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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史/卷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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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二十六 元史卷一百二十七
列传第十四
卷一百二十八 

伯颜

伯颜,蒙古八邻部人。曾祖述律哥图,事太祖,为八邻部左千户。祖阿剌,袭父职,兼断事官,平忽禅有功,得食其地。父晓古台世其官,从宗王旭烈兀开西域。伯颜长于西域。

至元初,旭烈兀遣入奏事,世祖见其貌伟,听其言厉,曰:“非诸侯王臣也,其留事朕。”与谋国事,恒出廷臣右,世祖益贤之,敕以中书右丞相安童女弟妻之,若曰“为伯颜妇,不惭尔氏矣”。二年七月,拜光禄大夫、中书左丞相。诸曹白事,有难决者,徐以一二语决之。众服曰:“真宰辅也。”四年,改中书右丞。七年,迁同知枢密院事。十年春,持节奉玉册立燕王真金为皇太子。

十一年,大举伐宋,与史天泽并拜中书左丞相,行省荆湖。时荆湖、淮西各建行省,天泽言,号令不一,或致败事。诏改淮西行省为行枢密院。天泽又以病,表请专任伯颜,乃以伯颜领河南等路行中书省,所属并听节制。秋七月,陛辞,世祖谕之曰:“昔曹彬以不嗜杀平江南,汝其体朕心,为吾曹彬可也。”

九月甲戌朔,会师于襄阳,分军为三道并进。丙戌,伯颜与平章阿术,由中道,循汉江趋郢州。万户武秀为前锋,遇水泺,霖雨水溢,无舟不能涉。伯颜曰:“吾且飞渡大江,而惮此潢潦耶!”乃召一壮士,负甲仗,骑而前导,麾诸军毕济。癸巳,次盐山,距郢州二十里。郢在汉水北,以石为城,宋人又于汉水南筑新郢,横铁绳,锁战舰,密树桩木水中。下流黄家湾堡,亦设守御之具,堡之西有沟,南通藤湖,至江仅数里。乃遣总管李庭、刘国杰攻黄家湾堡,拔之,破竹席地,荡舟由藤湖入汉江。诸将请曰:“郢城,我之喉襟,不取,恐为后患。”伯颜曰:“用兵缓急,我则知之。攻城,下策也,大军之出,岂为此一城哉!”遂舍郢,顺流下。伯颜、阿术殿后,不满百骑。十月戊午,行大泽中,郢将赵文义、范兴以骑二千来袭,伯颜、(兀)〔阿〕术未及介胄,[1]亟还军迎击之,伯颜手杀文义,擒范兴杀之,其士卒死者五百人,生获数十人。

甲子,次沙洋。乙丑,命断事官杨仁风招之,不应。复使一俘持黄榜、檄文,传赵文义首,入城,招其守将王虎臣、王大用。虎臣等斩俘,焚黄榜。裨将傅益以水军十七人来降,虎臣等又斩其军之欲降者。伯颜复命吕文焕招之,又不应。日暮,风大起,伯颜命顺风掣金汁炮,焚其庐舍,烟焰涨天,城遂破。万户忙古歹生擒虎臣、大用等四人,馀悉屠之。丙寅,次新城,令万户帖木儿、史弼列沙洋所馘于城下,射黄榜、檄文于城中以招之。其守将边居谊,邀吕文焕与语。丁卯,文焕至城下,飞矢中右臂,奔还。戊辰,其总制黄顺逾城出降,即授招讨使,佩以金符,令呼城上军,其部曲即缒城下,居谊邀入城,悉斩之。己巳,其副都统制任宁亦降,居谊终不出,乃令总管李庭攻破其外堡,诸军蚁附而登,拔之。馀众三千,犹力战而死,居谊举家自焚。遂并诛王虎臣、王大用等四人。

