匏翁家藏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一
匏翁家藏集 卷第三十一 明 吴宽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正德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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匏翁家藏集卷第三十一
记一十三首
匏庵记
匏无用之物也孔子所谓系而不食者是也夫物受形于天地
而繋且不能食其为物可谓至愚而微虽谓之无用不过也然
人知其无用而不知其无用之用若𣈆叔向有云苦匏不材于
人共济而已又书曰八音克谐神人以和而匏居八音之一笙
十三簧竽三十六簧皆列管匏内则是匏不徒能济难而且适
宗庙朝廷之用其功不小而大即谓之有用亦岂过哉尝因是
以相天下之人能动作而食人之食者多矣求其能济难而适
宗庙朝廷用者㡬人耶则人曾一匏之不又况匏固未尝食
人之食而人反藉之以济难用之于宗庙朝廷则无用者未必
不为有用而有用者乃归于无用其相去亦远矣余于栖息之
所题曰匏庵因复为之记盖匏之无用足以自况而其所以有
用则非余之可及遂因以自励焉
医俗亭记
余少婴俗病汤熨鍼石咸罔奏功而年日益久病日益深殆由
腠理肌肤以逹于骨髓而为废人矣客有过余诵苏长公竹诗
至士俗不可医之句瞿然惊曰余病其痼也耶何长公之诗云
尔也既自解曰士俗坐无竹耳使有竹安知其俗之不可医哉
则求竹以居之而家之东偏𨻶地仅半畞墙角萧然有竹数十
个于是日使僮奴壅且沃之以须其盛越明年挺然百馀其密
如箦而竹盛矣复自喜曰余病其起也耶因构小亭其中食饮
于是坐卧于是啸歌于是起而行于是倚而息于是倾耳注目
举手投足无不在于是其借此以医吾之俗何如耶吾量之隘
俗也竹之虚心有容足以医之吾行之曲俗也竹之直立不挠
足以医之吾宅心流而无制竹之通而节足以医之吾待物混
而无别竹之理而析足以医之竹之干云霄而直上足以医吾
志之卑竹之历冰雪而愈茂足以医吾节之变其潇洒而可爱
也足以医吾之凝滞其为筒为简为箭为笙箫为簠簋也足以
医吾陋劣而无用盖逾年而吾之病十巳去二三矣久之安知
其体不飘然而轻举其意不释然而无累其心不充然而有得
哉古之俞跗秦越人軰竹奚以让为然而是竹也不苦口不䩄
眩不湔浣肠胃不漱涤五臓长公不余秘而授之余用之既有
功绪矣使人人皆用之天下庶㡬无俗病与明年余将北去亰
师亰师地不宜竹余恐去竹日远而病复作也既以名其亭复
书此为记迟他日归亭中愿俾病根悉去之不识是竹尚纳我
否
佩韦记
以物治物者有矣未闻以物治人者也以人治人者有矣未闻
以人治于物者也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谓以物治物者
也书曰民心罔中惟尔之中所谓以人治于人者也独西门豹
有取于韦至佩之以自警其殆以物治人而人治于物者与盖
君子观天下之物苟有益于已者虽贱且微不之弃韦之为
物非象犀珠玉珊瑚木难之足贵重也其材不过而巳黻
鞸而巳决拾而巳但其性缓有似乎人性之不及豹所以取之
与夫道以中为贵过与不及不足以云道豹之性卞急过乎中
者也故有取于韦是以其不及而济吾之过也箕子衍三德之
畴有曰高明柔克高明刚而过中者也克之以柔所以济乎刚
而适其中也豹其能自克者与其巧于取物而善于治已者与
豹之后有唐柳子厚尝赋佩韦盖亦有见于此矣今周亰元基
