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圃莳植记/总论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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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圃莳植记总论卷上
    绣水曹溶洁躬著

总论第一[编辑]

  凡为圃之道有二,曰旷如也,曰奥如也。旷宜茂树长林,森然咸备;奥宜幽馥蟠枝,意到便足,有力者则兼两美而叠用之,其次则择一而取给焉,又其次则植寸卉于尺宅,亦奥如也遗意耳。

  夫色盲声聋比于斧斤,利逐名驰徒自厮役,曷若挹露华为姬姜,聆风竹为管弦,早起晏卧,勤施灌溉栽培,以期勋业之成就,春花秋实玩熟生长收藏,以窥造化之阖辟,盖通者可以遗荣,而塞者可以忘闷,岂非目前真乐,人人可致者哉。

  尝品列植物,各有第一。大树惟松,小物惟菖蒲。花之香胜者惟兰,色胜者惟牡丹。果惟蜜橘。皆就此地现在者而论,若达方难致,则弗敢泛及焉。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留意于物。凡嘉树奇花我固有之,诚可朝夕受用,傥他人所宝未易罗致,或大地公共勿许携归,此等但当以云烟过眼之理处之,则无往而不适其适也己。

  圣人为腹不为目,凡草木之芬芳贞固,可以比德者尚矣。此外则或资其材,或取其荫,或供为食,或储为药,末节乃玩其色,虽兼收并蓄,而轻重缓急之间,讵可无微权也耶。

  松柏之霜皮翠黛,自是李成寒林图。梅之冷蕊疏枝,自是花光、补之写意画。竹之老节直干,自是篆籕;风篁雨叶,自是草书。葡萄之蔓衍,自是颠素挥毫。兰蕙之卷舒,自是子昂波磔。乃知莲花似六郎,虽佞人之言,而借论物理却是妙解。

论木第二[编辑]

  松之常品,世人呼为柴松,然千岁奇古,形偃盖而声步虚,此必其选也,固当为甲之甲。或邂逅成山泽之癯者,则为天目松,二松质异而种同,皆两鬣。其五鬣者,一松而名殊,曰五须,曰五粒,曰五钗,其叶翠而细。此土无大者,闻云南及西北诸藩皆高树弥山谷,秀大而子多,今之市充果食者即是物也,当为甲之乙。括子松,俗名剔牙松,三鬣,其叶苍而劲,房小子少而亦甘香,此地昔罕,而今繁,当为甲之丙。凡木之结子,无逾周星者,惟松实初年青嫩,明年老足,两周岁而成,是以性耐岁寒,亦非他树可及,此通二鬣、三鬣、五鬣皆然,故总为木之甲品云。

  柏当以千头侧柏为乙之甲,闽种也,繁枝上耸,团如车盖而苍翠可爱,其叶可饵、可汤、可药。别一种曰扁柏,则常品耳。缨络柏,桧树之类,其别族也,亦若罗汉、鹅毛皆冒松姓而未许。通谱云:松柏之附庸曰杉。隆冬柏色暂红而松愈苍翠,一公二伯木之序爵较然。

  桑可饲蚕,以衣被天下,当为木之丙。若不耐养蚕,祇售其叶,亦可为恒产。尝遇湖州一笔贾,见此地园多杂树,慨然相劝,何不尽芟去,以其地种桑,予深服其言而未能行也。白桑有花无实,黑桑有实无花,饲蚕须种白桑,欲收紫椹为药,明目延年,则黑桑亦可种十分之二也。每岁翦剥冗枝,其薪更可熬药。

  枸杞,一名西王母杖。产甘州者良。扦插易活,种子亦生。嫩苗可茹,子可食亦入药,根为地骨皮。又有一种黄者,亦甘州种也,与红者颜色照映,真如珊瑚闲木难耳。
  川椒,真者九叶成簇,嫩芽可食,微触其枝便觉𩡕馞,摩顶放踵无不苾芬,灵均驰彼椒丘,厥有旨哉,子红芳而独蒂,缀二细珠,用胜常品。
  右甘州枸杞、川椒,远物也,而吾土可植,又佳而适用,定品同为木之丁。

