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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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 史通 卷第三
唐 刘知几 撰 孙毓修 编札记 姜殿扬 编札记补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张鼎思刊本
卷第四

史通卷第三

 内篇

  表历       书志

   表历第七

盖谱之建名起扵周氏表之𠩄作因谱𤉢形故

桓君山有云太史公三代世表旁行斜上并效

周谱此其证欤夫以表为文用述时事施彼谱

历容或可取载诸史传未见其宜何则易以六

爻穷变化经以一字成褒贬传包五始诗含六

义故知文尚简要语悪烦芜何必款曲重沓方

称周备睹马迁史记则不然矣天子有本纪诸

侯有世家公卿已下有列传至扵祖孙昭穆年

月职官各在其篇具有其说用相考核居然可

知而重列之以表成其烦费岂非谬乎且表次

在篇第编诸卷轴得之不为益失之不为损用

使读者莫不先㸔本纪越至世家表在乎其间

缄而不视语其无用可胜道㦲既而班东二史

东谓东𮗚汉史各相祖述迷而不悮无异逐狂必曲为

铨择强加引进则列国年表或可存焉何者当

春秋战国之时天下无主群雄错峙各自年世

若申之扵表以统其时则诸国分年一时尽见

如两汉御暦四海成家公卿既为臣子王侯才

比郡县何用表其年𢾗以别扵天子者㦲又有

甚扵斯者异㦲班氏之人表也区别九品网罗

千载论世则异时语姓则他族自可方以类聚

物以群分使善恶相从先后为次何籍而为表

乎且其书上自庖牺下穷嬴氏不言汉事而编

入汉书鸠居鹊巢茑施松上附生疣赘不知剪

截何断而为限至法盛书载中兴攺表为注名

目虽巧芜累亦多当晋氏播迁南据杨越魏宗

勃起北雄燕代其间诸伪十有六家不附正朔

自相君臣崔鸿著表颇有甄明比扵史汉群篇

其要为切者矣若诸子小说编年杂记如𮧯昭

洞纪陶弘景帝王历皆因表而作用成其书既

非国史之流故存而不述

   书志第八 典序  天文志 艺文志五行志 杂 志

夫刑法礼乐风土山川求诸文籍出扵三礼及

班马著史别裁书志考其𠩄记多效礼经且记

传之外有𠩄不尽只事片文扵斯备录语其通

博信作者之渊海也原夫司马迁曰书班固曰

志东𮗚曰记华峤曰典张勃曰录何法盛曰说

名目虽异体綂不殊亦犹楚谓梼杌晋谓之乘

鲁谓之春秋其义一也扵其编次则有前曰平

准后云食货古号河渠今称沟洫折郊祀为宗

庙分礼乐为威仪悬𤉢出扵天文郡国生扵地

理如斯变革不可胜计或名非而物是或小异

而大同但作者爱竒耻扵仍旧必寻源讨本其

归一揆也若乃五行艺文班𥙷子长之阙百官

舆服谢拾孟坚之遗王𨼆后来加以瑞异魏𭣣

晚进弘以释老斯则自我作古出乎胸臆求诸

历代不过一二者焉大抵志之为篇其流十五

六家而已其间则有妄入编次虗张部帙而积

习已久不悟其非亦有事应可书冝别摽题而

古来作者曾未觉察今略陈其义列扵下云

书志緫论

夫两曜百星丽扵玄𤉢非如九州万国废置无

𢘆故海田可变而景纬无易古之天犹今之天

也今之天即古之天也必𣣔刊之国史施扵何

代不可也但史记包括𠩄及区域绵长故书有

