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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摭遗/卷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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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南疆绎史摭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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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李瑶子玉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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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东监国诸臣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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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颍 庄元辰 李长祥章有功 徐孚远沈光文 王思任 王玉藻 李山 吴从鲁 何弘仁 刘穆子肇绩、肇勷、吴邦璇、张国纪、谢震龙

  鲁监国画江之役,向以为张公玉笋之勋也;而实自于公九瀛,始湛然明节。史乘忽诸,世遂莫能举其名。矧夫投荒蹈海如研斋之独搘山砦、闇公之联络波臣;同其时以零丁并难者,可胜道哉!先太常火庐保社,所全宾多。至刘子肤之腹泐“尽忠”、谢云生之舌战殉国,直是天壤间一片血诚也。百世而上、九原以下,庶几无憾斯文。案时维唐、鲁交错之会,于永明则远且后也。故以江上前事诸臣先列一卷;至庚寅间入舟山殉者,则后见。

列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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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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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颍字颍长,号九瀛;金坛人。崇祯辛未进士,累官工部员外郎,出授顺德知府;移西安,以事罢。

  寻起复为工部郎,授绍兴知府。越人重水利,前守富顺汤绍恩筑三江应宿闸而越水治;然闸在下流,能泄不能引,能御潦而无以处旱。崇祯末,适苦旱。左都御史刘宗周家居,谓惟麻溪坝更于坝之上流,通之茅山;闸则闭之,是为良策。而萧山愚民挟形家言阻之万方,且极口詈。长吏谘于颍;颍曰:‘刘总宪言是,下官当力任。’乃捕萧民之梗令者杖之、梏之;事得集。虽大旱不为灾,民复翕然诵。颍虽为一郡长,而事必请于宗周若子弟。

  乙酉,迁分巡宁绍台道。马士英挟太后入浙,宗周泣曰:‘事乃至此,若非斩士英,无以收既溃之人心。’颍于是再疏请诛士英;不报。宗周曰:‘明府竟申大义于天下可矣!’颍自以外臣,未可擅杀宰相;偕之归,谋结熊汝霖辈共起兵。而我大清兵已至杭,宗周绝粒,颍亦驰入云门山观变。绍兴通判张愫以城降,贝勒帅令之行府事。会郑遵谦以苍头军起,斩愫迎颍。颍驰回,望城哭。城中人呼曰:‘于公来,吾事济矣!’颍先曾密遣在事军官募兵备敌,至是络绎率众至;乡官前太仆萧山来方炜、前职方来集之等亦各以兵会。颍乃操小舟,挟短童西徇。之萧,新令陈瀛者出谒,执之;贝勒之使以榜至,又执之,焚其榜。鸣鼓誓师,大集都亭:时闰六月旬又三日也。即夕以五百人趋固陵,前所遣诸生庄则敬等以江船百馀艘来迎。大兵札西岸杳未知;颍兵顾无甲,乃借絮衣于居民,各一冲潮径渡。萧人沉振东为导,尽驱西岸之船而东。至中流,大兵始觉,则无所得船。颍帅众登岸大噪,遂画江以守;一军扼潭头、一军扼桥司、一军扼海门、一军扼七条沙。寻大兵拽内河舟百馀于江,复札木簰填土拟渡。颍遣死士陈胜等凿之沉;风起潮涌,簰尽漂向东,各营勾致以为用。时以为神助。颍谓诸将曰;‘杭已有重兵,攻不易。莫若于下流由桥司入海宁、出海盐,以通震泽上流;由潭头入富阳通馀杭,以扼独松关。’比闻海宁兵起,而富阳为降将郎斗金所据;勿坐视,乃遣副将刘穆夜袭之,馀杭之道得通。故馀杭令邱若浚、故瓶窑副将姚志倬来会,穆乃驻师清风亭为声援。大兵突至,克富阳;义士刘肇勷等死之。王宗茂、阮维新等迸力以御,颍自渔浦渡江救之,富阳复定。方国安之得驻七条沙也,始此。自江干立国,而王师未能遽渡者,徒以颍之取富阳也。监国至,晋按察使,行巡抚事。旋晋右佥都御史,督师江上;遂自为一军守渔浦。