十一月丙戌,次复州,知州翟贵以城降。诸将请点视其仓库军籍,遣官镇抚,伯颜不听,谕诸将不得入城,违者以军法论。阿术使右丞阿里海牙来言渡江之期,伯颜不答。明日又来,又不答。阿术乃自来,伯颜曰:“此大事也,主上以付吾二人,可使馀人知吾实乎?”潜刻期而去。乙未,军次蔡店。丁酉,往观汉口形势。宋淮西制置使夏贵等以战舰万艘分据要害,都统王达守阳逻堡,(荆)〔京〕湖宣抚朱禩孙以游击军扼中流,[2]兵不得进。千户马福建言,沦河口可通沙芜入江,伯颜使觇沙芜口,夏贵亦以精兵守之。乃围汉阳军,声言由汉口渡江,贵果移兵援汉阳。

十二月丙午,军次汉口。辛亥,诸将自汉口开坝,引船入沦河,先遣万户阿剌罕以兵拒沙芜口,逼近武矶,巡视阳罗城堡,径趋沙芜,遂入大江。壬子,伯颜战舰万计,相踵而至,以数千艘泊于沦河湾口,屯布蒙古、汉军数十万骑于江北。诸将言:“沙芜南岸,彼战船在焉,可攻而取。”伯颜曰:“吾亦知其可必取,虑汝辈贪小攻,失大事;一举渡江,收其全功可也。”遂令修攻具,进军阳罗堡。癸丑,遣人招之,不应。甲寅,再遣人招之,其将士皆曰:“我辈受宋厚恩,戮力死战,此其时也,安有叛逆归降之理?备吾甲兵,决之今日,我宋天下,犹赌博孤注,输赢在此一掷尔。”伯颜麾诸将攻之,三日不克。有术者来言:“天道南行,金、木相犯,若二星交过,则江可渡。”伯颜却之,使勿言。乃密谋于阿术曰:“彼谓我必拔此堡,方能渡江。此堡甚坚,攻之徒劳。汝今夜以铁骑三千,泛舟直趋上流,为𢭏虚之计,诘旦渡江袭南岸。已过,则速遣人报我。”乙卯,分遣右丞阿里海牙督万户张弘范、忽失海牙、折的迷失等,先以步骑攻阳罗堡,夏贵来援。遂俾阿术出其不意,率万户晏彻儿、忙古歹、史格、贾文备四翼军,溯流西上四十里,对青山矶而泊。是夜,雪大作,遥见南岸多露沙洲,阿术登舟,指示诸将,令径趋是洲,载马后随。万户史格一军先渡,为其都统程鹏飞所却。阿术横身荡决,血战中流,擒其将高邦显等,死者无算,鹏飞被七创,败走,得船千馀艘,遂得南岸。阿术与镇抚何玮等数十人攀岸步斗,开而复合者数四,南军阻水,不得相薄,遂起浮桥,成列而渡。阿里海牙继遣张荣实、解汝楫等四翼军,舳舻相衔,直抵夏贵。贵引麾下军数千先遁,诸军乘之,斩溺不可数计,追至鄂州东门而还。丙辰,阿术遣使来报,伯颜大喜,挥诸将急攻破阳罗堡,斩王达。宋军大溃,数十万众,死伤几尽。夏贵仅以身免,走至白虎山。诸将谓贵大将,不可使逸去,请追之。伯颜曰:“阳罗之捷,吾欲遣使前告宋人,而贵走代吾使,不必追也。”丁巳,伯颜登武矶山,大江南北,皆我军也,诸将称贺,伯颜辞谢之。

阿术还渡江,议兵所向,或欲先取蕲、黄,阿术曰:“若赴下流,退无所据,先取鄂、汉,虽迟旬日,可为万全计。”伯颜从之。己未,师次鄂州,遣吕文焕、杨仁风等谕之曰:“汝国所恃者,江、淮而已,今我大兵飞渡长江,如履平地,汝辈何不速降?”鄂恃汉阳,将战,乃焚其战舰三千艘,火照城中,两城大恐。庚申,知鄂州张晏然、知汉阳军王仪、知德安府来兴国,皆以城降,程鹏飞以其军降。壬戌,定新附官品级,撤宋兵,分隶诸将。先是,边民戍卒陷入宋境者,悉纵遣之。丁卯,遣万户也的哥、总管忽都歹,入奏渡江之捷。分命阿剌罕先锋黄头,取寿昌粮四十万斛,以充军饷。留右丞阿里海牙等,以兵四万,分省于鄂,规取荆湖。己巳,伯颜与阿术以大军水陆东下,俾阿术先据黄州。