  梧桐栖凤,书斋荫之特雅,倪元镇日督童子洗拭宜也,非迂也。颠木之有由孽,名曰桐孙,植根深而寿特永,木品定为戊。梓材孔良与相颉颃。

  豫樟,一名香樟。参天苍郁,凌冬不凋,花叶俱馥,园亭丘垄植之俱宜。定品为木之己。

  吴中茶,虎丘为圣,天池为贤。取本山上堆高,即家园亦可植,摘鲜旋用便能撮,虎丘、天池于掌中矣。花如白玉,而心有蜜珠,亦一奇也。定品为木之庚。虽然新茶首荐,虽让本山而常用益人,却宜顾诸生与熟既殊甘苦,而蒸与炒又分燥润,如人饮水冷煖自知。

  庭槐绿阴,盛夏翠幕,花实并收,可染可药,叶制冷淘,杜陵饱嚼。定品为木之辛。

  椐榆相侣,叶辨粗细,初种落落,久成阴庇,不求近功,十年之计。定品为本之壬。

  金线、银线,柳之白眉,风流张绪与同姿。定品为木之癸。

  杂疏略于木,故此独详定焉。其馀杂木若女真、石楠、黄杨、丹枫、乌绒、西河柳,可以点景。五加芽、金雀花可以点茶。香椿可供素馔。金樱可充药材。枸橘可御暴客。或栽隙地,或编篱落,但随人意所便,皆可取用也。天竹亦木之馀裔也,忌粪,宜于鸡毛水。别一种秋开千叶黄花而叶小,异名曰栖凤竹。

论花第三[编辑]

  花之以香胜者,兰也、梅也、菊也、桂也、莲也、茉莉也、水仙也、玫瑰也、瞻葡也、百合也、瑞香也。蜡梅附于梅,木香附于玫瑰,山矾附于水仙。以色胜者,牡丹也、芍药也、海棠也、石岩也、佛桑也、蜀茶、滇茶也、黄白山茶、白绫也、玉兰、梨花也、各色千叶桃也、各色千叶石榴也、拒霜也。秋海棠附于海棠,夹竹桃附于佛桑。其他杂花,若紫白丁香、黄蔷薇、各色蔷薇、各色月季、紫荆、红紫粉白四微、木笔、郁李、棣棠、锦带之类,皆有可取。惟绣球以白色无香,吾所独殿,然嗜好不同,未可以我㮣人也。杏、李、樱桃、来禽及单叶桃、石榴之辈,则当别为果子花一门。

  草花以玉簪为冠,金宣次之,水木樨又次之,三种皆有香者。其馀若翦春罗、翦秋罗、渥丹、石竹、洛阳花、罂粟、丽春、蜀葵、秋葵、凤仙、鸡冠、金钱、决明、长春,实繁有徒悉数之,乃更仆未易终也。

  凡花木之品高而难得者,主人宜亲加调护,若夫果花、草花但园丁之职,所谓笾豆则有司存。

  曾见刊行《建昌花谱》,所载山茶及杜鹃各二三十种,他方物产之盛一至于此。

  兰、蕙之辨,自山谷老人发之,然楚词既曰:春兰兮秋菊。又曰:秋兰兮青青。陶诗亦曰:秋兰气应馥。秋芳绝无一干一花者,而亦名为兰,则其说未可尽泥也。今阳羡、临安之蕙,其木如本地之兰,则诚然矣。闽之多百花者,岂遽逊近境之一花者耶。闽人旧谱以献岁兰如鹰爪者不列甲品,谅亦自有公论。予尝细玩兴兰之气足神全者,其花随长随香,弥月不衰。惟玉魫兰亦然,初疑其蕊瘦弱,吐花后渐舒渐白,大倍常花,香之奇而且久亦不啻倍焉,所以人人贵之,要非孟浪也。然则闽之甲品乃可当兴之独花,其地位固自迥别,山谷亦具眼哉。金边兰,细辨其种有二,一干十二花,香重而叶边黄色深长者为上;一干九花,香轻而叶边黄色浅短者为次,故好事者又有金边、银边之疑云。米兰一种,色深赤而香胜,又一种色更赤而无香,物之同中有异如此。除此三种奇品之外,莫若四季兰为实受用,闽中隆冬亦芳,此地尚自四月以至十月,可大半年不乏花也。珍珠兰,余屡植之,怯寒略轻,今一本已五年无恙矣。树兰,曾植而未见花,近又购得,拭目以俟。

