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问集/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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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七言古诗

【读书山雪中】

前年望归归不得，去年中途脚无力。残生何意有今年，突兀家山堕眼前。东家西家百壶酒，主人捧觞客长寿。先生醉袖挽春回，万落千村满花柳。山灵为渠也放颠，世界幻入兜罗绵。似嫌衣锦太寒乞，别作玉屑妆山川。人言少微照乡井，准备黄云三万顷。何人办作陈莹中，来与先生共炊饼？陈先生贬官后，答京师人书云：“南州有何事？今年好雪，明年炊饼大耳。”

【题商孟卿家《明皇合曲图》】

海棠一株春一国，燕燕莺莺作寒食，千古万古开元日。三郎搦管仰面吹，天公大笑嗔不得。宁王天人玉不如，番绰乐句不可无。宫腰不按《羽衣》谱，疾舞底用牧猪奴？风声水声𫛛清都，梦中令人羡华胥。何时却并宫墙听，不恨将身作李谟？

【过晋阳故城书事】

惠远祠前晋溪水，翠叶银花清见底。水上西山如卧屏，郁郁苍苍三百里。中原北门形势雄，想见城阙云烟中。望川亭上阅今古，但有麦浪摇春风。君不见系舟山头龙角秃，白塔一摧城覆没。薛王出降民不降，屋瓦乱飞如箭镞。汾流决入大夏门，府治移著唐明村。祇从巨屏失光彩，河洛几度风烟昏。东阙苍龙西玉虎，金雀觚棱上云雨。不论民居与官府，仙佛所庐馀百所。鬼役天财千万古，争教一炬成焦土。至今父老哭向天，死恨河南往来苦。南人鬼巫好禨祥，万夫畚锸开连冈。官街十字改丁字，钉〈去声〉破并州渠亦亡。几时却到承平了，重看官家筑晋阳？

【蟾池】

老蟆食月饱复吐，天公一目频年瞽。下界新增养蟾户，玉斧谁怜修月苦？郡国蟾池知几所，碧玉清流水仙府。小蟾徐行腹如鼓，大蟾张颐怒于虎。渠家眉间有黄乳，膏粱大丁正须汝。何人敢与月复仇，疾过池头不容语。向来属私今属官，从今见蟆当好看，爬沙即上青云端。

【赠答张教授仲文】

秋灯摇摇风拂席，夜闻叹声无处觅。疑作金荃怨曲兰畹辞，元是寒螀月中泣。世间刺绣多绝巧，石竹殷红土花碧。穷愁入骨死不销，谁与渠侬洗寒乞？东坡胸次丹青国，天孙缲丝天女织。倒凤颠鸾金粟尺，裁断琼绡三万匹。辛郎偷发金锦箱，飞浸海东星斗湿。醉中握手一长嗟，乐府数来今几家？剩借春风染华发，笔头留看五云花。〈七言长诗，于中独一句九言，韦郎有此例，长吉亦有此例。〉

【高门关】

高门关头霜树老，细路千山万山绕。乱馀村落不见人，霰雪霏霏暗清晓。莘川百里如掌平，闲田满眼人得耕。山中树艺亦不恶，谁遣多田知姓名？许李申杨竟何得，只今唯有石滩声。〈许致忠、杨汤臣、申伯胜、李仲常名宦四家，隐卢氏。时以多田推之，乱后俱不知所在矣。〉

【甲辰秋，洛阳得黄葵子，种之南庵。明年夏六月，作花。佛经所谓“阎浮檀金，明静柔软，令人爱乐”者，此花可以当之，因为赋长韵。予方以病止酒，故卒章及之】

芳蕤浥露娇黄湿，五叠湘裙轻襞积。晨妆午醉一日间，白白红红总狼籍。上阳宫女要头冠，摹写虽工破的难。看来明净复柔软，花中乃有阎浮檀。千里移根洛阳陌，主人不饮谁看客？乞与金杯自倾侧，明年为渠当举白。

