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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曲集/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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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二曲集
卷二
作者:李颙 
卷三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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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髓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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盩厔李先生之振绝学于关中也。不肖珥耳其名,葵如焉;炙其范,玉如焉,醇如焉;绌其论议,穹如渊如焉,奥窔如焉,而复日如月如焉。于烁哉,其殆横渠先生、恭定公后一人耶。戊申夏,先生至同,不肖珥追随于广成观,复追随于含章子之书室,首请“朝闻夕死”之义。先生开示大指,鞭策笃挚,且曰:“年腧半百,不急了当心性,终日沈酣糟粕中,究于自心何得尔!”时茫然自失,恨见先生之晚,而先生亦不以不肖为弗可语,遂以《学髓》见示。《学髓》者,先生口授含章子以切要之旨,而含章子手录者也。读之戚戚于心,亦手录而归。

未几,偶翻《学部通辨》,疑团四起,抵捂弗入。适承先生远询近修之况,辄狂妄请质朱陆异同及阳明先生挽朱归陆之说,先生复札娓娓近千言,大抵谓:“诚得本体,循下学之规,由阶级而进,则龙侍御圣学十二阅亦可借以收摄保任;若学证不彻性地,即阐理道,做工夫,总是门外辊煮空铛耳,将何戍耶?”又曰:“行年如许,未必再如许,不但文章功名至此靠不得,即目下种种见解果终靠得否耶?须当自戏自认,自觅主宰。”既而先生再至吾同,细加迪诲,兼示以“全体大用”之学,不肖珥于是然汗下,始知先生之学以阳明先生之“致良知”为明本始,以紫阳先生之“道问学”为做工夫,脉络原自井然。私心妄生枝节,今试取圣经一章,详加酰味,“平”也,“治”也,“齐”也,“修”也,“正”也,十“诚”也,而必先“致知’,是知之必先致也,审矣。“致良知”之说,有漏义乎?“物格而后知至”,是物无格之之功,则知之必不至也,又审矣。“诚正修齐洽平”于何措手“道阁学”之说,有漏义乎?先生独探奥秘,勘破朱陆雨氏补偏救弊之苦心,而一以贯之,滴骨之血,一口道尽,有功于斯道,有功于天下万世,岂鲜小哉!

《学髓》之旨,盖专为含章子及不肖珥下绒砭,观“年逾半百”及“行年如许”之言,可以会矣。含章子不忍秘之枕中,刊公同志,不肖珥因述迷悟之关,赖先生惓惓开发者如此,其欲立欲达之心,盖廓乎无垠哉!嗟夫,人诚致力于斯髓也,皮骨通灵矣。

教下生张珥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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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获久侍盩厔李先生也,实自今日始;乃余之深知盩厔李先生也,非自今日始。盖白十年前族侄客盩邑,备传邑有李夫子者,幼孤无师,自奋自立,其志以万物为一身,万世为一世,任道担当,风力甚劲;其学以会众理、一天人,内外兼尽,无所不被为实际。上自当道诸公、绅衿哲士,下至农工商贾、儿童走卒,贤愚共仰,逮迩翕推,余闻之心肃神往,亟欲就正;顾年衰多疾,跋涉为艰,邮筒请教,往返有年,每以不获同堂觐面为憾。

丁未春,先生东游太华。余喜之如狂,遂偕二三同志拜见,未几别去,梦寐不忘。友人省庵王君与先生合志同方,素称莫逆,今夏偕含章白君肃车奉迎。比至,多士拥侍,请益踵接:志淹博者,则以淹博质;志经济者,则以经济质。先生为之衷经史之谬,酌事机之宜,聆者震怪踊跃,自谓有得;然急末缓本,是谓学之肤,非学之骨也。既而志道德者,以进修质。先生谆谆迪以惩忿窒欲,穷理集义,昼有存,宵有养,瞬息有考程,聆者咸戚戚然动于中,自谓得所从入。然治病于标,可谓得学之骨,非学之髓也。最后白君以向上一机请,先生欣然告以安身立命之旨,脱去支离,直探原本,言约而道大,词显而理精,白君题曰《学髓》。诚哉,其为学髓也!随付梓以广其传。学者诚敛华就实,惟髓是急,得其髓则骨自健,肤自丰,无所往而不可;否则肤骨虽或无恙,而元髓不充,卢、扁将望而却走矣,恐未见其能济也。余故亟序之以为多士谂。