  余有《罗锺斋兰谱》一卷,养法颇详,然似浩汗,今撮其要于比,以便遵守。大率购时宜择精神完足者。换土用好泥,烈火煅透。浇灌用天雨淡水、新鲜豆浆,盆底却须渗泄。三伏宜避西晒。立冬入室,滴水勿沾。寒风必避,遇暄则曝。春间忌早出户及骤加冷湿,谷雨后方可随意。如比即兰事思过半矣。 按月兰谱,六月,宜置凉亭水阁,盖三伏时元无露水,故知此法良是。培兰四戒: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湿。

  梅花,本当首选而让于兰,时以蜂之顶戴与股夹而决之,物无心而有心者听焉。千叶绿萼,余甚爱之,惜难得耳。玉蝶两种,或纯白而薄,或银红而肥,宜并存之。红梅三种,春初有浅深二色,别一种色尤淡而香独胜,十月后冬至前便盛开,一名早玉蝶,此佳品也。蜡梅贵磬口,取其色香俱胜,不但以形体圆肥耳。

  物亦有今乃胜古者,菊之细花是也。旧谱渐不可凭,有志者傥能加意纂一新谱,是亦欣赏之盛事哉。木有花细而叶不细者,此一定之理。细花中黄、白者尤贵,所谓蜜牡丹、金翦绒、白翦绒、白荔枝等类是也。余于花无不究心,独不敢入菊社,以其未易措手,耻漫为之而不□其玄耳。中岁宦游,四方仆仆,未遑从事,𣇋而杜门著书,馀闲辄督园丁以莳植,遂得名花百馀种,罗置案头,日供吟咏,亦人生之乐事矣。祗一法吴下菊家俱未全合,南京养菊必以裙叶为重,然菊品殊平平,或者高品不能两全耶,姑记以待能者。吾菊事未精,而独勤甘菊之役,以其可茶、可汤、可酒、可生嚼、可糖食、可入药、可为枕,直足称朴于貌而优于才者,是以老饕加意而遍插焉。乃至其叶作汤,犹上可代茗饮,而下可熏浴池,菊之报老圃其亦不素餐号者欤,黄、白二甘皆真种子也,吾所植黄也,而白三之。

  或谓菊人曰:吾子三时致力,而九秋告成,斯际也洵可乐乎。菊人应之曰:胡为其然也,爰自留种、培芽、分秧、移植,乃沃清泉,乃壅腴土,虫豸是膺,蟊贼是惩,时时运筹于心,日日改观乎目,驯致胚胎若黍米,苞颖若弹丸,然后金玉进琢而绮绣交加焉,自始迄终何莫而非予乐也已,若必待荐西爽而采东篱方谓之乐,斯亦浅之乎其为乐也。君子以菊人为知言,用是推之,凡世之园日涉以成趣者,类若此哉。

  茶之粗而真者价廉易办,祇乏甘香耳,每壶加甘菊花三五朵便甘香悉备。更能以缸甏蓄天雨水,则惠山即在目前,此寒素所能致也。吾尝拟拈出此类为簟瓢乐一集,姑俟之。

  桂若禀性刚正,深有益于人。与木樨大不同,凡古人所谓桂者,多指药中桂皮之树耳,不但此土木樨未是,而闽中结子者亦非也。岭南患木樨瘴,此地亦颇有闻气眩晕者。又,入茶、酒中或因而腹胀,皆宜慎之。试观玉局桂酒颂,则知吴樨闽子能不避三舍耶。

  莲之一身莫非有益于人者,大池为快,盆栽仅可供清玩。内典所重以其方花即果,故瓣多虽美,而有房乃佳,花红取房,花白取藕,各有耑。吴郡陆玄白家一种红莲,乃房藕俱洪,而色味兼美,尤是佳品,此适用而可赏者也。

