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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贤确论 (四库全书本)/卷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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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六 历代名贤确论 卷三十七 卷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七
  庄子
  庄子之道荆公 鲁直 颍滨
  杨墨
  杨墨之道昌黎 黄垍 荆公 郑獬
  孟子
  孟子之道皮日休 昌黎 鲁直 颍滨孟子养浩然之气颍滨
  以佚道使民以生道杀民东坡
  辟杨墨昌黎
  孟子言不嗜杀人颍滨
  孟子将朝玊温公
  孟子谓蚳蛙温公
  荀子
  荀卿之道荆公
  荀卿之学六一
  荀卿之失东坡 荆公
  诸子通论
  孟扬荀昌黎
  孟扬荀言性樊川 昌黎 东坡 颍滨 皇甫湜 荆公
  庄子之道
  荆公曰世之论庄子者不一而学儒者曰庄子之书务诋孔子以信其邪说要焚其书废其徒而后可其曲直固不足论也学儒者之言如此而好庄子之道者曰庄子之徳不以万物干其虑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义也以为仁义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礼乐也以为礼乐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后徳徳失后仁仁失后义义失后礼是知庄子非不逹于仁义礼乐之意也彼以为仁义礼乐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尝求庄子之意也好庄子之言者固知读庄子之书也然亦未尝求庄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泽至庄子之时竭矣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己贱物之道者也于是弃绝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趋利而不以为辱殒身而不以为怨渐渍䧟溺以至乎不可救已庄子病之思其说以矫天下之弊而归之于正也其心过虑以为仁义礼乐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齐彼我一利害而以足乎心为得此其所以矫天下之弊者也既以其说矫弊矣又惧来世之遂实吾说而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也于是又伤其心于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观之庄子岂不知圣人者哉 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皆有所长时有所用用是以明圣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书于宋钘慎到墨翟老聃之徒俱为不该不遍一曲之士盖欲明吾之言有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耳然则庄子岂非有意于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皆有矫于天下者也庄子用其心亦工圣人之徒矣然而庄子之言不得不为邪说比者盖其矫之过矣夫矫枉者欲其直也矫之过则归于枉矣庄子亦曰墨子之心则是也墨子之行则非也推庄子之心以求其行则独何异于墨子哉后之读庄子者善其为书之心非其为书之说则可谓善读矣此亦庄子之所愿于后世之读其书者也今之读者挟庄子以谩吾儒曰庄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异于儒者为责悲夫 又曰学者诋周非尧舜孔子余观其书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读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为周者之所以讼也周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又自以为处昏上乱相之间故穷而无所见其材孰为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间而遭世遇主终不可使有为也及其引太庙牺以辞楚之聘使彼盖危言以惧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岂迷出处之方而专畏牺者哉盖孔子所谓隐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说其于道既反之宜其得罪于圣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圣人详说而谨行之说之不详行之不谨则天下弊中人之所不及者圣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矣不略而详则天下惑且夫谆谆而后喻𫍢𫍢而后服者岂所谓可以语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鲁直曰庄周内书七篇法度甚严彼鹍鹏之大鸠鷃之细均为有累于物而不能逍遥唯体道者乃能逍遥耳故作逍遥游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大块噫气万窍殊声吾是以见万物之情状俗学者心窥劵之外有企尚而思齐道之不著论不明也故作齐物论生生之厚动而之死地立于羿之彀中其中也因论以为命其不中也因论以为智养生者谢养生而养其生之主㡬乎无死也矣故作养生主上下四方古者谓之宇往来不穷古者谓之宙以宇观人间以宙观世而我无所依彼推也故去彼挽也故来以徳业与彼有者而我常以不材故作人间世有徳者之验如印印泥射至百步力也射中百步巧也箭锋相直岂巧力之谓哉子得其母不取于人而自信故作徳充符族则有宗物则有师可以为众父者不可以为众父父故作大宗师尧舜出而应帝汤武出而应王彼求我以是与我此名彼俗学者因以尘埃秕糠据见四子故作应帝王二十六篇者解剥斯文称由庄周以来未见赏音者晩得向秀郭象陷庄周为齐物之书湣湣以至今悲夫
