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边燕语/铸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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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孪误 吟边燕语
四 铸情
五 仇金 

文中标点参考商务印书馆简体版,繁体字形(包括异体或通假)出自1906年版,两书皆无分段。

  微鲁纳城中有两巨家,一曰加波勒,一曰孟太格。二家有夙仇,累世莫释,甚而臧获相见,亦必愤争,至于出刃格鬭。加波勒主翁,一日张饮延客,举城美妇人非氏亲串者,悉见款接。孟太格子曰罗密欧,有所属意之美人罗塞林,亦与燕。罗密欧之友本伏利罗密欧曰:“今日加波勒家大集闺秀,子试戴假面以往与会,始知罗塞林特天鹅中杂以乌鸦耳。”罗密欧本欲求眷于罗塞林罗塞林恒冷涩不复款洽,其友怒,因为是言,以豁其痴抱。罗密欧弗信,以为罗塞林必在座,试往省之亦佳,乃同本伏利麦苟都戴假面入氏之庐。

  加波勒迎之以礼,选取丽人与之跳舞。座间,罗密欧忽睹一天人,似人间无此艳冶者,失声以为佳丽。加波勒有从子曰太仆,闻声知为罗密欧也,大怒,将嗾家众扑杀之。加波勒止之曰:“贵客列坐,乃肆其凶悖,殊无以对客。且罗密欧才名举国知之,何可因杯酒之微,遽置之死。”太仆无语,思更见者,必穷治之矣。

  跳舞既竟,罗密欧私至丽人侧,与执手为礼,曰:“此柔荑之手,吾尊之如神道之坛玷,自审溷浊之躯,来谒上真,不敢抗礼,请得以口亲之,为吾忏悔地可乎?”女曰:“君来见礼,足知诚悫。然明神之手,可把握为礼,不能即之以吻,此口当留诵青词,以达神听,他用之亵矣。”罗密欧曰:“明神听我。”丽人方含意欲伸,女侍传呼老夫人促入。罗密欧私叩夫人为谁?则加波勒之妻,而丽人则加波勒之女周立叶也。罗密欧闻之,万念冰释,自顾夙仇如是,婚媾何复可图。寻周立叶亦知罗密欧孟太格之子,顾情愫款款,已深入心胃,即仇亦爱昵之矣。

  夜中筵罢,罗密欧出,迨二友既去,遂越过短垣,入氏园中。月光烂如白昼,红窗忽辟,周立叶盈盈已在月中。月光射面,皎白如玉,以手承腮,似有所念。此时罗密欧自念能幻身为手套者,尚足以亲芗泽。周立叶对月久之,忽生微喟。罗密欧隅伏听之,周立叶叹曰:“罗密欧乎,汝何事为孟太格家人也。汝脱向我者,则当自脱其族姓,否则我亦屏加波勒氏而别为恒人者,庶近汝乎!”罗密欧此时忍俊不禁,仰而答曰:“君若不令吾称罗密欧者,则但呼为意中人,不其可乎?”

  周立叶初闻人声,不审其为谁,然当筵间握手时,声响已识,忽悟其为罗密欧声也,因曰:“君斗为人所瞩,安得生者!”罗密欧曰:“君一翻眼,吾祸烈于氏百刃之丛我,此时吾性命托君矣。”周立叶曰:“孰导君入者?”罗密欧曰:“即君导我。君即飘瞥飞行于巨浸间,吾迹亦复可到。”周立叶自审所言已入罗密欧之耳,趣追之不复能返。然闺秀性格,恶能咄嗟之间,竟以终身许人。顾心迹呈露,则亦无术自掩,因下顾罗密欧密语曰:“孟太格君贤者,当不鄙夷吾言,吾言发之至诚,慎勿以浮华浪蕊见待。”罗密欧乃指天自誓,誓不语人。周立叶止之曰:“君心我识之矣。”罗密欧曰:“吾心已誓天日,君亦能出其蕴结示我乎?”周立叶曰:“前此为君所窃闻者,非吾誓言耶,奈何更趣我誓!”

