俭斋集/卷三十二
杂著
[编辑]己庚琐录己丑庚寅
[编辑]朱子曰国初时事极简径。无许多虚文。尝见太祖时枢密院一卷公案。行遣得简径。如蜀中一军变后申来。乞差人管摄军马。枢密院具已经差使及未经差使姓名内。一人姓樊注云樊爱能孙。有一人注此人清廉可使。太祖就此人姓上点下。批四字云只教他去。后面有卷状云杂随四人某甲某乙。又批云只带两人去。小底云二人某童某童。大紫骝马一匹幷鞍辔。小紫驺马一匹幷鞍辔。又批其下云不须紫骝马。只骑驺马去。又乞下铨曹疾速差知州。后面有铨曹拟差状约。只隔得一二日。又有到任申状。其兵马监押才到时。其知州亦到。简径捷速如此。今按简径二字。实为政之大体。孔子以南面许仲弓者。只在于简重上者此也。后世英雄令行禁止者。亦莫不以简径而得之。简径则便捷疾矣。且此条可法者二。简径一也。具其颠末于一纸公案中。晓然易考二也。今我国家凡有差遣。虽系紧急。动不下一月十日。纪纲之不立。事务之积滞。皆由于此。可胜叹哉。
先王朝先君子为湖南伯。乃吕相圣齐拿问之代也。七八日内便即辞朝。今则此事亦不可见矣。
古者大臣进见有案子。令开展文字。指画利害。仔细商确。六朝时亦然。至赵而废。奏对之时。顷刻即退。君臣何由得同心理会。朱子尝在漳州。每有事。集同官商量。皆逡巡悠泛。无敢向前。即取纸来。朱子先自写起所见。教诸同官各随其见写出利害。若更有商量。亦只就这上理会。不得推延。故了当甚易。此可为法。唐时御史弹劾人。多抗声直数其罪于殿上。又要劾某人。先榜于阙外。直指其名。不许入朝。后来不如此。故朱子以为虽所言皆是。亦只类谮愬。近来㙜阁论人诡秘叵测。出其不意。汲汲掩击。惟恐其事之或露。何以为公论。朱夫子只类谮愬之说。诚着题矣。
古者郊祀宗庙及太子。皆有玉册。皇后用金册。宰相贵妃用竹册。凡宰相宣麻。非是宣与宰相。乃是扬告王庭。令百官皆听。首则称道之文。后乃警戒之词。末乃云主者施行。所谓施行者。行册拜之礼也。唐以上皆用此礼。宋以后只书麻词于诰以赐之。不复宣示于庭矣。按人主之职。莫大于论相。必有册礼而后。其体始重。黜陟亦不容易。而我国则非但不用册礼。并与麻词而废之。事体益轻。殆同于庶僚矣。唯谢恩时吏曹郞传教旨。引仪赞礼少异。而凡一品三日内谢恩则亦吏郞传教旨。今之拜将尤不重。凡两局大将之新拜也。牌招诣阙。付与命召〈命召即密符也〉而已。此与儿戯何异。愚谓大臣必复册礼。大将必有教书赐节赐钺等典。然后职责尊严而体统立矣。
政府署事之䂓。不可不复。三公权重。然后国事乃可为也。近来权不在三公而却在于㙜阁。殊非治世之象。静庵尝谓政化当自政府出。而近日㙜谏多建白政令。非其任也。政府与六曹论议国事。大事启禀。小事自决。而㙜谏则纠察阙失而已可也云。
我世宗常坐勤政殿。与大臣励精图治。黄喜,许稠公退不敢解衣。恐有不时召对也。人君勤于政事。信任大臣如此。安得不治乎。
叔孙通起汉仪。取尊君抑臣者存之。故三代遗风不复振矣。我国君臣之分太严。虽大臣不敢仰视。此岂一堂吁咈之意。贞熹王后临朝。循成此习。至燕山朝。沈顺门以仰视被罪。今之俯伏。乃燕山之馀习云。我国人君乘轿非古也。宜复乘辂之礼矣。
朱子尝论建康,临安两都形势云。建康则与中原气势相接。北面顾瞻则宗庙父兄生灵涂炭莫不在目。临安则南北声迹寝远。上下宴安。都不觉得外面事。今之以江都为依归之地者。正如宋之临安也。假使敌兵充斥于四方。一片孤岛。何能为控御之计。况变起仓卒。大驾委弃都城则百万子女将成鱼肉。此与昭烈新野之事有异矣。即此一款。已大失君国之道矣。何恢复之可论乎。今之论者。必曰江都之为保障。自胜国时已然。而此亦不然。胜国时丹兵至则至掘山陵。载之一船辄入保。而率不过一二月而还。且自后西江至江都。不过隔一衣带水。故其至也易。然终非长久之策也。今自汉阳入江都。其间有孔岩甲串。皆险津也。许多军马何能一齐渡越。虽平时且不易。况临难乎。况当冰澌之节则益致狼狈。终未见其为得也。而当国者不察。可胜叹哉。愚意为今计。莫若修筑都城。输江仓之糓于城内。以示必守之计。则民心自固。无临急蹂躏之患。贼至则约束都民。男女皆缘堞而守。使人各自为战。则人人皆为劲兵矣。必不得已势屈力弱。则可以讲和而缓祸矣。如此则君民俱全而国祚可绵。不亦善乎。或虑三门外民家栉比。为贼所据。然自城上临风纵火。一炬可尽。此兵家所忌也。贼若知兵。必不敢近。不知兵则自送死耳。不足虑也。或谓东边低平。可以灌水。而此尤不知地势之论也。都城之势。多阜陵而少平陆。自东门灌水则自南门出。其何以浸灶产蛙。如赵之晋阳乎。江都则公仓之外。民无盖藏。而都城则公私畜积。计不下数年粮。江都则必须军兵之守堞。而都城则与民共之。江都则弃宗庙百姓而后可入。而都城则宗社百官子女仓廪不动。江都则利于北敌。不利南冦。而都城则南北贼皆可御矣。江都则命令所通。惟恃沿海。而都城则南有长江舟楫之利。北有高山长峡之险。脉络相通。无往不可矣。今欲弃都城而必曰江都者。非愚所知也。‘然都城必筑雉城然后可守矣。其制详见下。’