  时正兵为方、王二家,义兵为孙、熊、章、郑、钱、沉六家,客兵陈潜夫等又别为数家;内外交讧,争兵争饷。而颍参处其间,悉力支拄;与钱肃乐军相似,视诸军为最苦。王之仁尤恶之;一日会于潭头,语不合,之仁拔剑拟之。马士英却以身蔽,乃免。

  已而谍言大兵自海道至,命移军守三江口。先尝三疏辞官,不许;至是,连章陈危急。而方兵忽走,列戍惊溃。颍复航海扈从,不及;即由海道还京口,以黄冠终。

  《摭遗》曰:谢山全氏言富阳之役,世谓张公国维之功者,非也。于公之去越百馀载,志乘以嫌故,不为立传。案画江之守,实自公始。是为浙东监国始事之臣也,补传首列。

庄元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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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元辰字起贞,晚字顽庵;鄞人。崇祯丁丑进士,学者称为汉晓先生。赋性严凝,不肯随人唯阿。下笔千言,亦倔强,睥睨一切。会试,出汪文毅、马文忠门下。释褐,授南太常博士;八载不迁,冷曹清望泊如也。

  甲申之变,元辰一日七至中枢史可法之门,促以勤王。比赧王立,朝议选科臣;总宪刘宗周、掌科章正宸皆举元辰为首。而马士英势方张,欲尽致朝臣出其门;密遣私人致意曰:‘博士曷不持门下刺上谒相公,掌科必无他属。’元辰峻拒之。是时虽东林宿老如钱侍郎谦益,亦俛首称门下于马、阮之徒,而考选诸臣能抗之者则惟元辰与沈行人宸荃而已。士英怒;或言是故刘、章之私也,遂传中旨仅授刑部主事,恤刑江南:公论为之不平。已而士英日横,且以阮大铖故,欲兴同文之狱,尽杀复社诸公。元辰曰:‘祸将烈矣!’遽出都。且以板荡诗人之意,赋“招归诗”十章志感。未几,而留都陷。

  钱肃乐之起事也,诸乡老之最惬心者,莫如元辰;遂破家输饷。初,降臣谢三宾欲梗师,而为王之仁所胁,不得已以饷自赎。及肃乐与之仁赴江上,三宾潜招兵于翠山;众疑之。王明经家勤谓之曰:‘公等竟欲西行乎?何其疏也。’肃乐惊问计将安出?家勤曰:‘浙东沿海皆可以舟师达盐官,五代钱氏尝由此道会黄晟之师。倘彼乘风而渡,北来捣巢,列城且立溃矣。非分兵留守不可。’肃乐曰:‘是无以易吾庄公者。’于是共推之为城守事,分兵千人属之。以四明驿为幕府,请以家勤及林明经时跃等参其事;肃乐乃西行。元辰日耀兵巡诸堞,里人呼之为城门军。是役也,危城岌岌,赖此以镇。而三宾亦不敢动,乃以翠山之众迎鲁王于天台。自七月至十月,鄞始解严。

  王召元辰入,晋吏科都给事中;迁太常少卿,再迁正卿,仍兼吏科如故。寻上疏言:‘殿下大仇未雪,举兵以来,将士宣劳于外,炎威寒冻、沐雨栉风;编氓殚藏于内,敲骨吸髓。重以昔年秋潦、今兹亢旱,卧薪尝胆之不遑;而数月以来,颇安逸乐。釜鱼幕燕,抚事增忧:则晏安何可怀也!敌在门庭,朝不及夕;有深宫养优之心,安得有前席借箸之事:则蒙蔽何可滋也!天下安危,托命将相;今左右之人,颇能内承色笑:则事权何可移也!五等崇封,有如探囊;有为昔时佐命元臣所不能得者:则恩赏何可滥也!陛下试念两都之毁、黍离麦秀之悲,则居处必不安;试念孝陵、长陵铜驼荆棘之惨,则对越必不安;试念青宫、二王之辱,则抚王子何以为情;试念江干将士、列邦生民之困,则衣食可以俱废!’疏入,报闻。已又言:‘中旨用人之非,乃赧王之秕政。臣叨居科长,断不敢随声奉诏。’王不能用。自是,累有封驳;时谢三宾夤缘居要,皆结内侍力阻之。而马士英又至,故佥事王思任等移檄以拒,且廷争之。元辰言:‘士英不斩,国事必不可为!’于是贻书同官黄宗羲、林时对云:‘蕞尔气象,似惟恐其不速尽者。区区忧愤,无事不痛心疾首,以致咳嗽缠绵,形容骨立,愿得以微罪成其山野。若非自洿,恐必不免。’举朝共留之,而意决竟去。

