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史补/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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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五代史补
卷四
作者:陶岳 北宋
卷五
  • 上蓝寺石榴谶

高祖尝在晋祖麾下。晋祖既起太原,因高祖遂有天下。先是,豫章有僧号上蓝者,精于术数,自唐末著谶云:“石榴花发石榴开。”议者以石榴则晋、汉之谓也。再言石榴者,明享祚俱不过二世矣。

  • 苏逢吉际会

高祖在河东幕府,阙书记,朝廷除前进士丘廷敏为之。以高祖有异志,恐为所累,辞疾不赴,遂改苏逢吉。未几,契丹南侵,高祖仗顺而起,兵不血刃而天下定,逢吉以佐命功,自掌书记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逾年,廷敏始选授凤翔麟游县令。过堂之日,逢吉戏之,且抚所坐椅子曰:“合是长官坐,何故让与鄙夫耶?”廷敏遂惭悚而退。

  • 枢密使擅替留守

周高祖为枢密。凤翔、永兴、河中三镇反,高祖带职出讨之。回戈路由洛阳,时王守恩为留守,以使相自专,乘檐子迎高祖于郊外。高祖遥见大怒,且疾驱入于公馆。久之,始令人传旨,托以方浴。守恩不知其怒,但安坐俟久。时白文珂在高祖麾下,召而谓曰:“王守恩乘檐子俟吾,诚无礼也,安可久为留守,汝亟去代之。”文珂不敢违,于是即时礼上。顷之,吏驰去,报守恩曰:“白侍中受枢密命,为留守讫。”守恩大惊,奔马而归,但见家属数百口,皆被逐于通衢中,百姓莫不聚观,其亦有乘便号叫,索取货钱物者。高祖使吏籍其数,立命偿之,家财为之一空。朝廷悚然,不甚为理。

  • 武行德察冤狱

武行德之守洛京也,国家方设盐法,有能捉获一斤以上者,必加厚赏。时之逞之徒,往往以私盐中人者。常有村童负菜入城,途中值一尼,自河阳来,与之偕行。去城近,尼辄先入。既而门司搜阅,于菜篮中获盐数斤,遂系之以诣府。行德取其盐视之,裹以白绢手帕子,而龙麝之香袭人,惊曰:“吾视村童弊衣百结,褴褛之甚者也,岂有熏香帕子,必是奸人为之尔。”因问之曰:“汝离家以来,与何人同途?”村童以实对。行德闻之,喜曰:“吾知之矣。此必天女寺尼与门司启幸,以来求赏也。”遽问其状,命信捕之,乃即日而获,其事果连门司,而村童获免。自是官吏畏服而不敢欺,京邑肃然。先是,行德以采薪为业,气雄力壮,一谷之薪,可以尽负,乡里谓之武一谷。高祖在河东见之惊异,因召置麾下,攀鳞附翼,遂至富贵。然听讼甚非所长,至是明辨如此,论者异之。

  • 马希范见高郁为祟

马希范常重一僧,号报慈长老,能入定,观人休咎。希范因问之曰:“吾于富贵,固无遗恨,但不知者寿耳,吾师以为如何?”报慈曰:“大王无忧,当与佛齐年。”希范喜,以为享寿穷。及薨也,止于四十九。先是,希范常嫉高郁之为人,因庄宗言而杀之,至是方临江观竞渡,置酒未及饮,而希范忽惊起,顾其弟曰:“高郁来!”希广亦惊曰:“高郁死久矣,大王勿妄言。”而希范血自鼻出,是夜遂卒。

  • 张少敌抗议嫡庶

马希范卒,判官李皋以希范同母弟希广为天策府都尉,抚御尤非所长。大校张少敌忧之,建议请立希广庶兄武陵师希萼,且曰:“希萼处长负气,观其所为,必不为都尉之下,加之在武陵,九溪蛮通好,往来甚欢,若不得立,必引蛮军为乱,幸为思之!”李皋忽怒曰:“汝辈何知!且先大王为都尉,俱为嫡嗣,不立之,却用老婢儿,可乎?”少敌曰:“国家之事,不可拘以一途,变而能通,所以国长久也,何嫡庶之云乎!若明公必立都尉,当妙设方略,以制武陵,使帖然不动。乃可。不然,则社稷去矣。”皋愈怒,竟不从少敌之谋。少敌度无所奈何,遂辞不去。未几,希萼果以武陵反,引九洞溪蛮,数路齐进,遂之长沙,缢希广于郊外,而支解李皋。自是湖南大乱,未逾年而国灭,一如少敌之言。初,希萼之来也,希广以全军付亲校许可琼,使遂击之。可琼睹希萼众盛,恐惧,夜送旗鼓乞降,希萼大喜,于是兼可琼之众,长驱而至。希广素奉佛,闻之,计无所出,乃被缁衣,引群僧念“宝胜如来”,谓之禳灾。顷之,府廨火起,人忽纷扰,犹念诵之声未辍,其戆如此。少敌忧之,良有以也。先是,城中街道尚种槐,其柳即无十一二。至是内外一变皆种柳,无复槐矣。又居人夜间好织草鞋,似槌芒之声,闻于郊野。俄有童谣云:“湖南城郭好长街,尽载柳树不栽槐。百姓奔窜无一事,只是槌芒织草鞋。”人无长少皆诵之。未几,国乱,百姓奔窜,死于沟壑者十有八九,至是议者始悟。盖长街者,通内外之路也;槐者,为言怀也;不栽槐,盖兄弟不睦,以至国亡,失孔怀之义也;草鞋者,远行所用,盖百姓远行奔窜之义也。