朱子云神宗事事留心。煕宁初辟阔京城至四十馀里。尽修许多兵备。每门作一库。以备守城。如射法之属皆造过。但造得太文。军人刬地不晓。按神宗之失不在事事留心。而却在太文上。今若戒其太文而效其留心则可矣。
宋徽宗因见星变。即令卫士立仆党碑云。莫待明日引得蔡京又来炒。徽宗何畏京如此。无乃已到这里。不得不尔耶。秦桧死。宋高宗告杨郡王云朕今日始免得膝裈中带匕首。其畏之可谓甚矣。终不敢易何也。可为人主用小人之鉴。
秦桧初罢相。与客握手夜话。富季申者言及富公后来去朝廷。使河北被人谗间等事。桧忽掉手入内。客莫知其故。久之乃出。再三谢客。云荷见教。客亦莫知所谓。扣问。乃答云处相位。元来不当起去。既再入更不肯去。今之处相位者。被人驳击。至有推之不去者。真得东窗之心法矣。
凡做事不可不先察人心。故王安石新法之行。诸公实共谋。虽明道不以为不是。及后来人情汹汹。明道始劝之以不可做逆人情底事。如今日关东之量田。海西之详定。皆人情之所不乐。而庙议必欲断然行之。吾未知其何说也。
天下之事。不先于根本。而必以法制为务者。其法虽善。未有不败者也。如商鞅之事可见。况不先其本而徒事于末。则制法之本已差矣。其所谓法者。只得移东就西而已。乌可谓之善乎。
司马温公尝言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此言尽有味。
宋靖康时。陈䂓守顺昌。先教市人做泥团作棚阁之。虏人来。一齐放下。满街泥团。马陷不能动。古人制敌多用此等小数。不可忽也。愚尝谓宜取明镜缀甲之胸背。一以助军容。一以防矢镞。又多募善泅者作为一队。每贼船到海。令持凿凿船底。贼军必乱。今沿海业鲍之类。皆善泅者也。又以铁作甲。只令背厚而脊棱。隆起四下如鳖裙状。令人马踏着滑跌。募壮士被之。手持一斧。遇敌则伏。只仰斫马足。一骑倒必粘倒数骑。此刘信叔顺昌大捷之遗法也。最宜于北虏。
朱子曰政宣间凡危亡乱字皆不得用。安得无后来之祸。
善观国者如医者之视脉。必先察道学之兴丧。刘彦冲当宋徽钦间。居太学。传写伊洛文字。而皆就帐中写。以当时法禁重也。道学之禁如此。安得不亡乎。我国自明宣以来。道学稍稍复盛。至孝庙尊用尤春两丈。搢绅大夫亦必以向学为第一流。世之乐放纵而恶绳检者甚惮之。物盛而衰。固其理也。近来师友之道先丧。见有称师称弟者则人辄讥笑之。朝廷之所进用者。亦多是旧日有世累见排于清议者。是以俗习大变。简贤侮圣蔑老凌长之风日滋。其害至于訾议朱子之成书。肆然著书立帜而无所忌。人亦不以为骇。不知时事当税驾于何地也。朱子曰时节不好时。首先无了三纲。又曰世界不好。都生得这般人出来。无乃大运气所系。难容人力耶噫。
明道先生有贤女。以择配故卒不嫁。年二十五而死。伊川为志其墓。以谓配世俗常人。是使之抱羞辱以没世。恨其死不恨其未嫁。此固足为后世不量其子女贤不肖而妄求贤配者法矣。
康节病革。伊川曰至此他人无以致力。先生自主张。康节曰平生学道。固知此矣。然亦无可主张。伊川问难不已。康节曰正叔可谓生姜树头生。必是生姜树头死也。此盖言伊川太强隘也。与其下面前路径须令宽之戒同意。
张子韶曰如看唐朝事则若身预其中。人主情性如何。时在朝士大夫。孰为君子孰为小人。其处事孰为当孰为否。皆令胸次晓然。可以口讲指画。则他日临事。必过人矣。此可为年少读史者之法。
张咏尝语李畋曰子知公事有阴阳否。凡百公事。未着字前属阳通变由之。已着字后属阴不可改。此言颇似于太极图说。朱子亦尝称之。以为他曾见陈希夷来也。愚谓未着字前谓之阴亦可。以其静而未动也。已着字后谓之阳亦可。以其动而可行也。
宋神宗尝与韩维语及功名。维曰圣人功名。因事始见。不可有功名心。愚谓非徒人主为然。人臣亦当知此。宰相有心于功名。谏官有心于直言。将帅有心于勋业。便是有为而为之也。利也非义也。〈后见甘节问于朱子曰事有合理而有意为之如何。曰事虽义而心则私。如路好人行之亦是路。贼行之亦是路。合如此者是天理。起计较便不是。此与愚见合。〉
近来道学不明。风习颓靡。计较利害之心胜。顾惜名义之意少。可胜叹哉。余少时读孟子。至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未尝不三复激励。故平生不甚为死生祸福所动者此也。
伊尹非其道也非其义也。一介不以取人。一介不以与人。禄之以天下不顾也。系马千驷不视也。存之于己者如此。故五就桀五就汤而天下不以为屈。相汤伐桀而天下不以为贪。放太甲还太甲而天下不以为疑无他。其所存足以服天下故也。诸葛孔明废李平诛马谡而不敢怨。事庸主数十年而主不疑。征伐封拜出于己而人不忌无他。以其至公无欲。足以信于人故也。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诚哉言乎。