  剖符于千顷之波,若杂疏中奇品,则叶常有超浣沙而遗世独立者也,宜特贮于黄金之屋。

  种盆莲别无巧法,每盆底用田泥筑实,约至六七分,取藕秧之神气完足者,置其上方,以洁净河泥覆之。置向阳处,时时沃以清泉,切不须用肥水浇拥,自然花实茂盛,连络不绝矣。

  茉莉,此地扦之亦活,但冬必萎耳。有一种重台者,花叶俱细,徽人所重,谓之宝珠,香特蕴藉,而开久不落,品固自超。

  水仙,独为东土所宜,若欲事逸功倍,但须舍己从人。水仙之弟,爰有山矾,树大香大,何必屈盘。

  玫瑰,香温良而味甘美,花之最有实用者,宜多植以作供。甚与鸡毛水相宜,三五年一分则茂。予近得一株,高几二丈,化作重台,大如芍药,颇异凡种。白木香有二种,紫心而小者为胜,宋人所谓荼䕷定此花也。《山家清供》以入米蒸饭,亦善取用。

  瞻葡花,虽萎犹胜一切花,他花萎即零落,惟栀子花初开洁白,次渐萎黄,后乃干脱,终不飘散,乃知佛无诳语,而花之取重也亦以此。世人或以千叶为尚,我独取单瓣者,秋林霜子,赭黄可玩。

  瑞香,以金边橘叶为佳,而纯橘叶者更芬芳。是花也扦插虽易活,亦易槁于䖝。借用古兵法,二矛兮重兮。此花与蜡梅有 毒,宜稍防之。

  牡丹,品高则花难开,江阴人亦借芍药新接之力耳。不但菊尚细花,而牡丹、芍药亦皆有细花细叶者,其种固自超。余所见牡丹止绿蝴蝶、红狮头,芍药止皱叶红,共三种是真细花。尺素虽佳亦粗花耳,舞青霓则闻而未见,然世有博物者必能遍观尽识之,二花虽以色著,而品高者多香。天香紫、玫瑰紫虽中品而香俱胜,绿蝴蝶之香尤清远,是淑气之所钟耶。芍药,香草也,自古记之矣。古芍药、牡丹不分,唐人于牡丹始加“木”字以别之。宋人谱谓牡丹之接或资人力,而芍药之佳悉由天趣。又,芍药妙品有维扬人二十馀年始得一见者,其重之如此。芍药喜肥,必是用粪;牡丹惟宜于玉楼春,其他红紫中品或有可粪者,如绿蝴蝶等必不可浪用。又,牡丹冬前勿浇肥,若秋间发露芽叶则明年花必不畅。牡丹、芍药皆宜有新谱,江文通之彩笔余日望之,仆非老懒避事,恐闻见未广,不敢叨此任耳。 旧谱所载,或昔无而今有,或昔最而今殿,已大半为陈言矣,以新意阐新花,扩前谱所未发。

  西府为真海棠,而紫绵为真西府,馀皆非至物,所谓河南西府最大,然色浅而叶粗不足贵也,况其他乎。宋朝宸游有所谓小春海棠,盖木本者一岁而再花,色尤矫好,有识者未尝不过而问焉。贴梗、木瓜,棠之别族耳。秋海棠,草本,而色却媚且在霜中,尤觉可重。世人以石岩花为真杜鹃,盖先有一种似而非真,此独取其色深红而花细密者耳。

  花中真大红者莫有过于佛桑,其性最为畏寒,戆州亦自落叶。遇冬暖,则舶上来者青眼半存,花乃及时而发,购者方有实用,第不堪久藏,即谨护必不能存活,然四个月之花尽可偿二百钱之费矣。又有一种肉红者次之,他色未遍观也。

  夹竹桃,花色媚,叶更雅,远物之易致而可久者。

  宝珠茶,皆来自蜀中,红者以春开,黄、白者以秋开,今分二部,而以滇茶、白绫各为其部中之杰。

  蜀茶比本地宝珠迥别,外瓣宏阔而内瓣舒畅,色倍鲜明,谱所谓石榴茶即此,有大红、深红二种,年久者亭亭如盖,其红可亚佛桑。又一种外红而心如玛瑙,红白相间,名曰二乔。右三种皆蜀茶也。滇茶则来自云南,其性畏热畏寒,喜洁恶秽,花大如碗,二十馀瓣一样均匀而重台交覆,色比大红略浅,娇媚无比。

  黄、白千叶山茶,其瓣大同小异,俱外阔而中密,皆有微香,黄者心含自然蜜,更增一奇。白绫,花开在冬初,迄于长至比二茶颇小,亦二十馀瓣,而内外均匀,其色纯白中带淡绿,超然尘表,凡白花之无香者皆可厌,惟此花也,赏心者忘其白而不香,即格韵之胜可知也。

