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名臣言行录 (四部丛刊本)/卷第五之五
三朝名臣言行录 卷第五之五 宋 朱熹 撰 景海盐张氏涉园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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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之五
内翰蜀郡范忠文公
公名镇字景仁成都华阳人中进士第
为新安主簿召试擢馆阁校勘除直秘
阁开封府推官擢知諌院改集贤殿修
撰修起居注知制诰迁翰林学士出知
陈州复入翰林为学士兼侍读知通进
银台司寻以本官致仕 哲宗即位迁
光禄大夫拜端明殿学士兼侍读固辞
改提举嵩山崇福宫数月复告老以银
青光禄大夫致仕元祐三年卒年八十
一
景仁少举进士善文赋屋师之为人和易
修敕薛简肃公宋景文公皆器重之𥙷国
子生及贡院奏名皆第一故事殿廷唱
第过三人则为奏名之首者必抗声自陈
以祈恩虽考校在下天子必擢寘上列以
吴春卿欧阳永叔之耿介犹不免从众景
仁独不然左右与并立者屡趣之使自陈
景仁不应至七十九人始唱名及之景仁
出拜退就列讫无一言众皆服其安恬自
是始以自陈为耻旧风遂绝〈司马公作传〉
参知政事王公荐召试学士院诗用彩霓字
学士以沈约郊居赋雌霓连蜷读霓为入
声谓景仁为失韵由是除馆阁校勘殊不
知约赋但取声律便美非霓不可读为平
声也当时有学者皆为景仁愤郁而景仁
处之晏然不自辨为校勘四年应迁校理
丞相庞公荐景仁有美才不汲汲于进取
特除直秘阁传
上䟽论民力困弊请约 祖宗以来官吏兵
数酌取其中为定制以今赋入之数十七
为经费而储其三以备水旱非常又言古
者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盐铁转运或
判户部度支今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
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益无穷
民巳困而三司取财不巳请使中书枢密
通知兵民财利大计与三司同制国用〈苏内〉
〈翰撰墓志〉
葬温成皇后太常议礼前谓之园后谓之园
陵宰相刘沆前为监护使后为园陵使公
言尝闻法吏舞法矣未闻礼官舞礼也请
诘问前后议异同状又请罢焚瘗锦绣珠
玉以纾国用从之〈墓志〉
文彦博冨弼入相百官郊迎时两制不得诣
宰相居第百官不得间见公言隆之以虚
礼不若开之以至诚乞罢郊迎而除谒禁
以通天下之情〈墓志〉
议减任子及间岁取士又乞令宗室属踈者
𥙷外官 仁宗曰卿言是也顾𢙢天下谓
朕不能睦族耳公曰 陛下甄别其贤者
显用之不没其能乃所以睦族也虽不行
至熙宁𥘉卒如公言〈墓志〉
仁宗性宽容言者务讦以为名或诬人阴私
公独引大体略细故时陈执中为相公尝
论其无学术非宰相器及执中嬖妾笞杀
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公言今阴阳不和
财匮民困盗贼滋炽狱犴充斥执中当任
其咎闺门之私非所以责宰相识者韪之
〈墓志〉