则又以佩韦自号元基其慕豹与其慕子厚与豹固良吏史迁
独以其一事出于俳遂寘于滑稽之列固非也然称其治邺民
不敢欺则亦刚果彊察其性未克变也子厚急于仕进党于叔
文以污其身卒被谴谪则亦未知所谓缓者也斯二人者果足
慕乎求足慕者在孔门得一人曰仲由氏其为人勇于为善虽
父兄有所不顾则性之卞急者孰有出于仲由者乎故夫子尝
退之能使令名无穷元基尚慕斯人乎急于义而缓于利急于
实而缓于名急于责已而缓于责人庶㡬得缓急之宜以适厥
中不亦善慕古人者乎其或不务出此则所谓突梯滑稽如脂
如韦以洁楹者吾何取于佩韦哉
陋清阁记
亰师民数岁滋地一畞率居什伯家往往床案相依庖厕相接
其室宇湫隘至不能伸首出气王侯第宅则又穷极壮丽朱门
洞开画㦸森列所藏者唯狗马玉帛而巳二者人胥以为病海
虞凌君季行官于亰师家城之东南委巷中余尝造焉引余入
一阁崇广仅丈许织筠为门连楮为幕中设一榻自琴册棋砚
之外无他物余方侨居民家坐而乐之欲遂去季行曰吾治
兹阁有年矣子将何以名之余曰噫先生之居公子之苟完
然非小人之近市叔孙之必葺然无大人之高堂陋矣清哉
其兹阁也夫盖木不加雕土不加饰不巳陋乎俗不能容尘不
能入不巳清乎合而名之曰陋清不已宜乎季行曰善己丑三
月晦日记
耻庵记
胡君彦超佳士也余得其为人巳久南宫之试始见而𫉬交焉
君间以其所号耻庵者乞为之记余未暇以为及来南都同在
太学又以耻庵记为请余始欲为之然而不得其所以名庵之
意何也耻之于人不一也古之人不人则耻之声闻过情则
耻之二者君尝有之乎吾以所见者言去年秋当大比𭕒试亰
闱者㡬三千人而君以第六人荐人之不君者则多矣君何
为而耻及今年太学私试君复在第一时与试者亦数百人人
之不君者亦多矣君何为而耻岂真以声闻之过情耶则君
之为人吾尝知之其问学充矣而自视虚其文词妙矣而自
处拙未尝以矝能衒名也然凡试士其侪辄相谓曰彦超吾
所知今之试名氏前列者非彦超而谁巳而皆验则声闻之不
过情也亦审矣君又何为而耻窃惑之他日以告彦超彦超曰
岂谓是哉虽然亦是之谓也夫自科举之学兴而词章之学废
自词章之学盛而后圣贤之学微其弊非一日矣吾不暇远引
他郡婺吾土也请以婺言何如前乎此者王子充宋景濂
若胡仲申柳道传黄𣈆吴立夫诸君子其言卓然为
一世之所宗吾尚能其人矣乎然此固以词章之学言也等
而上之许白云金仁山王鲁斋若何北山吕东莱诸
君子其道卓然为百世之所宗吾尚能其人矣乎固不也
则吾为乡人者何为而不耻乎夫圣贤之学本也学者之所先
也词章之学末也学者学之而不汲汲焉者也士而不为圣贤
之学巳足耻又况科举之学又词章之末者乎其学愈人则
其耻愈甚其声闻之远近其耻之大小以之吾独何为而不耻
乎余闻其言而愧之叹曰君可谓知耻者矣然吾闻耻不若人
者终若人若人则无耻矣余固不知耻者因君之言而耻焉则
君之教我者不既多乎请以君之言为记
甘节堂记
妇人之于夫曰柔而巳矣曰顺而已矣若曰贞曰烈者非其德
之常也妇人而有贞烈之行者是固妇人之不幸也亦其夫之
幸也其家之幸也盖一家之中有父母焉吾夫为子而养之于
上吾唯承之于下焉耳有男女焉吾夫为父而教之于前吾惟
佐之于后焉耳能养者孝能教者慈孝与慈美德也吾夫之所
得专也吾能分其美而巳吾之所得专者固所谓柔与顺也柔
与顺二者无所用之而独专夫孝与慈之德以𫉬乎贞烈之名
是固妇人之不幸也亦其夫之幸也其家之幸也义兴李君恪
之卒其配蒋氏方盛年一时誓欲从君于地下既自叹曰死吾
志也亦吾职也顾有所不可死者夫不吾托家不吾系虽死可
也夫吾托家吾系而死之吾之志则行矣职则尽矣如夫何如