  • 马希萼囚于衡阳

马希萼既立,不治国事,数与僚吏纵酒为乐。有小吏谢廷择者,本帐下厮养,有容貌,希范素宠嬖之。每筵会,皆命廷择预坐,诸官甚有在下者。于是众怒,往往偶语曰:“此辈旧制,有燕会,唯用兵守门,以防他虞,今与我等齐列,何辱之甚也!”其弟希崇因众怒咄咄,与其党窃发,擒希萼,囚之于衡阳,又自立。未数日,江南遣袁州刺史边镐,乘其乱,领兵来伐,希崇度不能敌,遂降。先是,长沙童谣云:“鞭打马,走不暇。”未几,果为边镐所灭。初,镐尝为僧,以觇湖南,尤能弄钹,每侵晨,必弄钹行乞,遇城往往掷起钹以度门之高下。及来湖南,士庶颇有识之者。

  • 高从诲母梦

高从诲,季兴之庶子而处长,为性宽厚,虽士大夫不如也。天成中,季兴叛,从诲力谏之,不从。及季兴卒,朝廷知从诲忠,使嗣,亦封南平王。初,季兴之事梁也,每行军,常以爱姬张氏自随。一旦军败,携之而窜,遇夜,误入深涧中。时张氏方妊,行迟,季兴恐为所累,俟其寝酣,以剑刺岸边而压杀之,然后驰去。既而岸欲崩,张氏且惊起,呼季兴曰:“妾适梦大山崩而压妾身,有神人披金甲执戈,以手托之,遂免。”季兴闻之,谓必生贵子,遂挈之行,后生从诲。

  • 慕容彦超擒盗

慕容彦超素有钩距。兖州有盗者,诈为大官从人,跨驴于衢中,市罗十余疋,价值既定,引物主诣一宅门,以驴付之,曰:“此本宅使,汝且在此,吾为汝上白于主以请直。”物主许之。既而声迹悄然,物主怒其不出,叩门呼之,则空宅也,于是连叫“贼”,巡司至,疑其诈,兼以驴收之。诣府,彦超悯之,且曰:“忽忧,吾为汝擒此贼。”乃留物主府中,复戒厩卒高系其驴,通宵不与水草,然后密召亲信者,牵于通衢中放之,且曰:“此盗者之驴耳,自昨日不与水草,其饥渴甚矣,放之必奔归家,但可蹑踪而观之,盗无不获也。”亲信者如其言,随之,其驴果入一小巷,转数曲,忽有儿戏于门侧,视其驴,连呼曰:“驴归,驴归。”盗者闻之,欣然出视,遂擒之。

  • 安审琦恶释氏

安审琦素恶释氏,凡居方镇,僧凡有过,不问轻重杀之。及镇青州也,一旦方大宴,忽有紫衣僧,持锡直上厅事。审琦赫怒连叱,是僧安然不顾,纵步而踵内室。至中门,审琦仗剑逐之,将及而灭,但闻锡杖声铿然,入在卧所。审琦惊惧之际,有小苍头报曰:“国夫人生子矣,得非紫衣锡杖者乎!”因命之曰僧哥,即安守忠也,自是审琦稍稍信重。