刘恕字道原。刚直士也。当王安石用事。呼吸成祸福。而恕独奋厉不顾。直指其事。是曰是非曰非。或面刺安石。至变色如铁。或稠人广坐。安石之人满侧。恕议其得失无所隐。恶之者侧目。爱之者寒心。至掩耳起避。而恕曾不以为意。用是困穷而终不悔。闻恕之风者。亦可以立懦矣。陈瓘字莹中。尝言言满天下无口过。非谓不言也。但不言人是非长短利害。虽多言无害。此则为多言害理者之戒。而余之所当法者。尤以莹中为贵也。
张子韶曰操守欲正。器局欲大。识见欲远。愚谓识见远则器局不患不大。操守不患不正耳。
近岁以来。党论日痼。局面屡换。上以爵禄为操纵。下以得失为欣戚。宰相之敷奏。㙜谏之进言。必先揣摩上意而后敢发。初则犹迁就而为之说。今则必引上教为欛柄而莫之愧。是以君德日亢。士习日颓。谄谀日盛。搢绅大夫惟以持禄保宠为长筭。而至于民忧国计则非徒不置于心。亦莫敢为之虑。如此而能免于危亡乎。尝与南相国九万语及时事。南公曰当今救弊之策安在。余曰上自大臣。下至初入仕。拨置翻局二字于胸中。然后可为也。南公为之色动。
宋煕宁中。陈州一日晨起。瓦屋尽有冰文。作花果鸟兽。状如云母。陈襄时守淮阳。有请奏祥瑞者。襄云此事当奏。但非瑞耳。但作奏云有此祥异。不敢不奏。识者以为得体。程珦守磁州。城中瓦屋及濠水上冰凘。盘屈成花草之状。奇怪骇目。郡官皆以为嘉瑞。请以上闻。珦曰石晋之末有此。朝廷岂不恶之。众皆服。二公事虽异而心则同。程公尤有据。
宋朝名臣言行录中。吕夷简,张方平,王安石等之并列终可疑。以邢恕事观之则必有意义。而后人不能知耳。
自儒贤凋丧。复雪大义。更不闻于世。深可痛恨。崔完城鸣吉倡和降虏之罪。万世必讨之奸。而谥为文忠。将何以示天下。昔与张丈善冲氏论此。以为居㙜阁者必所改正。张丈曰古有是例否。余曰宋时夏竦赐谥文正。刘敞上䟽言竦行不应法。遂改谥文庄。今完城之行不应法。何啻夏竦。张丈曰完城之出力担当。使宗社不墟。岂不足为忠耶。余曰自古未有不亡之国。若只以宗社之苟存为忠。则国君死社稷之义何居。况我国上有天子。何可以存社稷为正而已。完城若为忠则如金清阴不得为忠耶。清阴为忠则完城之不可为忠明矣。张丈曰君与汉卿家世谊甚厚。何为此过激之论耶。余曰大义所在。亦当灭亲。况世谊乎。张丈默然。汉卿崔丈后亮氏之表德。完城之子也。
癸未朝家设厘正厅。以昌庆宫刑曹直房为衙门。堂上则李判书濡,闵判书镇厚,兪参判集一。郞厅则李应教晩成,李应教观命,金正郞镇华,李经历万锺,洪都事以征。余以庶尹亦参焉。厅之设也。初欲变通签丁之法。以祛儿弱白骨征布之弊。而堂上便欲事事厘正。多出于意度而未曾身亲历试。故动辄罣碍。真所谓革一弊而生一弊者也。余颇执己见。不欲诡随。堂上苦之。余尝言于闵台曰儿弱征布。白骨征布。果为莫大之弊。而然行之已久。民亦习以为常。比之于疾病则宿疾也。人或有一生抱病而能至八九十者矣。若不得扁华之手而妄欲治其宿病。反伤耗元气则宿病未祛而新症乘之。一时微感。足以丧𨈬。吾未知诸公之为扁华。而欲试其未审之药。窃为惧之。闵台以吾言为是。而竟不能从。其时锐意立户布或口钱之法。以除丁布之弊。余曰此则决不可创立。先王之政。莫大于均赋。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也。今人富者田连阡陌而或不满八口。贫者丐贷以活而多产子女。或过数三十口。富者出布出钱甚少。贫者以大户出布计口出钱则此岂均赋之道乎。且井田什一则尚矣。如唐太宗之租庸调三法。最近于古。而尚先以均田为务。使民十六而受田。六十而还田。天下无不受田之人。故人得以此应赋而无甚富甚贫之叹。今也无分田之制而只讨户布口钱则布钱安从出乎。且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先王之法。亦不出此三者。而今也田税则固有税米税豆。而所谓大同者。实兼庸调。又于此外。加设户布或口钱则不亦叠征而为无名之赋乎。尝以此言于徐相国文重,李参判世载。李至考见唐鉴然后始信余言矣。未久余出为富平。
王安石秉政。刘挚,杨绘以谏官。上䟽论新法。下司农寺。司农条件诘难。有旨分析。挚奏曰臣有言责。采士民之说。敷告于陛下。是臣之职也。今有司驳奏。遽令分析。是使之较是非争胜负。交口相直。无乃辱陛下耳目之任哉。按近来㙜阁之言。多出私意捏诬。故有时发问于㙜官。而然以挚言推之则终未知其得体也。
吕本中盛言忍之一字众妙之门。世之处患难者。尤所当知。
朱子与廖德明论死生鬼神之理。极明白痛快。而槩曰理不可以聚散言。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气而已。按此言尽之矣。然若以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者言之。则气聚理亦聚焉。气散理亦散焉。盖聚散者气也。所以聚散者理也。无聚之理则气亦不聚。无散之理则气亦不散。而气之聚处。便见有聚之理。气之散处。便见有散之理。而朱子曰精神魂魄有知有觉者。皆气之所为也。故聚则有散则无。若理则初不为聚散而有无也。愚谓其所以以聚散而有无者亦理也。若理无聚散则气何自而有聚散乎。