【马岭】

仙人台高鹤飞度，锦绣堂倾去无路。人言马岭差可行，比似黄榆犹坦步。石门木落风飕飕，仆夫衣单望南州。皋落东南三百里，鬓毛衰飒两年秋。予去岁往河南迁奉，亦取黄榆岭路。

【云峡】〈并序〉

君璋启事西凉，占对称旨。其还也，行台公以宣和宝石为贶，奇秀温润，信天壤间之尤物。君璋因之曰“云峡”，邀词客赋诗，予亦同作。

石盆清冷贮秋水，水面苍烟飞不起。一堆寒碧几研间，宝气峥嵘插箕尾。中山雪浪空影像，长安鹦鹉犹纨绮。枉著奇章甲乙中，槁项才堪把耕耒。不知天壤此尤物，鬼刻神刂通有几？薰蒸似欲出泉脉，莹滑定应凝石髓。剥裂雯华渍月秋，辛苦诗仙费摹拟。车箱箭𬸚连西东，仇池百穴窗玲珑。飞堕不嫌灵鹫小，奇探已觉太湖空。故都乔木今如此，梦想熙春百花里。膏血纲船枯九州，亡国愁颜为谁洗？主人天质粹以温，天然与山作知闻。退食从容北窗卧，今古起灭真浮云。〈仙人王予可赋《石淙》，有“石裂雯华渍月秋”之句。〉

【云岩】〈并序〉

观州倅武伯英，崞县人，少日举进士，有诗名。其赋《剪烛刀》，有“啼残瘦玉兰心吐，蹴落春红燕尾香”之句，甚为时辈所称。家故饶财，第宅园亭为河东之冠。贮书有万卷楼。嘉花珍果，悉自他州移植。为人多伎巧，山水杂画，斫琴和墨，皆极其工。尝得宣和湖石一，窾窍穿漏，殆若神刂鬼凿。炷香其下，则烟气四起，散布槃水上，浓淡霏拂，有烟江叠嶂之韵。吾乡衣冠家法书名画及藏书之多，亦有伯英相上下者，伯英独恃宝石以擅奇汾、晋间耳。兴定末，伯英殁于关中，杨户部叔玉购石得之。壬辰围城中以示予，且命作诗，危急存亡之际，不暇及也。乙巳冬十一月，来东平，过圣与张君之新轩，而此石在焉。圣与名之曰“云岩”。予问石所从来，圣与言夏津王帅得之汴梁泥涂中，而以见贻。予因叹一物之微，经历世变，迁徙南北，乃复为好事者之所宝玩，似不偶然，乃为诗道其故。圣与三世相家，以文章名海内，其才情风调，不减前世贺东山、晏叔原，故卒章以萧闲明秀峰故事属之。

壶中九华玉孱颜，紫烟著水往复还。小窗虚明澹相对，不数汉宫铜博山。会稽禹穴深无底，宝石偷来定山鬼。一堆寒碧殊不凡，满谷春云更堪喜。阿欣秀发见眉宇，小杜才情沦骨髓。摩挲不作几上看，缭白纡青便千里。浑沌日凿馀空嵌，漏天蒸湿饶风岚。世外元无种香国，海南真有补阤岩。观州爱玩频湔袚，民部平生几熏沐。藏舟夜壑未厌深，竟作新轩坐中物。一天星月入金尊，翠射娉婷自有人。只欠宣和郑先觉，为君留写五湖真。

【刘远笔】

老纮力能举玉杵，文阵挽强犹百钧。惜哉变化太狡狯，向也褐衣今虎文。宣城诸葛寂无闻，前后两刘新册勋。谢朗神锋恨太隽，虽然岂不超人群？三钱鸡毛吐皇坟，尖奴定能张吾军。何时酌我百壶酒，为汝醉草垂天云。〈狡狯变化，事见《麻姑传》。〉

【赠周良老】

于公断狱多平反，高门大车在乃孙。我居聊城欲二载，喜见周叟醇而温。十年大理书上考，宜有阳报如于门。大儿书来问安否，兵饥不死天所存。郑孙毛骨殊秀发，宝气郁郁含朝暾。机声呕哑聒朝昏，种瓠五石当酒尊。是翁福禄知未艾，昆弟和乐连株根。白发阿兄应念我，南云寂寞赋《招魂》。