天官读者竟㤀其误㩁而为论未见其宜班固

因循复以天文作志志无汉事而隶入汉书寻

篇考限睹其乖越者矣降及有晋迄于隋氏或

地止一隅或年才二世而彼苍列志其篇倍多

流宕㤀归不知纪极方扵汉史又孟坚之罪人

也切以国史𠩄书冝述当时之事必为志而论

天𤉢也但载其时彗孛氛祲薄食晦明禆灶梓

慎之𠩄占京房李郃之𠩄候至扵荧惑退舎宋

公延龄中台告拆晋相速祸星集颕川而贤人

聚月犯少微而处士亡如斯之类志之可也若

乃体分濛澒色著青苍丹曦素魄之躔次黄道

紫宫之分野既不预扵人事辄编之扵策书故

曰刊之国史施扵何代不可也其间唯有𡊮山

松沈约萧子显魏𭣣等𢾗家颇觉其非不遵旧

例凡𠩄记录多合事冝寸有所长贒扵班马远

已上天文志

伏羲已降文籍始备逮扵战国其书五车传之

无穷是曰不朽夫古之𠩄制我有何力而班汉

定其流别编为艺文志论其妄载事等上篇

续汉已还祖述不暇夫前志已录而后志仍

书篇目如旧频烦互出何异以水济水谁能饮

之者乎且汉书之志天文艺文也盖𣣔广列篇

名示存书体而已文字既少披阅易周故虽乖

节文而未甚秽累既而后来⿰纟⿱𢆶匹 -- 继述其流日广天

文则星占月会浑图周髀之流艺文则四部七

录中经秘阁之辈莫不各逾三箧自成一家史

臣𠩄书冝其辄简而近世有著隋书者乃广包

众作勒成二志骋其繁富百倍前修非唯循覆

车而重轨亦复加阔眉以半额者矣但自史之

立志非复一门其理有不安多从㳂革唯艺文

一体古今是同详求厥义未见其可愚谓凡撰

志者宜除此篇必不能去当变其体近者宋孝

王关东风俗传亦有坟籍志其𠩄录皆邺下文

儒之士雠校之司𠩄列书名唯取当时撰者习

兹楷则庶免讥嫌语曰虽有丝麻无弃管蒯扵

宋生得之矣已上艺文志

夫灾祥之作以表吉凶此理昭昭不易诬也然

则麒麟闘而日月蚀鲸鲵SKchar而彗星出河变应

扵千年山崩由扵朽坏又语曰太岁在丑乞浆

得酒太岁在已贩妻鬻子则知吉㐫逓代如盈

缩循环此乃关诸天道不复繋乎人事且周王

决疑龟焦蓍折宋皇誓众竿坏幡亡枭止梁师

之营鵩集贾生之舎斯皆妖灾著象而福禄来

锺愚智不能知晦明莫之测也然而古之国史

闻异则书未必皆审其休咎详其美恶也故证

候相轧有异不为灾见扵春秋其事非一洎汉

兴儒者乃考洪范以释阴阳其事也如江璧传

扵郑客远应始皇卧桞植扵上林近符宣帝门

枢白发元后之祥柱树黄雀新都之䜟举夫一

二良有可称至扵蜚蜮蝝螽震食崩拆陨雨霜

雹大水无冰其𠩄证明实皆迂阔故当春秋之

世其在扵鲁也如有旱雩舛候螟𧑞伤苗之属

是时或秦人归禭或毛伯赐命或滕邾入朝或

晋楚来聘皆持此𢘆事应彼咎徴旻穹垂謪厥

罚安在探𧷤索隐其可略诸且史之记载难以

周悉近者宋氏年唯五纪地止江淮书满百篇

𭈹为繁富作者犹广之以拾遗加之以语录况

彼春秋之𠩄记也二百四十年行事夷夏之国

尽书而经传集解卷才三十则知其𠩄略盖亦

多矣而汉代儒者罗灾𤯝扵二百年外讨符会

扵三十卷中安知事有不应扵人应人而失其

事何得苟有脱变而必知其地者㦲若乃采前文

而攺易其说谓王札子之作乱在彼成年春秋成元

年二月无冰董仲舒以为其时王扎子杀召伯毛伯案今春秋经扎子杀召毛事在宣十五年

非成公时夏徴舒之构逆当夫昭代春秋昭公九年陈灾董仲舒以

为楚严王为陈讨夏征舒因㓕陈陈之臣子毒恨故致火灾案楚严王之㓕陈在宣十一年如

昭九年𠩄㓕者乃楚灵王时且荘王卒恭王立恭王卒康王立康王卒夹敖立夹敖卒灵王立