家何且吾为今日李氏一担夫也以所荷者重而一息肩则
两物从而委之地矣故吾质虽薄足虽弱亦惟尽吾力而巳耳
于是养其舅遁庵翁以孝闻教其子震业成领亰闱荐第二乡
人以蒋氏之善处生也取易之语题其堂曰甘节震与余同业
胄监相好甚间语及其母之事至于呜咽流涕而不能已他日
因请记其所谓甘节堂者余复之曰诗有之汎汎柏舟在彼中
流妇人之所自誓也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孝子之所自伤也子
之母氏之贤无俟余言人其以柏舟之人与之矣而子固可谓
善受教者蓼莪之篇具在简编则愿子终身诵之以无母氏
之贤
静逸斋记
会稽徐先生之丞国学也作斋庐于其私第之左题曰静逸命
宽宜有记宽既谢不敏且有惑焉盖 天子建官于国学曰
祭酒曰司业曰丞皆尊官也祭酒司业坐堂上临诸生传道而
授业以教不以政然教或不可以一众也丞始以政辅之是故
鼓钟以严其节惟丞夏楚以收其威惟丞月书而季考惟丞德
行艺仪之劝相惟丞丞之职亦重矣烦矣是将纷纷焉扰扰焉
惟政之施不暇求先生之所谓静逸者无有也然以宽之㳺于
门下者馀二年矣见先生之所施如一日诸生之㳺于门下者
不啻数百人矣见先生之所御如一人其从容闲暇若无所事
事则又有所谓静逸者滋惑焉以是无以应命盖既久乃有省
曰先生之静逸其在内而不在外以本而不以末乎何谓内与
本心是巳何谓外与末身是巳心之静逸宽不能言也而先儒
周子尝言之其曰圣人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至论学之要
曰无欲也无欲则静虚静则有似乎拙故其著拙赋有曰拙者
逸论静逸者尽于此矣而以身言则是老氏之无为也无劳也
夫以无为为静譬木之槁焉其不畅茂逸矣然则朽腐而
不可用也以无欲为静譬水之止焉其不流动固逸矣然则
清洌可以鉴也故心可以言静而身不可以言静心可以言逸
而身不可以言逸况乎心者身之主也静者动之体也逸者劳
之本也心茍静则以静制动其动也静心苟逸则以逸待动
其动也逸此先生之居乎其职所以从容闲暇无所事事
者也噫先生者其得周子之言者乎其善学圣人者乎以是
为记宽亦庶㡬知先生者乎
重建延绿亭记
成化八年七月吴郡大风雨鹿冠老人杜先生延绿亭坏焉明
日雨霁先生曵杖游于园中茅茨既摧梁木亦折垣墉且阤竹
树尽顾而叹曰噫嘻亭坏矣殆天意耶虽然独不有人力乎
二子启咨知其意遂相与召匠氏筑之既成邀先生坐于亭上
则摧者完折者固阤者立者起盖不日而旧观还矣先生喜
曰天意殆欲新吾亭耶他日乃以书来亰师谓宽宜有记宽闻
大道之世烈风不崇朝骤雨不终日而昔者之风雨也胡为乎
来哉果天耶亦由人耶吾何从而问耶问之人则人非天也恶
乎知问之天则天非人也恶乎答既足以惑亦可以忧盖余之
居于是而去吴下也远虽未尝目击其变顾其事理有可得而
推者故尝以先生之一亭观之则四野之外弱夫贫妇其绳枢
瓮牖岂无有不胜其震凌而相对以怨咨者乎又以先生之一
亭前后推之垣墉阤矣则疆畎之欲修也劳乎力竹树矣则
禾稼之不登也乏乎食而弱夫贫妇又岂无不胜其沮洳而相
对以怨咨者乎当此之时亦有如先生之二子筑而新之者乎
是固可忧也夫先生隐者知一亭而巳不暇此忧而余亦不敢
以此告然而未可知也杜少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有安得广
厦大庇寒士之语先生少陵后人也而老于诗为其后学其学
则遇其变独不忧其忧乎因书以谂于先生不识以为何如
重建觉山寺记
由亰师东走七百里有关屹然当其冲关之北大抵山也入山