【鸿沟同钦叔赋】

刘郎著手乾坤了，未害与渠分九州。夸儿衣绣自楚楚，作计岂复西鸿沟？雌雄自决已无策，尺寸必争唯上流。韩生已死言犹在，千载令人笑沐猴。

【雪中自洛阳还嵩山】

道人薄有尘外缘，迫入尘埃私自怜。三十六峰一茅屋，梦里西家掠社钱。津津喜色见眉宇，峨峨青城当眼前。蹇驴径入风烟去，恰是梅花欲雪天。

【祖唐臣愚庵】

小智胠箧盗所羞，大智移国鬼与仇。浮生匹绢两盂粥，心计扰扰知何求？青州荆州兔三窟，古人今人貉一丘。唤起罗池柳夫子，与君同醉訾家洲。

【过井陉】

北山亭亭如驿堠，南山眈眈虎翘首。土门东头望井陉，汉家风云自奔走。市人岂识英雄材，金鼓一朝天上来。此山行人万万古，几不磨灭随蒿莱。白鹿祠前一杯水，苍颜聊为洗尘埃。

【北岳】

太茂维岳古帝孙，大朴未散真巧存。乾坤自有灵境在，地位岂合他山尊。中原旌旗白日暗，上阶楼观苍烟屯。谁能借我两黄鹄，长袖一拂玄都门？

【天涯山】

九州上游推大卤，独恨山形颇椎鲁。天涯一峰今日看，快似昂头出环堵。何年气母此融结？鬼凿神镵未奇古。八窗玲珑透朝日，洞穴惨淡藏雷雨。苔花锦石粲可喜，乞与云烟相媚妩。半空掷下金芙蕖，想得飞来自玄圃。传闻绝顶更灵异，云是清都群玉府。五云飞步吾未能，风袂冷冷已轻举。东州死爱华不注，向在陋邦何足数。敬亭不著谢宣城，断岸何缘比天姥。酒船何时朝复暮，倒卷滹沱浣尘土。唤起山灵捶石鼓，汉女湘妃出歌舞。诗狂他日笑遗山，饭颗不妨嘲杜甫。〈山有石鼓神祠。〉

【智仲可《月下弹琴图》】

莫春舞雩鼓瑟希，琴语解吐胸中奇。谁言手挥七弦易，大笑虎头真绝痴。北风萧萧路何永，流波汤汤君自知。三尺丝桐尽堪老，儿童休讶鹤书迟。

【常山侄生四十月能搦管作字，笔意开廓，有成人之量，喜为赋诗，使洛诵之】

大儿小儿舞商羊，东家西家捉迷藏。牙牙作群雁雁行，是中乃有常山郎。常山娇娇可怜虫，四岁未有三岁强。黑鹰破壳自神骏，黄犊放脚须跳梁。只知见纸即涂抹，谁谓转腕能低昂。渠家两公破天荒，刘煇梦灵果专场。荣乡亭中诗版在，岐山名字香山香。此郎晚出西枢房，虎穴虎子不可当。天惊地怪见落笔，便合抱送中书堂。文星煌煌照燕南，青青子衿满恒阳。教官连被凤尾诺，瑞物多生金粟冈。儿曹变化不作难，何必二十始乖张？明年作字一丈大，当有棱角垂光芒。回头却看元叔纲，鼻涕过口尺许长。〈常山，白寓斋第三子。叔纲，遗山之季子也。〉

【赠利州侯神童】〈生十四月识字，予见时生二十一月，识字无算〉

牙牙点妆杏蕾红，阿兄抱之来学宫。今春学语语未正，已能见书识名姓。随指随读无数重，多生想曾文字中。极知之无不足讶，更恐洛诵难为功。土中松粒龙瓜脱，万牛丘山起豪末。君不见黄金宝鼎翡翠青，未要春官许衣钵。人间失却麻神童，明星煌煌出苍龙。只知江陵图籍尽一火，谁谓死草生华风？遗山老子未老在，见汝吐焰如长虹。〈儿，字金鼎。〉

【《奚官牧马图》，息轩画】

曹韩画样出中秘，燕市死骨空千金。息轩笔底真龙出，凡马一空无古今。安闲自与人意熟，萧洒更觉天机深。奚官有知应解笑，世无坡仙谁赏音？

【紫微刘丈山水，为济川赋】

画家李范真敌，方外只今谁第一？自非刘宗祭酒阜昌孙，未信仙翁轻落笔。长洲远浦各清冷，万顷风烟一草亭。千章古木散岩谷，鹤发松姿馀典刑。纸尾不须题姓字，人人知是老人星。

