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集/08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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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 刘基集
卷八
卷九 

卷八[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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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闻堂铭[编辑]

皇降恒德,我仪受之。情牵物交,民鲜克有之。卓彼圣哲,有开于先。弘猷秩昭,缵绪维贤。凡有所闻,恭敬奉持。造次必将,屋漏勿欺。洋洋鬼神,𣸣𣸣震霆。寝斯食斯,或敢弗承。厥闻伊何,阙疑择善。靡圣天只,克念不远。人亦有闻,罔知所择。杨墨仁义,乃德之贼。亦既择止,罔知所尊。郭公善善,国丧身奔。闻义必为,闻过必徙。能尊能行,是谓君子。戴生有堂,扁曰“尊闻”。用宏厥理,昭以铭文。

敬斋铭(并序)[编辑]

敬斋者,笃列图彦诚所以名其居室也。彦诚以科第发身,其于“敬”字之义,盖亦讲之熟矣。则举其所知而行焉可也,又何必多求乎人之言哉?乃勉而为之铭。铭曰:

庄其外而肃其内,琼琚玉佩,无显无昧。惟鬼神是对,肆遏蹶弗愦,以不越载,以永无有悔。

奎上人耘杖铭[编辑]

奎上人得古藤以为杖,而置锄焉,将以两其用也,名之曰“耘杖”。而刘基为之铭曰:

罾可以取鱼,而不可以絷谷。带可以系襦,而不可以贯珠。孰眇其臞,而多乃需。既予老是扶,又秽莽之除。俾康勿趄,以弗迷厥涂。杖乎杖乎,岁月逝夫,子也予俱。

朱伯言砚铭[编辑]

亹而容,既泽既砻。俾椎以为锋,克相予工。厥惟尔庸,予所弗工。维予之悾悾,式筭没以攻,无贻尔懵。

绍兴能仁寺锺铭(并序)[编辑]

懒翁禅师既住大能仁寺之明年,新铸大锺成。括苍刘基铭之曰:

赤堇之金,耶溪之铜。弗锷弗锋,而以为吾锺。飐之锽锽,靡幽不通,以畅八风。阖阴辟阳,式赞化功。于万亿年,与皇家相为无穷。

醒斋铭(并序)[编辑]

“醒斋”者,蘧君德芳所以自名其居室也。蘧君少嗜酒,数为酒所困。一旦忽思古人之所以丧其身、覆其家者,大率多于酒,遂绝旨酒而以“醒斋”署其居,用以朝夕警省,而杜其欲于将萌也。括苍刘基闻而喜其善修慝也,故为之铭,使揭于楣,且以坚其志。铭曰:

禹疏仪狄,祗承虞帝。汤儆酣歌,用永厥世。维卫武公,初筵有诗。年逾九十,令闻不隳。在鲁仲尼,酒不及乱。范模万古,愈久弥粲。羲和湎淫,胤后徂征。楚国皆醉,鄢郢榛荆。次公北阙,仲孺东市。狂谈酗骂,身戮家毁。吾以是知昭昭生于惺惺,而愦愦出于冥冥。刘曜受执,孔融被刑,莫不因此,以残其形。古称覆辙,后车勿蹈。有纵弗防,祸生所好。人孰无过?弗改维咎。知过而改,何过之有!维敬与怠,狂哲攸分。敬醒则存,不醒则昏。于嗟蘧君,以我谆谆,止尔醺醺。有茁弗芸,视此铭文。

玉兔泉铭(并序)[编辑]

自古有以势轧天下、钳人口使和己者,鲜不由细微以及大,此奸人之素能也。故高之马,莽之祥瑞,惟其言而莫之违,然后大诈行而大欲得矣。秦桧之事宋高宗也,以岳将军之武之忠,且排构之,杀其身以及其子,反以为功。而宋之君臣,莫不从其指,则亦何求而不得哉!玉兔之泉,以清美为建业城中第一,岂昔显而今堙者,桧实知之耶?或有善察土脉、工穿井之术者,密以语桧而神之以白兔耶?则皆不可知也。夫桧之罔民设诈,岂下于高、莽哉?白兔之是非,无关天下之大事。是故贤人君子忽之,而莫与较。于是乎鄙夫鹴子,遂探其意而夸之以为佞,是盖不足辩也。金华张孟兼悯泉之芳洁,为奸人所污,而铭以雪其冤,爱物之良心也。予亦悲之,为之作《后玉兔泉铭》。铭曰:

呜呼泉乎!夫何辜为桧所污!世无吴隐之,孰昭其诬?呜呼泉乎!尼父大圣,犹言其主瘠环与痈疽。白兔之传,夫何伤于尔欤!桧死为蛆,泉洁自如。我作铭诗,众惑斯祛。呜呼泉乎!终古弗渝!

王原实裕斋铭[编辑]

会稽王原实以“裕”名其斋,括苍刘基为之铭,曰:

宽而舒,绰绰乎有馀。佩裾与与,有容弗据。德人之闾,过者式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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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颂(并序)[编辑]

吴兴章仲文筑室花谿之上,环植梅焉,命之曰梅花之庄。予与仲文交,敬其好学而知德也,知其有取于物不徒矣,乃效屈子颂橘之体,而作颂曰:

朱方之秀,梅实硕兮。含章而贞,受命独兮。扶疏萧森,清以直兮。玄冰沍寒,不挠其节兮。玉之洁兮,夷之特兮,闭而发兮,芳郁烈兮。黄中绛跗,美而完兮,丽而不淫,物莫能干兮。冬荣夏实,含阴阳兮,青黄累离,以和羹兮。文质彬彬,德之仪兮,君子之象,君子之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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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斋箴为夏仲尔作[编辑]

二仪茫茫,繄理是刃。判以两途,维逆与顺。理之所在,漠乎无形。曷予求之?即事以明。利剑吹毛,不柄之持。北辕适粤,徒劳何为!尧舜理物,因利除恶。鲧堙洪水,彝伦攸𬴂。势顺则强,气顺则舒。天地顺动,百度弗渝。待时而行,处顺以守。君子作箴,敢告左右!