  颍滨曰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盖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棰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也盖无㡬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定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骈关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尝疑渔父盗跖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阳子居蹙然变容其往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擳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返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冦之篇曰列御冦之齐中道而返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说耳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
  杨墨之道
  昌黎曰儒讥墨以尚同兼爱尚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専臣不尚同哉孔子汎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不尚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黄垍反读墨曰墨以尚同兼爱右鬼非命尚俭为本仲尼贤贤恶恶褒贬是非尚同乎哉仲尼尊君卑臣坐父伏子内亲外疏别远近以归一本兼爱乎哉仲尼不语乱神又不对弟子问鬼神事右鬼乎哉仲尼教人迁善背恶曰性相近习相远又曰困而不学民斯为下非命乎哉仲尼曰俭则固又讥晏子祭先豚肩不掩豆又曰礼与其奢也宁俭盖非中制尚俭乎哉墨之道与儒者相戾甚矣使其人不为夷狄禽兽难矣哉或曰韩子云墨与儒同是尧舜同非桀纣治心教人奚不相合如是何谓也对曰谁不克是尧舜非桀纣虽童子妇人闻尧舜喜桀纣骂自然之道也顾其道何如尔小尧舜而大异端又云以非道治心教人其能归于正乎儒道之正者也墨子反是墨必戾儒儒必讥墨不讥不戾不可谓之儒墨
  荆公曰杨墨之道得圣人之一而废其百者是也圣人之道兼杨墨而无可无不可者是也墨子之道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杨子之道利天下拔一毛而不为也夫禹之于天下九年之间三过其门闻呱呱之泣而不一省其子此亦可谓为人矣颜回之于身箪食瓢饮以独乐于陋巷之间视天下之乱若无者此亦可谓为己矣杨墨之道独以为人为己得罪于圣人者何哉此盖所谓得圣人之一而废其百者也是故由杨子之道则不义由墨子之道则不仁于仁义之道无所遗而用之不失其所者其唯圣人之徒欤二子之失于仁义而不见天地之全则同矣及其所以得罪则又有可论者也杨子之所执者为己为己学者之本也墨子之所学者为人为人学者之末也是以学者之事必先为己其为己有馀而天下之势可以为人矣则不可以不为人矣故学者之学也始不在于为人而卒所以能为人也今夫始学之时其道未足以为己而其志已在于为人也则亦可谓谬用其心矣谬用其心者虽有志于为人其能乎哉由是言之杨子之道虽不足以为人固知为己矣墨子之志虽在于为人吾知其不能也呜呼杨子知为己之为务而不能逹于大禹之道也则亦可谓惑矣墨子者废人物亲踈之别而方以天下为己任是其所欲以利人者适所以为天下害患也岂不过甚哉故杨子近于儒而墨子远于道其异于圣人则同而其得罪则宜有间也
  郑獬论儒墨使人得失曰天下乌乎治治于儒也天下乌乎乱乱于墨也乱之曰吾御之不固盗其隙而乘之也儒何道也圣人道也芽于羲蔓于黄尧舜实之禹禹以实于周孔矣诸侯淫污肆而相翦猎涂污棘塞𣵀而不洗独夫子大攘中截其𫘣流偃而筑之然不遂于用也末俗人眊百家始胜嵬墨唱其徒汩吾夫子之筑孟荀恳恻迨病此也夫孰诲斯民也君师者司之也敢原乎古緫緫然而居伥伥然而趋燠寒渴饥扩于内适知鸟兽穴土巢木以养以处不相用则决然怒攫然斗强者夺勇者杀君师者发于仁义不忍其溺也拱观揉伏必徐引而进之不遽以刑迫也男女有合礼以婚聘饮食有燕礼以宾飨哀也为之丧葬思也为之祠祭乐有金石威有𫓧钺凡所措注一原于情性而闲以节奏无过也无不勉也矩于家绳于国衡于天下礼义明而情性定是吾道所以两得之也彼墨者方且沟瞀固弊不特泥其说本俭刻于体非斗也民拏而目争非乐也民确而益不和兼爱无父上同漫等级籍嵬墨相天下戕灭礼乐颛律以己俾其君茅茨土阶啜土铏既耕且治天下将槁然相与戾矣啜菽饮水曷充哉礼义去则情性肆是墨者所以两失之也礼义中也大本也情性之检也俭愈则陋陋则性情有不能其说不较益可白已呜呼杨墨不作邪世今无有邪老者独善不㡬于杨乎释者兼爱不㡬于墨乎是杨墨遗俗尚㹞㹞于世而又决其流而涨之筑无少完矣吾民于于日怵于邪如炳礼义以晓之性魁嵬墨使之潜化佛然治平之迹繇今日起是亦荀子之志也
  孟子之道
  皮日休谓孟子为学科曰圣人之道不过乎经经之降者不过乎史史之降者不过乎子子不异乎道者孟子也舍是子者必戾乎经史又率于子者则圣人之盗也夫孟子之文粲若经传天惜其道不烬于秦自汉氏得之常置博士以専其学故其文继乎六藉光乎百氏真圣人之微旨也若然者何其道晔晔于前其书汲汲于后得非道拘乎正文极乎奥有好邪者惮正而不举嗜浅者鄙奥而无称耶盖仲尼爱文王嗜昌歜以取味后之人将爱仲尼者其嗜在乎孟子矣呜呼古之士以汤武为逆取者其不读孟子乎以杨墨为逹智者其不读孟子乎由是观之孟子之功利于人亦不轻矣今有司除茂才明经外其次有熟庄周列子书者亦登于科其诱善也虽深而悬科也未正夫庄列之文荒唐之文也读之可以为方外之士习之可以为鸿荒之民有能汲汲以救时补教为志
