名震都邑公简易循

 理不求赫赫之誉有以包公之政励公者

 公曰凡人材性不一用其所长事无不举

 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耳闻

 者称善神道碑○又行状云公之尹京不事风采至宠贵犯禁令又求苟免者必寘于法虽

 诏命有所不从且请加夲罪二等至今行之○又遗事云韩子华谓公曰外议云馀材可以更治一开封

 

公尝语人曰治民如治病彼富医之至人家

 也仆马鲜眀进退有礼为人诊脉按医书

 述病证口辨如倾𦗟之可爱然病儿服药

 云无效则不如贫医贫医无仆马举止生

踈为人诊脉不能应对病儿服药云疾已

愈矣则便是良医凡治人者不问吏材能

 否设施何如但民称便即是良吏故公为

 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以宽简不扰为

意故所至民便既去民思如杨州青州南

京皆大郡公至三五日间事已十减五六

 一两月后官府间如僧舎或问公为政宽

简而事不㢮废者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

为简则㢮废而民受其弊也吾之所谓宽

者不为苛急耳所谓简者不为䌓碎耳识

者以为知言遗事○又墓志云公之为政以镇静为夲明不及察宽不至纵吏民

 安之滁杨二州皆生立祠

河决啇胡贾魏公留守北京欲开横垅故道

 回河使东有李仲昌者欲道啇胡入六塔

 河诏两省台諌集议公故奉使河北知河

 决根夲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淤从下

 起下流既淤上流必决水性避高决必趋

 下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

 不能力复但𫝑不能已必决于上流耳横

 垅功大难成虽成必有复决之患六塔狭

 小不能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

 必𬒳其患不(⿱艹石)因水所趋増治堤防䟽其

 下流浚之入海则河无决溢散漫之忧数

 十年之利也陈恭公当国主横垅之议恭

 公罢去而宰相复以仲昌之言为然行之

 而败河北被害者凡数千里神道

狄武襄公为枢密使奋自军伍多战功军中

 服其威名 上不豫诸军讹言籍籍公言

 武臣掌机密而得军情不惟于国不便鲜

 不以为身害请出之外藩以保其终始狄

 公遂罢知陈州神道

公在兵府与曽鲁公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

 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阙

 屯戍者必加蒐𥙷其在政府凡兵民官吏

 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緫目遇事

 不复求之有司时冨公久以母忧去位公

与韩公同心辅政每议事心所未可必力

争韩公亦开怀不疑故嘉祐之政世多以

为得神道碑○又行状云公尝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贵人就中书阁取緫目而阅之

公尝因嘉祐水灾凡再上䟽请选立 皇太

 子以固天下根夲言甚激切及在政府遂

与诸公恊定大议而 先帝力辞宗正之

 命公进曰宗室不领职事忽有此除天下

皆知 陛下意矣然诰敕付阁门得以不

 受今立为皇子则诏书一出而事定矣

 仁宗以为然遂下诏行状○又神道碑云及宫车晏驾皇子嗣位海内

 㤗然有盘石之固然后天下咏⿰⿱亚⿰口亅欠 -- 𰙔 仁宗之圣与诸公之贤而向之党议消释无馀至于小人亦磨㓕不

 复见矣○又公奏事录云 仁宗既连失褒豫鄂三王遂更无皇子自至和三年正月得疾逾时不能御

 殿中外忧恐既而康复自是言者常以国夲不可不急交章论𫐠毎辄留中故枢密副使包公拯今翰林

 学士范景仁所言尤激其馀不为外人所知者不可胜数今枢密冨相与昭文韩相亦屡进说虽余亦尝

 因大水言之然𥘉无采纳之意如此五六年言者亦巳稍怠嘉祐六年秋余自枢庭过东府忽见内降一

 封乃諌官司马光言皇子事既而知江州吕诲亦有䟽论𫐠明日奏事垂拱殿二章读毕未及有所启

 仁宗遽曰朕有意多时矣但未得其人余自为校勘及在谏垣忝两制逮此二十年毎进对尝剧从容至

 此始闻 仁宗自称朕既而左右顾曰宗室中孰为可韩公皇恐对曰不唯宗室不接外人臣等不知此

  事岂臣下敢议当出自圣择 仁宗曰宫中尝养二子小者甚纯然近不慧大者可也遂启曰其名谓何

  仁宗即道 今上旧名曰名某今三十岁矣余等遂力赞之议乃定余又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施行