同堤枕流居士王四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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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伯兄尝受学于少墟冯子,故余白髫年即闻有所谓正学者,辄私窃向往;颅汨于俗学,苦无从入,荏苒积习,祇是旧人,鱼鱼鲁鲁,徒增老大之悲。兹幸天假良缘,得拜见二曲李先生,乃始抉秘密藏而剖示之,有图有言,揭出本来面目,直捷简易,尽彻支离之障,恍若迷津得渡,梦境乍觉者。先生无隐之教,有造之德,天高地厚,何日忘之!时六月六日也。越翼日,叩以下手工夫,先生又为之图,列其程序,次其说,反复辨论,极其详明,惟恐惑于他歧。始信先儒所谓“有真师友,乃有真口诀”也。此千圣绝响之传,余何敢私,故梓之以公同志。

同州白焕彩识

学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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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曲先生口授,同州教下生 白焕彩 手录。

       同州 门人 马 柡

             李士傧

             马逄年

             马棫土

       蒲城县门人 甯维垣 仝校。

人生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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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原图

此天之所以与我者也。生时一物不曾带来,惟是此来;死时一物不能带去,惟是此去。故学人终日孜孜,惟事此为人生第一要务。动作食息,造次颠沛,一注乎此而深造之,以求自得,居安资深,左右逢原。安此,谓之安身;立此,谓之立命。

目赖此而明,耳赖此而聪,足赖此而重,手赖此而恭。四端五常,三百三千,经纶参赞,赖比以为本。本苟不立,徒以意见拟议,徇迹摹彷,则“袭”之与“集”、“行”之与“由”,毫厘之分,天渊之谬。

形骸有少有壮,有老有死,而此一点灵原,无少无壮,无老无死,塞天地,贯古今,无须臾之或息。会得此,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千圣皆比肩,古今一旦暮。

问:“比不过一己之灵原,何以塞天地,贯古今?”曰:“通天地万物、上下古今,皆比灵原之实际也。非比灵原,无以见天地万物、上下古今;非天地万物、上下古今,亦无以见此灵原。足以语大语小,莫裁莫破。”

人人具有比灵原,良知良能,随感而应。日用不知,遂失其正,骑驴觅驴,是以诏之百姓。学之如何?亦惟求日用之所不知者而知之耳。曰:“知后何如?”曰:“飞知后则返于无知来连,曰‘不织不知,顺帝之则’。”

知体本全,不全不足以为知。仁者见之以为仁,知者见之以为知,见相一立,执著未化,终属半镜。

一内外,融微显。已应非后,未应非先。活泼泼地,本自周圆。有所起伏,自窒大全。

无声无臭,不睹不闻。虚而灵,寂而神,量无不包,明无不烛,顺应无不成宜。若无故念,便是无风兴波。即所起皆善,发而为言,见而为行,可则可法,事业烜卓,百世尸祝,究非行所无事。有为之为,君子不与也。

无念之念,乃为正念,至一无二,不与物对。比之谓“止”,此之谓“至善”。念起,而后有理欲之分,善与恶对,是与非对,正与邪对,人禽之关,于是乎判。所贵乎学者,在慎几激之发,严理欲之辨。存理克欲,克而又克,以至于无欲之可克;存而又存,以至于无理之可存。欲理两忘,纤念不起,犹镜之照,不迎不随。夫是之谓“绝学”,夫是之谓“大德软化”。

问:“迁转由境,远而不见,安有迁转?”曰:“若要不见,除非世上无境,自己无目。学问之道,正要遇境征心。心起即境起,境在即心在。心境浑融,方是实际。”

境,不止于声色货利。凡人情之逆顺,世路之夷险,穷通得丧,毁誉寿夭,皆境也。一有所动,皆欲也。自歧自离,愈趋愈远。不远而复,足称大勇。

当下便是不学不虑,无思无为。一用安排,即成乖违,是自梏真趣,自死生机。

哀莫大于心死,而形死次之。顺此生机,方是活人。日充月著,完其分量,方是人中之人。立人、达人,转相觉导,由一人以至于千万人,由一方以至于千万方,使生机在在流贯,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虚明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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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戒静坐 此神明其德之要务也。

昧爽香 鸡鸣平旦,与此相近,起而应事,易于散乱,先坐一炷以凝之。

中午香 自朝至午,未免纷于应感,急坐一炷以续夜气。

戌亥香 日间语默动静,或清浊相乘,须坐一炷以验之,果内外莹彻、脱洒不扰否?