  昌黎曰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远而末益分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曾子自孔子没群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余少而乐观焉
  鲁直曰由孔子以来求其是非趋舍与孔子合者唯孟子一人孟子圣人也荀卿著书号为祖述孔氏而诋訾孟子以为略法三王而不知其统盖荀卿见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义不见诸侯其迹与孔子不合故云尔曽不知前圣后圣所谓若合符契者要于归洁其身者观之孟子论孔子去鲁不知以为为肉其知者以为为无礼乃若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以微罪行此圣人之忠厚非孟子不足以知之学者欲知孟子率以是观之其智不足以知孟子安能知孔子然则荀卿所谓知孔子者特未可信圣人无名而淳于髠以名实求孟子固不足以知之荀卿曽未能远过淳于髠也扬子云曰孟子勇于义而果于徳知言之要知徳之奥非茍知之亦允蹈之言虽不多以子云之言行反复考之足以发子云之知言司马迁号称博极群书至如论伊尹百里奚皆不信孟子此所以得罪于子云也由孔子以来力于学者多矣而才有孟子由孟子以来力学者多矣而才有扬䧺来者岂可不勉
  颍滨曰昔者仲尼自卫反鲁网罗三代之旧闻盖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终年不能究其说夫子谓子贡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非也予一以贯之天下苦其难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贯之也是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法度礼乐刑政与当世之贤人君子百氏之书百工之技艺九州之内四海之外九夷八蛮之事荒忽诞谩而不可考者杂然皆列乎胸中而有卓然不可乱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学而不乱深思而不惑非天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盖尝求之于六经至于诗与春秋之际而后知圣人之道始终本末各有条理夫王化之本始于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父子不相贼而足以为孝矣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兄弟不相夺而足以为悌矣孝悌足而王道备此固非有深远而难见勤苦而难行者也故诗之为教也使人歌舞佚乐无所不至要在于不失正焉而已矣虽然圣人固有所甚畏也一失容者礼之所由废也一失言者义之所由亡也君臣之相攘上下之相残天下大乱未尝不始于此道是故春秋力争于毫厘之间而深明乎疑似之际截然其有所必不可为也不观于诗无以见王道之易不观于春秋无以知王政之难自孔子没诸子各以其所闻著书而皆不得其源流故其言无有统要若孟子可谓深于诗而长于春秋者矣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至宽而不可犯至密而可乐此其中必有所守而后世或未之见也且孟子尝有言矣人能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其无欲为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唯其不为穿窬也而义至于不可胜用唯其不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也而其罪遂至于穿窬故曰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呜呼此其所以为孟子欤后之观孔孟者无观之他亦观诸此而已矣
  孟子养浩然之气
  颍滨曰孟子学于子思子思言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言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子思言至诚无敌于天下而孟子言不动心与浩然之气凡孟子之说皆所以求通于子思而已故不动心与浩然之气诚之异名也诚之为言心之所谓诚然也心以为然则其行之也安是以心不动而其气浩然无屈于天下此子思孟子之所以为师弟子也子思举其端而言之故曰诚孟子从其终而言之故谓之浩然之气一章而三说具焉其一论养心以致浩然之气其次论心之所以不动其三论君子之所以逹于义逹于义所以不动心也不动心所以致浩然之气也三者相须而不敢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是何气也天下之人莫不有气气者心之发而已行道之人一朝之忿而斗焉以忘其身是亦气也方其斗也不知其身之为小也不知天地之大祸福之可畏也然而是气之不养者也不养之气横行于中则无所不为而不自知于是有进而为勇有退而为怯其进而为勇也非吾欲勇也不养之气盛而莫禁也其退而为怯也非吾欲怯也不养之气衰而不敢也孔子曰人之少也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一人之身而气三变之故孟子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夫志意既修志盛夺气则气无能为而惟志之从志意不修气盛夺志则志无能为而惟气之听故气易致也而难在于养心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而告子先我不动心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何谓也告子以为有人于此不得之于其言勿复求其有此心不得之于其心勿