  请 陛下今夕更思之臣等来日取旨明日奏事崇政殿因又启之 仁宗曰决无疑也余等奏言事当

  有渐容臣等啇量所除官既退遂议且判宗正时今上犹在濮王䘮乃议起复来日将上 仁宗大喜

  曰如此甚好二公与余又奏曰此事(⿱艹石)行不可中止乞 陛下断在不疑仍乞自内中批出臣等奉行

  仁宗曰此事岂可令妇人知中书行可也余等喜跃称贺六年十月也命既出 今上再三辞避有旨候

  服阕取旨至七年二月一日服除 今上坚卧称疾前后十馀让至七月韩公议曰宗正之命始出则外

  人皆知必为皇子也不若遂正其名使其知愈让而愈进示朝廷有不可囬之意庶几肯受曽公与余皆

  以为然及将上 今上累让表 仁宗问如何韩公未对余即前奏曰宗室自来不领职事今外人忽见

  不次擢用皆知将立为皇子不(⿱艹石)正其名命立为皇子縁诰敕降付阁门某得以坚卧不受(⿱艹石)立为皇子

 只烦 陛下命学士作一诏书吿报天下事即定矣不由某受不受也 仁宗沉思久之顾韩公曰如此

 莫亦好否韩公力赞之遂降诏书立为皇子仍更名某自议皇子事凡所奏请皆余与西厅赵侍郎自书

 其改名札子余所书也𥘉择日旁十字其㝡下一字乃今名也是 仁宗亲点今封在中书 今上自在

 濮邸即有贤名及迁入内良贱不及三十口行李萧然无异寒士有书数厨而已中外闻者相贺

英宗即位之𥘉以疾未亲政 慈圣光献太

 后临朝公与诸公往来二宫弥缝其间卒

 复明辟神道

枢密使尝阙人公当次𥙷韩公曽公议将进

 拟不以告公公觉其意谓二公曰今 天

 子谅阴 母后垂帘而二三大臣自相位

 置何以示天下二公大服而止其后张康

 节公去位 英宗复将用公公又力辞不

 拜公再辞重位诸公不喻其意而服其难

 神道

自嘉祐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

 狭公屡建言馆阁育材之地材既难得而

 又难知则当博采而多畜之时兾一得于

 其间则杰然出为名臣矣馀亦不失为佳

 士也遂诏二府各举五人其后召试中选

 者往往在清近朝廷稍収其用矣

孙侍郎长卿罢环庆路緫管拜集贤院学士

 为河东都转运使台諌交章论列长卿守

 边无状冝加降黜中书以长卿岁满得代

 无过可黜而台諌论奏不已六月十一日

 进呈 上厉声曰已行之事何可改易臣

 修奏曰臣等不为巳行难改(⿱艹石)朝廷果是

 除授不当能用台諌之言改正足以上彰

 陛下从諌之圣至于臣等能不遂非而服

 义改过不吝圣贤所难亦是臣等好事但

 以长卿除授不为过当(⿱艹石)曲从台諌之言

 使彼衔𡨚受黜于理岂安故难行也 上

 然之 上又曰人言台諌夺权臣修奏曰

 此则为 陛下言者过也朝廷置台諌官

 专为言事(⿱艹石)使默然却是失职苟以言事

 为夺权则台諌无职可供矣奏事

 先朝僧官有阙多因权要请谒内降𥙷人时

 諌官御史累有论列 先帝深悟其事因

 著令僧职有阙命两街各选一人较艺而

 𥙷至是鉴义有阙中书已下两街选人未

  上而内臣陈承礼以宝相院僧庆辅为请

 内降令与鉴义中书执奏以为不可韩曽

 二公陈其事臣修亦奏曰𥙷一僧官当与

 不当至为小事何系利害但中书事已施

 行而用内降冲改先朝著令则是内臣干

 挠朝政此事何可启其渐又奏曰䆠女近

 习自前世尝患难于防制今小事若蒙听

 许后有大事 陛下必以害政不从是𥘉

 欲姑息而返成怨望不(⿱艹石)绝之于渐此一

 小事 陛下不以为意而从之彼必自张

 于外以谓为上亲信朝政可回在 陛

 下目前似一闲事外边盛𫝑不小矣 上

遽可中书所奏只令依条例选试臣修又

 奏曰事既不行彼必有言云万事只由中

书官家岂得自由行一事 陛下试思从

 私请与从公议孰为得失而韩曽二公亦

 所陈甚多 上皆嘉纳也奏事

始 英宗践祚按 祖宗旧典皇族尊属之

 亡者皆赠官改封濮安懿王 英宗所生

 父也中书以本朝未有故事请付有司详

处其当 上谦恭重命过 仁庙大祥

 下礼院两制官同议如期诏下众乃言王

 当称伯改封大国中书以所生父称伯疑

 无经据方再下三省议上遽 令权罢俾

 有司徐求典故事久不行台官挟愤不已

 遂持此斥公为主议上章历诋必请议定

 及以本朝未尝议及之事肆为诬说欲惑

 众听又相率纳告身以示必去 上数敦

 谕知不可留各以本官𥙷外后来者以风

 宪不胜为耻窥伺愈急 今上即位𥘉

 御史蒋之竒者乃造无根之言欲以污公

  中丞彭思永乘虚𦔳之公退伏私居力请

  公辨 上照其诬罔连诏诘问二人者辞

  穷皆坐贬公遂恳辞柄任遂以观文殿学

  士知亳州墓志〇又遗事云濮议𥘉不岀于公及台谏有言公独力辨于朝故议者指公