守口如瓶箴[编辑]

吴君以时书“守口如瓶”以自警,征予言,为作箴曰:

维人有口,瓶亦有口。瓶口弗守丧厥受,人口弗守速厥咎。口乎口乎,其祸福之门而一身之枢纽乎?人有瓶也,尚克固之。胡然有口,而不知度之?维言如泉,维口如堤。有出弗稽,为河为溪。激石扬泥,追不可回。故曰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又曰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守口如瓶,永矢勿谖。

敬斋箴并序[编辑]

蒙古氏宗道之先,出自山西,而以儒世其家,故名其燕居之室曰“敬斋”,载世德也。先正有言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一言以蔽之曰:毋不敬。”敬也者,其万事之根本与。故圣人之语君子,惟曰修己以敬。故禹汤以克敬而王,桀纣以不敬而亡。自天子至于庶人,岂有异哉?故曰:“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又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敬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宗道勉乎哉!克念作圣,敬而已矣。作《敬斋箴》,其词曰:

心敬则存,而不敬则昏;事敬则立,而不敬则跲。克臧自我,否臧自我。如之何以可?维谧维专,式庄弗儇。臧之渊渊,出之虔虔。俾中不偏,有握勿捐。既悠既坚,无不显或愆,无息弗干。熟之者圣,守之者贤。故曰敬胜则吉,怠胜则灭。敬而无失,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事神治民,舍是无术。是用作箴,以谨燕昵。

官箴上[编辑]

维天生民,雰蚩蚩,有欲罔制,乃豹乃螭。爰立之君,载作之师。式养式教,毋汩秉彝。嗟尔司牧,代君抚绥。君禄我食,君令我施。邦本弗固,庶事咸堕。受寄匪,敢不肃祗?治民奚先?字之以慈。有顽弗迪,警之以威。振惰奖勤,拯艰息疲。疾病颠连,我扶我持。禁暴戢奸,损赢益亏。如农植苗,蚤夜孜孜。涝疏旱溉,无容稗秕。如良执舆,顺以导之。无俾旋泞,强策以驰。慈匪予爱,帝命溥时。威匪予憎,国有恒规。弱不可陵,愚不可欺。刚不可畏,媚不可随。无取我便,置人于危。无避我谤,见义不为。天鉴孔昭,民各有思。惠之斯怀,推之乃离。誉不可骄,器恶满欹。谤不可怒,退省吾私。人有恒言,视民如儿。无反厥好,以暴予知。是用作箴,敢告执羁!

官箴中[编辑]

在昔隆古,分封国都。付之以民,俾养勿瘏。上下协心,各保乃区。明庶考绩,昭哉范模。秦废圣制,代德以徂。刀笔之权,始归吏胥。弄法舞文,聋痴瞽愚。流波至今,一任簿书。行立公庭,如雁如凫。我欲是求,我利是趋。摩揣官情,以逞觊觎。官惟好货,我甘以苴;官惟好名,我逢以谀;官惟畏嫌,我疑以污;官惟好惰,我淫以娱;官惟好猜,惑以多途;官惟好威,道以掊扌虚。语默有为,俯仰有须。觇容察辞,助忿乘愉。法度盈口,奸邪满躯。蛊智迷昧,欺庸陷迂。俾好作恶,以紫为朱。未获官心,妪妪儒儒。亦既获止,如登天衢。傲兀民士,凭陵里闾。恶积祸来,官与之俱。人有恒言,遇吏如奴。坚防固堤,犹恐或窬。矧曰听之,百姓何辜?是用作箴,敢告仆夫!

官箴下[编辑]

无谓馀明,人莫能昧。离娄善察,不识其背。无谓予能,人莫敢欺。校人烹鱼,子产弗知。立事惟公,烛诈惟诚。小节勿固,小慧勿行。无矜我廉,守所当为。无沽我名,以生众疑。何以简讼?决之使通。何以弭贪?慎检乃躬。去谗斥佞,远吏近民。待人以宽,律己以勤。无咎人弗信,忱至斯孚;无患人不闻,惟德不孤。德以进善,威以挫奸。德不可偏,威不可烦。无谓彼富,我必极之;无谓彼贫,我必直之。持心如衡,以理为平。无为避嫌,以纵无情。人有恒言,为臣不易。是用作箴,敢告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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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峰寺植木赞[编辑]

灵峰寺有松、杏,与朴并植焉,刘子见而感之,为作赞曰:

杏叶葱芊,有子可以实笾;松枝扶疏,有苓可以引年。朴状如樗,众蠹所穿。拥肿液樠,不可以镌。胡并植于庭,混厥丑妍?明堂求材,般趋尔先。松戕杏割,朴独宛然。呜呼朴乎!孰女之怜,维女之全?抑弃于人,乃获乎天耶!

画龙赞[编辑]

觩其角,苍其鳞,蚴蚪其身,胡为乎而神?至阳之精,健与天伦,形而求之,恶识其真?于嗟龙兮!

碑铭[编辑]

北岭将军庙碑[编辑]

诸暨东北百里,为萧山县,其山曰北干之山,浙水带其阴,湘湖汇其阳,东望会稽,至于大海,日之所出。其上为星纪、婺女之辰,故其神为甚灵,能祛疫疠,作云雨,人有所祈必应。故立庙于其山,尊其神曰北岭将军,岁时祠焉。

宋徽宗时,方腊反睦州,自睦入杭,具舟将渡江,吏民大怖,相率祷于神。比寇至,即有风逆其舟,且见甲士列岸上甚众,乃止,不敢渡。寇平,知越州刘𪟝上其事于朝,赐额曰“武佑庙”。后封显应侯,再封灵顺显应侯。

有元至正十二年,妖贼入江浙行省,烽火通于萧山,百姓惊窜,市井皆空。主簿赵君某至县甫八日,即自往西兴,募民备御。而江上守兵甚寡弱,无赖子竞起为劫,且应贼,众汹惧。君诣庙,卜于神,神许之吉,众心稍安。君乃分遣人捕无赖子为劫者,悉诛之。有自贼中来,言贼欲遣兵攻浙东,见江岸列甲卒旗帜,如睦寇欲渡时,以故畏惮,无东心。及贼退,邑人皆德赵君。赵君曰:“吁!兹惟神之功,予何庸焉!”明年夏,大旱,君往祷,又辄得雨,众益信神之灵,而大敬赵君之能以诚感神也。

