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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曲集/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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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 二曲集
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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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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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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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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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一书,夫子之语录也。开卷第一义首标“学”字,以为天下万世倡。由是愚以之明,塞以之通,不肖以之贤,犹鱼之于水,无一时一刻而可以离焉者也。离则人欲肆而天理灭,不可以为人矣。

夫学始于人心,关乎世运,洽乱否泰,咸由于兹。故为明善复初而学,则所存所发,莫非天理,处也有守,出也有为,生民蒙其利济,而世运宁有不泰;为辞章名利而学,则所存所发,莫非人欲,处也无守,出也无为,生民毫无所赖,而世运宁有不否。是一心理欲消长之所由分,即生民休戚世道安危之所由分也。

果孜孜明善复初,力到功深,天机舒畅,不期悦而自悦。方以类聚,声应气求,研理则共相阐发,行义则交为切砥。进修既赖以不孤,埙吹簏和,为斯世扶纲常;转相导引,为万古存几希。学脉又赖以光大,悠悠天壤,何乐如之!人之知不知,于此乐原无加损,夫何愠?愠则便是名根未断,人欲犹杂,为己、为人之分,正在于此。故近名终丧己,无欲自通神。

因一士讲“翠而时习”一章,太息曰:学非辞章记诵之谓也,所以存心复性,以尽乎人道之当然也。共用工之实,在证诸先觉,考诸古训。尊所闻,行所知,而进修之序,散以为之本,静以为之基。戒慎恐惧,涵养于未发之前;澄神定志,致审于方发之际。察非几之萌动,炳理欲之相乘,惩忿窒欲,遏恶扩善,无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夫天理之正。其见之外也:足容重,手容恭,头容直,目容端,口容止,气容肃,声容静,立容德;坐如尸,行如蚁;息有养,瞬有存,画有为,宵有得,动静有考程:皆所以制乎外以养其内也。内外交养,打成一片,始也勉强,久则自然。喜怒哀乐中节,视听言动复礼,纲常伦理不亏,辞受取与不芍,造次颠沛一致,得失毁誉不动,生死患难如常,无入而不自得,如是则心存性复,不愧乎人道之宜,始可言学。

高汇旃云:冯子谓“效先觉之所为”,说“为”便不落空。曰:学,觉也,学以觉乎其固有,非觉先觉之固有也;然不效先觉之所为,则觉亦未易言也。先觉所为,如尧之“执中”、舜之“精一”、禹之“祗承”、阳之“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文之“不闻亦式,不谏亦入”、武之“敬胜怠,义胜欲”、周公之“思兼”、孔手之“敏求”、颜之“愚”、曾之“鲁”、元公之“主静”、二程之“主敬”、朱子之“穷理致知”、象山之“先立乎其大”、阳明之“致良知”、甘泉之“随处体认”,皆是也。学者诚效其所为,就资之所近而“时习”焉,则觉矣。始也,效先觉之所为而求觉;终也,觉吾心之固有而为己之所当为。若自始至终,事事效先觉之所为,是义袭于外也。是行仁义,非由仁义也,所为虽善,终属外入,又安能左右逢源,以称自得哉?

孔门论学,惟务求仁,而仁莫先于“孝弟”,此处不敦,便是不能尽人道,即非所以为人。有子比言,崇本尚贤,提出入无限良心,消却人无限妄念,求仁莫近焉。礼记称有若乎日之言似夫子,观此可见。

孝经》谓“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体何闳深,用何广大,而原本始于孝弟。又谓“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事亲孝,故忠可以移于君;事兄悌,故顺可以移于畏,即所谓“本立而道生”也。此“孝弟所以为仁之本与”!

“巧言令色”,不务本也,故“鲜仁”。容貌辞气,德之符也,苟非根心,便是作伪,作伪则心丧。

色庄见于应接,“巧言”则不止应接。凡著书立言,苟不本于躬行心得之馀,纵阐尽道妙,可法叮传,俱是“巧言”,俱是鹦鹉。

曾手之“三省”,亦惟就日用应感易忽者,日一检点耳。若谓整日念念省此,则是念念止系于此,此外无复用心矣,恐其不然。

贤如曾子,犹“日三省若在吾人,资本中下,尤非曾子可比,千破万绽,其所当省者,岂止于此。故必每日不论有事无事,自省此中能空净不染乎?安闲恬定乎?脱洒无滞乎?视听言动能复礼乎?喜怒哀乐能中节乎?纲常伦理能不亏乎?辞受取与能当可乎?饮食男女能不苟乎?富贵贫贱能一视乎?得失毁誉能不动乎?造次颠沛能一致乎?生死利害能不惧乎?习气俗念能消除乎?自察自审,务要无入而不自得,才是学问实际,否则便是自欺。