十二年春正月癸酉朔,至黄州。甲戌,沿江制置副使、知黄州陈奕降,伯颜承制授奕沿江大都督。奕遣书至涟水招其子岩,岩降。遣吕文焕、陈奕以书招蕲州安抚使管景模,复遣阿术以舟师造其城下。癸未,伯颜至蕲州,景模出降,即承制授以淮西宣抚使,留万户带塔儿守之。阿术复以舟师先趋江州,兵部尚书吕师夔在江州,与知州钱真孙遣人来迎降。丙戌,伯颜至江州,即以师夔为江州守。师夔设宴庾公楼,选宋宗室女二人,盛饰以献,伯颜怒曰:“吾奉圣天子明命,兴仁义之师,问罪于宋,岂以女色移吾志乎!”斥遣之。知南康军叶阊来降,殿前都指挥使、知安庆府范文虎亦奉书纳款,阿术遂率舟师造安庆,文虎出降。伯颜至湖口,遣千户寗玉系浮桥以渡,风迅水驶,桥不能成,乃祷于大孤山神,有顷,风息桥成,大军毕渡。

二月壬寅朔,伯颜至安庆,承制授文虎两浙大都督,文虎以其从子友信知安庆府事,命万户乔珪戍之。丁未,次池州,都统制张林以城降;戊申,通判权州事赵昴发与其妻自经死。伯颜入城,见而怜之,令具衣衾葬焉。

宋宰臣贾似道遣宋京致书,请还已降州郡,约贡岁币。伯颜遣武略将军囊加歹同其介阮思聪报命,止京以待,且使谓似道曰:“未渡江,议和入贡则可,今沿江诸郡皆内附,欲和,则当来面议也。”囊加歹还,乃释宋京。

庚申,发池州,壬戌,次丁家洲。贾似道都督诸路军马十三万,号百万,步军指挥使孙虎臣为前锋,淮西制置使夏贵以战舰二千五百艘横亘江中,似道将后军。伯颜命左右翼万户率骑兵夹江而进,炮声震百里。宋军阵动,贵先遁,以扁舟掠似道船,呼曰:“彼众我寡,势不支矣!”似道闻之,仓皇失措,遽鸣金收军,军溃。众军大呼曰:“宋军败矣!”诸战舰居后者,阿术促骑召之,挺身登舟,手柁冲敌船,舳舻相荡,乍分乍合。阿术以小旗麾何玮、李庭等并舟深入,伯颜命步骑左右掎之,追杀百五十馀里,溺死无算,得船二千馀艘,及其军资器仗、图籍符印。似道东走扬州,贵走庐州,虎臣走泰州。

甲子,攻太平州。丁卯,知州孟之缙及知无为军刘权、知镇巢军曹旺、知和州王喜,俱以城降。庚午,师次建康之龙湾,大赉将士。

三月癸酉,宋沿江制置赵溍遁,溍兄淮起兵溧阳,就执而死。都统徐王荣、翁福等以城降,命招讨使唆都守之。知镇江府洪起畏遁,总管石祖忠以城降。知宁国府赵与可遁,知饶州唐震死,而江东诸郡皆下。淮西滁州诸郡亦相继降。

丙子,国信使廉希贤至建康,传旨令诸将各守营垒,毋得妄有侵掠。希贤与严忠范等奉命使宋,请兵自卫,伯颜曰:“行人以言不以兵,兵多,徒为累使事。”希贤固请,与之。丙戌,至独松岭,果为宋人所杀。

庚寅,伯颜遣左右司员外郎石天麟诣阙奏事,世祖大悦,悉可其奏。伯颜以行中书省驻建康,阿塔海、董文炳以行枢密院驻镇江,阿术别奉诏攻扬州。江东岁饥,民大疫,伯颜随赈救之,民赖以安。

宋人遣都统洪模移书徐王荣等,言杀使之事太皇太后及嗣君实不知,皆边将之罪,当按诛之,愿输币,请罢兵通好。伯颜曰:“彼为谲诈之计,以视我之虚实。当择人以同往,观其事体,宣布威德,令彼速降。”乃命议事官张羽等持王荣答书,至平江驿,宋人又杀之。

