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备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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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备对
作者:程大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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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熙二年,臣大昌傋数讲官,因讲《禹贡》,皇问曰:「卿言中国山川悉矣,北虏地理亦能详知之否?」大昌对曰:「虏无文吏,间有可传者,多弗详实,臣安敢强以不知为知也?」后暨绍熙,大昌乃得奉祠,家居无为,常愧前此浅学,无以酬塞顾问,追釆古来中华北狄枢纽相关者,条列而推言之,则虏事虽不尽知,而亦可云涉猎矣。初时奉训指问者惟北狄,故专主北以言,不容杂举他虏也。绍熙辛亥八月,新安程大昌叙。

四海[编辑]

四海之边,中国者。在山东则为东海,在广南则为南海,人人得而闻见,不待证说矣。,若夫禹迹所及,西境流沙而极不言西海,东北尝至碣石而北海之名不著于经则谓外薄。四海讫于四海者如之何?而四也,汉武帝事远有效,使命方行四表,故西北二海遂有身历而目击之者矣,非道听途说之比也。于是条支之西有海焉,先汉使命固尝见之而入诸史矣,后汉班超又尝遣甘华辈亲至其地也,至于西海之西又有大秦即波斯也。者焉。

夷人之与海商皆尝往来,若夫北海则又其甚远者矣。而霍去病之封狼居胥山也,其山实临瀚海者,北海也。苏武、郭吉皆为匈奴所幽,寘诸北海之上。而唐史所载又曰突厥部北海之北更有所谓骨利干之国焉,在海北岸也。然则诗书所称四海者,实皆环夷夏而四之,非寓言矣。若夫西北二虏有西海、柏海、青海、蒲类海、蒲菖海、居延海、白亭海、鲜水海,皆尝并海立称矣。然要其实致则众水钟为大泽,如洞庭、彭蠡之类,故借海以名之,非真海也。李吉甫辨白亭海而曰:‘河北得水便名为河,塞外有水便名为海。’其说确也。班固叙张掖之水曰:羌水出羌中东北,至居延入海则真以居延为海矣。

汉缘边九郡[编辑]

五原盐州、朔方夏州、云中云州、代郡雁门、定襄欣州、北平平州、上谷易州、渔阳蓟州

秦汉河南[编辑]

汉史凡记三辅以及虏事而曰河南者,非洛阳河之南也。上郡北地、陇西、朔方、西河皆在积石、丰胜、龙门三河之南,故曰河南也。

虏名号[编辑]

北狄者,太王之獯鬻,宣王之𤞤狁,幽王之犬戎,桓公之山戎也。为其居四夷之北,故总名北狄也。至战国,遂有林胡、乌桓之先也,后为鲜卑。至汉初,东胡遂为冒顿所并,而冒顿国于东胡之西,即汉世之匈奴也。汉史之叙北狄事,自秦以前皆名为犬戎,而史记李牧传已有匈奴之名,则狄人以匈奴为国号久矣。若以时世求之,则蒙恬所却之胡,其酋长即头曼也,故汉史曰:‘头曼不胜,秦而北徙。’

头曼者,冒顿之父也。头曼之时已称单于,后又增称撑犂孤涂单于。史著其义曰:‘撑犂者,天也,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自秦至汉,在北最强者惟此一族,他虏虽盛,莫之与京也。后魏之世,蠕蠕社仑,始改称单于为可汗者,其拟则皇帝也。故唐高宗曰:‘今之可汗,古单于也。’

突厥也者,本匈奴之北部,居金山之阳,以铁工属蠕蠕,已而益大,改称突厥。突厥者,兜牟也,以兜牟名国,明其肇迹于兵也。唐初颉利大盛,所据之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其地正与华夏对立,而力亦相抗。若夫元魏拓拔本亦北虏,其势既盛乃窃用中华礼乐,盗居中国,郡县不容,列为偏北之虏,故皆不录。唐自突厥以外,其疆大能与中国抗力者,薛延陀、回纥、沙陀、吐谷浑四种最大,若吐蕃,虽尝侵入北境,其实西戎也。

契丹[编辑]

五代史曰契丹,在潢水之南,黄龙之北,鲜卑故地。或云亦鲜卑别种。战国之世命为东胡者是也。及阿保机并小族称帝,援立石晋,又得其所割雁门以北幽州节度管内十六州,盖其地东北有卢龙,塞西北有居庸关。中国恃此以限界北狄,自十六州既割之后,山险皆为虏有,而河北尽在平地,无险可以拒守矣。

回纥九姓[编辑]

唐史回纥者,其先匈奴也,后呼铁勒。薛延陀者,回纥之部落也。贞观初突厥已亡,惟回纥、薛延陀为最雄强。已而回纥攻薛延陀,并有其地,遣使献功,太宗为幸灵州,㳄泾阳,受其功,乃以回纥部为瀚海部督,多质葛部为燕然部督,凡六部。天宝初,回纥之臣裴罗袭破㧞密,自称骨咄禄毗伽欸可汗,天子以为奉义王,居突厥故地,徙牙乌德鞬山南,去高阙无二千里,则去塞甚不远,而又尽九姓之地。九姓者,曰乐葛罗,曰胡咄葛,为族凡九也。其后裴罗又杀白眉可汗,得地愈广,尽得古匈奴地。肃宗初遣兵助广平王收到长安,帝以㓜女妻之。此在唐之中世,北虏最强者也。

匈奴庭[编辑]

匈奴之族,虽曰逐水草,迁徙不常,亦择形势便利,据一地以为之庭,犹中国之有京邑也。遇战争游猎,则随事而出,事已复归其旧。其设险据要,略与中国同,惟不建筑城郭,则大异耳。