庙在山之冈,岁久朽坏,惟神所居室独存。君每至庙谒,念无以报神贶,乃以其俸钱作新庙,邑人亦大喜,争致助焉。十有五年春,庙成。为堂三间,三门两廊,像设器用,无所不备。惟所独存堂仍其旧,缭以垣墉,甃以瓦石,植以嘉木,丹垩辉映。吏民趍走承祀,益肃以纻。

时三月壬寅,予自杭还越,过萧山而庙适成,故赵君请予记。按祭法:有能御大灾、捍大患则祀之。今神能降雨泽,苏枯槁,又能阴力却贼,以能保全其民物,所谓御灾捍患,孰有大于是哉!庙而祀之,谁曰不宜?赵君能爱其民,故能以敬事神而获其佑,可尚也矣!予故喜而为序其事,复为之歌,俾祀神焉。其词曰:

青山兮幽幽,绿萝含烟兮树木稠。望夫君兮怅悠悠,岩阿寂寥兮使我心愁。雷为车兮云为马,轻霞动兮江色赭,神之来兮风振野。吹竹兮弹丝,女巫舞兮纷陆离。奠芳醴兮荐洁粢,留灵修兮牢纯禧。驱魃蜮兮逐狼虎,弭毒沴兮时旸雨,禾麻成兮息桴鼓。物既备兮礼无愆,和熙洽兮洞渊玄。为城为堡兮式恒且坚,保佑我民兮乐以永年!

嘉兴路重修陆宣公书院碑铭[编辑]

士有以一身任社稷之安危、一言回天下之趍向,盖其智足以识事机,其诚足以动人心,故能出入危邦,扶持庸君,宠之而不阿,违之而弗惩,知有国而不知有其身,若是,真可谓大臣哉!孔子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其或先蒙君之知,而期尽心以报效,知祸而不避,知难而不止,若唐陆宣公者,其去就虽殊,而其揆一也。孔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宣公以之。

吾常怪唐德宗以猜防小智,行多欲之私;信谗邪如心膂,视货贿为性命;临患难则姑息一施,处安佚则嫌疑百出;以致藩臣叛命,士卒离心,播迁困厄,而卒不亡。及观《唐史》,称其出居艰阻之时,谋猷参决,一出于公。又称奉天所下诏书,虽武夫悍卒,无不流涕,多公所为。然后知其得人以扶持也。昔者随有季梁,不灭于楚;卫成公有甯武子,不死于晋。无竞维人,不然殆哉?况公之言,德宗不尽用也。而仅用其一二,犹足以转危为安,易败为功;使其能举国以听公,周宣、汉光不难继矣。惜乎其中信用群小而弃公也!公殁而奏议行于天下,今天下之言时务、论政事者,莫不宗之。然则公之志虽暂屈于一时,而终伸于万世;公之言虽不能以寤时君,而足以淑后人。则亦可以无憾矣夫!

公浙西之嘉兴人。嘉兴郡学旧有公祠,其详见于吕公祖谦之《记》。而郡城之东鸳鸯湖上,又有宣公书院。其地有桥,曰宣公桥。故老相传宣公实生于此,故于此立祠以祀公。至宋景定癸亥,始以祠堂为书院。丙子之岁,书院延燎于兵,而公像故存。众白郡,迎置于太初堂,因以堂为书院。大德九年,济南赵鲁为山长,病其简陋,始改作之,其详见于牟公之《记》。自是城东故址,遂废为墟。泰定中,有僧贿学官,请佃而建庵焉。后至元二年,庵灾,地复于书院。是岁六月,其僧复贿有司,创庵如故。山长虽争之,弗能得也。

至正十四年,宣徽院判海岱刘公贞受命为嘉兴路总管,至则首治学校之阙。顾书院陋且朽,欲新之,而址隘弗称,乃用推官方君道壑言,命所司督其僧撤庵归地,复建书院。其中为先圣庙,两庑仪门、东西礼亭、灵星之门具。其西为宣公祠;祠西为室,东乡以祀郡之先贤。其外为三门庙,东为讲堂,其前轩仍旧,扁曰“仁义之堂”,以藏宣公奏议,谓其言无非仁义也。西斋以延师教弟子。又增买荡地若干亩,以益廪膳。庖厨仓溷,各得其所。将成,而公改除海道万户,于是以属之方君。方君力赞成之。经始于至正十四年四月,竣事于十五年二月。董其役者,嘉兴县丞善庆路吏施渊、顾选及前山长王比,任奔走者,直学张惟仁、学吏沈隽也。

既成,使请记于刘基。惟孔子明王道以教万世,宣公学孔子者也,故其术业一本王道。昔人以宣公祠为书院,有以也夫。刘公用方君言,撤浮屠以复书院,可谓能排异端、植正道者,有功于世教矣!于是乎序而铭之曰:

孔子大圣,不遇于时。既没之后,为万世师。宣公大贤,忠而见疑。降及异代,人以为规。有德无位,用无所施。用而弗信,惟祸之随。诡遇有获,君子弗为。身黜道光,虽止不隳。郡守孔良,百废咸支。爰崇其宫,又严乃祠。俾民观者,式是令仪。勿替后人,尚永无亏!

墓志铭[编辑]

刘显仁墓志铭[编辑]

至正八年,予初寓临安,交友未尽识也。求士于天台陶中立,得四明刘显仁焉。与之交,侃侃如也。时杭学教导职废,不择有学行,辄介有权力者,或以贿营为之。既弗称,皆惶惧自退。郡因令教官选文学之士不奔竞者,具礼往致聘,显仁与焉。显仁曰:“吾心实不乐为此。今郡守以礼招予,予当为斯文一出,然不能久也。”居数月,竟以父病辞去。明年,乃以《诗经》领乡贡。弗偶于春官,归侍父,馆海宁州贾希贤之义塾。明年七月,得暍疾,疾二十日卒。且卒,无他言,惟以父老弗克养为恨。

显仁名子青,家世居四明之黄甘里。曾祖讳三聘。祖讳图南,仕宋为秘书校勘官。父名景元,读书作文,为乡先生;母舒氏。娶史氏,无子,先显仁五年卒。显仁既卒,乃以乡贡进士除书院山长。显仁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有诗文若干篇。

显仁家甚贫,而性耿介,寡所与交。其平生之最相知者,陶凯中立、贾执中希贤及基。是为铭。铭曰:

行成而不诡,学成而不及仕。犹有老父,而无弱子。呜呼其死!自古有此,命也匪咎!