四月乙丑,有诏以时暑方炽,不利行师,俟秋再举。伯颜奏曰:“宋人之据江海,如兽保险,今已扼其吭,少纵之则逸而逝矣。”世祖语使者曰:“将在军,不从中制,兵法也。宜从丞相言。”

五月丁亥,复命奉御爱先传旨,召伯颜赴阙,以阿剌罕为参政,留治省事。伯颜至镇江,会诸将计事,令各还镇,乃渡江北行,入见于上都。七月癸未,进中书右丞相,让功于阿术,遂以阿术为左丞相。

八月癸卯,受命还行省,付以诏书,俾谕宋主。乃取道益都,行视沂州等军垒,调淮东都元帅孛鲁欢、副都元帅阿里伯,以所部兵溯淮而进。九月戊寅,会师淮安城下,遣新附官孙嗣武叩城大呼,又射书城中,谕守将使降,皆不应。庚辰,招讨别〔吉〕里迷失拒北城西门,[3]伯颜与孛鲁欢、阿里伯亲临南城堡,挥诸将长驱而登,拔之,溃兵欲奔大城,追袭至城门,斩首数百级,遂平其南堡。丙戌,次宝应军。戊子,次高邮。十月庚戌,围扬州。召诸将指授方略,留孛鲁欢、阿里伯守湾头新堡,众军南行。壬戌,至镇江,罢行院,以阿塔海、董文炳同署事。

十一月乙亥,伯颜分军为三道,期会于临安。参政阿剌罕等为右军,以步骑自建康出四安,趋独松岭;参政董文炳等为左军,以舟师自江阴循海趋澉浦、华亭;伯颜及右丞阿塔海由中道,节制诸军,水陆并进。

壬午,伯颜军至常州。先是常州守王宗洙遁,通判王虎臣以城降,[4]其都统制刘师勇与张彦、王安节等复拒之,推姚訔为守,固拒数月不下。伯颜遣人至城下,射书城中招谕:“勿以已降复叛为疑,勿以拒敌我师为惧。”皆不应。乃亲督帐前军临南城,又多建火炮,张弓弩,昼夜攻之。浙西制置文天祥遣尹玉、麻士龙来援,皆战死。甲申,伯颜叱帐前军先登,竖赤旗城上,诸军见而大呼曰:“丞相登矣!”师毕登。宋兵大溃,拔之,屠其城,姚訔及通判陈炤等死之,生获王安节,斩之。刘师勇变服单骑奔平江,诸将请追之,伯颜曰:“勿追,师勇所过,城守者胆落矣。”以行省都事马恕为常州尹。

遣蒙古军都元帅阇里帖木儿、万户怀都,先据无锡州,万户忙古歹、晏彻儿巡太湖,遣监战亦乞里歹、招讨使唆都、宣抚使游显,会阇里帖木儿先趋平江。

庚寅,遣降人游介实,奉诏书副本使于宋,仍以书谕宋大臣。十二月辛丑,次无锡,宋将作监柳岳等奉其国主及太皇太后书,并宋之大臣与伯颜书来见,垂泣而言曰:“太皇太后年高,嗣君幼冲,且在衰绖中。自古礼不伐丧,望哀恕班师,敢不每年进奉修好。今日事至此者,皆奸臣贾似道失信误国耳。”伯颜曰:“主上即位之初,奉国书修好,汝国执我行人一十六年,所以兴师问罪。去岁,又无故杀害廉奉使等,[5]谁之过欤?如欲我师不进,将效钱王纳土乎?李主出降乎?尔宋昔得天下于小儿之手,今亦失于小儿之手,盖天道也,不必多言。”岳顿首泣不已。遣招讨使抄儿赤,以柳岳来使事,及严奉使所赍国书入奏。