而行石路危峻林薄𫎇密凡四十馀里始得觉山山之麓有禅
寺在焉寺之建相传自唐既兴而复废皆莫能考其岁月入
国朝其废如故虎狼得以穴其上狐豕得以室其傍而人之迹
于斯绝矣顾荒茅野榛中独其遗址依然犹存有高僧曰悟定
者杖锡来关中知其处曰甘澹泊而安岑寂者吾侪之分也是
山于吾独宜遂入居之结草以为庵累石以为床遗外身世
独有所得者未㡬旁近之民皆翕然高其道化其德而持金帛
以施之者家至视其金帛既无所于用遂谋复旧䂓爰市美材
召大匠择日兴功功未及半而定化去矣其弟子本清谓其师
之志不可以不继也乃益为复旧之举清为人淳朴而无伪颛
静以有为而人之助其费者如其师凡其门庐诸殿各有位置
緫干楹寺成群峯后抱远岫前峙势屏几而寺之宅其间
又人之而凭之也寺之东北有泉出于石罅色白而味甘
汲之不竭凡僧之日饮于此取给焉山为寺而秀泉为寺而清
而人之迹为寺而多盖遂为一大丛林矣寺未有记于是清徒
步来亰师介余同年友萧君文明求为之曰兹寺之废而兴其
岁月无亦使后人之莫能考也余不之拒夫佛法起于西域而
入于中国炽于都邑而延于边徼行之者非一日学之者非一
人其势必不能反之于彼而绝之于此矣然𭕒彼佛言之其始
亦唯澹泊之甘岑寂之安以成其道也而都邑者固朝市祖社
之所在臣民人神之所止佛既不欲居学佛者且不可居而其
徒乃欲高其宫广其庭以与吾人争㝷常之地于此岂非𡚶哉
有能远引而去像设其佛于深山大谷之间枕石饮泉以求其
所谓道者而居之则彼之居既得其所而吾党之士亦讵肯穷
追而深过之哉此悟定师徒觉山寺之建所以可取而余于其
寺之记所为以不拒也寺之重建始于正綂十年之十月毕于
成化六年之十一月记之日为八年之九月戊申云
汤阴县儒学修建记
古之民有四曰士曰农曰工曰商而已四民各有其业所聚亦
各有其处农聚于野工聚于肆商聚于市而士则聚于学故求
菽粟者适乎野而得以农之所聚也求什器者适乎肆而得以
工之所聚也求货财者适乎市而得以商之所聚也至于学则
道德之所从出观法道德者适乎学而得非以士之所聚也乎
夫简一郡一邑之俊秀而教之一堂之上所习者尧舜禹汤文
武周公孔子之法所讲者父子君臣夫妇长㓜朋友之理所诵
者易诗书春秋礼乐之文非农工商贾之为业比也是故学
校兴然后道德明道德明然后风俗成风俗成然后礼乐可作
而天下治矣 皇明有天下馀百年文教大行士类益盛自国
都以逹于郡邑莫不有学汤阴彰德之属邑也邑令尚侯令邑
之五年政既益善民安物丰邑有学建自 国初规制甚陋久
且倾圯凡师生之讲习于是者弗便会宪副临海陈公奉 敕
提督学政河南侯以其事白之公曰是令之职也其亟图之爰
出公钱干万撤而重建之大成殿㦸门明伦堂东
西斋庖𢊍之类次第以成馀则仍旧而加新之工始于成化
某年月日毕于某年月日太学生尚宣故学之诸生也扵是走
亰师致教谕某君之言而因余同年李君𬭼请记其事其言曰
邑自有学以来士之㳺于斯者日众而领乡荐登科甲者仅仅
可数今幸侯之此举工甫毕是年领乡荐者得三人明年春甲
科得一人皆侯之功也愿书之余闻其言曰诺哉夫学校道德
之所从出而为人所观法者也国有学为一国之所观法郡有
学为一郡之所观法邑有学为一邑之所观法今侯之为此举
也邑之人犹有争讼者乎犹有越人于货者乎犹有出谇语反
唇以相稽者乎无之是侯之功也且学校者古有之今亦有之
古之学校养士以明道德后世学校养士以取科第是果同乎
虽然㳺于斯者不曰所习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法乎
所讲者父子君臣夫妇长㓜朋友之理乎所诵者易诗书春秋