  未几,大兵东下;乃狂走诸深山中,朝夕野哭。元辰故美须眉,顾盼落落;至是失其面目、巾服,似头陀而稍别。一日数徙,莫知所止;山中人亦不复识。忽有老妇呼其小字曰:‘是非廿四郎邪?’因叹曰:‘吾晦迹未深,奈何!’丁亥,疽发于背,戒勿药;曰:‘吾死已晚,然及今死犹可!’其门人林奕隆曰:‘请为吾师作“大还词”以祖道。’曰:‘试歌之。’歌毕,元辰首颔者三,遂卒。

  《摭遗》曰:林词“反招魂也”句多衍,有云:‘汹汹天狼,绥绥野狐。逐人𬳵𬳵,白日幽都。敦脄血拇,肝胆横屠。悬人以娭,如跖之脯。六千君子,与白日殂;五千甲楯,与东流楛。往哉浩然,逃之大虚。火宅既离,毒苦可除。帝且饷公,九光五铢。小子歌此,以当骊驹。’

李长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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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祥字研斋,达州人。崇祯癸未进士,神采英毅。为诸生时,即憙言兵。比献贼乱蜀,募练乡勇,擐甲助城守;贼中皆知其名。

  后选庶常,吏部荐之,使备督师之选。或曰:‘天子果用公,计安出?’叹曰:‘不见孙白谷往事乎?今惟有请便宜行事,屏邸钞不寓目;虽有金牌,亦不受进止。待平贼后,囚首阙下受斧钺耳。’闻者咋舌。时首辅以同里故,欲引为私人;不可。因不得召见。贼日逼,遂自上疏:‘请急调宁远镇臣吴三桂兵,拒战都城下。新进士袁噩者,具将才;可辅之。令密云镇臣唐通与臣从太行入太原,历宁武、雁门攻其后。首尾夹击,贼可擒也。’思宗下其议未定,密云帅已至,诡请守居庸关,则放贼直抵昌平。长祥复疏,请急令大臣辅太子出镇津门,以提调勤王兵。皆不果行。而京师溃,为贼所缚,遭搒掠,乘间南奔。

  福王立,改监察御史,巡浙盐。南中溃,起兵浙东;监国加右佥都御史,督师西行。而七条沙之师又溃,监国浮海去;长祥以馀众结寨上虞之东山。时浙东诸寨林立,顾无所得饷;四出募输,居民苦之。独长祥与张煌言、王翊三营且屯且耕,井邑不扰。监军鄞人华夏者,为之联络布置:请引翁洲之兵连大兰诸寨以定鄞、慈五县,因下姚江会师曹娥,合偁山诸寨以下西陵。佥议奉长祥为盟主,刻期将集。而鄞之降绅谢三宾告之大兵,急攻东山。前军章有功,故会稽农家子,骁锐敢战,所将五百人具兼人勇;累胜。大兵以全力压之,不支被擒,拉胁决齿;垂毙,犹大骂而死。时有百夫长十二人,故尝受官兵指为间;至是,中军汪汇者与十二人期密以次日缚长祥入献。晨起,十二人忽自相语:‘奈何杀忠臣!’折矢扣刃,偕誓而遁;汪汇追之不及。于是浙东沿村接落奉檄,有得长祥者受上赏。长祥匿丐人舟中,入绍兴城居数日,事益急。复遁至奉化,依平西伯王朝先。朝先亦蜀人,华夏曾为长祥通好订婚姻;得其资粮屝屦之助,复合众于夏盖山。一日,泊舟山下,有孽龙挟雷电将上天,涛涌荡舟,士卒皆无人色。长祥令发巨炮击之,雷电愈怒,水起立;长祥色自如,俄而晴霁。由健跳移翁洲入朝,监国晋兵部左侍郎,兼官如故。已言于王,请合朝先之众,联络沿海以为舟山卫。定西侯张名振不喜,袭杀朝先;长祥仅免。