【王右丞《雪霁捕鱼图》】

江云滉滉阴晴半，沙雪离离点江岸。画中不信有天机，细向树林枯处看。渔浦移家愧未能，扁舟萧散亦何曾。白头岁月黄尘底，笑杀高人王右丞。

【跋《酒门限邵和卿醉归图》】〈邵伯禄之父〉

邵翁头白甫三十，高吟大醉无虚日。风流若似靖南湖，每恨闻名不相识。太平村落自由身，童稚扶携意更真。醉归图上见颜色，喜溢眉宇犹津津。好著蹇驴驮我去，与君同醉杏园春。

【题张彦宝《陵川西溪图》】

松林萧萧映灵宇，烁石流金不知暑。太平散人江表来，自讶清凉造仙府。不到西溪四十年，溪光林影想依然。当时膝上王文度，五字诗成众口传。忽见画图疑是梦，而今尘土浣华颠。〈本“送”字，今改作“浣”字。陵川在太行之颠，盖天壤间清凉境界也。江淮太平散人题诗东庙，自谓已造仙府，恨居民不知其乐耳。此县先君子旧治，宴游西溪，仆以童子侍焉。彦宝出此图求赋诗，感今怀昔，为之怆然，故篇中有及。癸丑十一月三日题。〉

【汝州倅韩君德华，其十祖二世相辽，封鲁公，故名其伯男子曰“鲁”。王父命氏，古盖有之。予过其家，命鲁出拜，谓予言：“鲁名矣，而未有字，敢以为请。”予字之“世公”，德华曰“愿终教之”，乃申之以辞】

昌黎诸韩散卢龙，鲁公相辽开邑封。雁行先后六侍中，大参高文纪神功。龟石穹窿与天终，百年故家馀素风。汝州有子今成童，考古制名龟筮从。贵以道义饬汝躬，良璞不治凡石同。贞而绝俗孰子容，济质以文介而通。顾虽宗起其起宗，鲁也不惭袁氏公。

【壬子冬至，新轩张兄圣与求为儿子阿平制名，予名之曰“琥”，以“仲眈”字之，小字“明复”，有善祷之义焉。诗不工，当令阿眈洒落诵之】

阿平玉雪绝可怜，皎如鹤雏下青田。呼来拜客挽不前，啼声如闻《过秦篇》。陈王入门汉韦贤，新轩文笔尤翩翩。大召挂壁谁使然，我知一经会有传。玄黓之冬客须城，问平之年才五龄。乃公为儿求制名，儿名从虎玉与并，仲眈为字以字行。佛书旧说无空青，岂知空青今有形？紫公紫公还我明，看儿著脚青云平。

【世宗御书田不伐“望月婆罗门”，引先得“楚”字韵】

瑶光楼前按歌舞，桂树秋香月三五。白头谁解记开元，四海欢声沸箫鼓。两都秋色皆乔木，三月阿房已焦土。天上亦有别离情，可是田郎心独苦。承平旧物《霓裳》谱，宝气晖晖映千古。银桥望极竟不归，灭没燕鸿下平楚。

【送崔梦臣北上】〈并序〉

子真抱关，买臣负薪，朝奏暮召，名动缙绅，此有志之士所以自奋于昌辰者耶！梦臣崔卿，玉树清姿，土门华胄。成童授学，与鸡俱兴。肆笔成书，倚马可待。虽泌水之洋洋堪乐，舜门之穆穆方开，惜岁月之虚捐，欲云霄之坐致。遇顺风而纵大壑，其孰御之？登金马而上玉堂，在此行矣。诗以劝驾，序宁阙乎？癸丑二月望日，新兴元某序。

并州书郎年少客，细马金鞭日三百。生平意气凌青云，未怕天山雪花白。西园此日盛徐陈，凤阁鸾台气象新。由来草创资润色，况复天造须经纶。他日南归吾未老，与君同醉晋溪春。

【送王彦华】

中朝名胜龙山冀，喜色门阑得佳婿。一朝天府效驱驰，万里青云在平地。金粟冈头俊造多，莫从人品问如何。迂斋受学青衿日，殷重遗山为拊摩。东国人伦吾岂敢，只凭月旦决巍科。

【李成之、王彦华、赵孝先以提学命见饷佳酒，且求制名，辄以诗记】

子云寂寞将谁亲，延之粗豪意自真。君家公婿两冰玉，酒味自合清而醇。云腴俗士无风神，红珠女儿茜裙新。一杯香绝韵亦绝，只今唯有酴璟春。

【刘时举节制云南】

云南山高去天尺，汉家弦声雷破壁。九州之外更九州，海色澄清映南极。幽并豪侠喜功名，咄嗟顾盼风云生。今年肘后印如斗，过眼已觉乌蛮平。谕蜀相如今老矣，不妨铜柱有新名。

【赠张润之】

许年不唱龙津第，人物尤难到衰世。明堂他日要楩楠，造物也须论蚤计。晋人禀赋例真淳，儿能读书知养亲。遗山门客富儒雅，绿发张郎名姓新。莫道琴工有师法，海山深绝解移人。〈润之资甚美，故就其可致者而勉之。他日学业有成，老夫当以风鉴自负矣。〉

