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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曲集/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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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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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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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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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乐为范身之具,教化之原,上非此无以淑风俗,下非此无以淑身心,无日可离,无时不用,顾所用何如耳。崇真尚简,则风淳俗厚;喜浮好繁,则风靡俗浇。士君子不幸生当末季,欲力振颓风,返淳远厚,宁质而野,毋华而文。

问:“在今日必如何方是‘从先进’?”曰:祇不随时套,便是“从先进”。

夫子陈、蔡之呃,诸贤相与追随弗懈,事师之诚,嗜学之笃,并足千古,否则鲜不退心。

四科之记,皆一时从难之人,在诸贤固足不朽,实因此而益彰,所谓“不经一番寒彻骨,安得梅花喷鼻香”。

孔门以“德行”为本,“文学”为末,后世则专以文学为事,可以观世变矣。

白后世专重“文学”,上以此律下,下以此应上;父师以此为教,子弟以此为学;朋友以此切磋,当事以比观风;身非比无以发,家非此无以肥;咸知借此为荣,谁知道德为重?或偶语及,便目为迂,根本由此坏矣。根本既坏,纵下笔立就千篇,字字清新警拔,徒增口耳之虚淡、纸上之赘疣,究何益于身心,何补于世道耶?然则文不可学乎?曰:亦看是何等之文。夫开来继往,非文不传;黼黼皇猷,非文不著;弘道统,立人极,非文不振。若斯之文,何可以不学?顾学之自有先后,必本立而后可从事也,否则即文古如班、马,诗高如李、杜,亦不过为文人、诗人而已。昔人谓大丈夫一号为文人,斯无足观,有味乎其言之也。

闵子处人伦之变,卒以孝著,与舜之“克谐以孝”何异?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闵子惟至诚恻怛,是以其母感化,回心易虑。人不幸而遭际后母,能以闵子为法,母非铁石,安在其不可感动乎?万一性与人殊,终不可化,亦当安命尽道,孝敬如初。家贫固显孝子,家变尤显孝子。

“南容三复白圭”,触目警心,藉以谨言,言犹虑玷,况行乎?《家语》称其“独居思仁”,惟其“思仁”,所以谨言。然则人之肆于言者,由其心之无所存故也;使心有所存,则言不期谨而自谨,言一谨而行自顾共言矣,何玷之有?

昔人谓有道德者不多言,有信义者不多言,惟见夫轻人妄人多言耳。未有多言而不败者也,故“默”之一药,能疗言之万病。

幽明一理,能尽人道,则明无人非,幽无鬼责,以之事鬼事神,自然来格来歆。

问:先儒谓生死乃气之聚散,气聚而生,一死便都散了,无复有形象尚留于冥漠之内,然欤?曰:气一散而便都与之俱散者,草木是也。盖草木本无知觉,故气散而与之俱散。人为万物之灵,若一死而亦与之俱散,是人与草木无殊。灵随气灭,无鬼无神,则季路事鬼神之问,夫子宜答以无鬼,何以曰:“焉能事鬼?”而古今郊社之礼、六宗之里、五祀之修、王者之裕袷、士庶之蒸尝,一切崇德报功之典、追远之举,皆虚费妄作,为不善于幽者,当无所忌矣。

生死一理,知生则知死矣。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生者,造物之所始;死者,造物之所终。故生之必有死,犹昼之必有夜,自古及今,无一获免。而所以生所以死之实,则不因生死为存亡,不随气机为聚散也。

气有聚散,理无聚散,形有生死,性无加损,知此则知生知死。学至于知生知死,学其至矣大!

诚知性无加损,则知所以尽性,终日乾乾,摄情归性,湛定纯一,不随境迁,昼如此,夜如此,生如此,自然死亦如此矣。一念万年,死犹不死,此尧舜孔孟及历代尽性至命者,知生知死之实际也。苟为不然,徒知何益?