  辛卯舟山破,亡命江、淮间。制府陈锦得之京口,都统金砺、巡道沉润将杀之;锦不可,释之。乃居山阴涧谷中,寻游钱唐。然大吏以为终不可测,更安置江宁。长祥自舟山亡命与其妻氏黄相失,有婢文莺者代黄死。及居山阴,则黄自海上来,得再聚。后长祥鞿江宁,黄已卒。大府阳礼之,而终疑之。曰:‘是子然者,谁相保邪?’长祥微闻之。时江宁有闺秀曰钟山秀才,善墨竹,容色绝世;乃娶之,朝夕甚昵。大府曰:‘李公有所恋矣。’未几,乘守者之怠,竟逸去。由吴门渡秦邮,走河北;遍历宣府、大同,复南下百粤。天下大定,始还;南居毘陵,筑读易台以老。

  《摭遗》曰:侍郎通籍甫一年而国亡,其自为诸生、为孝廉,已披坚执锐,为里社树捍御勋。逮夫侧身军旅,展转于鲛宫蛎屋之间者,又一十七载。而《明史》竟阙传!推其末,与王长升宠妾脱妻之意小异而实同也文莺事,详“列女”

徐孚远沈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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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孚远字闇公,华亭人。崇祯壬午举于乡;故太师阶之支孙也。当明之季,江左社事最盛;而松江几社以经济见,孚远与夏允彝、陈子龙、何刚则尤为社中之杰。时寇祸亟,颇求健儿侠客,联络部署,欲为勤王之备。及子龙任绍兴推官,孚远乃引东阳许都见之;使其召募义勇,西行杀贼。又令刚疏荐之。既而东阳激变事起,子龙单骑入都营,许以不死;招之降。大吏持不可,竟杀都。既杀而刚疏下,已召之。孚远贻子龙书曰:‘彼以吾故,始降。今负之,天下谁复敢交子龙哉!’以故子龙虽得功迁给事,而力辞不赴。马、阮乱政,尤恶几社诸公,因杜门不出。

  南都亡,允彝起兵,乃赞之。闽中授福州推官。已而以张肯堂荐,进兵科给事中。闽事去,浮海入浙,而浙亦溃。钱肃乐方自浙奔闽,遇诸永嘉,恸哭,遂偕行。会监国至,再出师。孚远独身周旋诸义旅间,欲令之协和其事;而悍帅如郑彩、周瑞之徒咸勿听,因力劝肃乐以早去。时诸军方下福宁、围长乐,肃乐冀其有功,不纳。孚远复返浙东,入蛟关,结寨于定海之柴楼。此监国自长垣至舟山,孚远入朝。时宁、绍、台诸郡山寨相望,俱为舟山接应;柴楼则尤与之近。乃以劝输充贡赋,海滨避地之士多依之。迁左佥都御史。

  辛卯舟山破,监国复入闽;孚远亦航海从之。是时,郑成功启疆礼士,雄冠诸岛,海上诸军尽隶之;凡老成耆德之避地者,咸往归之。孚远领袖其间,每以忠义相镞厉。成功娓娓听,至终夕不倦;有大事辄谘而后行。尝自嗟曰:‘司马相如入夜郎教盛,此平世事也。以吾亡国大夫当之,伤如之何!’