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嘉祐𥘉得疾
中外危𢙢不知所为公独𡚒曰天下事尚
有大于此者乎即上䟽曰 太祖舍其子
而立 太宗此天下之大公也周王既薨
真宗取宗室子飬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
也愿 陛下以 太祖之心行 真宗故
事择宗室贤者异其礼物而试之政事以
系天下心章累上不报因阖门请罪会有
星变其占为急兵公言国本未立若变起
仓卒祸不可以前料兵孰急于此者乎今
陛下得臣䟽不以留中而付中书是欲使
大臣奉行也臣两至中书大臣皆设辞以
拒臣是 陛下欲为宗庙社稷计而大臣
不欲也臣𥨸原其意特𢙢行之而 陛下
中变耳中变之祸不过于死而国本不立
万一有如天象所告急兵之忧则其祸岂
独一死而巳哉夫中变之祸死而无愧急
兵之忧死且有罪愿以此示大臣使自择
而审处焉闻者为之股栗除兼侍御史知
杂事公以言不从固辞不受执政谓公
上之不豫大臣尝建此䇿矣今间言已入
为之甚难公复移书执政曰事当论其是
非不当问其难易速则济缓则不及此圣
贤所以贵机会也诸公言今日难于前日
安知他日不难于今日乎凡见 上面陈
者三公泣 上亦泣曰朕知卿忠卿言是
也当更俟三二年凡章十九上待罪百馀
日须发为白朝廷不能夺乃罢知諌院改
集贤殿修撰判流内铨修起居注除知制
诰公虽罢言职而无岁不言储嗣事以
仁宗春秋益高毎因事及之兾以感动
上心及为知制诰正谢上殿面论之曰
陛下许臣今复三年矣愿早定大计明年
又因祫享献赋以讽其后韩琦卒定䇿立
英宗〈墓志○又温公日录云先是王纯臣为润王宫教授数誉濮王之子某之贤于兄伯庸且曰某〉
〈㓜时 上养之如子其妃高氏曹后之甥也字洮洮㓜亦在宫为养女 上尝戏谓后曰他日当以洮洮〉
〈嫁某吾二人相与为姻家又曰洮洮异日有皇后分既长出宫遂成昏劝 上建以为嗣势易助也由〉
〈是政府皆属心文公又使任乃孚往来与景仁谋上𥘉甚开纳巳而为宦官宫妾所间浸有难意两府〉
〈共议其事枢密使王徳用举手加顶曰立太子置此菩萨于何地由是议亦不合事浸沮坏景仁数问〉
〈文公文公曰事不谐矣景仁曰奏䟽何在曰𤋲之矣于是景仁凡上六七章不报及家居待罪乞落谏职〉
〈除巳蜀一郡时八月也又上六七章不报及出复录前后所上章乞对靣陈之且求外𥙷 上许之景仁〉
〈乞使中使传宣中书 上令景仁自语之冨公曰巳不用嘉谋又出谏官不可未㡬乃有修撰之命〉
英宗即位中书奏请追尊濮安懿王下两制
议以为冝称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咏
执政意更下尚书省集议巳而台諌争言
其不可乃下诏罢议令礼官检详典礼以
闻公时判太常寺率礼官上言汉宣帝于
昭帝为孙光武于平帝为祖其父容可以
称皇考然议者犹非之谓其以小宗而合
大宗之统也今 陛下既考 仁宗又考
濮安懿王则其失非特汉宣光武之比矣
凡称帝皇考立寝庙论昭穆皆非是于
是具列仪礼及汉儒论议魏明帝诏为五
篇奏之〈墓志〉
以草制违故事出知陈州陈饥公至三日发
库廪三万贯石以贷不及奏监司绳之急
公上书自劾诏原之是岁大熟所贷悉还
陈人至今思之〈墓志〉
王安石为政始变更法令改常平为青苗法
公上䟽曰常平之法始于汉之盛时视榖
贵贱发敛以便农末最为近古不可改而
青苗行于唐之衰乱不足法且 陛下疾
冨民之多取而少取之此正百步与五十
步之间耳今有二人坐市贾一人下其直