先是,平江守潜说友遁,通判胡玉等既以城降,而复为宋人所据。甲辰,众军次平江,都统王邦杰、通判王矩之率众出降。

庚戌,遣囊加歹同其使柳岳还临安。以忙古歹、范文虎行两浙大都督事。遣寗玉修吴江长桥,不旬日而成。

庚申,囊加歹同宋尚书夏士林、侍郎吕师孟、宗正少卿陆秀夫以书来,请尊世祖为伯父,而世修子侄之礼,且约岁币银二十五万两,帛二十五万匹。癸亥,遣囊加歹同师孟等还临安。遣忙古歹、范文虎,会阿剌罕、昔里伯取湖州,知州赵良淳死之。丙寅,赵与可以城降。伯颜发平江,留游显、怀都、忽都不花,屯兵镇守。别遣寗玉守长桥。

十三年正月己巳,次嘉兴,安抚刘汉杰以城降,留万户忽都虎等戍之。癸酉,宋军器监刘庭瑞以其宰臣陈宜中等书来,即遣回。乙亥,宜中遣御史刘岊奉宋主称臣表文副本,及致书伯颜,约会长安镇。辛巳,众军至崇德。宜中又令都统洪模,持书同囊加歹来见。壬午,次长安镇,宜中等不至。癸未,进军临平镇。甲申,次皋亭山,宋主遣知临安府贾馀庆,同宗室保康军承宣使尹甫、和州防御使吉甫,奉传国玺及降表诣军前。伯颜受讫,遣囊加歹以馀庆等还临安,召宋宰臣出议降事。时宜中已遁,以文天祥代为丞相,不拜,自请至军前。乙酉,进军至临安北十五里,分遣董文炳、吕文焕、范文虎巡视城堡,安谕军民。

囊加歹、洪模来报,宜中与张世杰、苏〔刘〕义、[6]刘师勇等挟益王、广王下浙江,航海而南,惟谢太后及幼主在宫中。伯颜亟遣使谕右军阿剌罕、奥鲁赤,左军董文炳、范文虎,据守浙江,以劲兵五千人追之,不及而还。

丙戌,禁军士毋入城,遣吕文焕持黄榜谕临安中外军民,俾安堵如故。先是,三衙卫士白昼杀人,闾里小民乘乱剽掠,至是民皆安之。丁亥,遣程鹏飞、洪双寿等入宫,慰谕谢后。戊子,谢后遣丞相吴坚、文天祥、枢密谢堂、安抚贾馀庆、内官邓惟善来见,伯颜慰遣之,顾天祥举动不常,疑有异志,留之军中。天祥数请归,伯颜笑而不答。天祥怒曰:“我此来为两国大事,彼皆遣归,何故留我?”伯颜曰:“勿怒。汝为宋大臣,责任非轻,今日之事,政当与我共之。”令忙古歹、唆都馆伴羁縻之。令程鹏飞、洪双寿同贾馀庆易宋主削帝号降表。己丑,驻军临安城北之湖州市。遣千户囊加歹等以宋传国玺入献。

庚寅,伯颜建大将旗鼓,率左右翼万户,巡临安城,观潮于浙江。暮,还湖州市,宋宗室大臣皆来见。辛卯,万户张弘范、郎中孟祺同程鹏飞以所易降表及宋主、谢后谕未附州郡手诏至军前。令镇抚唐古歹罢文天祥所招募义兵二万馀人。壬辰,伯颜登狮子峯,观临安形势。命唆都抚谕军民,部分诸将,共守其城,护其宫。癸巳,谢后复使人来劳问,仍以温言慰遣之。甲午,分置其三衙诸司兵于各翼,以俟调遣;其生募等军,愿归者听。

分遣萧郁、王世英等招谕衢、信诸州。二月丁酉,遣刘颉等往淮西招夏贵,仍遣别将徇地浙东、西,于是知严州方回、知婺州刘怡、知台州杨必大、知处州梁椅并以城降。

命右丞张惠、参政阿剌罕、董文炳、吕文焕入见谢后,宣布德意,以慰谕之。辛丑,宋主率文武百僚,望阙拜发降表。伯颜承制,以临安为两浙大都督府,忙古歹、范文虎入治府事。复命张惠、阿剌罕、董文炳、吕文焕等入城,籍其军民钱谷之数,阅实仓库,收百官诰命、符印图籍,悉罢宋官府。取宋主居之别室。分遣新附官招谕〔湖〕南北、两广、四川未下州郡。[7]部分诸将,分屯要害,仍禁人不得侵坏宋氏山陵。是日,进军浙江之浒,潮不至者三日,人以为天助。