  方欲更言,而女侍已速之归寝。此时天已向晨,周立叶匆遽中,复语罗密欧曰:“明日幸以书见示,果弗弃者,吾将悉空所有,从君长终矣。”时女侍速之者再。

  周立叶既入,复探首出视,罗密欧则矗立月中,不复能行。此时周立叶正如女娃饲雀,雀将鼓翼,寻复勒之以绳。迨闭窗时,已迟明矣。罗密欧亦不归宿,径造一丛祠中。司祠者为老伦司,道流也,喜幻术,与罗密欧为方外交,深审罗密欧罗塞林向有情款。罗密欧告以近昵周立叶,已以婚姻自誓,行且至此定婚礼。老伦司大骇,以为贵胄少年之情,全不出之肺腑,触眼而寄,漫无决择。罗密欧自承曰:“罗塞林如惊鸿,吾近之,而彼殊不吾即。若周立叶者,彼我咸有情也。”老伦司亦以为定情以后,深冤夙仇或可因是而解,笑许之。罗密欧乃匆匆作书告周立叶。女得书,驰至老伦司祠中,老伦司遂与之成夫妇之礼。周立叶以私出未告父母,瞥然竟归。罗密欧乃坚约周立叶夜中相见于园间。 周立叶既归,盼日落如婴儿,恋其属心之物,唯恐弗得者。

  是日日中,罗密欧之友本伏利麦苟都道行,遇太仆加波勒家众。太仆一见麦苟都,即肆詈其何为与孟太格为友。麦苟都亦负气,起而忿争。本伏利方欲两释之,而罗密欧适行经其次,太仆乃迁怒罗密欧,斥为流氓贱族。此时罗密欧方以姻娅自托,尤以周立叶之故,与太仆不能无情。且罗密欧素温雅,方欲进而自辩,太仆愤极出剑于匣,麦苟都莫审罗密欧所为,以为畏死忘仇,遂猱进与太仆格。麦苟都中剑立殒。太仆复肆詈,罗密欧怒,亦出剑,太仆不胜,死。

  时孟太格加波勒二氏夫妇,与王咸戾尸所,王素昵麦苟都,正哀其死,益怒二氏之仇复,乃下令罪首祸。王进本伏利问状,加波勒夫人告王曰:“本伏利党于孟太格,其言不可信,请王罪仇之杀吾子者。”孟太格夫人亦辩曰:“太仆固先杀麦苟都者,厥罪应斩。吾子为友复仇,幸王赉其死。”王以二氏均死,厥罪均焉,唯罗密欧擅杀人于市,罪宜流。谳定即行,勿留微鲁纳周立叶初闻其兄之死,大恨,以为罗密欧驯善如羊,乃蓄狼腔,莹洁如鸽,竟带鸦吻,何也?然爱心既胜,亦渐忘其仇。已闻罗密欧长流,则痛入肝胃,如死百太仆也。罗密欧谳定当流,路至老伦司祠,告以罪状,且自咎此行较死为烈,谋自裁于祠中。老伦司极意慰解之,且云:“若苟死,后此尚复何望?若容忍及谪所者,或当图践旧约。”罗密欧闻言心动,思以夜至周立叶家为别,告老伦司曰:“吾此行及蛮丢阿,莫省得赦何日。然公道流,为国所尊,若见王者,当为我道地。或得见加波勒夫人,请渐以女公子见许之事告之,意老母见哀,吾约得以更践也。”老伦司许之。

  是夜罗密欧周立叶家,经宿始出。然宵中愁绪万叠,竟不可排遣,以明日将行长流也。周立叶尤频频问夜;向晓闻莺,犹以为非莺,谓夜鹊鸣也。然卒晓矣,罗密欧乃衔哀话别,誓至蛮丢阿时,日必以一笺寄汝。罗密欧既下,周立叶凝情伫楼上,竟如生决。

  罗密欧行绝迅,以为少须者,当触奇祸。罗密欧既行,加波勒勋爵遂为周立叶议婚于巴黎子爵,其人翩翩有致。周立叶闻之,自投于其父,谓身犹娇穉,不能事姑,且兄丧未久,何心复行吉礼。加波勒相婿既定,不许周立叶陈请,以为失此婿者,后此相攸,正复非易,乃曰:“趣治奁,更一礼拜,汝行矣。”周立叶知不免,趣告老伦司老伦司曰:“女能忍须斯之苦,待而夫乎?”周立叶曰:“吾身已属罗密欧,乃令吾更适,死且弗恤,何计及苦!”老伦司曰:“女佯喜对若父母,迨将嫁之第一夕,尔吞吾药,状且类死,至四十二点后更活,然未届其时,固僵如真死人也。待尔人穸时,吾飞书告罗密欧,若夫来,若适甦,若随而夫同至谴所,不亦善乎?”周立叶如言,受刀圭归。巴黎子爵适至,女与之款洽至笃,加波勒勋爵大喜。于是家众大忙,以勋臣嫁女,足以倾动一城,吉礼至盛。

