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史 (四库全书本)/卷34
古史 卷三十四 |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四 宋 苏辙 撰孟子孙卿列传第十一
孟子邹人也名轲鲁公族孟孙之后也学于孔子之孙子思明孔之遗业㳺事齐宣王宣王始以为卿不用其言孟子致为臣而归又欲中国而授之室养弟子以万锺孟子不愿也去齐适梁梁惠王方东败于齐南辱于楚西䘮地于秦折节下士将以求报问利国于孟子孟子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惠王亦不能用孟子往来齐梁之间见梁襄王齐湣王间适鲁适宋适邹适滕庶㡬或用鲁平将见孟子而嬖人臧仓沮止之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见孟子说之及即位使然友见孟子于邹孟子诲之三年之䘮文公行之既而之滕教之井田学校四方之士闻滕行仁政有相帅而从之者后齐涽王闻燕哙之乱将伐燕沈同以问孟子曰燕可伐欤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齐人伐燕克之诸侯多谋救燕或谓孟子劝齐伐燕何也孟子曰我言燕之可伐而不言齐之可以伐燕也乃劝涽王反其耄倪止其重器为燕立君而去〈史记齐世家言孟子劝齐涽王伐燕是不考之孟子也而孟子称齐宣王伐燕亦失之矣〉是时秦已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克敌齐威宣王用孙子田忌诸侯东面朝齐秦仪轸衍之徒合从连横以欺诈茍得相高㳺谈之士得志于时而杨朱墨翟诸子杂学方炽孟子推明孔氏崇三代之故所如不合知世将大乱恐周孔之道绝而不续退而与其弟子公孙丑万章之徒记其平生荅问称道之言作孟子七篇后世传之苏子曰孟子生于战国知仁义可以化服暴彊以此游说诸侯谆谆言之兾其或信而诸侯皆习于鄙诈莫以为然者梁襄王问孟子天下乌乎定孟子对曰定于一曰孰能一之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当是时诸侯皆将以多杀人一天下诚有不嗜杀人之君招而抚之天下必将归之孟子之言非茍为大而已也然不深原其意而详究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于观战国之后更始皇项籍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及汉高帝虽以兵取天下而心不在杀人然后乃定子孙享国二百馀年王莽之乱盗贼蜂起光武复以不嗜杀人収之及桓灵之祸曹公孙刘皆有盖世之略而以喜怒人故天下卒于三分司马父子力能一之而杀心益炽故既一复散裂为五胡离为南北隋文帝又能合之矣而好杀不已至子而败及唐太宗始复不嗜杀人天下乃定其后五代之君出于盗贼乞养屠戮生灵如恐不及数十年之间天下五禅皆不能有天下之半及宋受命艺祖皇帝虽以神武诛鉏僣伪而不嗜杀人之心神民信之未及十年而削平之功比于汉唐天下既定轻刑厉禁凡所诛戮一附于法匹夫匹妇无冤死之狱其仁过于前代是以百有馀年兵革不试户口充溢有死于疠疾而无死于兵乱盖自孟子以来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由此观之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
三驺子皆齐人齐威宣相继喜士养士稷门之下自淳于髠以下七十馀人高者为列大夫为开第康荘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览天下诸侯宾客言齐能致天下贤士三驺子前曰驺忌先孟子以鼔琴干威王因及国政遂受相印封成侯稷下先生淳于髠之徒始轻驺忌相与设微言挑之忌答之如响髠等乃服其次驺衍后孟子驺衍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始终大圣之篇十馀万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知并世盛衰因载其禨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赌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徳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之一分耳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所叙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各有禆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惊而化之其后亦莫能行衍始以此重于齐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襒席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坐而受业筑碣石宫身往师之其见尊礼如此稷下先生自淳于髠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以干世主云淳于髠齐人也博闻强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以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髠于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仲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耶客以谓髠髠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驰逐后见王王志在声音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淳于生圣人也前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在彼后淳于髠见一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待之髠谢去送以安车驾驷束锦加璧黄金百镒终身不仕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徳之术发明其指意慎到著十二论环渊著上下篇最后驺奭颇采驺衍之术以为书盖驺衍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髠久与处时有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髠然其书今皆不传荘子曰田骈慎到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然而已矣推而后行曵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坠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若无知之物而已田骈学于彭蒙彭蒙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其道则释氏所谓钝根声闻者耶
孙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孙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孙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䜛孙卿孙卿乃适楚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孙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孙卿疾浊世君臣不知三代之正而以变诈相怵淫侈相说士争为小说诡辩以欺惑世俗著书数万言其辞愤切反复卒因葬兰陵自孔子没诸子不闻大道之要各以意言之老子清净无为虽与世䟽阔然其本则天地之至理也至于列子荘子推而广之渉迂怪矣然犹不失正也如慎到田骈则荡矣若杨朱墨翟始亦皆有见焉而杨朱破法以便身墨翟増法以为物其说皆不可用此其卓然可得而论者也至于公孙龙坚白同异之辩虽巧无益于道及楚之尸子阿之吁子今皆不传于世
苏子曰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一阴一阳阴阳之未形也犹喜怒哀乐之未发也阴阳之未形也谓之道喜怒哀乐之未发也谓之中中则道也其在人为性及其发而中节仁义礼知之用见于物则所谓善亦所谓和也故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圣人之言性止于是而已矣孟子学于子思得其说而渐失之则指善以为性至于孙卿自任而好异因孟子而反之则曰人性恶夫善恶皆习也指习以为性而不知其非二子之失一也然而性之有习习之有善恶譬如火之能熟与其能焚也孟子之所谓善则火之能熟者也是火之得其性者也孙卿之所谓恶则火之能焚者也是火之失其性者也孙卿之失则远矣
古史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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