  为立议之人公不自辨唯曰今人以濮议为非使我独当罪则韩曽二公冝有愧于我后世以濮议为是

  而独称我善则我冝愧于二公又撰濮议四卷悉记当时议论本末甚详又于五代史记书𣈆岀帝父敬

  儒周世宗父柴守礼事及李彦询传发明人伦父子之道尤为详悉〇又苏氏谈训云元祐中进用执政

  多取濮议台諌吕微仲范尧夫傅钦之赵大观皆是也 宣仁圣意叵测然以经义人情揆之欧公之论

  为中理公平生不甚留意礼经尝与祖父说濮议事自云修平生何尝读仪礼偶一日至子弟书院中几

  间有之因取读见为人后者为其父齐衰杖期云云其言与修意合由是破诸异议自谓得之多矣〇又

  温公曰录曰 英宗之䘮欧阳公于衰绖之下服紫地皂花紧丝𫀆以入临刘庠奏乞贬责 上遣使语

  欧阳公使易之欧阳公拜伏面谢〇又云欧阳公长子发娶冲卿之女郎中薛良孺欧阳之妻族也歬岁

  坐举官不当被劾迁延逾南郊赦冀以脱罪欧阳避嫌上言请不以赦原良孺由是怨之扬言于众云欧

  阳公有帷薄之丑朝士以濮议故多疾欧阳由是流布遂广先是台官既以紫𫀆事劾奏欧阳朝廷不行

  蒋之竒遂以此事上殿劾之仍言某月日中丞彭思永为臣言 上以为无是事之竒伏地叩头固请以

  其奏付密院于是永叔及冲卿皆 上章自辨后数日复取其奏以入因谓执政曰言事者以闺门暧昧之事

  中伤大臣此风渐不可长乃命之竒思永分析皆无以对俱坐谪官仍敕榜朝堂先是之竒盛称濮议之

  是以媚修由是荐为御史既而反攻修修寻亦外迁故其谢上表曰未干荐祢之墨已关射羿之弓〇又

  龙川志云蒋之竒弹奏欧阳公 英宗不听之竒因拜伏地不起 上顾左右问何故久不起之竒仰曰

  北所谓伏蒲矣 上明日以语大臣京师传以为𥬇〇又马永卿曰欧阳公与韩魏公同在政府欧公长

 魏公一岁魏公诸事颇从之至议推尊濮安懿王同朝但攻欧公故欧公遗令托魏公作墓志盖欲令魏

 公承当此事耳○又奏事录云尝因独对奏曰近闻台諌累有文字弹奏臣不合专主濮王之议上荷

 陛下保全文字既悉留中言者于是稍息 上曰参政性直不避众怨毎见奏事时或二相公有所异同

 便相折难其语更无回避亦闻台諌议事往往靣折其短(⿱艹石)似奏事时语可知人不喜也今后冝少戒此

 臣修对曰臣以愚拙敢不如圣训

知青州时诸县散青苗钱公乞令民止纳本

 钱以示不为利罢提举管句官听民以愿

 请不报神道

除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公辞求知蔡州且

 曰时多喜新竒而臣思守拙众方兴功利

 而臣欲循常执政知其终不附巳俄诏以

 本官知蔡州

欧阳文忠公在蔡州屡乞致仕门下生蔡承

禧因间言曰公德望为朝廷倚重且未及

引年岂容遽去也欧公荅曰修平生名节

为后生描𦘕尽惟有蚤退以全晚节岂可

 更俟驱逐乎倦游𮦀录

公在亳巳六请致仕比至蔡逾年复请四年

 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公年未及

 谢事天下益以高公公昔守颍上乐其风

 土因⺊居焉及归而居室未完处之怡然

 不以为意神道

公平生于物少有所好独好収畜古文图书

 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以校正史

传百家讹谬之说为多在滁州时自号醉

 翁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

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

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

公天资刚劲见义敢为𬓛怀洞然无有城府

常以平心为难故未尝挟私以为喜怒奖

进人物乐善不倦一长之得力为称荐故

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惟视奸邪嫉(⿱艹石)仇敌

直前奋击不问权贵后虽阴𬒳䜛逐公以

道自处怡怡如也平生笃于朋友如尹师

鲁梅圣俞孙明复既卒其家贫甚公力经

营之使皆得以自给又表其孤于朝悉录

 以官

公自云学道三十年所得者平心无怨恶尔

 公𥘉以范希文事得罪于吕相坐党人远

 贬三峡流落累年比吕公罢相公始𬒳

 擢及后为范公作神道碑言西事时吕公

 擢用希文盛称公之贤能释私憾而共力

 于国家希文子纯仁大以为不然刻石则

 辄削去此一节云我父至死未尝解仇公

 叹曰我亦得罪于吕丞相者唯其言公取