  • 梁震裨赞

梁震,蜀郡人,有才略。登第后,寓江陵,高季兴素闻其名,欲任为判官。震耻之,然难于拒,恐祸及,因谓季兴曰:“本山野鄙夫也,非有意于爵禄。若公不以孤陋,令陪军中末议,但白衣从事可矣。”季兴奇而许之。自是震出入门下,称前进士而已。同光中,庄宗得天下,季兴惧而入觐,时幕客皆赞成,震独以为不可,谓季兴曰:大王本梁朝,与今上世称仇敌,血战二十年,卒为今上所灭,神器大宝虽归其手,恐余怒未息,观其旧将,得无加害之心,宜深虑焉。”季兴不从。及至,庄宗果欲留之。枢密郭崇韬切谏,以为不可:“天下既定,四方诸侯虽相继称庆,然不过子弟与将吏耳。惟季兴而躬自入觐,可谓尊奖王室者也。礼待不闻加等,反欲留絷之,何以来远臣恐此事一行,则天下解体矣。”庄宗遂令季兴归。行已浃旬,庄宗易虑,遽以诏命襄州节度刘训伺使囚之。而季兴至襄州,就馆而心动,谓吏曰:“吾方寸扰乱,得非朝廷使人追而杀吾耶!梁先辈之言中矣,与其住而生,不若去而死。”遂弃辎重,与部曲趫健者数百人南走。至凤林关,已昏黑,于是斩关而去。既而是夜三更,向之急递果至襄州。刘训料其去远,不可追而止。自是季兴怨愤,以兵袭取复州之监利、玉沙二县,命震草奏,请以江为界。震又曰:“不可,若然则师必至矣,非大王之利也。”季兴怒,卒使为之。既而奏发,未几,朝廷遣夏鲁奇、房知温等领兵来伐。季兴登城望之,见其兵少,喜欲开城出战。震复谏曰:“大王何不思之甚耶!且朝廷礼乐征伐之所自出,兵虽少而势甚大,加以四方诸侯各以相吞噬为志,但恨未得其便耳。若大王不幸,或得一战胜,则朝廷征兵于四方,其谁不欲仗顺而起,以取大王之土地耶!如此则社稷休矣。为大王计者,莫若致书于主帅,且以牛酒为献,然后上表自劾,如此则庶几可保矣。不然,则非仆之所知也。”季兴从之,果班师。震之裨赞,皆此类也。洎季兴卒,子从诲继立。震以从诲生于富贵,恐相知不深,遂辞居于龙山别业,自号处十。从诲见召,皆跨黄牛直抵厅事前下,呼从诲不以官阀,但充召而已。末年,尤好篇咏,与僧齐己友善,贻之诗曰:“陈琳笔砚甘前席,甪里烟霞忆共眠。”盖以写其高尚之趣也。

  • 赵惟则廉介

赵惟则官至正郎,以廉介自处。乾祐中,于京师赁一故宅。居岁馀,有叟叩门,见之,自言尝为此宅阍吏,契丹犯阙时,故主与之深夜掘地藏金银几瓮。兵火之后,故主去世,人未有知者,今识其处,公取这,以少许见赐,用救朝夕。惟则初闻愕然,欲诟责是叟,久之,佯喜曰:“甚善甚善。宝物岂可容易而得,汝慎勿言,俟吾择一吉日,召汝取之,可也。”叟以为然。既出,惟则谓家人曰:“平生不以货财自污,今日一旦为是亵渎,辱莫甚焉。此宅不可复居。”翌日遂迁去。

  • 廖氏世胄

廖氏,虔州赣县人。有子三人,伯曰图,仲曰偃,季曰凝。图、凝皆有诗名,偃𫏋勇绝伦,由是豪横,遂为乡里所惮。江南命功臣钟章为虔州刺史,深嫉之,于是图为凝等议曰:“观章所为,但欲灭吾族耳,若恋土不去,祸且及矣。”于是领其族暨部等三千余人,且铠仗号令而后行,章不敢逐,遂奔湖南。时武穆王在位,见其众盛,恐难制,欲尽诛之。或者曰:“大王姓马,而廖来归,廖者,料也,马得料其势必肥,实国家大兴之兆,其可杀之乎!”穆王喜,遂善待,仍制下以凝为永州刺史,图为行军司马,偃以天策府列校,仍赐庄宅于衡山,自称逸人。偃能于马上挺身而立,取湿衣振校而服之,以示轻捷。荆南高季兴次子,忘其名,管亲军云猛都,谓之“云猛郎君”,闻偃名,因两境交兵,请与偃斗,偃欣然而往。云猛能用枪,见偃瘦小,心轻之,驰骑而刺偃,垂及之,偃佯落马,云猛势未及止,偃自后备戈,一击堕地,因生擒之,自是其名愈振。故武穆王终世不为邻境所轻者,偃之力焉。至其子希范嗣位,九溪蛮叛,命偃率兵讨之,为流矢所伤,死于蛮中。凶讣至,希范使人报其母张氏,张氏不哭,谓其使曰:“为妾谢大王,举家三百余口,受王分食解衣之赐,虽尽死未足以上报,况一子乎!望大王勿以为念。”希范闻而叹曰:“廖氏有此母,欲不兴,其可得乎!”于是厚加存恤,仍遣使召凝,任为从事。至希范薨,国乱,为江南所灭,遂迁金陵,唐主授以水部员外郎,为洪州连昌县令。未几,又迁江州团练使。凝为人不羁,好诙谐。尝览裴说《经杜工部墓诗》曰:“拟凿孤坟破,重教大雅生。”因曰:“如此,裴说乃劫坟贼耳。”闻者大笑。及在江州,盛暑尝患体燥,乃以一大桶盛冷水,坐于其间,或至终日,虽宾友谒见,出露其首,与之谈笑,其简率如此。先是,凝尝梦人以印授之,拜捧之际,其印缺其一角,凝不能测。及授江州之命,始悟曰:“印缺一角,盖偏裨之象也。团练副使,不亦宜乎!”时人异之。

