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富弼上神宗皇帝疏稿
臣弼伏睹太皇太后山陵有期,老臣之心有所甚切,不忍不言,昧死以闻,惟陛下深思而力行之,不胜大愿!往者营奉昭陵时,英宗皇帝方不豫,未能听事,朝廷罔然不知其制,失于迫卒,不复深虑博访,凡百规画,一出匠者之拙谋,中人之私意,以巨木架石为之屋,计不百年,必当损坠。圹中又为铁罩,重且万斤,以木为骨,大止数寸,不过二三十年,决须摧毁。梓宫之厚度不盈尺,异日以亿万钧之石,自高而坠,其将奈何!思之及此,骨寒胆丧。臣始则不知其详,后则无以为计。士民之间有知之者,无不痛心饮恨,况老臣之心乎?况陛下之心乎?
其后厚陵始为石藏,议者窃意主事大臣已悟昭陵之事,独陛下未知之尔。今也不幸,太皇太后奄弃天下之养,因此事会,当为之谋。窃以周公制合葬之礼,仲尼善鲁人之祔,历代诸陵,虽不尽用,亦多行之。太祖皇帝神谋圣虑,超越万古,昭宪太后亦合安陵。夫以周公之制,仲尼之训,历代之旧,艺祖之法,循而行之,可无疑也。老臣愿陛下思安亲之道,为后日之虑,决于圣心,勿循浮议,奉太皇太后合祔昭陵,因得彻去铁罩,用厚陵石藏之制,仍更别加裁处,使异日虽木坏石坠,不能为害,救仁皇必至之祸,成陛下莫大之孝。复何难哉?在陛下断之而已。
既合礼典,又顺人情,虽无知之人必不敢以为非是。但恐有以阴阳拘忌之说上惑聪明者,在陛下睿断,不难辨也。不遵圣训,不度事宜,而规规于拘忌者,为贤乎?为愚乎?且阴阳之说,设为可信,吉凶之应,贵贱当同。今天下臣庶之家,夫妇莫不同穴,未闻以为忌也。独国家忌之,有何义理?唐中宗庸昏之主,尚能守礼法,尽孝心,责严善思愚惑之论,卒祔乾陵。其后高宗子孙历世延永,是合葬非不利也。老臣位至三公,年将八十,复何求哉?所保者名节而已,肯以不是事劝陛下取讥于后世乎?
复恐陛下谓臣心虽忠切,而识虑愚暗,不能晓达事理。臣诚至愚,然臣所言者,欲陛下守经典之训,遵艺祖之规,使仁宗皇帝得安全之道,于太皇太后极崇奉之意,岂独老臣之心哉?天下之心莫不然也。陛下不信,试以臣之所陈,访于群臣,必无以为非者。若以臣言为非,则是使仁宗遗骨圣体碎于巨石之下而不恤,乃为是也。凡有血气之类,孰肯为此意乎?
臣事仁宗皇帝三十馀年,位至宰相,聋瞽之蔽,不能早知而救之于始,已为大罪。今遇可为之时,若更惜情顾己,不能极言,天地神灵,必加诛殛死,何面目见仁宗于地下?且陛下不知则已,今既闻之,在常人之情,无可忍而不为之理,况陛下至仁大孝乎?惟陛下深思而力行之,则天下不胜大愿。
富公见托为此奏,颐以拙于文辞,辞之再三,其意甚切,义不可拒。数日之间,遂生顾虑,不克上。惜乎其不果于义也,遂为忠孝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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