复求其有此气夫言之不然而心则然者有矣未有心不然而气则然者也故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由是言之气者心之使也心之所欲为则其气勃然而应之心所不欲而彊为之则其气索然而不应人必先有是心也而后有是气故君子养其义心以致其气使气与心相狎而不相难然后临事而其气不屈故曰志至焉气次焉志之所至而气从之故谓至昔之君子以其眇然之身而临天下言未发而众先谕功未见而志先信力不及而势与之者以有是气而已故曰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养志以致气盛气以充体体充而万物莫敢逆然后其气塞于天地虽然心之所以不动者何也博学而识之彊力而行之卒然而遇之有自失焉故心必有所守而后能不动其心之所守不可多也多学而兼守之事至而有不应也是以落其枝叶损之又损以至于不可损也而后能应故孔子谓子贡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曰然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北宫黝之养勇也曰吾无辱于尔也孟施舍之养勇也曰吾无惧于尔也无辱勇矣而未见所以必勇也无惧而后能必勇故曰北宫黝之守气不如孟施舍之守约北宫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曽子之所以自守者曰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夫缩入也入受也自反而心受之以为可为者无憾于吾心也则吾心嚣然为之而吾气勃然应之矣孟子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夫馁不充之谓也有行于此而义不受则心不慊心不慊则气不能充体气不能充体谓之馁矣故心不能不动也而有待于义君子之所由逹于义者何也勉彊而行之则劳苦而失其真放之而不求则终身而不获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夫君子之于道朝夕从事于其间待其自直而勿彊正也中心勿忘待其自生而勿助长也而后得其真彊之而求其正助之而望其长是非诚正而诚长也迫于外也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待其自至而不彊是学道之要也又曰新喻吴若曰孟子吾师也其称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吾窃喜焉而不得其说请为我言其故予应之曰子居于江南亦尝观于江乎秋雨时至沟浍盈满众水既发合而为一汪濊淫溢充塞坑谷然后滂洋东流蔑洲渚乘丘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陨浩然莫能支予尝试考之彼何若此以浩然也哉今夫水无求于深无意于行得高而停得下而流忘已而因物不为易勇不为险怯故其发也浩然放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养其心足乎内无待于外其中演漾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之御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忧行乎夷狄患难而不屈临乎死生得失而不惧盖亦未始不浩然者也故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
  以佚道使民以生道杀民
  东坡曰使民为农民曰是食我之道也使民为兵民曰是卫我之道也使民为郭沟池民曰是域我之道也虽劳而不怨也曰盘庚之民何以怨民可以乐成而不可与虑始盖终于不怨也诗曰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榖可谓劳矣然民岂不思之曰上之人果谁为也哉若夫田猎之娱宴好之奉上之人所自为为之者君子盖不以劳民也古之水衡少府天子之私藏大司农钱不以给共养劳费共养劳费一出少府为是也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以佚道使民可也以生道杀民君子盖难言之易曰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季康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为政焉用杀夫杀无道就有道先王之所不免也孔子讳之然则杀者君子之所难言也
  辟杨墨
  昌黎曰孟子有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异端横㡬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杨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经书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群圣人之道于是大坏后之学者无所㝷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干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
  孟子言不嗜杀人