海宁应和卿墓志铭[编辑]

四明刘显仁病笃,遗言于其叔父景仪,以其友人应和卿之墓,俾求铭于刘基,曰:“先生知予心,信予言,且无妄许可于人,其为言,必当垂于后。应君长者,生与予交,没予不得志,必属之先生。先生当不我遗,以不朽我友,我其无憾矣夫!”明日显仁卒。景仪来致其言。呜呼!以显仁之才之德,予方期其用于世,以泽夫人,乃弗克,遂以死,痛何如哉!尚忍铭其友之墓?虽然,不可辞也,遂涕泣而铭之。

谨按,君姓应氏,闻礼其名,而和卿其字也。应与邗晋同本于周武王之穆,后因国为氏。有二琏者,以文章名于汉魏,君之所自出也。今杭之属州曰海宁,乡曰长平,里曰黄岗,君之所居也。曾祖某,祖某,父某,君之世也。邬氏,君之母也。沈氏,君之妻也。曰元亨,文彬,元善,君之子也。妙靖,适郭某,君之女也。曰择,曰某、某,君之孙也。幼失母氏,育于祖母,周以成人,君之命于天也。勤于田,俭于家,孝于亲,睦于邻,不角势以陵人,君之修于身也。故宋咸淳甲戌二月二十有二日,君生之辰也。有元至正辛卯五月四日,君卒之日也。四百六十有五甲子,君之寿也。海宁州长平里之草营冈,君之墓也。至正辛卯某月某日,葬之日也。铭之者,栝苍刘基也。铭曰:

彼夸之颐,声腾毁随;此逐之足,视忽趾触。弗逐弗夸,孰或予加?不夭其全,夫复何嗟!

紫虚观道士吴梅涧墓志铭[编辑]

栝有高士吴先生,讳自福,字梅涧。旧为吴兴人,其先评事公感因仕家于栝,其子孙遂为栝人。五世祖安国,故宋释褐第二人,历官至太常少卿,使金国,不屈节。高祖挺,承节郎,安抚使司将领,复使金国。曾祖嗣英,迪功郎。祖有光,父艮之,皆不仕。

先生生而敏慧,好清净,不从群儿嬉,父母甚器异之,谓其有仙风道骨。稍长,遂命入紫虚观,从叶邦彦先生为道士。读《道德》《黄庭》,咸通其大旨。及长,德行愈著,自达官贵人以至于市里细民,无不敬爱。天师正一真人闻其名,授号崇德清修凝妙法师,玄教宗师亦畀号教门高士,金阑紫衣,主领观事。先是,观毁于兵,继作极草率。及先生领事,乃重修三清殿,建藏室,新作山门。既成,复建通明宝阁,以祗奉昊天上帝,其下为演法堂。于是观宇粲新,山水为之增气,先生之力也。

先生性孝友,能爱人。观去其居半舍,二亲在时,必日亲觐省,奉甘旨不匮。亲没,丧葬皆如礼。与其兄相游处,每眷眷不忍舍。二弟早死,则抚育其孤,周恤其空乏无少间。其兄之二子能读书,则蚤夜勉之曰:“吾家世簪缨,更值时变,门户寝衰。吾已委身方外,不复能力学以续先绪。其责实在女,女惟勿懈,尚克遂吾愿。”既而世昌中乙亥乡贡,世德中丁亥乙榜,如先生志焉。先生又自名其室曰“知止”,客至辄邀坐,具酒食,不极欢不已。同门陈樵隐老病,先生躬为奉汤药,侍寝兴,数岁犹一日。及卒,为治丧葬,曲尽其情。凡其他所为,大概类此。故领袖教门垂五十年,大小咸敬服,无间言。

至正十五年冬十月丙申卒,年七十有五。弟子王君采先先生二年卒。于是君采之弟子梁惟緌、及惟緌之弟子王有大相与奉柩,葬于观之南冈,是岁十有一月丁亥日也。

基年未弱冠时,读书栝城中,闻紫虚山水之嘉,因从数朋友往游之先生,先生即束带出与偕游。过一所,必指曰:此某所,此旧为某所,今为某,作于某人,实某时。无不诚且悉。游毕,登肴速觞,主仆皆酣饫,乃送至溪浒,无毫忽怠慢意。基后每与客往,先生辄相待如初。盖是时乡里之称仁德长者,莫不曰吴先生焉。丙子之岁,基宦游他方,不获复见先生。今年春归栝,而先生已矣,不亦伤哉!于是葬已七月,而惟緌持世昌《状》来请铭。基既蒙先生知,弗敢辞,乃为之铭。铭曰:

惟吴之先自周出,弟兄来东开邑国,支分蔓延绵厥瓞。长沙保民有功绩,河南治平为第一。前有季英后处默,安栖蒿莱食冰檗。声华章章在文籍,贤良代生莫具述。豫章真人纯孝德,以扇渡水神辅翼,公然飞升当白日。于休先生发往迹,保合至真去污浊,收藏精神归阒寂。金蛇守门遘皇极,二六益一灵降质,龙离于羊牝马逸,大衍之半返冲漠。好溪南陵高以蔚,少微四星光景接。其上有松下有柏,中有佳城锢以石,地久天长保玄宅。

吴孟思墓志铭[编辑]

至正十五年春三月,濮阳吴孟思卒。其冬十有一月,翰林待制致仕申屠公以子昭来,泣拜于刘基。已,公乃代之言曰:“昭之先人,以文学出入缙绅间,缙绅之士扬名当世者,无不与交游,先生所知也。今死而家无资,不能求名于大官,请以属先生。”基居杭时,尝与孟思游而善,故不能让,而志之曰:

君讳叡,字孟思。先世家濮阳,谱亡,莫详其系。六世祖忠,仕宋为殿前司统制官,靖康之难,从高宗南渡江,始居杭州。高祖允昌,宋左武大夫、忠州防御使。曾祖佐,承信郎、御前东库使。祖清,成忠郎、殿前都指挥使。父埴,以京官子弟恩授迪功郎。至元十三年,宋亡,幼主归命,凡赵氏及其臣僚之子侄,咸北觐京师,迪功与焉。留十馀年,复归于杭。配王氏。生子三人,孟思其长也。

