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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先生奥论注 (四库全书本)/续集卷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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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九
  西汉论           陈傅良项羽此篇论不杀高帝
  昔者邓侯不杀楚文王而楚卒灭邓左庄六年冬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𣆀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脐其及图之乎图之此为时矣邓侯曰人将不食吾馀对曰若不从三臣抑社稷实不血食而君焉取馀弗从还年楚子伐邓十六年楚复伐邓灭之楚子不杀晋文公而晋卒败楚僖二十三年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遂奔狄及楚楚子飨之子玉请杀之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天将兴之谁能发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经二十八年夏晋侯齐师宋师秦师及楚人战于城濮楚师败绩云云项籍不杀高帝而汉卒诛项氏汉元年十月沛公西入咸阳十二月项羽欲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羽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欲攻沛公亚父范増说羽曰沛公入关吾使人望其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项伯驰告张良沛公与伯约为婚姻项伯还具以沛公言告羽羽许诺沛公旦日从百馀骑见羽鸿门谢羽羽留沛公饮范増数目羽击沛公羽不应云云志士至今惜之呜呼必杀其所忌而以得国则安知天下之祸将不出于其所不足忌者哉夫变之来也无常而英雄猾桀其伏也无尽变之来也无常则不可以逆定英雄猾桀其伏也无尽则形索而计取也必不及是故详于禁者有法外之遗奸工于谋者有术中之隐祸诗曰鱼网之设鸿则罹之二子乘舟诗云网以伺鱼也而顾以得鸿天下之事又焉用专于其所图而淫怒焉以逞哉夫专于其所图而淫怒以逞者则必有所不可支者根之于其不意昔秦覆灭诸侯其所忧者六姓之逋士也于是不爱重宝致天下之豪杰而殱其党贾生过秦曰始皇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于是堕名城杀豪俊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始皇既没然而陈渉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迁徙之徒也帅罢敝之卒转而攻秦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始皇之为计亦密矣而不知乱秦者则刑馀之㺯臣史始皇纪三十七年始皇出游至平原津而病崩于沙邱平台赵高尝教胡亥书胡亥私幸之高与胡亥丞相斯阴谋诈为斯受始皇遗诏立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以罪赐死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赵高为郎中令任用事二世乃遵用高申法令关东尽畔二世使使责让高高惧乃阴与其婿阎乐谋诛二世二世自杀而卒亡之者皆其不虞之厮隶戍卒也见上注高帝定天下亦惟韩彭黥布易动而难蓄二人死宜于果无事者而禄产之孱弱几盗天下高后临朝称制迺立兄子吕台产禄台子通四人为王封诸吕六人为列侯八年太尉勃丞相平诛诸吕孰谓秦汉之盛而忌此族哉由是观之患不在于纵敌而多杀无益于弭冦故先王无尽敌之术而有无敌之仁非其佚冦之为虞而惟速冦之为惧盖以吾为致力焉于此足矣而掩诈以堕仇而幸其不吾衅则亦不敢知也抑尝观书至于周公之命微子乃曰洪迺烈祖万邦作式且以新造之周待未尽亡之商而侯其贤子则锢之之辞堤防之具也宜悉而周公劝之以祖若不屑于留天下而欲其复商之旧云者至于所畏则无告穷民而其势不能患乎上者呜呼周公可谓知所畏矣彼范增者滋羽之暴徒欲毙汉于一击吾恐项氏之忧不在沛公而在肘腋之间也
  项羽 吴王濞此篇论二人利小无所就
  天下之大利非利于小者能图之也图天下而利于其小则终不足以有就何者所安者陋焉能及远见其食而贪焉是不过饱其欲则已矣昔黥布崛起淮南薛公遂揣其必无上计布以论输骊山骊山之徒数十万人布与其徒长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为群盗归汉立为淮南王后发兵反上召诸侯问布反为之柰何滕公问其客薛公薛公曰是固当反上乃问薛公对曰使布出于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于中计胜负之数未可知也出于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云云何谓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汉无事矣上曰是计安出薛公曰出下计上曰胡为废上计薛公曰布故骊山之徒也致万乘之王此皆为身不顾后为百姓万世虑者也故出下计上曰善遂发兵自将击布果如薛公揣之高帝一见陈豨决知其为易与汉十年代相国陈豨仄上自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亡能为者盖以布骊山之徒必甘心于长沙而无后虑豨不能守邯郸