朱子曰理有动静。故气有动静。若理无动静则气何自而有动静。且以目前论之。仁便是动。义便是静。此又何关于气乎。按此仁义以太极图中正仁义。分动静体用而言之耳。若统论五性则仁义岂可以分动静看。此等处须要详密。切不可麁着眼。如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亦敬是体义是用。
朱子曰一念不存。也是间断。一事有差。也是间断。按存是存于善。差是差于恶。恶亦非必大段恶事也。才过本分便是恶。如方读书而却念着作事。心便不存。如方主治赋而却又赚着听讼。事便有差。故先儒以敬为存心作事之本。而以主一无适为敬者此也。
程子曰才思便是已发。故涵养于未发之前则可。而求中于未发之前则不可。李延平之教人则令于静中体认未发时气像。似与程子此意不同。无乃体认字轻。求字重故欤。然才欲体认则便为思。既是有思则将何以体认于未发时耶。朱子答吕子约书曰今欲于顷刻之存。遽加察识。以求其寂然者则吾恐夫寂然之体。未必可识。而所谓察识者。乃所以速其迁动而流于纷扰急迫之中也。此则与程子之言同一意也。然察识体认。浅深不同。而黄士毅问于朱子曰先生谓讲论固不可无。须是自去体认。如何是体认。曰体认是把那听得底。自去心里。重复思绎过。此体认字却又重。
朱子答杜良仲曰五行之神。神是理之发用而乘气而出入者。故易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来谕却将神字全作气言则又误耳。此语宜细究之。
朱子答刘叔文书曰未有此气。已有此性。气有不存。性却常存。虽其方在气中。然气自气性自性。亦自不相夹杂。此性字专以理字看始得。气有不存。性却常存一句。亦宜活看。
宋末道学之禁极严。朱子门人亦或有改名他师。以学为讳者。其后真西山,魏鹤山之徒稍稍振之而犹未盛。元初如吴草庐之门。来学山中者常不下千数百人。韩择字从善。其卒也门人为制缌服者百馀人。颜文节本名伯颜。一名师圣字宗道。四方来学者千馀人。师生之盛。至于如此。此所以启皇明之治也。方今道学不明。尤以师友为戒。盖出于怀尼之事也。若非在上者主张振作。吾思道学之名遂绝也。
胡长孺元至大中为宁海主簿。县有铜岩。恶少年狙伺其间。恒出抄道。为过客患。长孺伪衣商人服。令苍头负货以从。阴戒驺卒十人蹑其后。长孺至。岩中人果突出要之。长孺方逊辞间。驺卒俄集。皆成擒。尽逮其党寘于法。又民有荷溺器粪田者。偶触军卒衣。卒抶伤民。且碎器而去。竟不知主名。民来诉。长孺阳怒其诬。械于市。俾左右潜侦之。向抶者过焉。战手称快。遂执诣所隶。杖而责其器。又群妪聚浮屠禳祈。一妪亡其衣讼之。长孺以麦置群妪合掌中。令绕佛诵书如初。长孺闭目扣齿作集神状曰吾使神监之。盗衣者行数周麦当芽。一妪屡开掌自视。遂指缚之。还所窃衣。又有奸狱。屡问不服。长孺夜伏吏案下。黎明出奸者讯之。辞愈坚。长孺佯谓令长曰闻国家有诏。盍迎之。叱卒缚奸者东西楹。遂空县而出。庭无一人。奸者乃相谓曰事至此。死亦无承。行将自解矣。语毕案下吏跃而出。奸者惊。叩头服。又民有弟质珠步摇于兄者。兄妻爱之。绐以亡于盗。屡讼不获。往告长孺。长孺曰尔非吾民也。叱去之。未几治盗。长孺嗾盗诬民兄受步摇为赃。逮兄赴官辨不置。长孺曰尔家信有是。何谓诬耶。兄苍黄曰有固有之。乃弟所质者。趣取验之。呼示其弟。遂归焉。此皆权谋小数。习于狙诈者。而史称长孺学于余学古。学古师王梦松。梦松师叶味道。味道即朱子弟子也。渊源既正。为人光明宏伟。专务本心之学云。似未免溢美。且长孺仕于宋。至福宁州倅。而后仕于元。大节亦无足观。
朱子尝论儒释邪正之异曰为吾学者。深拒力排。未尝求合于彼。而为彼学者支辞蔓说。惟恐见绝于我。是于其心疑有所不安矣。今日名义之说。毁经之辨。颇似于此矣。然或以为陷阱。或以为诋诬则亦释老之罪人也。
北溪陈氏谓人生得天地之理。又得天地之气。理与气合。所以虗灵。栗谷先生非之曰理气元不相离。非有合也。沙溪又敷衍之曰理气元不相离。本混融而无间。若如陈氏之说则人物未生时。理气相离。至其生育人物时。始与之相合。如阴阳男女之为。其可乎。按朱子尝答刘叔文曰理与气。此决是二物。但在物看则二物浑沦。不可分开各在一处。然不害二物之各为一物也。若在理上看则虽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物而已。未尝实有是物也。以朱子此说观之。则理气决是二物。既是二物则谓之合。有何不可乎。太极图说曰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朱子亦曰人之所以生。理与气合而已。此合字陈说之所本而作也。盖有是理然后有是气。有是气然后是理。可见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此所谓理气元不相离者也。而既曰不相离则其非一物亦可知矣。故论理气者。二之则不是。一之则不可。乐浑合恶分析之病。朱子亦尝言之。学者不可不察也。