孟思少好学,工翰墨,尤精篆、隶。凡历代古文款识制度,无不考究,得其要妙。下笔初若不经意,而动合矩度,识者谓吴子行先生、赵文敏公不能过也,故四方来求书者日众。出辄为好事者邀止,止或弥年月,去则随所至,肩足摩蹑,孟思悉应接不倦。孟思事父母甚孝。母王氏先卒,越二十有六年而父卒,年八十有九。家无恒产,而丧葬咸得尽礼,二弟皆仰给孟思。孟思又好宾客,乐周急,故金帛日至而鋋常无储。是岁以疾卒于昆山州之寓舍,年五十有八。归葬于湖州武康县之封禺山,从先域也。配徐氏,先二十有四年卒,至是而合葬焉。子一人,即昭也。

孟思为人外不与物忤,而内甚刚介。所交多达官,而略无求荐进意。自号曰云涛散人。所著述有《云涛萃稿》《说文续释》《集古印谱》传于世。铭曰:

孰成其名,而不侈其龄?维蒙弗冥,以铄厥贞。有悠曷征?昭以斯铭。

王子明墓志铭[编辑]

君讳坦,字子明,姓王氏。其先会稽人,由会稽徙栝之丽水,曰玉溪,居焉,故遂为栝人。曾祖森,祖祀,父杰,皆隐不仕,守分务本,以致蕃裕。

君貌峻整而心坦夷,善居室,州闾族人,无不敬信。能与人交,时贤大夫如胡公汲仲、赵公子昂、李公仲宾皆相好。读书务知大义,常曰:“士生不获罪于亲戚、乡党,使得自娱于一丘一壑,足矣!宠荣权利,非吾愿也。”至正十五年九月日,以疾卒,年五十有九。且卒,命其子曰:“我家世儒者,我死,女当以时敛葬我,毋越礼,毋用释道士,以违圣人教,且诬辱我。”配刘氏,先四年卒,年五十有七。以某年某月日合葬于戴村先茔之侧。子二人:长曰光;其次曰瑾,瑾早死。

君卒之明年,君之从弟埙以光来泣拜于刘基,请铭其墓。且曰:“吾兄有才学,宜用世泽物,乃不显,斯为可憾。”基曰:“不然。《洪范》称人之福有五,民鲜能兼也。今君年六十不满一,不为夭;有田宅以足衣食,不为贫;守己而不恶于人,不为无德;世治而生,世乱而死,生不见戈兵,而死在正寝,不为不幸;夫何憾?”乃为之铭曰:

生不劳其形,而以善名;死不离于否,克全弗毁。谁如其祉?以覃孙子。

处州路教授吴府君夫人梁氏墓志铭[编辑]

夫人姓梁氏,处州丽水县人也。五世祖汝嘉,宋建炎初,知常州武进县。高宗南渡至常,官吏皆散走,公独不去,由是见知。升通判州事,累迁户部侍郎。言金人难与和亲,及东京留守孟庾不可任用,忤用事臣意。进权户部尚书,而讽言者弹之。未几,金果背约,孟庾以东京降,如其言。终宝文阁学士、右通议大夫致仕,追赠少师,爵缙云郡公。曾祖溱,宋朝奉郎、通判平江府事。祖梓,父荣国,好学有文,值世变,不仕。母蒋氏,宋文林郎、常德府龙阳县丞昕之女也。

夫人年二十八,嫁为今将仕郎、处州路教授吴君虎孙妻。吴君先卒,卒后二十年,是为至正九年,而夫人以其年九月壬戌卒,年八十。十月己酉,祔葬于教授君之墓。墓在青田县鸣鹤乡之择山。子男二人:长士弘,次士毅;士毅早卒。女二人:长亦早卒,次适叶诜。孙男三人:支生、本生、棣生;女二人。夫人能读书,每暇日必召子孙立堂下,讲经史大义,亹不倦,故其子若孙皆读书为儒者。铭曰:

维梁之先,因国为姓。叔鱼师孔,侯封千乘。统守九江,竦著七序。政既可称,言亦有绪。伯鸾清节,文贞纯孝。贤良代生,可则可效。侃侃夫人,少师之孙。载其静壹,以配儒门。儒门有秩,淑人是宜。兢兢妇道,是是母仪。孝慈既修,寿考以宁。诗书之训,子孙是承。择山之原,其土孔阜。既妥厥灵,必大乃后。

陈处士墓志铭[编辑]

处士姓陈氏,名莘,字希尹。世为处州丽水县之来仪乡人。曾祖某,祖某,父某,皆守分乐善,以继承其家业,故世以德称于州里。至处士而家益裕,行益谨,推馀济急,虽数不吝。邑旧有通济堰,溉四乡民田几二千顷,遇旱涝壅泄,必先出己资倡事。皇庆癸丑,水坏堤数十丈,乡人大戚。处士竭力,冒寒暑董役,三年乃完,盖未尝矜其劳焉。

至顺庚午某月某日卒,年六十有一。其卒之月日,又其生之月日也。娶叶氏,后十有五年卒,年七十有一。至正癸巳四月丙辰,合葬于其乡吴院之原。子男四人,女一人。孙男九人。曾孙男十人。可谓昌盛蕃衍,有后也已。铭曰:

既赢既宁,胡为乎公卿?位不酬其履,多而孙子。克缉乃祉,垂于万祀。

陈司户墓志铭[编辑]

故宋平江府司户参军陈公以有元至元三十一年二月癸亥卒,葬于丽水县和乐乡太平里,曰浯溪大羕之山。至正十七年,郡人季仁寿始摭其世系行事,以为《状》,而青田刘基为之《志》及《铭》。

其《志》曰:陈氏上世居光州固始县。唐兵部侍郎勋,始迁福唐,其子孙再世仕闽,遂留为闽人。至宋有讳叙者,幼以孝闻,人称之曰“孝童”,及长,有学行,累征不起。叙生岳州教授报。报生湖南运使禾,累赠金紫光禄大夫、位特进,公高祖也。是始居龙泉,为处州人。是生右儒林郎、长沙县丞煇。长沙生左承节郎、江东总领所干办公事堉。堉生燧,官左宣教郎、两浙西路安抚使司主管书写机宜文字,公父也。