癸卯,谢后命吴坚、贾馀庆、谢堂、家铉翁、刘岊与文天祥并为祈请使,杨应奎、赵若秀为奉表押玺官,赴阙请命。伯颜拜表称贺曰:

臣伯颜言:国家之业大一统,海岳必明主之归;帝王之兵出万全,蛮夷敢天威之抗。始干戈之爰及,迄文轨之会同。区宇一清,普天均庆。
臣伯颜等诚欢诚忭,顿首顿首,恭惟皇帝陛下,道光五叶,统接千龄。梯航日出之邦,冠带月支之域;际丹崖而述职,奄瀚海而为家。独此岛夷,弗遵声教,谓江湖可以保逆命,舟楫可以敌王师。连兵负固,逾四十年,背德食言,难一二计。当圣主飞渡江南之日,遣行人乞为城下之盟。逮凯奏之言旋,辄诈谋之复肆。拘囚我信使,忘乾坤再造之恩;招纳我叛臣,盗涟海三城之地。我是以有六载襄樊之讨,彼居然无一介行李之来。祸既出于自求,怒致闻于斯赫。
臣伯颜等肃将禁旅,恭行天诛。爰从襄汉之上流,复出武昌之故渡。藩屏一空于江表,烽烟直接于钱塘。尚无度德量力之心,荐有杀使毁书之事。属庙谟之亲廪,谓根本之宜先。乃命阿剌罕取道于独松,董文炳进师于海渚,臣与阿塔海忝司中阃,直指伪都。掎角之势既成,水陆之师并进。常州已下,列郡传檄而悉平;临安为期,诸将连营而毕会。彼知穷蹙,迭致哀鸣。始则有为侄纳币之祈,次则有称藩奉玺之请。顾甘言何益于实事,率锐卒直抵于近郊。召来用事之大臣,放散思归之卫士。崛强心在,四郊之横草都无;飞走计穷,一片之降旛始竖。其宋国主已于二月初五日,望阙拜伏归附讫。所有仓廪府库,封籍待命外。臣奉扬宽大,抚戢吏民,九衢之市肆不移,一代之繁华如故。兹惟睿算,卓冠前王,视万里如目前,运天下于掌上。致令臣等,获对明时,歌七德以告成,深切龙庭之想,上万年而为寿,敬陈虎拜之词。
臣伯颜等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贺以闻。

戊申,坚等发临安,堂不行。癸丑,宋福王与芮奉书于伯颜,辞甚恳切,伯颜曰:“尔国既以归降,南北共为一家,王勿疑,宜速来,同预大事。”且遣迓之。戊午,夏贵以淮(南)〔西〕降。[8]庚申,命囊加歹传旨,召伯颜偕宋君臣入朝。

三月丁卯,伯颜入临安,俾郎中孟(棋)〔祺〕,[9]籍其礼乐祭器、册宝、仪仗、图书。庚午,囊加歹至。甲戌,与芮来。伯颜议以阿剌罕、董文炳留治行省事,以经略闽、粤;忙古歹以都督镇浙西;唆都以宣抚使镇浙东;唐兀歹、李庭护送宋君臣北上。

乙亥,伯颜发临安。丁丑,阿塔海等宣诏,趣宋主、母后入觐,听诏毕,即日俱出宫,惟谢后以疾独留,隆国夫人黄氏、宫人从行者百馀人,福王与芮、沂王乃猷、谢堂、杨镇而下,官属从行者数千人,三学之士数百人。宋主求见,伯颜曰:“未入朝,无相见之礼。”

五月乙未,伯颜以宋主至上都,世祖御大安阁受朝,降授宋主㬎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大司徒,封瀛国公。宋平,得府三十七、州百二十八、关监二、县七百三十三。命伯颜告于天地宗庙,大赦天下。帝劳伯颜,伯颜再拜谢曰:“奉陛下成算,阿术效力,臣何功之有?”复拜同知枢密院,赐银鼠青鼠只孙二十袭。裨校有功者百二十三人,赏银有差。