  颍滨曰孟子生于战国知仁义可以化服暴强以此游说诸侯谆谆言之冀其或信而诸侯皆习于鄙诈莫以为然者梁襄王问孟子天下恶乎定孟子对曰定于一曰孰能一之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当是之时诸侯皆将以多杀人一天下诚有不嗜杀人之君招而抚之天下必将归之孟子之言非茍为大而已也然不深原其意而详究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予观战国之后更始皇项籍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及汉高祖虽以兵取天下而心不在杀人然后乃定子孙享国二百馀年王莽之乱盗贼蜂起光武复以不嗜杀人收之及桓灵之祸曹公孙刘皆有盖世之略而以喜怒杀人故天下卒于三分司马父子力能一之而杀心益炽故既一复散裂为刘石离为南北隋文帝又能合之矣而好杀不已至子而败及唐太宗始复不嗜杀人天下乃定其后五代之君出于盗贼乞养屠戮生灵如恐不及数十年之间天下五禅皆不能有天下之半及宋受命艺祖皇帝虽以神武诛鉏僭伪而不嗜杀人之心神民信之未及十年而削平之功比于汉唐天下既定轻刑厉禁凡所诛戮一附于法匹夫匹妇无冤死之狱其仁过于前代是以百有馀年兵革不试户口充溢有死于疠疫而无死于兵乱盖自孟子以来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由此观之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
  孟子将朝王
  温公疑曰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乎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徳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㓜周公辅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徳齿可慢彼哉
  孟子谓蚳蛙
  温公疑曰孟子居齐齐王师之夫师者导人以善而救其恶者也岂得谓之无官守无言责乎若谓之为贫而仕耶则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仰食于齐非抱关击柝之比也诗曰彼君子兮不素飡兮夫贤者所为百世之法也余惧后之人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荀卿之道
  荆公曰荀卿载孔子之言曰由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子曰赐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贡曰智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君子矣子曰回智者若何仁者若何颜渊曰智者知己仁者爱己子曰可谓明君子矣是诚孔子之言欤吾知其非也夫能近见而后能远察能利狭而后能泽广明天下之理也故古之欲知人者必先求知己欲爱人者必先求爱己此亦理之所必然而君子之所不能易者也请以事之近而天下之所共知者论之今有人于此不能见太山于咫尺之内者则虽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察秋毫于百步之外也盖不能见于近则不能察于远明矣而荀卿以谓知己者贤于知人者是犹能察秋毫于百步之外者为不若见太山于咫尺之内者之明也今有人于此食不足以厌其腹衣不足以周其体者则虽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以赡足乡党也盖不能利于狭则不能泽于广明矣而荀卿以谓爱己者贤于爱人者是犹以赡足乡党为不若食足以厌腹衣足以周体者之富也由是言之荀卿之言其不察理已甚矣故知己者智之端也可推以知人也爱己者仁之端也可推以爱人也夫能尽智仁之道然后能使人知己爱己是故能使人知己爱己者未有不能知人爱人者也能知人爱人者未有不能知己爱己者也今荀卿之言一切反之吾是以知其非孔子之言而为荀卿之妄矣扬子曰自爱人之至也盖言能自爱之道则足以爱人耳非谓不能爱人而能爱己者也噫古之人爱人不能爱己者有之矣然非吾所谓爱人而墨翟之道也若夫能知人而不能知己者亦非吾所谓知人矣
  荀卿之学
  六一曰三代之衰学废而道不明然后诸子出自老子厌周之乱用其小见以为圣人之术止于此非仁义而诋圣智诸子因之益得肆其异说至于战国荡而不反然后山渊齐高坚白异同之论兴圣人之学㡬乎其息最后荀卿子独用诗书之言贬异扶正著书以非诸子尤以劝学为急荀卿楚人尝以学干诸侯不用退居兰陵楚人尊之及战国平三代诗书未尽出汉诸大儒贾生司马迁之徒莫不尽用荀卿子盖其为说最近于圣人而然也荥阳郑昊少为诗赋举进士以中第遂弃之曰此不足学也始从先生长者学问慨然有好古不及之意郑君年尚少而性淳明辅以强力之志得其是者而师焉无不至也将更其名数以请予使之自择遂改曰荀于是又见其志之果也夫荀卿者未尝亲见圣人徒读其书而得之然自子思孟子已下意皆轻之使其与游夏并进于孔子之门吾不知其先后也世之学者茍如荀卿可谓学矣而又进焉则孰能御哉
  荀卿之失
  东坡曰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高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远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说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辩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每不为夫子之悦颜渊默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足行其说者矣必有窃其说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冦仇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高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绝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历诋天下之贤人以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劫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高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茍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