公讳浩,一讳汶,字养浩。少孤,母夫人叶氏亲课之读书。比长,通《易》《春秋》、百家、子、史,知天文、历数之学。宝祐丙辰,以祖泽补将仕郎。赵葵、马光祖交荐,授钱塘尉,不就。景定辛酉,吕文德制置荆湖,辟权鄂州司理;咸淳辛未,陈仲微荐除绍兴文学宫:俱不就。后四年甲戌,铨授迪功郎、平江府司户参军,时潜说友安抚浙西,强起之。未几,以印氏杀人事忤贾丞相,遂解归乡里。卒年五十有一。

夫人潘氏。叶夫人后司户十六年卒,而夫人奉养,克尽孝道。子男四人:长椿,从仕郎、汀州路总管府知事;次梓卿;次相卿,出为叔父后;次松卿,早世。女二人:长适将仕郎、广东道肃政廉访司照磨潘弼。孙男二人:煚,杭州路丰衍仓大使;燫,处州路医学录。曾孙男四人,女三人。

其铭曰:

昔周大姬,女胡公祀虞。侯封于陈,宛丘是都。其后子孙,为齐、楚大夫。因国立氏,实蕃实肤。阅秦、汉、魏、晋、宋、齐,以祖勋庸德言,代有不虚。霸先开梁,王于南隅。涉隋、唐、宋,支分蔓敷。有自光徙闽,来宅括区。踵属班联,为卿为儒。历世满五,是维司户。未及成人,而失所怙。服膺母训,不惮勤苦。博贯经史,蜚声庠序。而弗竞弗求,笃信好古。荐辟数不就,不违母所。参军小试,匪溺簪组。不悖法以附势,权臣是忤。拂衣长辞,归卧乡土。遂自龙泉,移家城府。韬光履素,和乐诩诩。邻有赤子,贫弗能举,我呼俾鞠之,卒续厥绪。里有墓庐,为强暴夺取,我资俾直之,爰复乃宇。姻巨室乏嗣,请后勿与。曰鬼不歆异姓,敢馁而祖父?惟殁先厥母,痛摧肝腑。幸有子有孙,克承克叙。俾母寿以康,如子与处。浯溪之旁,其原旟。其兆孔安,其泽孔溥。立石镌铭,百世犹睹。

处州分元帅府同知副都元帅石末公德政碑颂[编辑]

至正十六年季春月九日,予自杭归至处,处父老率其子弟遮道言分元帅府同知副都元帅石末公政德,曰:“往微公,吾聚已为墟;今微公,吾属已为菹。生我者天,而活我者公。君其知乎?”予曰:“然,如父老言。”夏五月,豪酋既来纳款,父老又率其子弟造于庭,言曰:“石末公邦家之干城,庶民之父母也。父母鞠子,罔不殚厥诚;厥子虽冥,亦鲜不念覆育恩,亶由中。惟公有大造于我州,肆我民诞轸恤于心,曰曷以报公?愿绘公像于祠,且勒石纪公功,用示于州人,子子孙孙俾勿忘。请为之文。”予谢弗能。父老进曰:“君以丞相命布宣天子德威,既协于远人,旌庸录勋,当不惮为。石末公惠安我民,不伐不矜,君实知之。鉴于庶言,式克有征,达丞相心,以劝后人,时惟至公。”予弗敢辞,乃叙其实,而继以文。

谨按,公姓石末氏,名某,旧为契丹人。其先御史大夫以黑军助太祖皇帝开国灭金,为大勋臣,有传在史官。四世祖昭毅大将军,事世祖皇帝,受命南伐,克襄樊有功,定爵三品,为沿海万户,佩虎符,镇处、婺,由是居江南。好读书,工文章。元统中袭爵镇守处州,大得军民心。居数岁,以爵让于弟,而退处天台山中。至正十二年,福建妖贼入处之龙泉,处、婺大震,宪司趣起公领征讨事。公至龙泉,募乡兵击贼,走之。未几,贼复入庆元。公进屯查田,使人购其徒为应,贼遂挠败。公乘胜掩击,俘斩千计,遂复庆元。进攻建宁之松溪、政和,皆克之。处州平,公乃还归天台。十四年,海贼复叛,行省宪司又以副元帅起公,分府台州。公辞不得已,乃命乡民作保伍团结,扼要害,使贼不敢辄登岸。乃聚粮训兵,以图进讨。其夏六月,朝廷用旧议,立巡海道官,所以防贼,贼乃复请降,帅其属往卫漕运,至京师,而妖人黄草堂复扇动黄岩民以报仇为名,聚众构乱。公以计收其渠酋六人,斩之,馀党皆散为民,台州平。

行省又檄公分府处州。时处之属县皆有贼,松阳、遂昌在上游,去郡最近。冬十月,公帅师进讨,至宝定,而黄坛贼大出,焚民居,火照山谷。公分兵守宝定,自将麾下还城,而贼已薄河津,欲渡。先是,沿海军悉发往江东,城中留者不满数百人,又太半老弱。公夜部分居民,丁壮出拒战,斩不用命者三人,众乃齐奋,贼止不敢渡。时沿海军有自江东逃归者六十馀人,公召谓曰:“女辈能破贼,吾当原女罪。”皆拜曰:“诺。”即遣渡水击贼,贼败走。明日退去。

处州旧有城,后坏不修,遗趾芜没,无捍蔽,故百姓尤恟惧。会缙云人又叛从贼,焚婺之永康及台之仙居,于是处州四面戒严。乃议浚湟筑城,而官仓库尽空。昼夜经画,劝勉商贾大家,和集其小民,俾效力、输资,咸从无违。审势相方,商工度材,公悉亲之,官吏左右,无容私焉。由是虽劳而无怨者。义兵部长吴成帅众讨缙云贼,中途不进,乃大掠民财以归,谋乱城中。公测知其意,即召与计事,缚斩之,并捕其党,则皆授兵给号,将作矣。民大惊,以为神。十有二月,公所募义士合击松阳贼,大破之,杀其酋,馀众乞降,松阳、遂昌悉平。

今予以行省檄与公同议招辑事,比至,而公处置已各得其当,因悉遵公行。于是七县豪酋,相继纳款,公之力也。人谓公生太平时,与缙绅为文墨交游,彬彬然儒者也;及其临遇事变,则智勇奋发,动不失机,抚循士民,则仁慈岂弟,惠无不及,可谓有用之奇才矣!观其镇一州,未及期月,而功效若是。使得制方面专且久,盗贼何足平哉!予既敬公德,又重父老请,于是述舆情而颂之,美既往以期将来也。颂曰:

