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韩昌黎第二书
籍不以其愚,辄进说于执事,执事以导进之分,复赐还答,曲折教之,使昏塞者不失其明。然犹有所见,愿复于执事,以毕其说焉。夫老、释惑乎生人久矣,诚以世相沿化,而莫之知,所以久惑乎尔。执事才识明旷,可以任著书之事,故有告焉。今以为言谕之不入,则观书亦无所得,为此而止,未为至也。一处一位在一乡,其不知圣人之道,可以言谕之,不入乃舍之,犹有已化者为证也。天下至广,民事至众,岂可资一人之口而亲谕之者?近而不入则舍之,远而有可谕者,又岂可以家至而说之乎?故曰莫若为书。为书而知者,则可以化乎天下矣,可以传于后世矣。若以不入者而止为书,则为圣人之道奚传焉?士之壮也,或从事于要剧,或旅游而不安宅,或偶时之丧乱,皆不皇有所为,况有疾疚吉凶虞其间哉?是以君子汲汲于所欲为,恐终无所显于后。若皆待五六十而后有所为,则或有遗恨矣。今执事虽参于戎府,当四海弭兵之际,优游无事,不以此时著书,而曰俟后,或有不及,曷可追乎?天之与人性度已有器也,不必老而后有或立者。昔颜子之庶几,岂待五六十乎?执事目不睹圣人而究圣人之道,材不让于颜子矣,今年已逾之,曷惧于年未至哉?颜子不著书者,以其从圣人之后,圣人已有定制故也,若颜子独立于世,必有所云著也。古之学君臣父子之道,必资于师,师之贤者,其徒数千人,或数百人,是以没则纪其师之说以为书,若《孟子》者是已,传者犹以孟子自论集其书,不云没后其徒为之也。后孟子之世发明其学者,扬雄之徒,咸自作书。今师友道丧,浸不及扬雄之世,不自论著以与圣人之道,欲待孟子之门人,必不可冀矣。君子发言举足,不远于理,未尝闻以駮杂无实之说为戏也,执事每见其说,亦拊抃呼笑,是挠气害性,不得其正矣。苟正之不得,曷所不至焉?或以为中不失正,将以苟悦于众,是戏人也,是玩人也,非示人以义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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