  白花,无叶者取玉兰,有叶者取梨花,共为一部。

  玉兰,有微香而特以素质著,其得之难易今与昔殊者,缘根接之得法胜于过枝十倍也。

  梨花,以多为胜而以月增妍,有一种千叶白花而结实甘美者尤奇品也,若夫六一集中千叶红梨花则吾闻其语矣。

  碧桃天趣独胜绯桃,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粉红千叶名杨妃桃,即人面桃,有大小二种,大者开迟,特为富丽,余曾于金陵四月中见其盛开,比常品其巨三倍。

  千叶石榴,有细叶、粗叶二种。又一种名台榴,粉、红、黄、白皆有,千叶者,种种浓艳。

  古人所谓芙蓉,皆荷花也,灵均集以为裳,固在行吟泽畔时耶。拒霜之称木芙蓉,自唐人始。芙蓉帐宜画莲花乃为得体,涂抹一林拒霜者,村汉杜撰耳。拒霜惟白者最冷落,而药中所用乃在白,不在红,固知容悦与实用宜分两途。

  江浙间拒霜皆大树,予往时见处州府学有干如梧桐而花则三醉者,不知吾地可效之否也。昔闻有人云严州木本黄菊高如屋而不改柯,他方物产可胜究乎。

  花若红时便不香,专指大红而言也,此诚遍索天涯竟不可得,至若玫块、莲花、牡丹、芍药盖二色,皆非真大红耳,或紫或粉而不妨有香。

  梅花、玉兰傥有叶,反不称其为琼林琪树,使牡丹而无绿拥则寒乞相,何以得为富贵,造化亦巧矣哉。然陆叔平尝绘惜春玉兰,绿叶颇茂,或者叹之以验,文太史却深赏其出奇,物理无定而人之好尚亦殊,何可执一耶。

  名花为人所眷而倍加滋植,或神气有馀而变出奇巧,有遂成种性者,有乍弄丰娑者,此皆偶然际遇,然亦精专所致云。

  黄蔷薇韵胜于香,刺花中当为第一。最俭陋者莫过野蔷薇,而香乃擅奇,可作篱落用。

  麝香百合有早晚两种,早者香浓,晚者稍让,畦中多种,充食其晚者欤。

  渥丹,一名石榴红。别有深黄色者,予名之曰石榴黄,以黄渥丹取义无当也。

  石竹与洛阳花同宗异派,本草所谓瞿麦即此。洛阳花单叶、千叶各有征长,植之颇腴即变态多端。蜀葵、罂粟、凤仙俱能变种种色。

  决明子,多食令人腰膝以下躄弱。鸡冠子,婴儿弄之误入目能损明。此二事小而不可不知戒。

论果第四[编辑]

  花以圃中可种者为现在,而果则圃中与百里内外可充笾实者兼取之,所急者在用耳。

  古人五果,桃辛、李酸、杏苦、枣甘、栗盐,以五味入五脏,不尚异物,然禹贡厥包橘柚则仍自贵重。

  一曰橘,凡柑、橙、金柑、香橼皆同类也。二曰梨。三曰杨梅,葡萄后先相望,风味并奇也。四曰樱桃。五曰梅,而杏附焉。六曰桃,而李附焉。七曰枇杷,来禽为朋。八曰栗,而胡桃附焉。九曰柿。十曰菱、芡。此外如石榴、鲜枣、银杏等辈俱可备采择也。 果有自远方来而此地可种者,不列常品中。其土果又别而一类,如香芋、落花生、荸荠、茨菇等,别自拈出,宜加意培养,收其实用,不但尚奇。

  闽中一种柑子,香如佛手而无指,其甘润乃胜之,彼地称香橼,又称香杨,予于商舶上得而植之缸中,已八九年矣。其花香甘而肥大,亦可食,自夏至秋络绎不绝,其实大约三岁二稔,或三四枚,或六七枚。叶亦芳辛,可作汤饮。性爱肥畏寒,冬时入室,藏以草囤,宜用肥水浇一二次,春深方可出之。佛手柑亦曾带来,所不同者,芽蕊初俱带红而渐青渐白,花方蜕而指即彰,怯寒尤甚,植之一岁而枯。