荆公曰杨墨之道未尝不称尧舜也未尝皆不合于尧舜也然而孟子之所以疾之若是其至者盖其言出入于道而已矣荀卿之书备仁义忠信之道具礼乐刑政之纪上祖尧舜下法周孔岂不美哉然后世之名遂配孟子则非所宜矣夫尧舜周孔之道亦孟子之道也孟子之道亦尧舜周孔之道也荀卿能知尧舜周孔之道而乃以孟子杂于杨朱墨翟之间则何知彼而愚于此乎昔墨子之徒亦誉尧舜而非桀纣岂不至当哉然礼乐者尧舜之所尚也乃欲非而弃之然则徒能尊其空名尔乌能知其所以尧舜乎荀卿之尊尧舜周孔亦诚知所尊矣然孟子者尧舜周孔之徒也乃以杂于杨朱墨翟而并非之是岂异于誉尧舜而非礼乐者耶昔者圣贤之著书也将以昭道徳于天下而揭教化于后世尔岂可以托尊圣贤之空名而信其邪谬之说哉今有人于此杀其兄弟戮其子孙而能尽人子之道以事其父母则是岂得为孝人邪荀卿之尊尧舜周孔而非孟子则亦近乎是矣昔告子以为性犹杞柳也义犹杯棬也孟子曰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矣夫杞柳之为杯棬是戕其性而后可以为也盖孟子以谓人之为义非戕其性而后可为故以告子之言为祸仁义矣荀卿以为人之性恶则岂非所谓祸仁义者哉云云
  孟扬荀
  昌黎曰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晩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䧺书而孟氏益尊则䧺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说干时君纷纷籍籍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说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䧺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醇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䧺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著之杂于道者黜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孟扬荀言性
  樊川曰孟子言人性善荀子言人性恶扬子言人性善恶混曰喜曰哀曰惧曰恶曰欲曰爱曰怒夫七者情也情出于性也夫七情中爱怒二者生而自能是二者性之根恶之端也乳儿见乳必拏求不得即啼是爱与怒与儿俱生也夫岂知其五者焉既壮而五者随而生焉或有或亡或厚或薄至于爱恶曾不须臾与乳儿相杂而至于壮也君子之性爱怒淡然不出于道中人可以上下者有爱拘于礼有怒惧于法世有礼法其有逾者不敢恣其情世无礼法亦随而炽焉至于小人虽有礼法而不能制爱则求之不得即怒怒则乱故曰爱怒者性之本恶之端与乳儿俱生相随而至于壮也凡言情性言善者多引舜禹言不善者多引丹朱商均夫舜禹二君子生人以来如二君子者凡有㡬人不可引以为喻丹朱商均为尧舜子夫生于尧舜之世被其化皆为善人况生于其室亲为父子蒸不能润灼不能热是其恶与尧舜之善等耳天止一日月耳言光明者岂可引以为喻人之品类可与上下者众可与上下之性爱怒居多爱怒者恶之端也荀言人之性恶比于二子荀得多矣昌黎曰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扬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扬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其必灭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所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东坡曰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扬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说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说多焉嗟乎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黑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迯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水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谓中人可上下而智与下愚不移者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而已韩愈之说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说茍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渴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扬雄之论则固以近之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此其所以为异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而已乎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辩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说不已踈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瞍管蔡之迹而明之非圣人之论性也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杂于佛老愈之说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颍滨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一阴一阳阴阳之未形也犹喜怒哀乐之未发也阴阳之未形也谓之道喜怒哀乐之未发也谓之中中则道也其在人为性及其发而中节仁义礼智之用见于物则所谓善亦所谓和也故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圣人之言性止于是而已矣孟子学于子思得其说而渐失之则指善以为性至于荀卿自任而好异因孟子而反之则曰人性恶夫善恶皆习也指习以为性而不知其非二子之失一也然而性之有习习之有善恶譬之火之能热与其能焚也孟子之所谓善则火之能热者也是火之得其性者荀卿之所谓恶则火之能焚者也是火之失其性者也荀卿之失则远矣