北狄无城郭[编辑]

东西南三夷,皆以有城郭为固。至于北狄,则以不立城郭为武。韩安国日:「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至如飚风,去如收电,居处无常,难得而制。」《汉》叙:「西域诸国,有城郭国,有行国。城郭则其筑城有守者也,行国则不立城郭,而以马上为国者也。」

突厥建牙[编辑]

匈奴屯聚之地,则日置庭;突厥兵师所驻,即日建牙,其实一也。

黄河四大折[编辑]

黄河自盐泽西来,暨达潼关,其面势所向,凡四大折,或与北狄分境,或当北狄来路。其初一折,由积石而迳湟中,则鄯、兰也,是一折也。及至灵州西南,遂转北而行,凡千馀里,北河西岸即为凉、肃、甘、沙四郡,是又一折也。迨其北流千里而遥至九原、丰州,则又转而东流,故丰州北面正拄大河,是又一折也。丰州之东为榆林北境,固抵大河,而河从此州之东,又转而南,故胜州北东两面皆抵大河也。自此而往,直至潼关,皆是河南矣,此又一折也。

长城[编辑]

古来筑长城以捍北虏者四世,燕、赵、秦、隋也。秦制多承燕、赵,而隋氏不尽因秦也。《史记》:「燕城起于造阳,而至襄平、辽阳。」造阳者,上谷地也;襄平者,辽东县也;辽阳者,辽水之北也。皆燕国边胡之地,故其建筑亦在此地也。赵之臣则自代地而西,属于高阙。代者,雁门郡也。高阙者,灵州北流河之西,阴山之上游也。赵武灵王国于云、代,故其傋胡之城,但能并河而西,以极乎赵境耳。至秦已并六国,天下为一,西自上郡、北地,而东至辽东,西,悉为秦有。故蒙恬之致役也,西起临洮,则中国极西之地也;北属辽东,则中国极东之地也。自东迄西,殆万馀里,无论燕赵之与岷兰,其在当时,盖无一地而无长城也。于是会合三制而要其所宿,则秦城之长固周乎中国之北矣。然审而求之,则其城不皆秦筑也,秦但补筑使足耳。《元和志》曰:「开皇长城,自代之繁峙县北经蔚州北十里,入飞狐县。」夫其自代而蔚,则极北而与虏边,中国之地不出此外。秦人为城以城中夏胜地,固当在此矣。《志》又曰:「开皇城起岚州合河县,经幽州,皆因古迹修筑。」夫岚州者,楼烦郡也,初为胡地,后为赵惠文所取,则合河县固可立城矣。幽州者,战国时属燕地,则非赵人所得有,何由可施版筑也。是前乎燕赵别有筑之者,史所不传,故㮣言因古迹修筑也。以此知古事湮落无载者多也。《元和志》又有:「大业,城在灵州怀远县界河外。」则越积石河而北,秦无此迹矣。

大漠[编辑]

汉赵信既降匈奴,与之画谋,令远度幕北,以要疲汉军。故武帝必欲越漠征之,而大漠之名始通中国也。幕者,漠也,言沙碛广莫,望之漠漠然也。汉以后史家变称为碛,碛者,沙漠也,其义一也。

玉门阳关[编辑]

汉之两关,皆在炖煌郡寿昌县。《通典》曰:「汉龙勒县也。玉门在县之北,阳关在玉门之南,故曰阳。一阳而设两关者,自此而趋西域,有南北道故也。」

居庸关[编辑]

太行山南自河阳、怀县迤逦北出,直至燕北,无有问断也。此其为山,不同他地,盖数百千里,自麓至春,皆陡峻不可登越,独有八处麤通微径,名之曰「径。」居庸关也者,即其最北之第八径也。此径东西横亘五十里,而中间通行之地才阔五步,即李左车谓「井径」,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其险可以类推也。

天山[编辑]

天山即祁连山也,又名时漫罗山,又名祈漫罗山,盖虏语谓为「祁连」也,时漫罗也,祈漫罗也,皆天也。《通典》《元和志》于张掖县既著祁连山矣,而伊、西、庭三州皆有此山,则是自甘、张掖而西至于庭州,相去三千五六百里,而天山皆能周遍其地,则此山亦广张矣。

阴山[编辑]

汉朔方之北,云中之南,代郡之西,高关之东,有阴山焉,又有阳山焉。汉书音义曰:「阳山在河北,阴山在河南。」予以史、《汉》本文考之,始知阴山、阳山皆在丰胜河之北,谓为河南者,误也。

燕然山[编辑]

后汉和帝永元元年,窦宪于耿夔出朔方鸡鹿塞,至涿山,与南匈奴兵合。宪分遣精骑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八十一部俱降。遂登燕然山,去塞五千馀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若夫燕然山者,必在速邪乌之地,而速邪乌必在漠北,而非蓟之燕山也。

焉支山[编辑]

霍去病,元狩三年出陇西有功。武帝曰:「骠骑涉狐奴,转战六日,至焉支山千有馀里,合短兵鏖战皋兰下。」《通典》:「甘州删丹县有焉支山,匈奴失之,乃歌曰:『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说者曰:「焉支,阏氏也,今之燕脂也。此山产红蓝,可为燕脂,而阏氏资以为餙,故失之则妇女无颜色。」其说或然也。

浚稽山[编辑]

应邵曰:「浚稽山在武威塞北,匈奴以为蔽障路。」

金山[编辑]

隋唐间,突厥阿史那氏得古匈奴北部之地,居金山之阳。

贺兰山[编辑]

贺兰山在灵州保静县,山有林木青白,望如骏马,北人呼驼马为贺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