郑松江与栗谷论九容。松江曰九容理也非气也。栗谷曰九容发动。是气非理也。按程子曰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杨伯子问于朱子曰何者是德性。朱子曰居处恭执事敬。言忠信行笃敬之类。都是德。勉斋黄氏论有物有则曰有此等物。便有此当然之则。如耳聦目明手恭足重之类。以此推之则松江之说似长。但九容每句各有上下截二义。栗谷主上截而言。松江主下截而言。沙溪以为栗谷松江之言意各有在。两行不悖。
朱子曰情是会做底。意是去百般计较做底。意因有是情而后用。又曰性者即天理也。万物禀而受之。无一理之不具。心者一身之主宰。意者心之所发。情者心之所动。志者心之所之。比于情意尤重。又曰志是心之所之一直去底。意又是志之经营往来底。那志底脚。观此则心性情志意之义。可以体认矣。栗谷曰意则是情之发出后。因缘计较者。志则是指一处直趍向者。意阴而志阳也。然则性情统于心而志意又统于情者也。按统于情三字似未安。夫性情固有动静体用之别。而心是赅那动静体用者。故可以统言。而至于情志意则虽有浅深之别。是固一物也。特随所指而异名耳。恐不可以统于情言。如理性道以在天而言则谓之理。以禀受而言则谓之性。以当行而言则谓之道。而本非二物也。今若曰性道统于理者也云则可乎。恐是记录之差。姑记所疑。以俟质问。
思虑又是意底脚。思却趱往穷究底。虑却反复量度底。以张子志公而意私。志阳而意阴之义论之则思似志虑似意。
沙溪曰思与志相近。但志则大而思则小。念虑则思之属而虑有虞度之意。按此释虑字颇精。而思与志似别。恐不可以大小分之而已也。
潜室陈氏曰心居性情之间。向里即是性。向外即是情。心居二者之间而统之。之间二字极可疑。潜室亲见朱子而有此差何也。
沙溪曰退溪云七情气发而理乘之。四端理发而气随之。退溪之病。专在于理发二字云。此言精矣。而其下却曰理之乘气而气不随理者。岂不较然乎云则又未安。夫命之者理也。听命者气也则谓之气随理未为不可。盖退溪四七之辨。当在于气发理发上。而不在于理乘气随上故耳。
李泽堂植云赵静庵经筵讲义。说出气字病痛极的。按静庵奏说。极其诚实。无一言流于汗漫。可见其资质之美学问之正。但其所谓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只有仁义礼智之德。天理岂有恶哉。但为气质所拘。故乃有差焉。姑息懦弱。仁之差也。暴虐厉猛。义之差也。谄谀过恭。礼之差也。奸谲诡诈。智之差也。此说却可疑。仁义礼智是天理也。天理岂有差哉。若曰仁之端为恻隐而为气所揜则变而为姑息懦弱。义之端为羞恶而为气所揜则变而为暴虐厉猛。礼之端为恭敬而为气所揜则变而为谄谀过恭。智之端为是非而为气所揜则变而为奸谲诡诈云尔则其或可耶。夫理者岂有他哉。凡物之所以然者是也。洪纤巨细清浊厚薄。苟有是物则皆有是理。故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
尝见张谿谷集中。有言匪懈书法。天子命刊布天下之语。今见大虗亭崔恒文集。以为景泰元年春。翰林侍讲倪谦黄门给事司马恂。请受匪懈笔迹而归。其秋太监尹凤奉使而来。言二公之归献所得书于帝。帝览而嘉之。即诏绣梓。俾传于世。谿谷之言盖本于此。而诚千古异事也。
我国耆老所。自世宗壬子权舆焉。议政柳宽等若干人。相与为耆英会。以侈君恩。其后不复举。至成宗癸巳。下旨礼曹。每踏青重九赐宴于耆老。二品以上年已七十者。而曾为议政则虽未七十亦与焉。其后或行或废。而宣祖朝从二品年七十以上。亦许与。故我外五代祖右尹公亦曾参焉。今则文科正二品年七十者始入耆老所。而赐宴之典无闻焉。顷年许议政穆以荫进。年八十特参云。
丙子之事。崔完城之徒。以屈己存社稷为主。呜呼。此何言哉。我国受天子之命。以守土地。则社稷非我之社稷也。与中朝分守州城者何异。若使列城不能效死。而曰我将以全城云则可乎。丙子之事。直是以天子之土地。降虏而图生耳。乌在其存社稷乎。此完城之罪也。孟子告滕文公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朱子释之曰土地乃先人所受而世守之者。但当致死守之。不可舍去。此国君死社稷之常法也。所受二字虽不明言此义。已可见不得自私。必效臣节之意也。