  戊戌,滇中遣漳平伯周金汤至,晋诸勋爵;迁孚远为左副都御史。是冬,随金汤入觐,失道安南;安南王要以臣礼,乃大骂。或曰:‘且将以相公也’;则愈骂。安南王叹曰:‘忠臣也!’厚资之。卒完节归。

  明年,成功大举入江,败于白下;还师入台湾,未几卒。孚远无复有望,饬巾待尽;寻亦殁于台。遗一子;郑氏内附时,扶柩南旋。已而,其子以饿死。

  沈光文字文开,号斯庵;鄞人。以明经入贡。乙酉,豫画江之师,授太常博士。已从至长垣,豫琅江军事;进工部郎。军溃,扈监国不及,走肇庆;累迁太仆寺卿。辛卯,由潮阳至金门。闽督李率泰密以使招;拒之,焚其书、返其币。时将卜居泉之海口,挈家航海。飓风作,失维飘泊至台湾。时郑氏未至,犹为荷兰地,乃从之受一廛,极旅人之困。及成功至,知光文故在,喜甚;以客礼见。时令致饩,拨田宅赡之。亡何,成功卒;诸臣欲再奉鲁王监国,光文从之。壬寅,王遽薨,议遂寝。郑经嗣立,颇改父政;讽以诗,几得祸。因变服逸至罗汉门,结茆以居;授徒自给,不足则济以医。叹曰:‘吾二十年飘零绝岛、弃墓不顾者,祗欲完发以见先帝。而卒不克,其命也夫!’癸丑,台湾归附,光文虽老,而岿然独存。制军姚公启圣贻书曰:‘管宁无恙邪?’寻卒于诸罗。按其居台凡三十年,盖及见延平三世之盛衰云。

  《摭遗》曰:闽自无馀造国,台海素外版图。洎郑氏开疆,群贤辏集,而闇公、斯庵籍作寓公,以隐副其志之不食周粟以死,是又古来殉难之一变局也。夫闇公崎岖谋国,若欲求一当而不能。而斯庵则孤立海隅,初无作为,似宜附诸外臣之列。然推其心,则非甘于郑氏而已者;故得于闇公传后类次之。

王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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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思任字季重,山阴人。万历乙未进士。母唐,梦太白入怀,故小字金星;其父东海翁,以遂己志,又字之曰遂东。释褐时,年初二十;历官九江佥事。鲁王监国,擢礼部右侍郎;屡疏极言官乱、民乱、兵乱、饷乱、士乱之失。乞休,不听。既而叹曰:‘江上之事不腊矣!’

  先是,马士英称奉太后入浙,将趋绍兴。绍之人犹未知赧王就擒也,思任乃具疏太后,数王之短,痛斥士英奸;略云:‘主上心惑奸相,耽于逸乐;士英窥微献媚,公窃太阿。以疆场担子一肩,卸与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掣其肘。四方狐狗之愿出其门者,得一望见,费至百两;得一登簿,献及千金。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交兑即题。其馀编头修脚、服锦横行,更不待言矣。总之,士英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信之笃,所以覆之速。试问相臣之尊、司马之重,而可以不战不守,拥兵以逃乎?口称护太后驾,则圣驾独不当护乎?及今犹可呼号泣告之际,宜立斩贼臣头以谢天下!’又致士英书曰:‘阁下政本自由,兵权独握;只知酒色逢君,门墙固党。从不讲求战守,遂致乘舆播迁。谋国至此,即喙长三尺,何以自解?以愚上计,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若仍逍遥湖上、潦倒烟霞,效贾似道之故辙,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渡江,我越乃报仇雪耻之邦,非藏垢纳污之地。当先赴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及大兵渡江,思任已病;遂避至秦望山丙舍以卒。