初,海都称兵内向,诏以右丞相安童佐皇子北平王那木罕,统诸军于阿力麻里备之。十四年,诸王昔里吉劫北平王,拘安童,胁宗王以叛,命伯颜率师讨之,与其众遇于斡鲁欢河,夹水而阵,相持终日,俟其懈,麾军为两队,掩其不备,破之,昔里吉走死。[10]十八年二月,世祖命燕王抚军北边,以伯颜从,仍谕之曰:“伯颜才兼将相,忠于所事,故俾从汝,不可以常人遇之。”燕王每与论事,尊礼有加。是岁,颁群臣食邑,诏益以藤州等处四千九百七十七户。

伯颜之取宋而还也,诏百官郊迎以劳之,平章阿合马先百官半舍道谒,伯颜解所服玉钩绦遗之,且曰:“宋宝玉固多,吾实无所取,勿以此为薄也。”阿合马谓其轻己,思中伤之,乃诬以平宋时,取其玉桃盏。帝命按之,无验,遂释之,复其任。阿合马既死,有献此盏者,帝愕然曰:“几陷我忠良!”别吉里迷失尝诬伯颜以死罪,未几,以它罪诛,敕伯颜临视,伯颜与之酒,怆然不顾而返。世祖问其故,对曰:“彼自有罪,以臣临之,人将不知天诛之公也。”

二十二年秋,宗王阿只吉失律,诏伯颜代总其军。先是,边兵尝乏食,伯颜令军中采蔑怯叶儿及蓿敦之根贮之,人四斛,草粒称是,盛冬雨雪,人马赖以不饥。又令军士有捕塔剌不欢之兽而食者,积其皮至万,人莫知其意,既而遣使辇至京师,帝笑曰:“伯颜以边地寒,军士无衣,欲易吾缯帛耳。”遂赐以衣。二十四年春二月,或告乃颜反,诏伯颜窥觇之,乃多载衣裘入其境,辄以与驿人。既至,乃颜为设宴,谋执之。伯颜觉,与其从者趋出,分三道逸去。驿人以得衣裘故,争献健马,遂得脱,驰还白状。夏四月,乃颜反,从世祖亲征。奏李庭、董士选将汉军,得以汉法战。乃颜之党金家奴、塔不歹进逼乘舆,汉军力战,乃皆溃,卒擒乃颜。二十六年,进金紫光禄大夫、知枢密院事,出镇和林,和林置知院自伯颜始。

二十九年秋,宗王明理铁木儿挟海都以叛,诏伯颜讨之。相值于阿撒忽秃岭,矢下如雨,众军莫敢登,伯颜令之曰:“汝寒君衣之,汝饥君食之,政欲效力于此时尔。于此不勉,将何以报!”麾诸军进,后者斩。伯颜先登陷阵,诸军望风争奋,大破之。明里铁木儿挺身走,命速哥、梯迷秃儿等追之。伯颜引军夜还,至必失秃,卒遇伏兵,伯颜坚壁不动,黎明,遂引去。伯颜轻骑追至别竭儿,速哥、梯迷秃儿等兵亦至,乃夹击之,斩首二千级,俘其馀众以归。诸将言:“古礼,兵胜必祃旗于所征之地。”欲用囚虏为牲,伯颜不可,众皆叹服。军中获谍者,忻都欲杀之,伯颜不许,厚赐之,遣赍书谕明里铁木儿以祸福。明里铁木儿得书感泣,以众来归。

未几,海都复犯边,伯颜留拒之。廷臣有谮伯颜久居北边,与海都通好,仍保守,[11]无尺寸之获者,诏以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代之,居伯颜于大同,以俟后命。玉昔帖木儿未至三驿,会海都兵复至,伯颜遣人语玉昔帖木儿曰:“公姑止,待我翦此寇而来,未晚也。”伯颜与海都兵交,且战且却,凡七日,诸将以为怯,愤曰:“果惧战,何不授军于大夫!”伯颜曰:“海都悬军涉吾地,邀之则遁,诱其深入,一战可擒也。诸军必欲速战,若失海都,谁任其咎?”诸将曰:“请任之。”即还军击败之,海都果脱去。乃召玉昔帖木儿至军,授以印而行。时成宗以皇孙奉诏抚军北边,举酒以饯曰:“公去,将何以教我?”伯颜举所酌酒曰:“可慎者,惟此与女色耳。军中固当严纪律,而恩德不可偏废。冬夏营驻,循旧为便。”成宗悉从之。