相去凡五世在五行志上卷中楚严作霸荆国始僣称王春秋桓公

三年日有蚀之既京房易传以为楚严称王兼地千里案自武王始僣号历定成缪三王始至

于严然则楚之称王已四世矣何得言严始称㦲又鲁桓薨后世历严闵釐文宣凡五君而楚

严作霸安有桓三年日食而应之邪高宗谅阴亳都实生

桑榖尚书伊陟相太戊毫有桑榖拱生刘向以为殷道衰高宗承弊而起尽谅阴之哀天下

应之既𫉬顕荣怠扵政事而国将危亡故桑榖之异见按大戊崩其后嗣有仲丁河亶甲祖乙

盘庚凡历五世始至武丁即高宗是也桑自太戊时生非高宗事高宗又本成都于毫

𣈆悼临国六卿专政以君事臣董仲舒以为成公十七年

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时宿在毕晋家象也晋厉公后莫敢责大夫六卿遂相与比周专晋国

君还事之按春秋成公十二月丁巳朔日食非是六月鲁僖末年三桓世官

杀嫡立庶春秋僖公三十年十二月殒霜不杀草刘向以为是时公子遂专𫞐三桓

始世官向又曰嗣君徴失柄来事之象也又厘公二十九年秋大雨雹刘向以为厘公末年信

用公子遂专𫞐自恣至扵杀君故阴胁阳之象见厘公不悟遂终专𫞐后二年杀子赤立宣公

按此事乃文公末世不是僖公时也遂即东门㐮仲赤文公太子即恶也斯皆

不凭章句直取胸怀或以前为后以虗为实移

的就箭曲取相谐掩耳盗锺自云无觉讵知后

生可畏来者难诬者邪又品藻群流题目庶类

谓莒大为国菽为强艸鹙著青色负蠜匪中国

之䖝春秋严公二十九年有蜰刘歆以为蜰负蠜也刘向以为非中国𠩄有南越盛暑男

女同川泽淫风𠩄生是时严公取齐淫女为夫人既入淫扵两叔故蜰至按负蠜中国𠩄生不

独出南越鹦鹆为夷狄之鸟春秋昭公二十三年鸜鹆来巢刘向以为夷狄

之禽按鸜鹆中国皆有唯不喻济水耳事见周官如斯诡妄不可殚

论而班固就加纂次曽靡铨择因以五行编而

为志不亦惑乎且每有叙一灾推一怪董京之

说前后相反桓公三年日有食之董仲舒刘向以为鲁宋煞君易许田刘歆以为

晋曲沃庄伯杀晋侯京房以为后楚严称王兼地千里也向歆之解父子不

严公七年夜中星陨如雨刘向以为夜中者即中国也刘歆以为昼象夷狄刘向又以为

蜮生南越刘歆以为盛暑蜮𠩄生非自越来也遂乃双载其文两存要

理言无准的事益烦费岂𠩄谓撮其机要𭣣彼

菁华者乎自汉中兴已还迄于宋齐其间司马

彪臧荣绪沈约萧子显相承载笔竞志五行虽

能尽善而大较多实何者如彪之徒皆自以

名惭汉儒才劣班史凡𠩄辩论务守常途既动

遵绳墨故理绝河汉兼以古书从略求徴应者

难该近史尚繁考祥符者易洽此昔人𠩄以言

有乖越后进𠩄以事不精审也然则天道辽远

禆灶焉知日蚀不常文伯𠩄对至如梓慎之占

星象赵逹之明风角单飏识魏祚扵黄龙董飬

徴晋乱扵苍乌斯皆肇彰先觉取验将来言必

有中语无虚发苟志诸竹帛其谁曰不然若乃

前事已往后来追证课彼虗说成此㳺词多见

其老生常谈徒烦翰墨者矣子曰盖有不知而

作之者我无是也包曰时人有穿凿妄作篇籍者故云然又曰君

子扵其𠩄不知盖阙如也又曰知之为知之不

知为不知是知也呜呼世之作者其鉴之㦲谈

何容易驷不及舌无为强著一言受嗤千载也

已上五行志

或以为天文艺文虽非汉书𠩄宜取而可广闻

见难为删削也对曰苟事非其限而越理来书

自可触类而长于何不录又有要扵此者今可

得而言焉夫圆首方足含灵受气吉㐫形扵相

貌贵贱彰扵骨法生人之𠩄𣣔知也四攴六府