  柚子,味不甚美而交春乃香,种亦传于远方。又一种瓢红而味甘者,闽人曾以果来售。

  柔远物则奇实归之治圃犹治国也。频婆果性不怯寒而畏热,识性乃荣。山东糖球及榛子此地皆可种,今甚心赏,每思致其树而植之。

  予往时见旧家柑橘之类味甚佳而品甚富,今屡经世变,仅存者不及三之一耳,如就目前草略述之。

  橘以蜜橘为甲之甲,漆碟红为甲之乙,朱柑为甲之丙,麻糖囊为甲之丁,大扁橘为甲之戊,外此皆未为佳品。向闻绿橘最奇,洞庭所产,然未得尝。朱橘,一名鳝血糖囊,冬底尚酸而入春渐甘,却能耐久以收后效,可为甲之己。更有波斯橘,皮虽粗而肉饶水,经霜则甘,盖亦寸有所长。其至无用者莫如早红佳色,乍叨而酸涩彻底,所谓中看不中吃,凡物之类此者皆可深憎哉。蜕花甜之夙慧反是非土产。而味佳用广者惟衢橘,然种其核为直脚树,乃成臭囊皮。又有所谓福橘种者,瓢犹半似而皮乃膻气。噫,岂必入淮而后化为枳耶。

  本地柑佳种,所谓干柑者,外貌光圆,内肉硬脆,其味在甘酸之间。又一种沙橘者,形大而质厚,皮香而肉甘,盖橘其名而柑其类者也。闽中来者,一名毘庐柑,大于沙橘而香味觉胜,然二果骤观甚似,细辨乃殊焉。

  橙有三种,香橙以气胜,蜜橙以味胜,蟹橙为下品。又一种波斯橙,香味俱平平,所长者形质伟然耳。

  金柑,圆者实美,牛奶者实蕃。又有一种大于橼柑而色稍深者,名罗浮柑,来自武林,此土可植,宜于盆中,隔年黄弹,长夏尚鲜,予持印可之,爰作颂曰:嘉树珍果,厥名罗浮,柑橘其体,香味兼优,根连株附,来自杭州,吾土比邻,移植可谋,烁烁金丸,隔岁仍留,长夏庭实,宛若暮秋。此虽戏谑,亦可见其奇也。

  香橼二种,皮细而小者先芳,皮粗而大者继芳,皆可取用。书室中盆贮数枚,恰如兰芳袭人。或和菊花同制汤亦佳。

  凡永嘉黄柑、福建橘辇致此地俱香味不减,然种核则不能佳。傥好事者就彼境致原树种之,但加意避寒,能久荣,其枝美,实必可冀也。佛手柑、衢橘仿此。

  凡柑橘、金柑、香橼之花皆有妙香,暂以果掩其美,然终不可没也。

  宗门有一偈云:不惜过秋霜,图教滋味长,总然生摘得,终是不馨香。此以摘橘为进道之吟,宜深味之。

  梨出洞庭山,家园亦可植,有短柄金花、玉柄水桥二种,俱佳品,其秋白,若能至冬方啖当亦佳,今每每早摘,不待其熟,故味多酸涩。予昔年偶于吴门市得本山消梨,甚美,后不再遇。大率梨之佳者,本地与客货相半,宜兼用之。

  杨梅,或拟敌闽荔,虽未遽许,然要为此地佳果。西山以铜坑至里玉泉寺为胜,皆核小而味甘,然不甚大,当由美缊诸中非以貌耶兹。目前祇黑炭团为贵,然真黑者味甜,而染黑者味淡,宜审择之。是夏晴雨得中,则杨梅必胜,取给山中,美而且便。或植园林,但取妆点景物耳。别有白者名圣僧梅,色奇而味终劣。葡萄,紫胜于白,秋深过,熟食之方可于口。予近于嘉定得二种,内一种大几如枣而味亦胜,园植已盛。又于北方得一种,熟迟,至冬方啖,皆奇品也,此则植而未蕃。 右二果,熟不同时而风味相捋,故总居一部,定品为丙。