礼乐之文乎夫然则后世之学校明道德者其心也取科第者
其迹也夫以道德为科第庶㡬无忝为学校而足为人之观法
此则凡为士而㳺于斯者之所当知也
太康县修学记
国之所以立者天子与公大夫百执事之人共治之也而所
谓公大夫百执事之人非夫人可以冒而为之皆贤才论定
而官之者也夫贤才之生有用之之时必有取之之法有取之
之法必有养之之地自今日观之徴聘不出于上荐举不行于
下上之欲用其人者皆取之于场屋下之欲为人所用者亦由
于是而巳矣上之欲取其人者皆养之于学校下之欲为人所
取者亦由于是而已矣则学校者固场屋之地也尝考之古人
设为此者或以之养老而寓其礼于爼豆之陈或以之习射而
寓其礼于矢之发或以之受成献馘而寓其礼于军旅之讲
所谓穷理正心修巳治人之术一皆寓于此当是时取人之法
虽以纳言而承庸之必射侯以明其心术虽以六艺而宾兴之
必德行以考其根本人才之岀所以彬彬乎其盛者由其取之
养之者有道也世道之有古今若四时之序其温燠鿌寒不能
不为之变者顾其遗制如受成献馘虽不复举而养老有酒习
射有圃犹未至于尽亡特所以取士者势不能与古一辙耳
今天子即位之初然欲兴学校变风俗如尧舜三代之时诏
复宪臣提学仍 赐之玺书以重其行乃于八年之春临轩䇿
士倦倦焉犹以学校虽兴而风俗浮靡为虑宪臣之钦于下
者固不遑寍处天下之士亦有感激而兴起者矣按察副使临
海陈公尝以监察御史提学南方一时风教为天下最及是超
擢仍𢌿以学政往莅河南公移昔尝教人者教之所至入学官
临诸生示之以躬俾自畏慕间取朱子小学书及冠祭之礼之
大者令诵习之他条约不琐琐也夫宇之不葺数之不
僃者曰此有司之失职也则颇督责之开封之属县有太康太
康有学在县治之北隅其兴创岁月县有志可考宣德以来为
河水所圯且其制卑陋弗称县令崔寿尝修宣圣殿及两庑他
未暇以为成化六年古曹王珣以进士来知县事首以修复为
巳任曰此固吾之职也乃集士民谕以相助众欢然从之乃计
材用拓基址凡门堂斋庐悉易其旧殿庑之故修者则更设圣
贤像及祭其中以其馀材建敷教堂囷馆为宪臣考业之所
缭以周垣树以绰楔焕然为一方伟观工始于八年之六月毕
于明年之三月会王侯更治他县去而易水田畯来代临视惟
谨于是学之师生不侯之功使来请文以为记夫学校养士
之地也设为之者非虚而修饰之者非美观诚欲士之求㳺
于斯者进修于斯讲习于斯以为上之人所取所用之资也故
士譬榖粟然有榖粟而无仓廪储之固腐烂而不可食然仓
廪既完而所储者或稊稗糠秕亦何用哉此今日木石瓦甓之
费斧斤版筑之劳宪臣之所督责县令之所犇趋者不在乎所
养之地而在乎所养之人也而今而后凡㳺于斯者仰焉而视
俯焉而思升其堂则思㳺心于高明正大之域立其庭则思置
身于平真实之地以倡风俗以成贤才以为国家之用以答
天子之意其必自此始也
汤溪县儒学记
成化庚寅岁知金华府李侯嗣以其地曰汤溪者民居成聚而
阻山带水服𭛠于上者弗便乞割龙㳺兰谿金华遂昌四傍近
县之裔别为县以便其民白之藩臬奏请于 朝复乞𢌿之令
以治既得请仍以汤溪名县越明年胙城宋君约来知县事君
至无所出政为创𪠘宇以居未㡬即有事于学校曰此有司之
首务也其可以后乃相地于县治北之二里曰官山岁壬辰之
秋功始兴凡为明伦堂为东西斋为庖𢊍为射圃亭为师生之
舎干楹又以学必有庙为大成殿为两庑为宰牲房干楹
门墙深严堦庭高广凡所创建举皆如法又明年甲午之春而
功告完遂选民之俊秀者𠑽其中而置书籍缮用以为其诵
习之资侯既嘉令之有为又谓学成矣不可无师儒以教复奏
请之 命且下则具书与图托进士胡君超谒予文以为记胡
君汤溪之人而余之同年友也其言曰始宋君承李侯之指而