而负漳水其志固已狭矣奸雄盗贼之所不得志于天下其惟利于小而害之也哉故项羽捐关中之胜而荣于归故乡之楚羽屠咸阳杀秦王子婴烧其宫室秦民失望韩生说羽曰关中阻山带河四塞之地肥饶可都以伯羽见秦皆以烧残又怀思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韩生曰人谓楚人沐猴而冠果然羽闻之斩韩生吴王濞不趍洛阳用武之地而豢于食梁以厚其资吴王之初发也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吴多步兵步兵利险汉多车骑车骑利平地愿大王所过城不下直去疾西据雒阳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虽无入关天下固已定矣王不用其计君子已知其不能西矣人皆咎羽却韩生之谋吴有桓将军不能用以愚观之二子之计行亦仅足纡吴项之死而已鸟能使之得志乎以羽之浅中其易盈也如此岂复有王者之量设得全关而居之亦不保其踯躅而东也以濞之冒于一逞而急于徇地之利虽至洛阳亦岂能安食敖仓之粟以徐应汉军之懈哉犹将疾驰而尝试之矣鸣呼羽日跃而东濞以其锐疾驰而尝试之是岂足以当高帝百战百败之忍挠条侯坚壁之守哉不失之彼则失之此利于其小而克有就者未之闻也昔重耳之亡至齐而遽安从者力以为不可僖二十三年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遂奔及齐齐恒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姜氏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刘季入秦一无所贪范增已信其有大志沛公已定斗中亚父范増说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闻其入关珍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其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自古觇人之成败者其说盖如此
  范増此篇论劝羽疾攻恣杀
  高祖畏范増几为所祸者数也范氏在岂真足以帝楚者哉君臣之间非其相济不足之患而惟其相正以裁其过之难项氏之毙惟其暴也力罢于亟战勇衰于屡逞而恩信失于好杀是皆羽之所以取亡而増也又佐而决之犹御奔马且疾鞭马汗而不知止以速其远至焉有不败者哉是故亚父未去楚亡兆矣何者其锐略尽则其末固易与也盖尝论之羽虽悍戾犹有可感而入者欲坑外黄而愧于舍人儿之一言史记项王纪云欲烹太公而悟于项伯之微谏前项羽传则戮子婴贼义帝斩韩生坑秦二十万众见史记及前项羽传亚夫独不可尝试晓之耶不惟不晓羽意者増实教之也观其始末劝羽自急攻之外无异策见前项羽论注是所谓火济火也始増之计一行而楚果亡汉则羽又一秦也増又一商鞅也天下岂能久安楚也哉管仲相桓公桓公好内而管仲亦三归语管仲有三归桓公死五公子争立齐乱者累世左僖十七年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少姬生惠公郑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密姬生懿公宋华子生公子雍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太子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寺人貂以荐羞于公亦有宠公许之立武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桓公卒易牙入与寺人貂因内宠以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孝公奔宋君子曰齐之乱管仲为之也仲不约公以礼而滋其淫君子咎以乱齐况増怒羽而虐其民则弊楚之咎非増而谁鄢陵之役范文子不欲战盖忧厉公之侈将以全晋也左成十六年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郤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反命郯之师荀伯不复从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盖释楚以为外惧乎高帝之所以胜亦萧何留侯全之而已其迁于南郑与淮阴自王帝有所不能忍者向微二子几以怒败元年羽自立为西楚霸王都彭城背约更立沛公为汉王于巴蜀汉中四十一县都南郑汉王怨羽之背约欲攻之丞相萧何谏乃止馀见前韩信论注而増则欲疾攻恣杀以就栗悍之项羽岂所以全羽者乎色气盛于年少而志量浅于更事之不多増以垂老谋楚而暴不减籍若其尚壮殆将尢焉呜呼是虽高帝之所畏吾意萧相国留侯未尝不笑其踈而堕于其画也哉
  张耳陈馀郦食其此篇论立六国后
  图天下者自有天下之势书生之论不知也图天下而守书生之论不败事者寡矣昔者秦之趍亡陈吴刘项之徒崛起荆棘以匹夫争天下无只民块土以为之阶其势非可以仁义为也故惟急攻而疾战寸攘而尺取世谓十夫逐鹿一夫得鹿九人拱手倚人以为外援则不足以自固矣而陈馀张耳以立六国之说荐之楚渉以弱秦陈渉起蕲至陈耳馀上谒涉渉见耳馀大喜雨人曰愿将军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如此野无交兵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则帝业成矣渉不听郦生亦以其谋用之汉高以桡楚汉三年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食其欲立六国后以树党汉王刻印将遣食其立之以问张良良发八难汉王辍饭吐哺曰竖儒几败乃公事令趣销印吁书生之陋如此哉夫六国之君亟用其民而鱼肉之卒不能守一折而入虎狼之秦天下之苦六国者不减秦也知秦之可亡而不知六国之不可复其术固已疏矣况夫六国之后而能信其民果不为陈刘之忧也哉盗主人之金而寄诸其邻责其不吾归不可也以匹夫谋人之天下而又借助于人是更生一敌也以项氏之强掌握土宇裂置诸将而王之不保其不叛楚天下既定汉高帝刑白马以封功臣恩甚渥也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苖裔于是申以丹书之信重以白马之盟注刑白马歃其血以为盟也然环视而争衡者没高帝之齿而不绝孰谓抢攘之际凭之以掎角而能使之不吾敌耶呜呼将以仆敌反以滋敌此书生之论图天下者不为也