入孝出弟,谨信爱聚,亲敬好人,此人道之要、立身行己之奉、弟子口用职分而教弟子者之先务也。今之教者,不过督以口耳章句、属对作文,朝夕之所启迪而鼓舞者,惟是博名媒利之技。蒙养弗端,童习而长安之,以致固有之良,日封口闭,名利之念,渐萌渐炽。诵读之勤、文艺之工,适足以长仿遂非、率意恣情。今须力反其弊,教子弟务遵比章从事,辅以《孝经》、《小学》,《童蒙须知》、《四礼翼》,令其出入言劲,是则是效,尽其节目之详。大本既立,夫然后肄习诗书艺业,则教不凌腊,庶成人有德,小子有造矣。

学,所以敦伦也。伦苟弗敦,纵背诵五车,文工一世,徒增口耳之虚谈,纸上之赘疣,在流浴虽曰吾学,吾必谓之未学;伦纪诚敦,实行过人,在流俗雎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问:学在敦伦固矣,然敦伦可遂不学乎?曰:学以学夫敦伦、而敦伦乃所以为学也。舍伦而言学,则其学为口耳章句之学、富贵利达之学,失其所以学;敦伦而不学,虽或至性过人,未必情文兼至,尽善尽美。是故好贤而不学,则无知人之明,所好未必贤,而真贤未必好;即所好果贤而无学以济之,色病未易识破,心地未易廓清,未必笃“缁衣”之好,奋“思齐”之勇。事亲而不学,无由知力之当竭;即知竭力而无学以济之,唯竭力以养其口体,未必先意承志,根心生色。假令怡怡祗奉,爱散无歉,而不竭其力于圣贤德业,行道显亲,亦未得为能竭。事君而不学,无由知身之当致;即知致身而无学以济之,则不学无术,不足以匡君定国;康济时艰,虽鞠躬尽瘁,孜孜奉公,临难殉节,不有其身,然而无补于洽乱安危,亦未得为能致。交友而不学,则昧于慎择,易蹈“比匪”之伤;即所交得人而无学以济之,亦未必言其所当言,而信其所当信。甚矣,学之不可已也,学之何如?亦惟兢兢于数者之间,以求至乎其极,表裹克尽,巨细罔歉而已。曰:如是则吴氏之言,亦不为无见。曰:吴氏固为有见,而以之致疑子夏,实未达。子夏口气,盖抑扬其语,正所以折衷学问之实,令人知学之所以为学,在此而不在彼,所重在此,所学即在此。自此说出,而天下后世人人晓然知所从事,不致误以口耳辞章之未了生平,其有补于纲常名教非,真学者之清夜锺也,何流弊之可言,亦何至于废学?

自后世豪杰不兴,正学不明,学者终身皇皇。亦知“敏事”,,亦知“慎言”,亦知“隆师亲友”,志非不笃,功非不密,用心非不专且虚,而卒不可与入圣贤之道者,其所从事者非君子之学也,以其为安与饱计也。故吾人今日之学,先要清楚此念,辨个必为君子之志。此志诚立,而后所敏为君子之敏,原是敏吾性命不容已之事,而初非有要于功利;慎为君子之慎,原是慎吾枢机,躬恐不逮之言,而要非有心于三缄;“就有道而正”,原是正吾学术不容不辨之实,而初非有意于声气。夫然而所学始为道谊之学,所好始为正大之好,其人始为君子之人。

惟志不在安饱,其品格始定;志不在安饱,于道谊始专;处不为安饱之图,则出必不为肥家之计。如此方为君子,否则便是小人。

宋王曾乡会试并殿试皆居首,贺者谓曰:“士子连登三元,一生吃著不尽。”曾正色答曰:“曾乎生志不在温饱。”其后立朝不苟,事业卓然。今人生平志在温饱,是以居官多苟,事业无闻,甚至播恶遣臭,子孙蒙羞讳言,不敢认以为祖。故人品定于所志,事业本乎生平。

吾入学非为人。人之知不知,原于己无损,故不以此为患,惟是人不易知,知人实难。我若不能穷理知人,则监衡昏味,贤否莫辨,是非混淆,交人则不能亲贤而远佞,用人则不能进贤而屏好。在一己关乎学术,在朝廷关乎洽乱,虽欲不患,得乎?