  皇甫湜论孟荀曰孟子曰人之性善荀卿曰其善者伪也是于圣人皆一偏之论也推而言之性之品有三下愚中人上智是也圣人言性之品亦有三可上可下不移是也黄帝生而神灵㓜而徇齐文王在母不忧在师不烦后稷不坼不堛克岐克嶷之谓上智矣齐桓公以管仲辅之则理以易牙辅之则乱子夏出见纷华而悦入闻仁义而乐之谓中人矣越椒之生熊虎之状叔鱼之生谿壑之心谓下愚矣是故有生而恶者得称性善乎哉有生而善者得称性恶乎哉故曰孟子荀卿之言其于圣人皆一偏之说也穷理尽性惟圣人能之宜乎微言绝而异端作大义乖而偏说行夫孟子大儒也荀卿亦大儒也是岂特开异门故持曲辩哉盖思有所未至明有所不周耳即二子之说原其始而要其终其于辅教化尊仁义亦殊趋而一致异𣲖而同源也何以明之孟子以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性之生善由水之趋下物诱于外情动于中然后恶之焉是劝人汰心源返天理者也荀卿曰人之生不知尊亲长习于教然后知焉人之㓜不知礼让长习于教然后知焉是劝人黜嗜欲求善良也一则举本以推末一则自叶而流根故曰二子之说殊趋而一致异𣲖而同源也虽然孟子之心以人性皆如尧舜未至者期勉矣荀卿之言以人之性皆如桀跖则不及者期殆矣书曰惟人最灵记曰人生而静感于物而动则轲之言合经而多益故为尤乎
  荆公论扬孟曰贤之所以贤不肖之所以不肖莫非性也贤而尊荣夀考不肖而厄穷死䘮莫非命也论者曰人之性善不肖之所以不肖者岂性也哉此学乎孟子之言性而不知孟子之指也又曰人为不为命也不肖而厄穷死䘮岂命也哉此学乎扬子之言命而不知扬子之指也孟子之言性人之性善扬子之言性人之性善恶混孟子之言命莫非命也扬子之言命人为不为命也孟扬之道未尝不同二子之说非有异也其所以异者其所指者异耳此孔子所谓言岂一端而已各有所当者也故孟子之所谓性者独正性也扬子之所谓性者兼性之不正者言之也扬子之所谓命者独正命也孟子之所谓命者兼命之不正者言之也夫人之生莫不有羞恶之性且以羞恶之一端以明之有人于此羞善行之不修恶善名之不立尽力乎善以充其羞恶之性则其为贤也孰御哉此得乎性之正者而孟子之所谓性也有人于此羞利之不厚恶利之不多尽力乎利以充羞恶之性则其为不肖也孰御哉此得乎性之不正而扬子之兼所谓性者也有人于此才可以贱而贱罪可以死而死是人之所自为也此得乎命之不正者而孟子之所兼谓命者也有人于此才可以贵而贱徳可以生而死是非人之所为也此得乎命之正者而扬子之所谓命也今夫羞利之不厚恶利之不多尽利乎利而至乎不肖则扬子岂以为其人哉亦必恶其失性之正也才可以贱而贱罪可以死而死则孟子岂以谓其人之命而不以其人之罪哉亦必恶其失命之正也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逸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然则孟扬之说果何异乎今学者是孟子则非扬子是扬子则非孟子盖知读其文而不知求其指耳而曰我知性命之理诬哉东坡曰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为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于后世者其意存乎为文汲汲乎唯恐其汩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扬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馀不足数者纷纷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耼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说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以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不得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𠩄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盖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𠩄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𠩄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概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隐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隐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同是而莫或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历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七
<史部,史评类,历代名贤确论>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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