  迨礼拜三日,周立叶夜中服刀圭。药未服时,私念老伦司国之闻人也,或追悔定吾辈之私约,将死我以灭口欤?即既醒而罗密欧不时至,阴穸惨凉,以吾一女娃杂群尸中,何以自聊?然爱情既笃,遂亦无恤,截然进药,立晕。

  明日巴黎子爵盛陈卤簿音乐来迎,然进门见周立叶,非复如花美眷之周立叶,直春蚕断丝之周立叶矣。子爵自憾,娶得夫人乃无一执手之缘,而加波勒公爵夫妇,亦以为婉娈承欢之佳儿,一旦不测至是,亦号天自咎不已。时吉席化凶,双成独,同一礼拜堂,同一牧师,乃不见靓妆之丽人,而但馀孤榇;不行执手之佳礼,而但加奠酌,可云悲腾恨溢矣!

  然凶事之传,较吉语为速,老伦司之书未到蛮丢阿,而罗密欧已得死耗矣。当闻耗之前一夕,忽梦己身垂僵,周立叶扶而醒之,更为夫妇,方诩诩然以为佳兆。及周立叶死,乃自理鞍辔,欲犯死而吊逝者于坟次。先是,蛮丢阿城中有药贾者,贫不自聊,罗密欧赈之。故事蛮丢阿城中,敢市毒药者,罪死。罗密欧与药贾本有情愫,乃驰赴其肆,以金啖之,竟得药归微鲁纳,径造加波勒祖莹,意欲一哭周立叶尸穸,恸后自殊。乃握铲及灯,方欲径启殡宫,忽闻有大声咤曰:“鼠辈,乃冒死盗坟耶!”其人即巴黎子爵将花夜至,散之周立叶坟台之上也。罗密欧亦咤曰:“止,汝焉能沮我者!汝不见太仆之死乎?”子爵大怒,直前鏖扑,不胜亦死。罗密欧防为人觉,将尸入穸,置之殡宫之中,见周立叶面如生。左顾,烛太仆尸,仍横卧血泊,乃抚之曰:“弟灵其在此耶,吾愧见汝矣。”因面周立叶尸,与之亲吻,曰:“自是别矣。”遂服药,立逝尸次。

  老伦司久迟罗密欧弗至,计时周立叶当甦,乃亦携铲及灯赴氏穸次。一望见灯光闪烁于羡中,审之二尸横陈,血泊狼籍,大惊。而周立叶已醒,见老伦司,即问曰:“罗密欧安在?”老伦司曰:“吾为女郎策败矣,此中殆有天意!”因指二尸示之。时坟外人声轰沸,老伦司遂逃。周立叶顾视罗密欧已仰药毙,杯中都无馀渖,苦不得死,因就罗密欧吻中,意欲餂其馀药就死,忽闻人声渐近,遂以罗密欧佩刀自殊。来人者,巴黎子爵舍人也,入穸,见三人同毙,大呼而出,于是消息遍布城中,加波勒孟太格二勋爵与王咸戾。

  此时警夜之兵亦获得老伦司,王即老伦司问故,老伦司遂以二人幽会及私缔之事启王,且言:“吾之为此,盖欲消解二家之夙仇,方欲从容告之加波勒,而氏相攸复定。周立叶欲从一终,求策于我,我故以迷药授之,因驰书告罗密欧。邮者濡滞,与罗密欧左,因致参差。至后此变局,则吾不能悉矣。”家人检罗密欧尸,得一笺,盖与其父语,与老伦司同。

  王审老伦司无罪,释之,乃告二氏曰:“为仇无益,殃及儿女矣。”而二氏大感动,夙仇遂释。孟太格乃范金象周立叶,以表其贞,加波勒亦铸金象罗密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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