建此学以县之设凡以便民而巳使所以兴作而敛其财用其
力则是便之者未及而困之者已至甚非所以为民父母之意
顾县多大山长林凡木石之费既取给于是至于辇载版筑之
劳不免役及乎民而所役亦必措置以酬其故财不告乏力
不告穷而卒成其事皆贤守令之善意也幸书之以告后人余
曰然哉虽然贤守令之意尤有善于此者试一言之盖民之生
莫不有欲欲不能皆足也于是有争夺之心莫不有性性不能
皆纯也于是有弃之心此有天下国家者必施之治与教以
处其民治所以定其欲使不至于相凌教所以复其性使不至
于相失二者不能偏废者也然古之居其位者未尝不以一人
之身而兼二者之责后世始分而二之虽曰分而二之而教之
者未尝不赖于治之者作兴而成全之也自世之为郡县者多
俗吏不务岀此率意于簿书筐箧之间徴求趋走之际视学
校之巳设者尚不之省而况然创建思所以作兴而成全者
乎此贤守令之善意所可书者也今夫汤溪之有学为之守令
者意既出此而其人民亦皆有所遭遇矣则为之师儒者独不
思所以教之然欲教之尤宜谨之何也汤溪县之新者也汤溪
之民民之新者也为新民者譬若㓜子然始而训告之以正言
指示之以正事则其听受之馀自然一言一行皆趋于正久之
将习与性成而终为贤人君子之归以之用于天下国家无弗
可者矣夫有人民而不能教之不义未教而遽责其人不仁故
吾之记是学于守令既与之矣不能无望于为师儒者
武冈州重修儒学记
士之有志于学者讽诵乎诗书讨论乎礼乐考求乎典章察识
乎人品微而为性命精而为道德大而为彛伦广而为事物必
学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斯其为士也唯士之职如此故人亦
以是责望之有所不知不能则相与笑以为非士而士亦曰
吾不知不能吾之过也然为学之道未易以言譬之于筑筑者
必有桢干舎桢干而欲其墙之立无是理者于是有文以学有
艺以㳺而文艺之制立矣士而求此不啻已足抑其之浩博
然探索不知要领故又譬之瞽及于阶席有弗之知过在相
者之不告耳于是有师以导有友以辅而师友之道立矣文艺
既具师友既得使无所处之地是又贾人之不于市工人之不
干肆未见其物之售而业之精者此学校之设非所以为处学
者之地乎夫士有志于学求其道之在我者而巳在我者且不
暇为力乌暇计其身之所处耶曾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
容貌斯远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词气斯远鄙倍矣笾豆
之事则有司存盖学校之设岂特笾豆之事之小者哉其兴其
废士何庸心亦有司者任之耳武冈为湖南一大州州有学旧
在城南兴贤门外宋崇寍绍兴凡两迁筑遭元季兵火竟毁
国朝洪武庚戌仍即旧址筑之其功视前为僃景㤗间益加修
建顾其地尝为豪彊所侵终其规模弗称州学佥按察司事邵
君分巡湖南既为复所侵地并用官帑白金市傍近𨻶地以广
其址于是佥都御史吴公方巡抚湖襄宪副严君亦以提学至
遂以兴修之役委知州事李侯复初同知州事戴侯某乃计财
用召工役期成厥功功成殿庑深严堂皇高敞厨库斋庐之类
皆为一新崇垣外缭广庭中甃以及祭文籍亦无不僃居者
曰安观者曰美经始于成化壬辰秋某月落成于明年冬十月
他日州守倅与其学之师生谋谓是举不可以不记使来请文
于余嗟夫有司之职尽矣㳺于斯而学焉者独不思所以免过
乎
匏翁家藏集卷第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