【许道宁《寒溪古木图》】

道人醉袖蟠蛟龙，扫出古木牙须雄，开卷飘飘来阴风。翟卿论画凡马空，能知画与诗同宗，解衣盘礴非众工。遗山笔头有关仝，意匠已在风云中，留待他日不匆匆。

【送张书记子益从严相北上】〈并序〉

子益省郎，观国之光，从公于迈。杨雄词赋，良借力于吹嘘。邓禹功名，本无心于禄仕。诗以送别，亦以趣其归云。故家人物饶奇俊，耸壑昂霄今已信。

康侯昼接拜宠光，百里自应沾海润。六月貂裘风雪深，天河天驷日骎骎。莫把声华动台阁，东方书檄要陈琳。

【赠别孙德谦】

津桥垂杨雪花白，挽断春衫苦留客。西湖一雨春意浓，绝似铜驼洛阳陌。湖亭轰醉卧春风，到手金杯不放空。鹊山一带伤心碧，羡杀孙郎马首东。

【汾亭古意图】

尧民羲皇去未远，日作日息天机全。杜侯袖里姑汾笔，办与南华谈窅然。废兴知经几今昔，淳朴别有一山川。白云亭上秋风客，不比仙翁甲子年。〈 元祐以来郭熙，明昌、泰和间张公佐，皆年过八十，而以山水擅名。今云中杜丈莘老，与张、郭年相若，而画品不下古人。为侯广道作《汾亭古意》横披，洒然有尘外意，为题四韵其后。神仙张果，生帝尧甲子年，诗家亦传习用之，故末句有及。〉

【太原赠张彦远】

并州城边十月末，清霜棱棱风入骨。因君夜话昊江春，酒光潋滟金杯滑。闲闲骑鲸去灭没，当年爱君俊于鹘。平生我亦识翁人，惆怅流年如电抹。官家新筑文昌台，苍生不忧堕巅崖。眼看东阁奇士满，如君岂得藏蒿莱？晨鸡未鸣子当发，明星煌煌大于月，野夫一笑冠缨绝。

【换得《云台帖》，喜而赋诗】

周官武臣奉朝请，剑佩束缚非天真。世间曾有《华陀帖》，神物已化延平津。米狂雄笔照万古，北宗草书才九人。今日《云台》见遗墨，黄金牢锁玉麒麟。

【鹿泉新居二十四韵】

土门西边井陉渡，野日荒荒下汀树。榆关石岭都几程，客梦往往迷归路。尘埃风雨半生过，尽著筋骸支世故。宁州假馆又两年，未保东来不西去。山城百家家有山，觌面呈山谁一顾？卖书买得吕氏园，不谓全山举相付。北崖老作土灰色，拥肿形模一夸父。娟娟正有小娥嵋，却立不容亲杖屦。就中抱犊尤峭拔，望见韩山即攀附。韩王砦头四望阔，全赵米如才数聚。眼中麾盖天上来，泜水鼓旗纷偃仆。汉家威灵万万古，石子连冈犹虎距。夏秋众壑会鹿泉，浩浩湍声泻馀怒。西南诸峰不知数，荡海鲲鲸尻背露。霏烟空翠有无中，百态阴晴变朝暮。灵岩龙泉曾一到，独欠封龙展衰步。学仙不爱徐童花，李相书龛心所慕。生平怀抱向山尽，老气崔嵬如有助。岩居枯寂朝市喧，喧寂两间差有趣。得行固愿留不恶，流坎且当随所遇。何曾万钱何用许，方丈有山容下箸。管城初无食肉相，黄帽非供折腰具。明年高筑野史亭，天已安排看山处。多惭不及谢宣城，标出敬亭天一柱。〈一本：“尚惭不及谢宣城，标出敬亭天一柱”，在“方丈有山容下箸”之下。〉

【刘子中新居】

郓州城隅两茅屋，市声喧喧自幽独。春风吹尽山杏花，只有青青一丛竹。先生爱画如惜玉，练鹊翔鸾馀百轴。大儿踉锵挟书归，土锉疏烟才一粥。微官枉负半生闲，也著区区簿领间。何时却与溪南老，紫盖山前共往还？〈子中旧与溪南诗老辛敬之游，故有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