以相倾夺则人皆知恶之其可以朝廷而
行市道之所恶乎䟽三上不报迩英阁进
读与吕惠卿争论 上前因论旧法预买
䌷绢亦青苗之比公曰预买亦敝法也
陛下躬节俭府库有馀当并预买去之奈
何更以为比乎韩琦上䟽极论新法之害
安石使送条例司䟽駮之諌官李常乞罢
青苗钱安石令常分析公皆封还其诏诏
五下公执如𥘉司马光除枢密副使光以
所言不行不敢就职诏许辞免公再封还
之 上知公不可夺以诏直付光不由门
下公奏由臣不才使 陛下废法有司失
职乞解银台司许之会有诏举諌官公以
苏轼应诏而御史知杂谢景温弹奏轼罪
公又举孔文仲为贤良文仲对䇿极论新
法之害安石怒罢文仲归故官公上䟽争
之不报时年六十三即上言臣言不行无
颜复立于朝请致仕䟽五上最后指言安
石以喜怒为赏罚且曰 陛下有纳諌之
资大臣进拒諌之计 陛下有爱民之性
大臣用残民之术安石大怒自草制极口
诋公落翰林学士以本官致仕闻者皆为
公惧公上表谢其略曰虽曰乞身而去敢
忘忧国之心又曰望 陛下集群议为耳
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和
平之福天下闻而壮之安石虽诋之深人
更以为荣焉〈墓志〉
公既得谢苏轼往贺之曰公虽退而名益重
矣公愀然不乐曰君子言听计从消患于
未萌使天下阴受其赐无智名无勇功吾
独不得为此命也夫使天下受其害而吾
享其名吾何心哉轼惭而退〈墓志〉
景仁既退居有园第在京师専以读书诗赋
自娱客至无贵贱皆野服见之不复报谢
故人或为具召之虽权贵不拒也不召则
不往见之或时乘兴岀游则无远近皆往
尝乘篮舆归蜀与亲旧乐饮赈施其贫者
周览江山穷极胜赏期年然后返年益老
而视听聦明支体坚彊呜呼曏使景仁
枉道希世以得冨贵𮐃屈辱任忧患岂有
今日之乐邪则景仁所失甚少所得殊多
矣诗云恺悌君子神所劳矣又曰乐只君
子遐不眉寿景仁有焉〈传○又墓志云或劝公称疾杜门公曰死〉
〈生祸福天也吾其如天何同天节乞随班上寿许之遂著为令〉
𥘉 英宗即位祔 仁宗主而迁 僖祖及
神宗即位复还 僖祖而迁 顺祖公上
言 太祖起宋州有天下与汉高祖同
僖祖不当复还乞下百官议不报及 上
即位公又言乞迁 僖祖正 太祖东向
之位时年几八十矣韩维上言公在 仁
宗朝首开建储之议其后大臣继有论奏
先帝追录其言存没皆推恩而镇未尝以
语人人亦莫敢为言者虽颜子不伐善介
子推不言禄不能过也悉以公十九䟽上
之拜端明殿学士〈墓志〉
元祐𥘉首以诏起公曰西伯善飬二老来归
汉室卑词四臣入侍为我强起无或惮勤
天下望公与温公同升矣公辞曰六十三
而求去盖以引年七十九而复来岂云中
礼卒不起先是 神宗山陵公会葬陵下
蔡京见公曰 上将起公矣公正色曰镇
以论新法不合得罪 先帝一旦 先帝
弃天下其可因以为利故公卒不为元祐
二圣一起绍圣𥘉章惇蔡卞欲并斥公为
元祐党将加追贬蔡京曰京亲闻蜀公之
言如此非党也惇卞乃巳〈闻见录〉
𥘉 仁宗命李照改定大乐下王朴乐三律
皇祐中又使胡瑗等考正公与司马光皆
上䟽论律尺之法又与光往复论难凡数
万言自以为独得于心元丰三年 神宗
诏公与刘几定乐公曰定乐当先正律
上曰然虽有师旷之聦不以六律不能正
五音公作律尺龠合升斗豆区鬴斛欲图
上之又乞访求真𮮐以定黄锺而刘几即
用李照乐加用四清声而奏乐成诏罢局
赐赉有加公谢曰此刘几乐也臣何与焉
及提举崇福宫欲造乐献之自以为嫌乃
先请致仕既得谢请太府铜为之逾年乃
成比李照乐下一律有奇 二圣御延和