  张良此篇论招四皓以立太子
  夫人惟有所爱也而后有所溺方其溺于所爱而视天下无以易此也是以不可夺则有天下之所可爱者而甚于其所溺者以动之亦将忘其中而忽变其初何者所乐则大于彼也昔者陈子车死其妻与其家臣谋以殉葬定而后告陈子亢子亢曰彼疾固当养者孰若妻与宰得已则吾欲已不得已则吾欲以二子者为之也于是弗果用记檀弓云且其所以谋殉葬者爱其夫与主也而不免以身为之爱其夫与主岂甚于爱其身哉夫惟其爱夫与主也而不暇言礼则与之辨理之是非而必亡以禁夫惟其爱身者尤甚于爱夫与主也则与之以不死之利之势将至于自沮是故人情之偏可以利诱而不可以理劫呜呼彼其偏于情也岂不知夫越理也而不能自胜是以冒为之而于人之议也弗顾以姑快其欲而晓人者持区区之理以厌服之无惑乎攻之而愈坚却之而愈戾也高帝之立如意也唯爱而已矣爱之入于内也固则视嫡庶之说末焉尔虽然以高帝爱戚氏岂能愈于爱汉耶且其始也以为如意之贤足以嗣其位而惠帝之弱不足以堪是以有废立之谋盖其谋生于为天下之公而成于女子之私于此也非有天下乐于归惠帝而弗顺于如意之已形观之而折之以其末尔之说求攻其既固之心则亦甚踈是故叔孙通之徒力争而不可得四皓一侍太子以安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争未能得坚决也吕后恐乃使吕泽劫良良曰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皆以上嫚娒士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诚能令太子为书使辨士固请宜来来以为客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一助也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吕泽所十二年上疾益甚愈欲易太子良谏不听叔孙太传称说引古以死争太子上阳许之犹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从太子上怪问之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其姓名上惊曰吾求公则避逃我今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辱今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愿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上曰烦公幸卒调䕶太子四人趍去上召戚夫人指示曰我欲易之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难动矣上起去罢酒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四人之力也呜呼委之以不争之便而示其利于无意之地若留侯者亦巧于悟人也矣赵欲以长安君质齐太后不可大臣强谏太后益怒左师触龙以王赵之福一说而行夫以质齐之辱而可以博王赵之福则虽妇人犹忍小以就大史赵世家孝成王元年太后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不听左师触龙见太后曰老臣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太后曰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媪之送燕后也为之泣哀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媪尊长安君乏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之计短也故以为爱之不若燕后太后曰诺于是长安君质于齐齐兵乃出云云彼高帝以艰难辛苦仅得之天下而其人安于太子亦必不肯弃天下之所安而付之于其所嬖而不保其不危故曰留侯可谓巧于悟其君者矣
  陈平此篇论取其谋而不取其行
  古之君子正矣而不固谲矣而不诈故宜其粹然者甚严而不乱而亦或曲而通焉以济其所遭之穷昔者尝怪阳虎以瞰亡归孔子豚夫子亦瞰亡而往拜之且诡道以要见虎之贱为也而圣人袭其为而报之以其意则无乃害吾诚者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往也而往拜之遇诸涂伯高之䘮冉有摄束帛乘马以将之孔子曰是使我不诚于伯高记檀弓上云愧弗躬也而圣人于此则奚为而弗愧盖彼以诡要吾以诚报则是小人之智中也凡小人之中则君子之危也夫子以圣闻鲁而虎得以中则小人之心谓君子可以巧致而天下之奇祸则必自此集矣是故掩吾之不意者不可以情往劫吾之所必至者不可以真遂虽孔子亦有之而非所以害道则亦正与谲并行而后可以济天下之事也欤尝观管仲晏子皆齐之贤大夫也管仲近谲晏子近正而晏子之功卒不大于管仲何者谨守者拙于谋而多变者善适机会也后之君子道散而学不明有才者趋利而耻于为非者过拙是以士之正者不过廉畏而介洁而其谲者则入于桀猾奸雄而不可御夫惟廉畏而介洁故居天下之名而不可与成功而桀猾奸雄故虽足以成天下之功而又不可与有守昔者尝闻楚汉之际天下之人廉洁好礼者归项顽钝无耻者归刘高帝收屠贩之徒卒以灭楚而项羽所谓骨鲠臣往往诛斥当是时田横有死士五百人而亦无救于亡汉灭项籍为皇帝田横惧诛与其徒属五百馀人入海居岛中高帝使使赦横而召之横至自刭五百人在海中亦皆自杀魏