正直君子易知,邪曲小人难知。盖正直君子光明洞达,心事如青天白日,人所易见;邪曲小人则文诈藏奸,迹似情非,令人难觉,若张趟诸公之于秦桧是已。张赵初以张邦昌之僭位,脍不附会,及与同朝共事,又见共事事克办,交称其贤,以为才似文若,以致阶以进用;卒之祸天下而贼生灵,贻害无穷,诸公实不得辞其责。由此观之,人固未易知,而知人实不易也,故不容“不患”,患则讲究有素,患则慎之于初。

为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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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政以德”者,是以实心行实政,如以《关雎》、《麟趾》之意,行《周官》之法是也。夫岂高拱深宫,民自化哉!《注》内“无为而治”,要善看。

清心寡欲以正身,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此“无为而天下归之—也。

“思无邪”之旨,非孔子拈出以示人,不几使三百篇之《诗》,将与后世徐、庾、沈、宋之诗,同类而并观也哉!

知一部《诗经》祇一“思无邪”,则知《六经》皆所以存天理也。

《六经》皆古圣贤救世之言,凡一字一句,无非为后人身心性命而设。今人祇当文字读去,不体认古人立言命意之旨,所以白首穷经,而究无益于自己身心性命也。即如《诗》之为教,原是教人法其所宜法,而戒其所宜戒,为善去恶,思不至于有邪耳,故日“诗以道性情”。若徒诵其篇章之多,善无所劝,而恶无所惩,则是养性情者,反有以累性情矣。

学问全在心上用功,矩上操存。学焉而不在心上用工,便失之浮泛;用工而不在矩上操存,便无所持循。“心不腧矩”,虽在力到功深之后,而其志期于“不腧矩”,实在命意发端之初。譬之射然,学射之初,固不能中的,若志不在的,亦将何凭发矢?惟其志期中的,则习射之久,庶几一一中的。夫子一十五志学—,即志此“不渝矩”之学;“三十而立”,是大立小不夺,是非无以摇也;“四十而不惑”,是吾心固有之理,见之透而无复有疑也;“五十而知天命”,乃心与理融,洞然于心所自出之原也;“六十耳顺”,则声人心通,人之言语、物之鸣音接于耳者,无不触其机而豁然契于心也;“七十从心,不腧矩”,任心而劲,自不越乎范围。“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绝无意必固我之私心即矩,而矩即心,义精仁熟,学成而志遂矣。

人人有是心,心心有是矩,夫子不过先得人心之同然耳。然人虽同有是心,而人多不肯“志学”,即号为“有志于学”者,又多舍心言学,稍知求心者,又往往舍矩言心,惑也久矣!

此章真夫子一生年谱也。自进学次第,绝口不及官阀履历、事业删述,可见圣人一生所重,惟在于学,所学惟在于心,他非所与焉。盖内重则外自轻,所性不存故也。由此以观,吾人亦可以知所从事矣。事业系乎所遇,量而后入,著述生于明备之后,无烦再赘,夫何容心焉!

子有身而“父母惟其疾之忧”,子心已不堪自问,若不能自谨而或有以致疾,则不孝之罪,愈无以自解矣。故恒居须体父母之心,节饮食,寡嗜欲,慎起居,凡百自爱,必不使不谨不调,上贻亲忧。

父母所忧,不仅在饥寒劳役之失调,尸德不加进,业不加修,遗正狎邪,交非其人,疏于检身,言行有疵,莫非是疾。知得是疾,谨得此身,始慰得父母,始不愧孝子。否则,纵身不天札,而辱身失行,播恶遗具,不几贻父母之大忧哉?

人子不能谨身修行,以贻父母忧,是必病狂丧心之人。不然独非人子,宁独无心,何忍纵欲败度,丧身辱宗,重戾父母之心耶?

为人父母者,惟子疾是忧,吾不知今之为人子者,亦曾忧父母之疾如父母之忧己者乎?

“不敬”,非必形之声色言辞,祇一念不诚,便是“不敬。”嗟乎!亲恩罔极,为子者竭终身之心力而报之,尚恐其多遗憾,亦何忍以一时之不谨,致自陷于养父母如养犬马,蹈此大不孝之罪也耶?吾人须谨之又谨。

子于父母,无所解于其心者也。谁无“明发”之怀,孰无“劬劳”之报,然或敬养兼隆,而乏怡恰婉顺之实,致父母心弗安而意弗愉,承欢之谓何?古今咸称老莱之孝,以其爱亲肫挚,情见乎色,常得父母之欢心故也。今吾人虽不可袭其迹,不可不心其心,有其心斯有其色,吾父母自心安意愉。夫是之谓承欢膝下,夫是之谓根心真孝。

服劳奉养,古人尚不以为孝,若并服劳奉养而有遗憾,罪通于天矣!