殿召执政同观赐诏嘉奖以乐下太常诏
三省侍从台阁之臣皆往观焉时公已属
疾乐奏三日而薨〈墓志○又公作东斋记事曰君实子莫逆之交也惟议乐〉
〈为不合往在馆阁时决于同舎同舎莫能决遂奕碁以决之君实不胜乃定其后二十年君实在西京为〉
〈留台予往候之不持他书惟持所撰乐论八篇示之争论者数夕莫能决又投壶以决之予不胜君实讙〉
〈曰大乐还魂矣凡半月卒不得要领而归岂所见然邪将戏谑邪抑遂其所执不欲改之邪俱不可得而〉
〈知也是必戏谑矣〉
公清明坦夷表里洞逹遇人以诚恭俭〈御名〉默
口不言人过及临大节决大议色和而语
壮常欲继之以死虽在万乘前无所屈笃
于行义奏𥙷先族人而后子孙郷人有不
克婚葬者辄为主之客其家者常十馀人
虽僦居陋巷席地而坐饮食必均兄镃卒
于陇城无子闻其有遗腹子在外公时未
仕徒步求之两蜀间二年乃得之曰吾兄
异于人体有四乳是儿亦必然巳而果然
名之曰百常以公䕃今为承议郎公少受
学于郷先生庞直温直温之子昉卒于京
师公娶其女为孙妇飬其妻子终身其学
夲于六经仁义口不道佛老申韩异端之说
其文清丽简远学者以为师法凡五入翰
林四知贡举凡朝廷有大述作大议论未
尝不与契丹高丽皆知诵公文赋少时尝
赋长啸却胡骑及奉使契丹虏相目曰此
长啸公也其后兄子百禄亦使虏虏首问
公安否〈墓志〇李𢊁谈纪云东坡云范景仁平生不好佛晚年清 减节嗜欲一物不芥蒂〉
〈于心却真是学佛作家然至死不取佛法〇又程氏遗书云今日卓然不为此学者惟范景仁与君实尔〉
〈然其所执理有出于禅学之下者一日做身主不得为人驱过去里○又曰范景仁论性曰岂有生为此〉
〈死又却为彼尽似见得后却云自有鬼神又却迷也〉
客有问今世之勇于迃叟者叟曰有范景仁
者其为勇人莫之敌客曰景仁长仅五尺
循循如不胜衣奚其勇叟曰何哉而所谓
勇者而以瞋目裂眦发上指冠力曵九牛
气陵三军者为勇乎是特匹夫之勇耳勇
于外者也景仁勇于内者也自唐宣宗
以来不欲闻人言立嗣万一有言之者辄
切齿疾之与倍畔无异而景仁独唱言之
十馀章不巳视身与宗族如鸿毛后人见
景仁无恙而继为之者则有矣然景仁者
冒不测之渊无勇者能之乎人之情孰不
畏天子与执政亲爱之至隆者孰父子
执政欲尊天子之父而景仁引古义以争
之无勇者能之乎禄与位皆人所贪或老
且病前无可冀犹恋恋不忍舍去况景仁
身已通显有声望视公相无跬步之远以
言不行年六十三即拂衣归终身不复起
无勇者能之乎凡人有所不能而人或能
之无不服焉如吕献可之先见范景仁之
勇决皆余所不及也余心诚服之故作范
景仁传〈传〉
熙宁元丰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实
景仁其道徳风流足以师表当世其议论
可否足以荣辱天下二公盖相得欢甚皆
自以为莫及曰吾与子生同志死当同传
而天下之人亦无敢优劣之者二公既约
更相为传而后死者则志其墓故君实为
景仁传其略曰吕献可之先见景仁之勇
决皆予所不及也盖二公用舍大节皆不
谋而同如 仁宗时论立皇嗣 英宗时
论濮安懿王称号 神宗时论新法其言
若出一人相先后如左右手故君实常谓
人曰吾与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然至
于论锺律则反复相非终身不能相一君
子是以知二公非苟同者〈墓志〉
三朝名臣言行后录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