无知荐陈平则曰取其奇谋而不取其行平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与语而说之拜为都尉使参乘典䕶军绛灌等或䜛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闻居家时盗其嫂事魏王不容亡而归楚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大王尊官之令䕶军闻使诸将全多者得善处少者得恶处反复乱臣也汉王疑之以让无知无知曰臣之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耳盗嫂受金又安足疑乎汉王乃拜以为䕶军中尉其后楚急击绝汉甬道围汉王于荥阳汉王患之谓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赏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嫚而少礼士之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顽顿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锺离昧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䜛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予平平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怒发病死呜呼彼惟其廉洁好礼也则间之而易踈攻之而易穷而此得以顽顿无耻者徐伺窃应以乘其隙是以楚亡而汉兴然而天下已定叛者四起必屠戮殆尽然后无事然则楚之士盖不足与成功而汉之士亦非所以守天下者哉世之君子欲以楚之亡而收汉之利固踈矣而惩楚之失专于用汉之士者亦异日之忧也
  韩信此篇论不纳武涉蒯通之说
  世之君子盖有忠而被戮者矣然未必皆其不察者之罪而或者亦自取也夫可疑之形见则徒信不足以自孚相忌之隙开则徒廉不足以自洁是故君子之善处此也必先有以固人之心以自固其身鲁隐之欲逊于桓也公子翚谄于隐曰将为子杀桓而终立隐公不听翚卒譛于桓而弑隐左隐十年羽父请杀桓公将以求太宰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羽父惧反譛公于桓公而请杀之羽父使贼弑公而立桓公悲夫隐有逊国之心而不能免者亦其断不足而无以自固也矣夫已与闻其邪说拒之而贳之虽翚不譛则桓亦不能安于隐何者彼固有无君之心而动于桓而隐之不诛则是纵桓之贼也摄桓之位而又纵其贼而不治岂所以固桓之心也哉使隐而正子翚之诛则桓将义隐之为虽有他谏不能入矣故夫君子必有所公以成其私者谓此类欤韩信不纳武涉蒯通之说其忠于汉也甚矣已而卒执于高祖天下悲之然信有以来之也信之王齐也岂不知夫高帝之情而出于强勉而独以坚汉耶信平齐使人言汉王曰请自立为假王汉王大怒张良陈平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立善遇之使自为守汉王亦寤遣张良立信为齐王征其兵使击楚楚以亡龙且项王恐使武涉往说信曰足下何不反汉与楚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金石交然终为汉王所禽矣何不三分天下而王齐今释此时自必于汉王以击楚智者固若此耶信谢曰汉王亲信我背之不祥武渉已去蒯通知天下权在于信深说以三分天下之计信不忍背汉又自以为功大汉王不夺我齐遂不听项羽死徙信为楚王羽将锺离昧素与信善亡归信汉诏信捕之信初之国行县邑陈兵出入有变告信欲反上患之用陈平谋伪游于云梦欲袭信信谒于陈高祖令武士䌸信载后车信曰果若人言遂械信至雒阳赦为淮阴侯信知汉王畏恶其能称疾不朝从由此日怨望居常鞅鞅其舍人弟上书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使武士䌸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不用蒯通计反为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三族武涉蒯通之说信之计可以施矣公惬天下之议而私不失为一已之谋者二子之计也而信失之呜呼其卒为汉擒也宜哉或曰云梦之会信尝斩锺离昧以说矣而卒不解则亦徒为是忍也见上注是不然疑甚而隙大亦已晚矣惜也此计不行于二子也
  韩信二此篇论高祖不能保全之
  君臣之际非惟下之人有以自全而上之人亦有以全之者也大凡反侧生于猜嫌而离隙开于谗慝之口当是时也取之则危舍之则乱故其道莫若全之以固其心是故有所曲而予之也以竟其欢有所宽而示之也以弛其忌阳浮而厚之而阴夺其所欲是所谓借信以室疑縁公以败私虽古之君子亦不废昔者秦穆公赦食马者三百人而又饮之酒韩之战出穆公于难者皆盗马者也史记秦纪晋击缪公缪公伤于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君晋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馀人吏逐得欲法之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善马肉不饫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三百人者闲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摧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徳子孔为载书而国人弗顺将诛之子产焚书而郑众以定左襄十年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子产止之请为之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 