“问孝”四章,乃事亲金镜,吾人欲尽子职,宜大书侍右,触目警心,仍不时向执馈之妇宣说,使知所戒。

大凡聪明白用者,必不足以人道,颜子唯其“如愚”,所以能于仁不逮。

大聪明似愚,愚而不愚;小聪明不愚,不愚而愚。大聪明黜聪堕明,知解尽忘,本心既空,受教有其地;小聪明矜聪恃明,知解纠缠,心体末空,人道无其几。同之“如愚”,正回之聪明绝人,受教有地,人道有机处;夫子不容不喜,不容不言,言之不容不久,乃可以言而言也。言苟当可,虽千言不为多;言未当可,即一言亦为多。此夫子所以于同“终日言”,于赐“欲无言”也。盖同之听言而悟,超语言文字之外;赐之听言而识,囿语言文字之中。悟超言外,因言可以悟道;识囿言中,则因言反有以障道。

言在无言处,方知道在心。赐若悟此,则亦“默识心融”,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便是“亦足以发”,又何患小子无述?

“颜如愚”,所以具体夫子之道;“曾惟鲁”,所以卒传夫子之道。吾人如果有志于道,须“希颜之愚,为曾之鲁”,庶有入机。明道先生坐如泥塑,庶几颜子。

吾人生二千载之下,不获亲炙颜子,玩“不违如愚”一语,恍若睹其遗像,不觉口耳尽丧,心形俱肃,然后知平日之所以喋喋论辨、孜孜发明者,特浅乎小慧,道听途说,视频之潜体默会、不言而喻,贤不肖之相去何啻天渊!此“不愚”正所以为愚也。

“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在当日为子贡顶门铖,在今日为吾人对症药也,猛然一省,请事斯语。知得“先行后言”是君子,则知能言而行不逮者为小人矣。

一友语及《君子周而不比章》,因告之曰:君子视万物犹一体,故爱无不溥,无所为而为也。印时而有好有恶,而好恶一出于公,好善固是爱,恶恶亦是爱,盖侯明挞记,无非欲其并生于天地间,而不至长为弃人也。小人非无所爱,而所爱惟徇一己之私,有所为而为也:同己则狎昵亲密,绸缪汲引;异己则秦越相视,阴肆排诋,必使之无所容而后已。是故有君子之爱,则福及群生,人人得所,而朝野有赖;有小人之爱,则朋比作祟,党同伐异,而祸延人国。汉唐宋明君子小人之周比,其已然之效,盖可见矣。君子小人,达而在上如此,其在下也亦然:君子居乡,则爱溥一乡,而一乡蒙其庥;小人居乡,则阿其所好,而一乡被其蠹。有为无为,公私异同,始于一心之微,阔乎世道之大,吾人不可不研几而致审也。否则昧天理之公,而流于人欲之私,处人接物将有愧于君子,同于小人而不自觉者矣!

古者道德一而风俗同,师无异指,学无异术,无希阔辽绝、玄妙可喜之论滑泪其间,咸有以全乎知能之良,而循乎纲常彝纪之分,民协其中,世登上理。三代之衰,道术不一,学始多吱,贼德败义,渐以成俗。孔子惕然有感,故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其所以为人心世道之防者至矣!虽未明指其开端之人,然而恶乡愿之乱德,三致意焉。是孔子同时异端,盖印乡愿也;战国异端,则告子、许行、庄周、邹衍、邓析、公孙龙子之属,纷纷藉藉,所在争鸣,而杨朱、墨翟“为我”。“兼爱”之说,尤为世所宗尚。孟子目击其弊,以为生心害政,烈于洪水,辞而辟之,其说始熄。汉唐以来,异端托老氏以行世,若魏伯阳之仙术、张道陵之符录,皆足以蛊人心志。而释氏五宗云布,禅风盛兴,卑者惑于罪福,高者醉于机锋,率天下之人弃实崇虚,披靡失中,其为害何可胜言?程朱从而辟之,人始晓然于是非邪正之归。今其说虽未尽熄,耍之不至生心害政;其生心害政,惟吾儒中之异端为然。盖吾儒之学,其端肇自孔子,思孟阐绎,程朱表章,载之《四书》者备矣,无非欲人全其固有之良,成己成物,济世而安民也。吾人读之,果是体是遵,全其固有之良乎,果人己兼成、康济民生乎?否则止以荣肥为计,其发端起念,迥异乎此,与《四书》所载,判然不同,非吾儒中之异端而何?生于共心,害于共事,发于共事,害于其政,吾不知其于洪水猛兽何如也?程子以佛、老之害甚于杨墨,其言有云:“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余亦云:儒外异瑞之害浅而易辟,儒中异湍之害深而难眶。噫,吾末如之何也已!