维木在山,愈久弥长;维德在人,愈远弥光。公载世勋,来镇有方。佩符桓桓,出师洸洸。谋先鬼神,雷行电翔。锋旗所指,百怪走藏。既剪我棘,爰固我疆。风雨我庐,公树之墙;雪霜我肤,公被之裳。晨昏起居,妇拜儿跄。有聚弗睽,公赐溥将。民愚而灵,群祝孔祥。祝公于天,锡公寿昌。如川源源,如岳珣珣。于千亿年,悠哉勿忘。

连珠[编辑]

拟连珠六十八首[编辑]

盖闻空谷来风,谷不与风期,而风自至;深山囿木,山不与木约,而木自生。是故福不可徼,德盛则集;功不可幸,人归则成。

盖闻志大业者,必择所任;抱大器者,必择所投。是以梁江湖,不取螬残之木;钩鲸鲵,不适雨盈之沟。

盖闻急雨之涨,可以决山,及其息也,得坻则止;怒马之奔,可以超壑,及其惫也,历坎而瘏。是以长平之威报在钜鹿;会稽之胜终于姑苏。

盖闻身无恒守,势穷则屈;心无定主,情急则亲。是以失时之言,每多谦巳;堕井之呼,不暇择人。

盖闻石不乱玉,惟瑊玏为能乱玉;枭不混鳯,惟鹔鷞为能混凤。故妖声冶色,君子远之必严;伪行辩言,圣人惩之必痛。

盖闻鉴䏻照物,翳之以尘则不可照;水能澣物,淆之以泥则不可澣。故身明明,斯可以使人明明;政缓缓,不可以责人缓缓。

盖闻神龙未云,沕渊沦而无闷;凡鱼得水,罣罔罟而莫知。是故圣哲识时,以远悔吝;愚蒙竞利,以冒倾危。

盖闻物无全材,适用为可;材无弃用,择可惟长。故一目之人,可使视凖;五毒之石,可使溃疡。是以穰苴治师,智勇贪愚,咸宜其任,公输构厦,栋梁枅棁,各得其良。

盖闻神龙可豢,而不能使之去水;飞黄可驾,而不能使之捕狸。是故舍人之能,而强之以其所不能,则叛;夺人之好,而遗之以其不好,则离。

盖闻民情本质,文过则伪;人道本直,虑佚则倾。是故圣人制礼,因自然之序;哲士用智,利不息之贞。

盖闻观形于声,未必见形;求实于名,未必得实。是故飘风不可以调宫啇,巧妇不可以为家室。

盖闻物有甘苦,尝之者识;道有夷险,履之者知。是以宴安日久诘戎兵,而听者忽忽;老成人䘮语典刑,而闻者嗤嗤。

盖闻物无专美,用之者贵;人有异欲,谐之者从。故冠缨不可以服鹿,而鞿鞚不可以驭龙。是以合抱之松,无庸于竫人之国;若瓮之茧,见弃于裸体之邦。

盖闻千斤之象,不惴虎而惴䑕;三寸之蝎,不蠧棘而蠧松。是以制必取其所畏,防必䆒其所容,故能不震而威于斧钺,不劳而固于垣墉。

盖闻国不自富,民足则富;君不自彊,士多则彊。故娟嫉之人庸,则士隐而君独;掊克之吏,进则民夷而国伤。

盖闻春原之草,㧞尽复生;夏厨之蝇,驱去还集。故时未至不可以彊争,势方来不可以力戢。是以善扑火者,不迎其烟;善防水者,不当其急。

盖闻万物并育,不齐其用而各有用;五气迭运,不同其功而皆成功。故良珠夜光,不假焰于明烛;秋华发彩,不争荣于春风。

盖闻鱼无定止,渊深则归;鸟无定栖,林茂则赴。故以道飬贤,则四方之民听声而来;以徳飬民,则四方之贤望风而慕。

盖闻剔大蠧者木必凿,去大奸者国必伤。是故剖腹澣肠,不如无病;决蹯觧腕,不若豫防。

盖闻日月劳其躯,而寒暑成;君相劳其心,而天地位。是故宵衣旰食,大舜所以致其忧;手胼足胝,神禹所以忘其贵。

盖闻仁暴殊途,非暴无以为仁之启;怨恩异路,非怨无以为恩之资。是以赤日流金,嘉树之阴穆若;玄冰裂石,春阳之德煦如。

盖闻制万变者在乎专,察万微者在乎定。故众辐寄身于一毂,而众物纳形于一镜。是以人心无贰,而鬼神不违,王言如纶,而兆民悉听。

盖闻势有所梏,则小柔可以服大力;形有所格,则大猛不能破小坚。是故食人之虎不能吞一猬,牵羊之绠可以御九犍。

盖闻太阳未升,爝火与流萤并照;繁霜未降,蕣花与小草同妍。是以蛟蜃之市,不可以称有国;稊稗之秋,不可以言有年。

盖闻冬华之木,春不必实;早慧之子,年不必寿。故良工铸金,忌其踊冶;智士怀材,贵乎蔵秀。

盖闻植善倾悪,天道之定;好安悪危,人性之常。是以顺天之道,则人归而王;逆人之性,则天怒而亡。故伐罪吊民而周祚延于孙子,兴徭树怨而秦祸发于萧墙。

盖闻拂云之松,生于一豆之实;耸壑之鱼,穿于一丝之溜。是以忽细事者祸必盈,轻小敌者亡必骤。

盖闻善贾者不壅其货,善治者不壅其民。故政壅则奸生于国,气壅则疡生于身。是以山泽不壅,而雨旸时若;天地不壅,而人物皆春。

盖闻大明普照,鼢䑕悪其眯目;毒雾扬氛,蜦蛇喜其得时。是以尭舜至仁,而三苗不服。桀纣极悪,而多罪皆归。

盖闻执骇马者,不与并逐;救危舟者,不与同諠。是故止闘而平其气,则争可息;听讼而平其心,则事不冤。

盖闻剪纸为墙,不可止暴;抟沙为饼,不可疗饥。故姁姁之言,终非实惠;仆仆之拜,徒尔多仪。

盖闻时有未至,非力所及;情有未孚,非言可亲。是以见疑之璞,三献而取刖足;不鸣之鸟,三年而后惊人。

盖闻人非大圣,鲜有全材。君欲任贤,当如用器,惟能避短而庸长,乃克奏功而济事。是故骅骝𫘧駬以之运磨,不若蹇驴之能,干将莫耶以之刈草,不若钩镰之利。