余尝问于‘金’直卿曰关雎寤寐反侧。是文王如此。宫人如此。直卿曰当是文王如此。余曰不然。此诗是妾媵所做。欲得圣女以配君子。故思之至如此。是自形容己意者。故集传曰诗人性情之正可见。程子曰忧思在于进贤淑。非说于色也。或问于朱子曰此诗是何人作。曰恐是宫中人作。盖宫中人思得淑女。以配君子。未得则哀。既得则乐。以此观之。非指文王而言也明矣。若谓文王自欲得好逑。至于辗转反侧则不成义理矣。直卿曰当更思之。
乙卯六月。余自西江往拜玄石丈于杨根邑内。先生问曰君寻常以尹鲁西事为何如。余对曰某后生。实未详其始末。先生曰方以鲁西墓碣事。尤庵与子仁将成大隔。殊可虑也。余曰愿闻其说。先生曰我作鲁西行状。只依子仁所草。褒扬太过。尤丈深怀不平。碣文中显示其意。子仁屡度请改而不快从。子仁抵书于我。多有不逊语。岂非师生间大变乎。余曰尤丈之不满于鲁丈何事。先生曰鲁丈于尹希仲事。是非不明。到今希仲如此大狼狈。尤丈之见验矣。鲁丈若在。固当愧服之不暇。此是尤丈之致疑于鲁丈者。而子仁作其年谱。乃具载鲁丈平日拟抵尤丈书。书中盖戒尤丈持论之过而多有爱惜希仲之语。以此尤丈之疑益深。并与其江都事而非斥之矣。余曰江都事曲折何如。先生曰鲁丈自少有名科场。与赵仲初齐名。其居大学。亦尝上书斥和。及其入江都也。又与金益兼,权顺长诸丈。上书都堂。有薪胆即事。杯酒非时之语。仍自请率儒兵分守城堞矣。及其城陷。权金两丈殉节。鲁丈欲自决。而其叔父尹烇氏以宫僚在江都。乃往见与诀。尹丈谓之曰吾亦当死。而汝则伯氏方在南汉。盍与面诀然后从容就死耶。盖其时八松在围城中故也。鲁丈遂依其言。欲往南汉而虏兵弥满。道路壅隔。江都诸人勿论贵贱。必得虏传令然后始许勿阻。鲁丈曾与宗室珍原君邻居。故遂诈称珍原君奴。改名宣福。受虏传令。着诸毡笠。逢点于虏营而出。及见八松则时日事势。俱已缓了。仍不复死。平日交游皆非议。不齿士类。至被儒罚。鲁丈狼狈下乡。乡中亲戚亦莫不薄之。鲁丈遂转入锦山峡中。兪武仲亦同居其地。方有盛名。鲁丈于穷峡中。益与之亲密。朝夕从游。武仲劝令从慎独斋问学。仍揄扬于侪流间。尤春两丈初不释然。后乃屡会山寺。稍稍许交。又托子仁受学于尤丈。故后被尤丈吹嘘甚力。而尤丈心中则未尝忘江都事。但以子仁故地忍之耳。今若与子仁不和则必将尽吐其不平于中者。岂非可虑乎。余曰然则鲁西虽有向后道学之美。恐不足以掩其偸生之耻也。先生曰功过似当相准矣。
郑文翼光弼孙惟吉。曾孙芝衍,昌衍。五代孙太和,致和,知和。六代孙载嵩。皆秉钧轴。古未有也。
金判书时让笔谈中。我朝父子入相者。郑林塘惟吉及其子昌衍。洪南阳彦弼及其子暹。兄弟入相者许琮,琛。沈连源,通源也。尹海平斗寿与其子海昌昉亦父子入相。而录中不记何也。盖此录作于海昌入相之前也。其后父子入相者。郑太和,载嵩。闵鼎重,镇长。金寿恒,昌集。兄弟入相者金尚容,尚宪。寿兴,寿恒。郑太和,致和。尹趾善,趾完。而金尹俱是林塘之自出。尤奇矣。闵煕黯亦兄弟入相。
林塘外裔入相者。又有李左相世白及今李判府濡。林塘卒后百馀年间。内外孙入相并十四人。可谓盛矣。
近世父子秉文衡者。李月沙廷龟,白洲明汉。李泽堂植,畏斋端夏。金文谷寿恒,农岩昌协。金光城万基与今太学士镇圭是也。白洲子青湖一相,畏斋侄畬亦秉文衡。连三世主文。光城与其弟西浦万重。皆提衡艺苑尤异矣。
金沙溪长生与慎独斋集父子为世儒宗。古所罕有也。
唐虞时。民口千三百三十三万零。周成王时民口千三百七十一万零。汉平帝时民户千三百二十三万零。口五千九百一十九万零。光武时户四百二十七万零。口二千六百四十八万零。桓帝时户二千六百七万零。口五千六百四十八万零。皇明万历中户一千五百馀万。口六千五百馀万。
我国天启丙寅号牌时。京外男丁九十四万二千十九。追现十二万三千八百十五。平安道十六万二百十九。合一百二十二万六千一百二十八。
我国平时中外军额。十八万零。户保幷无虑五十万零。今戊子民户通八道一百三十七万八百七十六。口六百八万三千七百七十五内。男口三百二万一千六百四十二。
我国田案所付田畓。通八路幷一百二十五万九千二百九十结二十六负八束内。田为七十八万五千一百四十八结九负五束。畓为四十七万四千一百四十二结十七负三束。
今己丑时起田畓。幷七十七万三千九百九十结内。田为四十七万二千五百七十九结。畓为三十万一千四百十一结。陈与灾几居其半。盖守令报不以实。廉者市惠于民。贪者以为封己之资。不过数年。田结将益缩矣。可胜叹哉。
我国都城周回为九千九百七十五步六千八十一堞也。以今戊子帐籍计之。城中男丁十万二千九百八十五人。除东西班系职官及老弱。要不下八九万。古人筑城约五六十步置一雉。雉上作楼。以避风雨。置六七人守之。以都城大约一万步。排立城中男丁。则每步当为四五人。岂不有馀裕哉。