痾瘵𠩄缠苟详其孔穴则砭灼无悮此养生之

尤急且身名并列亲踈自明岂可近昧形骸而

远求辰象既天文有志何不为人形志乎⿱⺾⿰氵亡⿱⺾⿰氵亡

九州言语各异大汉𬨎轩之使译导而通足以

验风俗之不同示皇威之广𬒳且事当灾运尤

相关涉尔雅释物非无往例既艺文有志何不

为方言志乎但班固缀孙卿之词以序刑法探

孟轲之语用裁食货五行出刘向洪范艺文取

刘歆七略因人成事其目遂多至若许负相经

杨雄方言并当时所重见传流俗若加以二志

幸有其书何独舍诸深所未晓历𮗚众史诸志

列名或前略而后详或古无而今有虽遍𥙷𠩄

阙各自以为工榷而论之皆未得其最盖可以

为志者其道有三焉一曰都邑志二曰氏族志

三曰方物志何者京邑翼翼四方是则千门万

户兆庶仰其神威虎踞龙蟠帝王表其尊极兼

复土堦卑室好约者𠩄以安人阿房未央穷奢

者由其败国此则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劝

后者也且宫阙制度朝廷轨仪前王所为后王

取则故齐府肇建诵魏都以立宫代国𥘉迁写

吴京而树阙故知经始之义卜揆之功经百王

而不易无一日而可废也至如两汉之都咸洛

晋宋之宅金陵魏徙伊瀍齐居漳滏隋氏二世

分置两都此并规模宏远名号非一凡为国史

者宜各𢰅都邑志列扵舆服之上金石艸木缟

纻丝枲之流鸟兽䖝鱼齿革羽毛之类或百蛮

攸税或万国是供夏书则编扵禹贡周书则托

扵王会亦有图形九牧之鼎列状四荒之经𮗚

之者擅其博学闻之者骋其多识自汉氏拓境

无国不宾则有卭竹传节䈮酱流味大宛献其

善马条攴致其巨雀爰及魏晋迄于周隋咸亦

遐迩来王任土作贡异物归扵计吏竒名显扵

职方凡为国史者宜各𢰅方物志列扵食货之

首帝王苖裔公侯子孙馀庆𠩄锺百世无绝能

言吾祖郯子见师扵孔公不识其先籍谈取诮

SKchar后故周撰世本式辩诸宗楚置三闾实掌王

族逮乎晚叶谱学尤烦用之扵官可以品藻士

庶施之扵国可以甄别华夷自刘曹受命雍豫

为宅世胄相承子孙番衍及永嘉东渡流寓杨

越代氏南迁夷从华夏扵是中朝江右南北混

淆华壤边民虏汉相杂隋有天下文轨大同江

外山东人物殷凑其间高门贵族非复一家郡

正州都世掌其任凡为国史者宜各𢰅氏族志

列扵百官之下盖自都邑已降氏族而往实为

志者𠩄宜先而诸史竟无其录如休文宋籍广

以符瑞伯起魏篇加之释老徒以不急为务曽

何足云惟此数条粗加啇略得失利害从可知

矣庶夫后来作者择其善而行之已上杂志

或问曰子以都邑氏族方物冝各纉次以志名

篇夫史之有志多凭旧说苟世无其录则阙而

不编此都邑之流𠩄以不果列志也对曰按帝

王建国本无恒𠩄作者记事亦在相时远则汉

有三辅典近则隋有东都记扵南则有宋南徐

州记晋宫阙名于北则有洛阳伽蓝记邺都故

事盖都邑之事尽在是矣谱谍之作盛扵中古

汉有赵岐三辅决录晋有挚虞姓族记江左有

两主百家谱中原有方思殿格盖氏族之事尽

在是矣自沈莹著临海水土周处撰阳羡土风

厥类众伙谅非一族是以地理为书陆澄集而

难尽水经加注郦元编而不穷盖方物之事尽

在是矣凡此诸书代不乏作必聚而为志奚事

无文譬夫涉海求鱼登山采木至扵鳞介修短

柯条巨细盖在择之而已苟为渔人匠者何虑

山海之贫罄㦲




史通卷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