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子产曰众欲难犯専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不如焚书以安众子得所欲众亦得安不亦可乎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夫盗不可纵也而饮之以滋恶书以治众也而焚之则政替然则秦郑赖焉何也盖负不宥之罪者遭非意之幸蕴欲逞之怒者获不争之便此固人情之所因以死也由此观之欲全夫人也如此而况于岐下之盗而其罪未彰于郑之诛子孔者哉而况于天下之大臣也哉吾观高帝诸将其方介可以义闲厚洁可以礼固者独韩信一人也而帝莫之全卒以戮死悲夫信有以取之而帝亦若无赖子之为者君子是以闵信而甚汉高也{{{1}}}且使或者之告信也帝絷告者以归诚于信信烈人也吾见其愧死矣而何至于诈计以袭信而使之自危然则帝之心亦无信久矣或曰彼诉信者忠汉也帝而戮之无乃堕党而崇仇此景帝所以僇夫晁错也景帝即位错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后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爰盎曰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毌血刃而俱罢上曰可乃斩错东市错已死上问曰吴楚罢不邓公曰错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错徒死而吴楚不弭则诉者徒絷而信亦必逆呜呼是未达乎轻重之权投䑕忌器而爱牛者抟其虻贾谊疏里谚曰欲投䑕而忌器此善谕也宋义曰抟牛之虻不可以破虱何则小固不可害大也欲以全信则何爱于一人况信之反未有形而七国之兵已西向告信者未必不诬而错则朝廷之谋主也却告之诬以安未反之大将孰与诛朝廷之谋主以说叛国哉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传曰从政者有所反焉以取媚左昭七年子产曰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夫得罪于巨室者以其昵乎小也欲不得罪于巨室则亦有所不爱于其小以安其大是故反焉以取媚者以安大也吁将以安大也虽媚可也而何必行诈以危诸将之心乎
  韩信黥布此篇论布不如信
  世之所谓英雄豪杰之士不于其履常居易者见之也临之以无故之辱而不怒加之以非望之宠而不惊然后可以见天下之英雄豪杰矣大凡立天下之大功非安于天下之大变者不能也士而能安天下之大变视之若无则天下有不足辨者矣何者履坦涂而遇猛兽不能不失色而却走无因而见夜光之璧鲜不按剑而顾天下之事惟出于人之所不虞者易以乱人也扬子云之寂寞也一惧而投阁莽诛甄丰父子辞连及雄使收不请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有诏勿问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谢安之闲暇也一喜而折屐晋谢安传苻坚次于淮肥玄入问计安夷然无惧色荅曰已别有旨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荅云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何人之处事不于其卒然之顷者觇之亦何以见其守哉世多言韩信黥布同功一体予观布之归汉一不如意则大恨一溢所望则大喜布与随何归汉至汉王方踞床洗足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出就舍张御食饮从官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立为淮南王后反薛公曰是固当反前年杀彭越往年杀韩信三人皆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身故反耳而信以寄食之贫跨下之辱连敖治粟之不遇一擢而拜为登坛之将受之而不盈居之而不䩄雍容暇豫决楚汉之雌雄于谈笑间信家贫无行常从人寄食淮阴众辱信曰能死刺我不能出跨下信熟视俛出跨下一市皆笑信以为怯及项梁度淮信乃从之梁败又属羽为郎中数以䇿干羽羽弗用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滕公言于汉王汉王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郑信亡何追之何来谒上曰诸将亡者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至如信国士无双王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能用信信必留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不留以为大将何曰王素嫚无礼今拜大将如召小儿此信所以去也玉必欲拜之择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王许之信已拜上坐王曰将军何以教寡人计䇿信曰云云汉王大喜呜呼布之所以止于布而信之与三杰之列者此也土曰子房萧何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布岂信之匹彚俦伍耶

  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九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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