 信于后世也吾尝闻范公平生自言无怨

 恶于一人兼其与吕公解仇书见在范集

 中岂有父自言无怨恶于一人而其子不

 使解仇于地下父子之性相远如此信乎

 尧朱善恶异也

公知颍州时吕公之子公著为通判为人有

 贤行而深自晦默时人未甚知公后还朝

 力荐之奏䟽见集中由是渐见擢用

陈恭公执中素不喜公其知陈州时公自颍

 移南京过陈拒而不见后公还朝作学士

 陈为首相公遂不造其门已而陈出知亳

 州罢使相换观文公当草制陈自谓必不

 得其美辞至云杜门却扫善避权𫝑以远

 嫌处事执心不为毁誉而更变陈大惊喜

 曰使与我相知深者不能道此此得我之

实也手录一夲寄其门下客李中师曰吾

恨不早识此人

公于经术务究大夲其所发明简易明白其

 论诗曰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

 谓圣人之志者夲也因其失传而妄自为

 之说者经师之末也今夫学者得其夲而

 通其末斯善矣得其夲而不通其末阙其

 所疑可也不求异于诸儒尝曰先儒于经

 不能无失而所得固多矣尽其说而理有

 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非好为异论也其

于诗易多所发明为诗夲义所改百馀篇

其馀则曰毛郑之说是矣复何云乎

公尝𬒳诏撰唐书又自撰五代史其为纪一

用春秋法于唐礼乐志明前世礼乐之夲

出于一而后世礼乐为空名五行志不书

事应尽破汉儒菑异附会之说其论著类

 此五代史辞约而事备及正前史之失为

公于修唐书最后置局专修纪志而已列传

 则宋尚书祁修也朝廷以一书出于两手体

 不能一遂诏公看详列传令删修为一体

 公虽受命退而叹曰宋公于我为前軰且

 人所见多不同岂可悉如已意于是一无

 所易及书成奏御吏白旧制修书只列书

 局中官高者一人姓名云某等奉敕撰而

 公官高当书公曰宋公于列传用功深而

 为日久岂可掩其名而夺其功乎于是纪

 志书公姓名列传书宋姓名此例皆前未

 有自公为始也宋公闻而喜曰自古文人

 不相让而好相凌掩此事前所未闻也

公修五代史记褒贬善恶其法甚精发论必

 以呜呼曰此乱世之书也吾用春秋之法

 师其意不袭其文其论曰昔孔子作春秋

 因乱世而立治法余述夲纪以治法而正

 乱君此其志也书减旧史之半而事迹比

旧史添数倍议者以谓功不下司马迁又

 谓笔力驰骋相上下而无駮杂之说至于

 纪例精密则迁不及也亦尝自谓我作伶

 官传岂下滑稽也

自唐室之衰文体随而不振陵夷至于五代

气益卑弱国𥘉柳公仲涂一时大儒以古

道兴起之学者卒不从景祐𥘉公与尹师

鲁专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非学所

 至超然独骛众莫能及譬夫天地之妙造

 化万物动者植者无细与大不见痕迹自

极其工于是文风一变时人竞为模范

公之于文天材有馀丰约中度雍容俯仰不

大声色而义理自胜短章大论施无不可

有欲效之不诡则俗不淫则陋终不可及

 是以独步当世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

 神道

郑公尝有遗训戒用死刑韩国以语公公

终身行之以谓汉法惟杀人者死今法多

 杂犯死罪故死罪非杀人者多所平反盖

 郑公意也神道

张舜民游京师求谒先逹之门是时欧阳公

 司马公王荆公为学者所趣诸公之论于

 行义文史为多唯欧阳公多谈吏事既久

 之不免有请大凡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

 道德文章为欲闻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

 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时才异日

 临事当自知之大底文学止于润身政事

 可以及物吾昔贬官夷陵彼非人境也方

 壮年未厌学欲求史汉一观公私无有也

 无以遣日因取架阁陈年公案反复观之

 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以无为有以枉

 为直违法徇情灭亲害义无所不有且以

 夷陵荒远𥚹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

 时仰天誓心曰自尔遇事不敢忽也迨今