  《摭遗》曰;遂东于丙戌以詹事晋秩礼部,始宁倪无功;谓其本有意于筐篚之迎,论殊苛矣。其疏与书,犹足以褫老奸之魄也;则死事姑阙议之。

王玉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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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藻字螺山,江都人。崇祯癸未进士,授慈溪知县。政尚和平,民不扰而事集。未期北都亡,前令汪伟以翰林检讨殉国;玉藻率官吏士民为大行哭临毕,别为位哭之三日。寻故少詹项煜以从逆亡命至,玉藻与慈之冯元飂皆出其门,冯氏匿之夹田桥别业:玉藻虽为致饩,顾甚菲。煜为慈之义民所不容,扑之淹桥下,置不问。有明士习最重闱谊,或以为过;应之曰:‘吾不能为向雄之待钟会哉!顾惧负前日大临一哭耳。夫君臣之与师友,果孰重?’闻者耸然。

  乙酉夏,大江以南尽附。浙中百城守令,或弃官去,否则降。而玉藻与沉宸荃起兵,遂晋御史,仍行县。复乃募义勇,请赴江上自效。旋解事,以兵科都给事中往军前。玉藻任事迈往,壮气勃勃;而江上诸帅恶之先,不予以饷。叹曰:‘是将剚刃于我也!’因力请还朝。其在垣中推持正议,又不为诸臣所喜;不得已,力求斥罢,太常庄元辰留之。

  丙戌夏,浙东再破;以黄冠遁于剡溪,久而不归。资粮尽,慈民及浙东义士时为周之。每临流,读所作诗,激厉慷慨,仰天起舞。辛卯后,始归故乡,以饿死。

  《摭遗》曰:螺山与客谈岛上事,辄叹曰:‘今犹靖康、建炎际耳。若以祥兴拟之,则下矣。’其恉崛强犹此。

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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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山字少华,长洲人。寄家白下,以饩贡教授井里。有文名,兼能绘事,束脡及门者最盛。赋性峭絜,与人笃诚。官南京太常寺博士;福王立,以故官应召。马士英当政,詟其名,意颇下之;屡索所制,不报。同僚笑之曰:“李山直顽石耳!’因又号“顽石居士”。士英亦少解画,尝面乞为代;不获已,作郭忠恕“天外数峰”与之,然心终以为耻。寻挂冠归,卜居吴中之蠡墅;足不践城土,与徐勿斋、杨维斗、顾所受辈订莫逆交。

  族人有名采者,为幕府客;偶至,密示一册,乃松江兵事株连狱也。大府信采,属访实;凡郡中声望所归之户均在列,得三百馀姓。读之怛然。会日暮风雨至,亟呼酒;采故善饮,饮至如泥,命仆扶置他所卧。就地自火其庐;及扑灭,采亦醒,索册已灰,相对懊叹。因诫之曰:‘此册性命多,安知非天意假火以销其狱乎!或有此册而遂有此火乎!’采悟,竟弃官扬去。

  初,张国维抚吴时,即知山名。比审其贤,荐之;自为书招之。旋鲁监国遣使至吴,以太常卿召。至浙,未几发病,归。及闻国维事败且没、监国出海,乃处分家事,曰:‘吾将报知己于地下!’,时勿斋、维斗、所受俱尽节,山断粒九日而终。

  子天民,精历数之学。痛父介节,以浪走四方卒。

  案家传,先博士少华公,为始迁蠡墅之族祖也。甲申六月,以南都命,颁诏往蜀,吴孝子威克从之。然不载使归月日,传中故勿为叙。而顾黄公作吴隐君赞,亦有“南都李博士使蜀”语,与之吻合;当非附会矣。公所著有“钓鳌客集”、“顽石画中诗”、“双清堂文稿”、“画禅造微论”、“六朝文丛”、“说明通事案”等书,惜子姓中落,稿本半轶。兹略举大凡,以略表先人之志。支孙瑶谨附识。

  《摭遗》曰:士英酷憙清玩,或有谋得清要者,以重值购。黄子久“长江万里图卷”馈之,土英喜甚,寝食必偕。一日,其子銮攫之,士英持不与,爪伤銮手至出血;后携至江上之镇潮庵。大兵猝至,乃提携欲入怀袖;追呼急,复仓皇弃掷而去。士英画,笔致颇不恶;世丑其人,多改其名为冯玉瑛。“玉瑛”,秦淮妓之有画名者也。