问:斯说盖就性功纯一者言,若在未尝从事性功之人,其知生知死奈何?曰:此在各人心术何如耳。诚知人之生也本直,生而不罔,斯死而无歉,生能侪仰无愧,死则浩然天壤,生时正大光明于天下,死自正大光明于后世,若关壮戮、司马光、文天祥、海刚诸人是也。

问:此就心术正大、行履无咎者言,下此则奈何?曰:下此则蚩蚩而生,昧昧而死,生而茫然,死而惘然。生既不能俯仰无愧,浩然坦然于世上,属演之时,检点生平,黯然消沮,自贻伊戚于地下,存不顺而没不宁,何痛如之,蚤知如此,何至于此!此季路之所以问死,而学者之所以不可不知也。盖加终方肯善始,知死方肯善生;知死期不可豫定,则必兢兢思所以自治,惟恐今日心思言动违理,而无以善始善生,便非他日所以善终而善死。生时慎了又慎,免得死时悔了又悔。昔人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余则谓生时不努力,死时徒伤悲。

问:“屡空”果室之空匮耶?抑心之空虚也?曰:“箪瓢陋巷”,室之空匮何待言,“屡空”远是说心之空虚。心惟空虚,是以近道;惟其近道,故不以空匮劲其心。亦惟“屡空”而未至于常空,如夫子之“空空”,是以未连一问。若以“屡空”为空匮,不但同门如曾子之七日不火食、歌声若金石,原宪之踵决,子夏之肘露,可以称“屡空”、称“庶乎”,后世狷介之士,亦有居无卓锥、食无隔宿而恬坦白若者,亦可以称“屡空”称“庶乎”矣!先儒所以解“空”为空匮,深驳“空虚无物”之说者,盖恐学人堕于禅寂,不得不为之防。诚能明物察伦,深造自得,空豁其心,内外两忘,而惺惺不昧,有体有用,不至操失其柄,体用俱空,庶不负先儒防微苦心。

夫子“空空”绝四,颜子“屡空”,其庶乎!

古人务实,平居不望人知;如或知之,即有以副其知。今人务名,平居多望人知,及其知之,不过知共章句文艺耳;若求实用,则何以哉?束手而已。虽未必人人如是,而习俗移人,盖亦多矣,吾人可不勉哉!

孔门诸贤,兵、农、礼乐,大以成大,小以成小,平居各有以自信;今吾人平居,其所自信者何在?兵耶?农耶?礼乐耶?三者咸兼耶?仅有其一耶?抑超然于世务之外,潇洒自得,志在石隐耶?如忐非石隐,便应将经世事宜,实实体究,务求有用;一旦见知于世,庶有以自效,使斯世见儒者作用,斯民被儒者膏泽,方不枉读书一场。若祇寻章摘句,以文字求知,章句之外,凡生民之休戚、兵赋之机宜、礼乐之修废、风化之淳漓,漠不关心,一登仕途,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无惑乎国家不得收养士之效,生民不得蒙至治之泽也。

三子学有实际,故其实效,无不可以预信。后世自章句之外,茫无实际,故见之于用,多鲜实效。平居视三子若不足心服,及一当事任,则霄壤不侔,然后知空疏之习,无当于实用也多矣。

经世之业,平居尽学之有素,及一当事任,犹多不能中察中会,尽协机宜,苟未尝学之有素,而欲望其临时有所建树,不亦谬乎?殷浩以苍生自负,房馆以将略知名,一出犹成败局,况平居谙练不及二人乎,故当盘错、应仓猝,全在乎居所学有素,非区区恃聪明旋安排者之所能几也。然明体方能适用,未有体未立而可以骤及于用;若体未立而骤及用世之业,犹未立而先学走,鲜有不仆。故必先自治而后治人,盖能治心,方能治天下国家。

曾点素位而行,不作未来之想,悠然自得,心上何等干净,气象何等从容。有曾点之胸次,而兼三子之长,德与才始全,斯出与处,无往不可,而后天下之事,无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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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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