虚明寂定图

问“得力之要”。曰:“其静乎。”曰:“学须该动静;偏静,恐流于禅。”曰:“学固该动静,而动雕必本龄静。劲之无妄,由于静之能纯;静而不纯,安保动而不妄。昔罗盱江揭“万物一体”之旨,门人谓“如此恐流于兼爱”。罗曰:“子恐乎,吾亦恐也。心尚残忍,恐无爱之可流。”今吾辈思虑纷孥,亦恐无静之可流。”

新建纶“动静合一”,此盖就已成言。方学之始,便欲动静合一,犹未驯之鹰,辄欲其去来如意,鲜不飕矣。即新建之盛德大业,亦得力于龙场之三裁静坐,静何可忽也。

“然则程必以香荷也?”曰:“鄙怀俗度,对香便别,限之山炷,以维坐性,亦犹猢猡之树,狂牛之栓耳。”曰:“每日三坐,不亦多乎?”曰:“吾人自少至长,全副精神俱用在外,每日动多于静。今欲追复元始,须且矫偏救弊,静多于劲,庶有入机。三度之坐,盖为有事不得坐,及无坐性者立。若夜能持久,则不在此限。”

水激则珠自现,心激则性自朗。故必以静坐为基,三炷为程,斋戒为功夫,虚明寂定为本面。静而虚明寂定,是谓“未发之中”;动而虚明寂定,是谓“中节之和”。时时返观,时时体验。一时如此,便是一时的圣人;一日如此,便是一日的圣人;一月如比,便是一月的圣人;终其身常常如此,缉熙不断,则全是圣人,与天为一矣。“斋”者,齐也,所以齐其不齐也。或静或劲,觉有一念之不如此,便是不齐,即齐之使。“斋戒”者,防非止恶,肃然警惕之谓也。终日乾乾,保摄乎此而已矣。此外种种才技,凡可以震世耀俗,而垂休声于无穷者,皆役此戕此之贼也,夫我则不暇。

问:“虚明寂定之景若何?”曰:“即此是景,更有何景。虚若太空,明若秋月,寂若夜半,定若山岳,则几矣,然亦就景言景耳。若著于景,则必认识神为本面,障缘益甚,本觉益昧。”

问:“醒时注意本真,亦觉有此趣,梦裹未免散乱,奈何?”曰:“梦裹散乱,还是醒不凝一;醒果凝一,自然无梦,即梦亦不至散乱。”

寐时漫无主张,死时又将何如?寐为小死,死为大死,不能了小死,何以了大死。故必醒如此,寐亦如此,生如此,自然死亦如此矣。“存顺没宁”,是善吾生者,正所以善吾死也。

岁月易过,富贵如电。吾身尚非吾有,身以外何者是吾之有。须及时自策自励,自作主宰,屏缘涤虑,独觑本真。毋出入,毋动摇,毋昏昧,毋倚落。湛湛澂澂,内外无物。往复无际,动静一原。含众妙而有馀,超官思而迥出。此一念,万年之真面目也。至此,则无圣凡可言,无生死可了。先觉之觉后觉,觉此也;《六经》之“经后世”,经比也;“大学”之“致知气致此也;《中庸》之“慎独”,慎比也;《论语》之“时学习”,学习乎比也;《孟子》之“必有事”;有事乎此也。以至潦溪之“立极”、程门之“识仁”、朱之“主敬穷理”、陆之“先立乎其大”、阳明之良、甘泉之认,无非恢复乎比也。外比而言学,即博尽羲皇以来所有之籍,是名玩物;著述积案充栋,是名丧志。总之,为天刑之民。噫!弊也久矣。

问:“心何以有出入?”曰:“心无出入,有出有入者,妄也。须令内缘不出,外缘不入,不为穷通、得丧、毁誉、生死所动摇,时振时惺,不使懈惰因循生昏昧,不倚见闻觉知,不落方所思想,始可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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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性命大事就正于二曲李先生,已三诣二曲矣,似有醒发,终未了彻。友人曰:“含章氏学邃识渊,近以年迫迟暮,于斯益切切焉。”遂同浼党生惟学肃迎先生。先生高蹈有年,而淑世觉人之念,未尝少懈,故不惮跋涉。比至,远迩名流,咸冁然喜,忘贵忘年,一时争趋其门,博辩者讷,倨傲者恭,朝夕寅侍。先生为之剖惑析疑,令人惕然深省,如沧溟瀛海,莫窥其际。精快之语,各有纪录,《学髓》一编,尤为秘要,启人心之固有,阐昔儒所未发,洵正学之奥枢,群经之血髓也,非超然神悟,其孰能与于此!白君契若宿习,珍惜椠铅,用广于世,俾同志者获睹是编,涣然怡然,憬悟斯旨,嘉惠之功,不亦宏且多乎?余窃叹服,乃不揆芜陋,敬跋数语,以志始末云。

蒲城王化泰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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