  • 李皋草谢马表

李皋与弟节,俱在湖南幕下,节亦有文学。同光初,马氏武穆王授江南诸道都统,诏赐战马数百匹。皋为谢表,百余字后,思意艰涩。时节在侧,皋顾谓之曰:“尝闻马有旋风之队,如何得一事为对?”节曰:“马既有旋风队,军亦有偃月营,何患耶?”皋欣然下笔云:“寻当偃月之营,摆作旋风之队。”表遂成,论者以此对最为亲切。

  • 沈彬石椁

沈彬,宜春人。能为歌诗,格高逸。应进士不第,遂游长沙。会武穆方霸,彬献《献德诗》云:“金翅动身摩日月,银河转浪洗乾坤。”武穆览而壮之,欲辟之在幕府,以其有足疾,遂止。彬由是往来衡湘间,自称进士。边镐之伐湖南也,后主闻其名,召归金陵,令为县宰。彬辞不就,遂授金部郎中。致仕,年八十九。初,彬既致仕,营别业于钟山。庭有古柏,可百余尺,一旦为迅雷所击,仆于地,自成四片。彬视之,欣然谓子庭瑞曰:“此天所以赐吾也,汝宜成之。”庭瑞曰:“雷击之木,恐非祥,不宜为棺。”彬怒曰:“吾命汝,安得违之耶?”庭瑞惧,遂如教,卒竟用此棺。及葬,掘地未及丈余,又得石椁,上有篆文四字云:“沈彬之椁。”其制度大小,与棺正相称,遂葬之,时人异焉。

  • 李中令好戏

李曮,岐王之子,昆仲间第六,官至中书令,世谓之“六令公”。情性好戏,为凤翔节度,因生辰,邻道持贺礼使毕至。有魏博使,少年如美妇人,秦凤使矬陋且多髯,二人坐又相接,而魏使在下。曮因曰:“二使车一妍一丑,何不相嘲,以为乐事。”魏博使恃少俊,先起曰:“今日不幸,与水草大王接席。”秦凤使徐起,应曰:“水草大王不敢承命,然吾子容貌如此,又坐次相接,得非水草大王夫人耶?”在坐皆笑。

  • 李知损轻薄

李知损官至谏议大夫,好轻薄,时人谓之“李罗隐”。至于亲友间往还简牍,往往引里巷常谈,为之偶对。常有朝士奉使回,以土物为赠,其意犹望却回。知损觉之,且贻书谢之曰:“在小子一时间却拟送去,恐大官两罗里更不将来。”乾祐中,奉使郑州,时宋彦筠为节度使。彦筠小字忙儿,因宴会,彦筠酒酣,辄问曰:“众人何为号足下为罗隐?”对曰:“下官平素好为诗,其格致大抵如罗隐,故人为号。”彦筠曰:“不然,盖谓足下轻薄如罗隐耳。”知损大怒,厉声曰:“只如令公人皆谓之宋忙儿,未必便能放牛。”满座皆笑。

  • 王仁裕贼头

王尚书仁裕,乾祐初放一榜,二百一十四人,乃自为诗云:“二百一十四门生,春风初动毛羽轻。掷金换却天边桂,凿壁偷将榜上名。”陶谷为尚书,素好诙谐,见诗,佯声曰:“大奇大奇,不意王仁裕今日做贼头也。”闻者皆大笑。

  • 冯玉为马承翰所议

冯玉尝为枢密使,有朝使马承翰素有口辨,一旦持刺来谒玉,玉览刺辄戏曰:“马既有汗,宜卸下鞍。”承翰应声曰:“明公姓冯,可为死囚逢狱。”玉自以言失,遽延而谢之。

  • 裴长官捕蝗对

乾祐中,有裴长官为新郑县令。时蝗虫为灾,新郑尤甚,本州有令,使令躬行率村农掩扑,无令散入别县。居无何,蝗虫飞散,触处皆是。州牧怒,下符劾之。长官素滑稽,其对状曰:“伏以前件蝗虫,背上有翅,肚底无粮,来时而不自招呼,去日而固难留止。”闻者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