问:驰心于词章名利,明悖《四书》,固自异于吾儒之实,问有觉其非而志耻同乎流俗,反经典行,究心理学者,所在亦不乏人。曰:理者,人心圆有之天理,即愚夫愚妇一念之良也,圣之所以圣,贤之所以贤,亦不过率其与愚夫愚妇同然之良而已,比中庸平常之道也。乃世之究心理学者,多舍日用平常而穷玄极赜,索之无何有之乡。谓之“反经”,而实异于经;谓之“兴行”,而实不同于日用平常之行。其发瑞起念,固卓出流俗词章之上;而流荡失中,究异于《四书》平实之旨:是亦理学中之异端也。故学焉而与愚犬愚妇同者,是谓“同德”;与愚夫愚妇异者,是谓“异端”。

手路勇于为善,所欠者知耳。平日非无所谓知,然不过闻见择识、外来填塞之知,原非自性本有之良。夫子诲之以“是知”也,是就一念独觉之良,指出本面,令其自识家珍;比知既明,则知其所知,冈是比知,而知其所不知,亦是此知。盖资于闻见者,有知有不知,而比知则无不知,乃吾人一生梦觉关也,既觉则无复梦矣。

千圣相传,祇是此知,吾人之所以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者,惟求此知。此知未明,终是冥行;此知既明,才得到家。此知未明,学问无主;此知既明,学有主人。此知未明,藉闻见以求入门;此知既明,则开门即是闭门人。此知未明,终日帮补凑合于外,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洽非不皆盈,然而无本,终是易涸;此知既明,犹水之有本,源泉混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耳目手足之所以作主者,此知也,虚灵不昧,肆应无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清水朗监不足以喻其明。人人本来如是,而人人不自知其如是,此之谓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子张学干禄”,非必如后人之营营于富贵利达,习干时之策,奏治平之略,仆仆自售也。盖亦“多闻多见”以精业,“谨言慎行”以立德,冀乡举里推以见用于时,试其所学耳。夫子以其有所为而为,恐其外驰,教其“阙疑阙殆”、“寡尤寡悔”,无所为而为,一味务实;实至禄随,天爵修而人爵自从,不待于干。后世则自童子时,所志即在利禄,所务惟在辞章,于谨言慎行、修身立德之道,咸以为迂,绝口不一语及。凡《性监》、《衍义》切要有关之书,未尝略一寓目,惟恐有妨于举业,即本经亦在所忽。惟取近今中选之文,讽诵摹仿,以希科第,投牒自荐,奔竞成习。古人修之家者,犹往往壤之天子之廷;况未尝修之家而欲其出而不坏,难矣!

人之立身,言与行而已。言慎则不招尤,行慎则不招悔,无尤无悔,品始不差,一有玷合,他长葵赎。《》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劲天地也,可不慎乎?”

修身须先谨言。心者,身之主宰;口者,心之藩篱。藩篱不守,主宰空存,故守口乃所以守心。

凡言不但无补于身心者当慎,即有补于身心而躬所未逮,亦当羞涩其口而致慎。即躬行心得之馀,借言以明道淑人,而所遇非可言之人,亦当慎而又慎,或不得已而言,言贵有节。

人苟好恶公,用舍当,为君则兆民服,为大臣则同列服,处一乡则一乡人服,处一家则一家人服。

举错当与不当,关国家治乱、世运否泰。当则君子进而小人退,众正盈朝,拨乱返治,世运自泰;否则小人进而君子退,群小用事,酿治为乱,世运日否。诸葛武侯有云:“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言言痛切,可作此章翼注,人君当揭座右。

人之于信,犹水火金木之于土,水火金木无土则无由生,人而无信则无以立。

千虚不博一实,言一有不实,后虽有诚实之言,亦无人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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