盖闻俗有厚薄,运有废兴,故去伪就真者盛之兆,舍实狗华者衰之征。是以艳舞妖歌,末世所好;竒技淫巧,先王所惩。

盖闻理乱丝者,必凝其志;治乱国者,在定其趋。是故三军一心,剑阁可以攻㧞;四马齐足,孟门可以长驱。

盖闻能盈而不能谦者,虽成必堕;知进而不知止者,虽得必失。是故附蠃以升高而枯,蝜蝂以任重而踬。

盖闻百㕓之市,不畜噬犬;八家之井,不畜觗牛。是故士有悍妇,则良友不至;国有妒臣,则贤士不留。

盖闻蛭螾之薮,神龙不栖;蒿荻之区,嘉榖不植。故秦庭虎视,而芝歌逸响于啇山;周峄鸟鸣,而紫气流光于西极。

盖闻物有凖则,心为权衡。非定静之有素,必纷拏而起争。是故坐舟视星,当察其曷转;执斗较斛,当审其孰平。

盖闻奔马之轮,拳石碍之而格;迅川之水,束草投之则凝。是以一星见变,能使九服同灾;一脉爽和,能使百体俱病。

盖闻渊之深者流必缓,声之大者响必悠。是故政以渐成,则民不骇;俗以渐变,则功不偷。

盖闻植嘉糓必以粪壤,铸洪锺必以土型。故物无必贱,而贱不可轻。是以海纳污然后成其大,君纳众然后保其荣。

盖闻大器非一人之私,大事非独力所建。是故利不及众,所以起天下之争;爵不求贤,所以萃天下之怨。

盖闻心有所忧,当儆于事;事有所害,当慎于为。故愚人畏病而常病,智士防危而不危。

盖闻骄者謟之招,故謟集而贤路塞;暴者贪之使,故暴用而怨府开。是以荣夷操轴而若神之严,弃社稷以如莾;来革秉权而如毁之室,与珠玉以同灰。

盖闻明镜照胆,不启陇廉之颜;长剑柱頥,不称佋侥之服。是以狂歌之士,遗世若草莱;茹芝之老,比身如鸿鹄。

盖闻嗜有所专,则奸从而入;长有所属,则惑由之生。故徇功利者,不虞謟诈;溺鬼神者,独觉形声。

盖闻暴于物者,众志之所诛;妨于众者,舆情之所疾。是以虎狼堕阱,仁者见之而不怜;枳棘当道,行者过之而必诘。

盖闻截牛之角而呼为豕,则虽庸必骇;染鹭之毛而指为鸦,则虽愚必疑。故欺心之言,秪足以招天下之怪;掩耳之噪,适足以致天下之嗤。

盖闻丼雨祈祈,不起断根之木;长风烈烈,难行折舵之舟。故渭滨星殒,孔明力殚于兴汉;洛都鼎震,苌弘志屈于扶周。

盖闻天不掩慝,而神人之道不睽;君不忌言,则上下之情无蔽。是故周史陈诗而八百其年,秦令禁语而一二其世。

盖闻天下有道,则贵者劳而贱者佚;天下无道,则贵者佚而贱者劳。是以弼亮惟寅,而万姓恊睦;姻娅膴仕,而四方绎骚。

盖闻无舆马者,不耻徒步;无鱼肉者,不厌莱羔。故性为欲汨则乱,心为物动则争。是以绝外交则可以守淡泊,专内视则可以全淳精。

盖闻虎之跃也,必伏乃厉;鹄之举也,必拊乃高。是故学必潜心然后可以有得,艺能时习然后不为徒劳。

盖闻龙涎螺甲,以臭为香;苦卤酸梅,用爽作味。是以五气交感,善调则收骏功;五材相成,善用则获美利。

盖闻穴蚁不知飘风,巢鸟不知涌溜。是故阀阅之子患不识稼穑之艰难,山林之士患不识礼法之去就。

盖闻方石不可以为磨,直木不可以为轮。故至情有时而当隐,正论有时而不陈。是以明夷利贞,箕子以之处巳;危行言孙,尼父以之诲人。

盖闻大亨不以有鼎鼐,而弃釜鬵;大祭不以有犠牲,而遗臡醢。是故马服将赵而破秦,用许历之言;子房佐汉而胜楚,由董公之启。

盖闻蠖屈求伸,非终于屈;龙潜或跃,匪固于潜。是故勾践事吴,乃成姑苏之举;夷吾佐霸,曷问槛车之嫌。

盖闻阴阳之用,道妙所凭;刚柔之变,鬼神所蛰。故阳有阖而阴有开,刚可溃而柔可立。是以玄冥廪冽,而水结成冰;赤熛熺炎,而金流为汁。

盖闻以杀止杀,圣人之不得巳;以暴易暴,悍夫之无所成。故牧野倒戈,而三军之役不再;阴陵失路,而百战之功尽倾。

盖闻知风莫过于老驼,识路莫逾于老马。是以家有老仆,则故物不委诸途;国有老臣,则旧章不求之野。

盖闻道有穷通,非智可胜;名有得䘮,非力可成。故无愿乎外,不必其身之绝谤;无求于物,不必其言之果行。

盖闻谲不可恃,人觉则穷;伪不可长,情见而极。是以剪彩为葩,不可以受风雨;画布为凾,不可以当戈㦸。

盖闻侏㒧之舌,可习而変;蒙瞍之目,难涤而明。故教可行于质近,而道难化乎性成。是以御龙之智,不能训猿以礼;神农之圣,不能服豕而耕。

盖闻有形之器欲虚,惟虚则可以纳理;无形之理欲实,惟实则可以充器。是故性无不诚,然后能主一心;心无不明,然后能应万事。

盖闻救天下之纷纷者,不拘细故;成天下之亹亹者,不矜小功。是故剸烂肉不为利刃,贯裸体不为良弓。

盖闻积仓之家,独喜㐫岁;舞法之吏,不乐清朝。故民由此困,而俗由此浇。是以去奢尚俭,明君所以弭邪侈;澄心省事,哲王所以清烦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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