今己丑见案。军兵杂色收布之类。大略七万一千九百七十名。骑兵收布二十一万七千九百九十一名。合二十八万九千九百六十一名。约以一名布二疋计之。则为五十七万九千九百二十二疋。战军训炼都监六千三百十六名。禁卫营二万五百五名。御营厅二万五千九百三十八名。守御厅二万八千三百九十四名。捴戎厅二万一千四百四十一名。合十万二千五百九十四名。
江华军一万二千一百六十六名。各道束伍十九万一千七百八十六名。各道水军一万七千七百八十一名。各道牙兵十一万四千八百七十七名。合三十三万六千六百十名。
乙丙琐录乙未丙申
[编辑]玄石先生作为师吊服加麻议曰。素弁注云弁绖者。如爵弁而素加环绖。绖大如缌之绖。勉斋改用冠注云。按无明文。恐是依爵弁之制也。今按勉斋集。与闽县学诸友书。言夫子初丧事。而其中谓此中诸事已定。与之略定服制。五服之亲。各用古冠服。诸生吊服加麻制。如深衣用冠绖方相称。诸兄终有骇俗之虑。或者用麻布头巾耳。观此则所谓古冠服。即谓五服之冠也。而其下即曰用冠绖方相称。则勉斋改用之冠。正指五服之冠也。先生盖未及见勉斋集故云然耳。然未知其果用功缌中何冠。而勉斋又自言干持舅甥之服。行师生之义则冠之用缌可见矣。
黄勉斋当朱子之丧。与人书曰率聚同门持服行丧之人。三年之内。不可便散。师之丧若丧父而无服。岂有一哭而散。同常人之理。此议稍定。不惟尽平日师生之情。又得朝夕相与琢磨理义。据此则朱门诸公皆心丧三年可知矣。
老少论之标榜。其始甚微。而其末遂大。今至于滔天襄陵。可胜叹哉。盖庚申更化初。李元祯以吏曹判书特命谴褫。而朴判书士行时以承旨缴奏于筵中。至于涕泣力争。以此见少于士论。其后为金判书守夫所劾。其时诸朴方盛。布在显班。多怀不平。士类中已有云云之说而尚未显矣。其后林参判泳在玉堂。上䟽侵斥勋臣。而玄石先生尤力言追录之非。光城是元勋而金益勋亦参追录。少辈遂攻勋臣。称以清论。附者日增。壬戌秋狱。益勋又有儿房密启事。少辈遂激发峻论。两司俱请益勋等罪。而大臣金文谷出力救之。闵老峯依违两间。癸亥尤斋先生被召入京。上䟽略救益勋。于是少辈哗然不快。稍稍语侵而未敢显言斥之。甲子尼山书札事发。而少论一队打成一片。老少之间遂大溃。然而文谷老峯以背师之罪。请勿以儒贤待尼山。而少论亦无大家崖异之举。则尚不敢全舍尤斋。己巳天地翻覆。而少论处身大不及老论。玄石深以为不是。及甲戌更化。南相当国。柳相为吏判。士行为吏参。当差吏议。其时老论则金仲和。少论则徐鲁望乃第一人望。而士行皆不取。吴道一以星州牧使入为吏议。盖吴于向来处身尤无状而勇于党论故也。人情多不快。其他政注。率未免偏枯。而南相力救张希载。少论许以深长虑。翕然和附。老论攻以丧失名义而气力甚弱。于是玄石以左相承召入来。力主名义而老论赖以不孤。自是以后。一进一退。转辗层加。以至今日而极矣。未知此后税驾于何地耳。
国家设读书堂于东湖。储养年少能文之士。以拟文衡。盖自世宗朝南秀文始。位至绯玉则辍以堂上许仍。自郑林塘惟吉始。
今荫途初筮。斋郞教官。皆择门地。而宣庙朝赵重峯孽子完堵为康陵参奉。李栗谷孽子景临为教官。想旧时不甚拘也。
近来党论日盛。互相訾谪。故用人专取门地。不问贤愚。世道之渐污。人才之渐衰。多由于此。虽以仁祖朝言之。李苍石埈门户最卑而备经极选。孝宗朝李参判惟泰亦起自寒畯。致位清显。今虽欲复见此等事。何可得也。
今日军布之弊。实为亡国之本。君臣上下每讲变通之道。而其说大抵有三。一曰户布。二曰儒布。三曰口钱。三者均为以弊救弊。余欲以田结出布。盖每结取一匹。以充养兵之用。而永革身布之法。故尝作军布变通私议以示人。其以为可者。权判书有道,李参判君辅,李金沟谦叔若而人。而异议者多。如李承旨同甫,金掌令直卿尤出力攻之矣。余亦不敢自信。今见清阴集。尹八松煌墓志中。载丙子春䟽略。有曰一结田赋五斗米一匹布。以为养兵之资。食不足不患矣。此适与愚说合。古今人意见略相同矣。然一结一匹布。议者尚以加赋持之。况加征五斗米乎。八松必有说而恨九原难作矣。
李公晦谓由声色臭味而喜怒哀乐者为人心。由仁义礼智而喜怒哀乐者为道心。黄直卿非之。以为人心发于形气之私。道心原于性命之正。形气在我。如耳目鼻口是也。声色臭味在物。岂得以发于声色臭味者为人心乎。朱先生云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今以由声色臭味而喜怒哀乐则是圣人未免逐于物也。而可乎。人指此身而言也。道指此理而言也。发于此身者则如喜怒哀乐是也。发于此理者则仁义礼智是也。若必谓兼喜怒哀乐而为道心则理与气混然而无别矣。今按公晦之说。亦未见其为大失。盖人心道心。皆指已发而言也。心之发为情。情之目不过曰喜怒哀乐。喜怒哀乐之由于仁义礼智者曰道心。由于声色臭味者曰人心。而亦非有两心也。虽由于声色臭味而发皆中节则便是道心。然则虽谓之兼喜怒哀乐而为道心。不亦可乎。〈兼字亦未安。〉况圣人亦岂无声色臭味。既有声色臭味则喜怒哀乐不得不由之而生。既有喜怒哀乐则不谓之人心可乎。圣人未免逐于物之疑。窃恐太过。而但公晦以声色臭味对仁义礼智则似有不别内外之病。直卿之说。其以此欤。若以耳目口鼻字。代却声色臭味则似少病矣。抑直卿所谓发于此理者仁义礼智是也者。后人误看则将以谓认性为情。亦或命辞之差耳。