三十年冬十二月,驿召至自大同,世祖不豫。明年正月,世祖崩,伯颜总百官以听。兵马司请日出鸣晨钟,日入鸣昏钟,以防变故,伯颜呵之曰:“汝将为贼邪!其一如平日。”适有盗内府银者,宰执以其幸赦而盗,欲诛之,伯颜曰:“何时无盗,今以谁命而诛之?”人皆服其有识。

成宗即位于上都之大安阁,亲王有违言,伯颜握剑立殿陛,陈祖宗宝训,宣扬顾命,述所以立成宗之意,辞色俱厉,诸王股栗,趋殿下拜。五月,拜开府仪同三司、太傅、录军国重事,依前知枢密院事,赐金银各有差。时相有忌之者,伯颜语之曰:“幸送我两罂美酒,与诸王饮于宫前,馀非所知也。”江南三省累请罢行枢密院,成宗问于伯颜,时已属疾,张目对曰:“内而省、院各置为宜,外而军、民分隶不便。”成宗是之,三院遂罢。冬十二月丙申,有大星陨于东北。己亥,雨木冰。庚子,伯颜薨,年五十九。

伯颜深略善断,将二十万众伐宋,若将一人,诸帅仰之若神明。毕事还朝,归装惟衣被而已,未尝言功也。大德八年,特赠宣忠佐命开济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淮安王,谥忠武。至正四年,加赠宣忠佐命开济翊戴功臣,进封淮王,馀如故。

子买的,佥枢密院事;囊加歹,枢密副使。孙相嘉失礼,同佥枢密院事、集贤学士。至治末,省先茔于白只剌山,闻有变,赴上都。或劝少避之,曰:“我与国同休戚,今有难,可避乎!”至上都,果见囚。久之得释,寻拜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迁江南行台御史大夫。曾孙普达失理,皆能世其家。

校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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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兀)〔阿〕术 阿术本书卷一二八有传。阿术本传及全书皆作“阿术”,“兀”误,今改。
  2. (荆)〔京〕湖宣抚朱禩孙 据宋史卷四七瀛国公纪咸淳十年十一月癸酉、德祐元年四月戊申条改。参见卷八校勘记[六]。
  3. 别〔吉〕里迷失 下文作“别吉里迷失”,据补。按本书卷九、一0世祖纪至元十三年七月丙辰、十六年正月丙子条、卷一六五孔元传、卷一六六贺祉传作“别乞里迷失”,卷一三五阿答赤传作“别急列迷失”,卷一六六王昔剌传作“别急里迷失”。
  4. 通判王虎臣以城降 “虎臣”当系“良臣”之误。参见卷八校勘记[一五]。
  5. 去岁又无故杀害廉奉使等 此系至元十二年十二月辛丑伯颜对宋使臣语。廉希贤等见杀于是年三月,“去岁”当系“今岁”之误。
  6. 苏〔刘〕义 据本书卷九世祖纪至元十三年正月乙酉条及其前后文所见补。蒙史已校。
  7. 招谕〔湖〕南北两广 “南北”不知所指。按平宋录作“诏谕湖南、湖北、两广”,据补“湖”字。蒙史已校。
  8. 夏贵以淮(南)〔西〕降 据本书卷九世祖纪至元十三年二月戊午条、卷一二八阿术传改。类编已校。
  9. 孟(棋)〔祺〕 从殿本改。按本书卷一六0有孟祺传。
  10. 昔里吉走死 蒙史云:“旧传云走死,误。世祖纪至元十九年正月明言撒里蛮悔过,执昔里吉。西书云,一二八二年即至元十九年,昔里吉论罪流海岛,旋卒。则非走死可知。”疑“死”字衍。
  11. 仍保守 道光本作“因仍保守”。其考证云:“原文脱因字,不成句。据纪事本末增。”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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