吴从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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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从鲁字金堂,山阴人。万历丙辰进士;由南阳县知县,历任监司。及江东起义,捐躯首事辄被抑。丙戌春,礼部侍郎王思任荐之,补通政司左参议。浙东不守,野服避居入山;设棺于庭曰:‘有踪迹我者,即盖棺!’旋病;栉沐,衣冠含笑入卧,命家人盖之,气绝。

何弘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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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弘仁字仲渊,号书台;山阴人。崇祯丁丑进士;历知建宁、高要县事,授御史,监江上军。越破,追监国不及;过关山岭,作诗书衣带间曰:‘有心扶日月,无计巩河山!’末书“弘仁间关奔行在,闻台又失守;已矣!无复可为。身非吾身,吾何家为!吾子者食贫守节而已。明御史何弘仁绝笔。’遂投岭下死。

  《摭遗》曰:案“浙江通志”:两京没,弘仁投台之白峰下,死而复苏。有土人负之入陶介山,削颜苦行,往来缙云、义乌诸山间。寻以病卒,遗命暴骸三日,野火焚之。

刘穆子肇绩、肇勷、吴邦璇、张国纪、谢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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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穆字公岸,山阴人。貌修伟,善大刀及射。崇祯丁丑武进士。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知其才,由上海把总,檄补江南水师参将。南都破,募兵五百归越,为监国守潭头。以功,开府晋爵。丙戌六月,监国航海去;穆闻,一夕暴卒,目不瞑。子肇绩,行八,字子肤;以游击将军从父军。乃与诸弟长跪床下,腹刺“尽忠报国”四字,涅而誓之;目乃瞑。

  肇绩之弟曰肇勷者,行九,字子让。先一年战死。勷短悍有胆识,幼亦随父任。识大盗毕昆阳于狱;昆阳歙人,善用枪,世称之为“毕家枪”。勷与兄绩咸慕之,日赂守者进以■〈饣木〉,经年不怠。昆阳出,遂以枪法授。由是,刘氏兄弟以“毕枪”名天下。后从父命,分领一军守江干。乙酉秋,兄弟合兵渡江战。肇勷骑而据岭,连殪十数人。矢尽,控弦作霹雳声,皆反走。会伏兵起,丛射之,矢集如猬,犹僵立不仆。其兄肇绩号而上者三,勿应;驰而下,视则死矣。抽矢出,镞至斗许;负以归。

  一时同死者,义士王胤贤、陆建夔、郡吏印玉及掾吏、壮士又十六人。

  都督同知吴邦璇,字睿玉;山阴世家子。习孙、吴法,受知于朱少师大典;监国时,荐之守金、衢。监国躼海,或约偕之闽邦;璇曰:‘奉命守此,而他之吾不知也。’遂与大典协守金华至二十日。及阮大铖用炮专攻,势不支;大典麾其眷属尽投于井。邦璇曰:‘城中火药正多,不可资敌,当为吾辈死所。’大典曰:‘固吾意也。’即环坐武库中,举火;火发,作霹雳声,外兵都却走。其妻传亦投缳死。

  都督同知张国纪,字羽仪;山阴人。挂襄毅将军印。南都溃,马士英称奉母后奔越,国纪白于长吏,力请诛之;不听。叹曰:‘坏天下事者,必此人也。’恸哭而退。丙戌,江干兵溃,不食死。

  中书舍人谢震龙,字云生;会稽人。监国时,以舌辩授官,命连络各镇。寻擢兵部主事。丙戌,江干师溃,为团练兵缚送巡抚。讯之,则自称部院。曰:‘若两榜乎?’曰:‘曾见两榜不屈者几人?明朝天下坏于两榜,监国特用我辈以压倒之。今虽就死,亦为诸公作榜样耳!’叱之跪,不屈;踞坐慢骂。巡抚怒,令以尺木勒两颐,深入寸许,使勿能有声;血流被面,乃就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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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摭遗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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