  樱桃,百果中最为早达,故古人重之,特以荐庙。家园胜市求者,因摘鲜与隔宿迥别也。一种不甚大而淡红带黄者,名蜡樱桃,甘美独步。

  生啖莫如消梅,熟啖莫如官城梅。消梅落地可碎,而官城梅十六枚满一觔,其奇处固自较然也。鹤顶梅,色红味甘而甚大,但生子颇稀。凡老人多怯梅酸,然其佳者擅一种自然之甘,乃胜他果。除熟啖外,或以沙糖、薄荷制风雨梅,或以炒盐、紫苏、鲜椒、甘草、姜丝制青梅汤,或以白糖、紫苏、姜丝为细酸,皆有风韵。缕为乌梅、霜梅、梅酱俱切于日用。以霜梅汁浸诸花,则香色不改。用鲜青梅同捣,则花色尤鲜,香橼、橙囊汁亦可代之。

  杏,此地不乏,家园独多,但味淡于北方。其树久而不衰,与梅皆可为林间古木。八丹杏,其美在仁,此地亦有传种而结实者。

  桃多佳实,金桃、墨桃、水蜜桃,悉名品也。吴郡陆玄白家一种,早熟而殷红味甘,蒸造成膏,色不让山东糖球而鲜腴更胜,尤为桃之上乘。桃易衰,亦易成,老人手植尚可几番见效。每啖过即埋核于肥土中,则明年易生,若以佳品接头尤速。矮桃,盆植,本颇耐久,而花艳实弘,此天然寿意图也。

  玉黄子,北京种也,李之佳者仅此。向松江袁君贻柰一种,绿皮红肉,味极甘美,今不再见。

  枇杷,甘果也,而负雪之花尤可重,又本能柰久,浓荫可庇。其子有深黄而味淡者,有淡黄而味甘者,惟嫌于多核,故一种独核者为奇。

  来禽,即今之花红也。吴郡者胜山野,而竹塘寺者甲于郡城,家园略种几株,以备物点景可也,论得策则不如以地种桑,而收桑利以市佳果。

  栗,多仰给于客货,而恨着水作伪,真味顿减,广用未免市求,惟风干宜于洞庭,加意置取其真率者用之,自是不同也。常熟境内鼎山种,傥能求其贴子接植家园,秋来荐新,气味俱超,又在洞庭栗之上,一可当百。 胡桃,鲜者园中旋摘剥新似用昆吾刀切玉如泥。此皆不必多,使可适兴,物有以少为贵者,故以二果总为一类。

  海门柿罐皆美种,接而又接则无核,果之肥大甘冷莫过于此。吾所独惬者尤在霜叶,腻滑可供郑虔隶书。

  菱莫美于鸳湖,在吴郡者名娄县,出昆山,甘而小。名奇窑荡者,在城南,甘而大。又有淡红稍晚曰雁来红者,乃胜奇窑荡。菱之鲜蔫争乎顷刻,故以远近为优劣,咫尺顿殊,田园自种者最妙,然味总逊于鸳湖。

  鸡头,大而糯者方佳,亦以新摘为美。杭州绿芡,种现传于吾土也,但向所尝者大,而今所传者少也,宜更询访,冀得其良。别种有刺者,古名雁头,向在辇下偶遇海子中所阑出,极肥大甘美,后又市得,则刺虽同而琐碎涩硬,每叹美物未易再值。 右菱、芡皆水产,而田园自种者独良,故同为果之癸。

  石榴结果其湘的朱房可爱,求实用则富阳种最优。银杏有佛手、梅核两种,总取甘糯为良,经霜而收,乃可久藏,而夏间嫩者,尝新却美,要之成人小子皆勿多食。

  鲜枣,赤色者佳,市取甚便。然枣花独香,可于园林随意植之,且供鼻观。

  落花生,有苦有甘,其花黄色。别有一别生红子者味胜,冰后方佳。

  香芋,亦有甘有淡,不拘早晚可用。

  茨菰,大者甘而微苦,颇有风味,但不益人。荸荠,红黄者美味,肺家所忌,而能解烦热,消壅滞,生熟皆可啖。山药,北来者佳,可蒸可烹,本地者祇可入殽,然种为景物颇佳,吴文定公玉延亭诗甚称之。

  芋,紫梗者嘉,虽陆种亦甘糯,名为旱水芋,出金陵者尤良,其种可致。东乡一种名波罗芋者更精。大抵蒸煮不透似熟尚生,故难克化,湿纸包裹,熳火煨熟,则香甜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