 三十馀年岀入中外忝尘三事以此自将

 今日以人望我必为翰墨致身以我自观

 亮是当时一言之报也见张芸叟集

公尝诵故相王沂公之言曰恩欲归巳怨使

 谁当且曰贫贱常思冨贵富贵必履危机

 此古人之所叹也惟不思而得既得而不

 患失之者其庶几乎

公与其侄通理书云自南方多事以来日夕

忧汝得昨日逓中书顿解忧想欧阳氏自

江南归明累丗蒙朝廷官禄吾今又𬒳

 显致汝等并列官品当思报效偶此多事

 如有差使尽心向前不得避事至于临难

 死节亦是汝荣事但存心尽公神明自祐

 汝不可思避事也昨书中言欲买朱砂

 来吾不阙此物汝于官下冝守廉何得买

 官下物吾在官所除饮食外不曽买一物

 汝可观此为戒也内翰苏公题其后曰凡

 人勉强于外何所不至惟考之其私乃见

 真伪此欧阳公与其弟侄家书也东坡

蔡州妖尼于惠普妄托佛法言人祸福朝中

 士大夫多往问之所言时有验于是翕然

 共称为神尼公既自少力排释氏故独以

 为妖尼尝有名公于广坐中称尼灵异云

 尝有牵二牛过尼前者指示人曰二牛前

 世皆人也前者一官人后者是一医人官

 人尝失入人死罪医药误杀人故皆罚为

 牛因各呼其前世姓名二牛皆应一坐闻

 之皆叹其异公独折之曰谓尼有灵能知

 牛前世尚不足信彼二牛安能自记其前

 世姓名又能晓人言而应乎且人为万物

 之最灵其㔫者为聦明圣智皆不能自知

 其前世而有罪𬒳罚之牛乃能自知乎于

 是坐人皆屈伏

苏内翰轼序公之文曰自汉以来道术不出

 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𣈆以老庄亡梁

 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馀年而后得韩愈

 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三百

 有馀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

 以达于孔氏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

 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

 尊之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宋兴七十馀

 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

 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固陋守旧论卑

 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

 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

 諌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祐末号称多士欧

 阳子之功为多

欧阳文忠公荅李诩论性书性非学者之所

 急而圣人之所罕言或因而及焉非为性

 而言也文忠虽有是说然大约所习与

 所感及率之者以孟荀杨之说皆为不悖

此其大略也临岐计都官用章谓予曰性

 学者之所当先圣人之所欲言吾知永叔

 卒贻后世之诮者其在此书矣王公尘史

孟子一部书只是要正人心教人存心养性

 収其放心至论仁义礼智则以恻隐羞恶

 辞让是非之心为之端论邪说之害则曰

 生于其心害于其政论事君则欲格君心

 之非正君而国定千变万化只说从心上

 来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者矣大学之修

 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夲只是正心诚意

 而已心得其正然后知性之善孟子遇人

 便道性善永叔却言圣人之教人性非所

 先永叔论列是非利害文字上尽去得但

 于性分之内全无见处更说不行人性上

 不可添一物尧舜所以为万世法亦只是

 率性而已所谓率性循天理是也外边用

 计用数假饶立得功业只是人欲之私与

 圣贤作处天地悬隔龟山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