勉斋曰天命之性。即大德之敦化。率性之道。即小德之川流。惟其大德之敦化。所以语大莫能载。惟其小德之川流。所以语小莫能破。语大莫能载。是万物统体一太极也。语小莫能破。是一物各具一太极也。此说与朱夫子费隐章注及太极图解说。精微之间。似少出入。览者详之。
勉斋曰天地之间。无独必有对。以天言之则贫对富贵对贱穷对通泰对否。以人言之则出对处进对退隐对见仕对止。古之人惟义所在。随遇而安。未尝有所择也。又曰出处去就。虽是相对。然去与处乃其常。出与就又是偶然之变。今乃以变为常。以常为大不幸。殊不可晓。今按上一款平正明白。而下一款中常变二字极差牙不顺。夫当出而出。当就而就。义之所当。便是常处。如当禹之时。三过其门不入为常。而居陋巷则为变。当颜子之时。居陋巷为常。而三过其门不入则为变。盖得中为常。失中为变。何必以去与处为常而出与就为变哉。
戊戌琐录
[编辑]南秋江论心之操存。胜似一蠧。
南衮之诬己卯诸贤也。凡事必委诸言官。密入神武门之夜。特拜为吏曹判书。衮即退出以开政。再牌招而托病不进。盖欲掩其迹而卒不得自掩。小人情状古今一也。
近世士夫家遭丧者。皆令祭服匠造制。随意裁断。多失礼意。余于前后丁忧。以我国布狭。故令属幅加领。袂口皆依礼文。人或以为太执。今见金河西行状正如此。殊幸鄙见之相合也。
徐花潭集中。有曰粗述独见。贻朴公颐正许君太辉及诸来游于门者。此论虽辞拙。然见到千圣不尽传之地头尔。勿令中失。传之后学。遍诸华夷。知东方有学者出焉。此语非但近于太夸。亦带禅佛家气味。
今年东宫嫔丧。大殿服制。礼官初引世宗朝已行之礼。以大功磨炼。不久参判朴凤龄动于祸福以误礼。引咎上䟽。更以期年定行。盖用长子服也。此与己亥四种之说异。而无人敢言其非。益思尤斋之确然也。
大臣奏于榻前。请依辛酉壬午两年之例速行东宫昏礼于练前。上命议于大臣。大臣中尹领枢趾完时被严旨。引罪不议。其馀李判府濡,徐判府宗泰,金领相昌集,金判府宇杭,赵右相泰采皆不敢违贰。左相权尚夏在外不献议。上特令再问。乃曰丧大记则以为三年不娶。曾前已行之例。有不待练。惟在上裁云。上遂下教曰废经行权。自有前例。依此施行。辛酉则争之者多。壬午则李判书寅烨,金判书镇圭皆请守礼。而今无一人言者。闵马父之忧不幸近之矣。权相所引丧记之说亦误也。此指有子者而言。盖曰三年不娶。达子之情云尔。岂谓无子者。必待三年乎。
一日往拜先生于杨州金村。到中路午饭而达。先生不悦曰吾于少时。拜金清阴于石室。不欲烦长者。先讨午饭于近处然后入谒。清阴颇以为缺然。言之不置。盖少者之待长者。不宜如此也。〈此以下出南溪语录。〉
宋质夫历拜先生于滩上。质夫有风病。发语时口眼先动。先生熟视之曰容貌辞气。乃德之符。君何不稍自矜持。质夫惭甚面赪。
先生一日谓学者曰贤辈相从。不曾吃紧多少工夫。只是悠悠泛泛。以度日月。且缘俗习所染。群居只说时事得失。论议是非。却于学问上欠了讲讨。如此何以济事。除却此习。专心一志。讲究文字。思索义理。今日如此。明日如此。则旧习渐忘而新知渐长。庶于自己身上衬簟得力。不至为虗过了一生也。
先生曰同春尝言少年不读人。新到便可知。才使坚坐。读得一两日。声便嘶了。而今觉得果如此。学者在家。全事悠泛。才到此后。欲一朝硬着筋力。何以耐过了。此亦无他。只是忍。忍得熟时。自无难堪。某少时多病。不能耐苦。后来凡事只得忍过。若非苦痛。未尝讨卧。必到难堪时。略向一伏时凭枕偃息。便觉愉快。大段得力。
尤斋之谪居长鬐也。注解朱子大全。名其草本曰朱子大全问目。以若干卷子。送示先生。其中谓曰当考更考处甚多。先生逐次考据塡还。而有数三文字未得出处。楺即以浅见仰告。检之果得。先生谓曰贤记得许多。胸中草木胡乱如此。毕竟济得甚事。切须勿看杂书。着力于四书。句句字字。使有归宿则煞有所益。不比如今闘多夸靡。徒占文字间虗名。而无与于自己身上也。楺闻之竦然。退而书绅。
先生生长绮纨。年逾弱冠。即甘淡泊。居处弊陋。饮食衣服人不可堪而处之泰然。不以动其中。终日危坐看书。无一时半刻怠惰安肆。夏中蚤虱满室。侍宿者转辗搔痒。不能安枕。而先生终夜甘眠。鼻息调适。及至位至三事。年过六旬。而未尝一日少变矣。
先生一日举佛家文字曰。不知见在何书。某以出于法华经对。先生笑曰平生不看杂书。还有些如此窒碍处。然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后生好看杂书。则譬如淫声美色。便被他拿去。可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