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杂记
吕氏杂记 作者:吕希哲 北宋 |
宋吕希哲撰。希哲字原明,先世莱州人,后家寿州。夷简其祖,公著其父也。初以父荫入官。公著为相之日,不肯求进取。公著没,始为兵部员外郎,进崇政殿说书。绍圣初,以秘阁校理出知怀州,旋分司南京,居和州。徽宗初,召为光禄少卿。力请外补,以直秘阁知曹州,坐党籍夺职。后复历知相、刑二州,罢奉宫祠,羁寓淮、泗间以卒。事迹具《宋史》本传。希哲少从焦千之、孙复、石介学,又从二程子、张子及王安石父子游,故其学问亦出入于数家之中,醇疵互见。《朱子语录》称其学于程氏,意欲直造圣人,尽其平生之力,乃反见佛与圣人合。今观此书,喜言禅理,每混儒、墨而一之,诚不免如朱子所言。又《宋史》载王安石欲荐希哲为讲官,希哲辞曰,辱与公相知久,万一从任,将不免异同,则畴昔相与之意尽。安石乃止。故所记安石父子事,亦无讥诃之词。然其记顾临使北之对,则谓为世教者当重儒,又谓祖孔宗孟,学之正也,茍异于此,皆学之不正。又记司马光辟佛之语,又斥老子剖斗折衡之说,而深辨孔子非师老子。又极论礼乐之不可废。则其所见特如苏轼、苏辙之流,时时出入二氏,固未可尽以异学斥。至于直载刘经《太学颂》,以见过尊安石,直载程公逊贺待制诗,以见过谀王雱,则于剕舒父子亦有微词,非竟相党附者矣。其他所记家世旧闻,朝廷掌故,多可与史传相参考。中如杞柳湍水一条,喜怒哀乐一条,耕莘钓渭一条,今皆误入《程氏遗书》中,殆以词旨相近,故不及辨别耶?是书《宋志》不著录。《通考·岁时类》中有吕原明《岁时杂记》二卷。考陆游《渭南集》有《岁时杂记》跋,称太平无事之日,故都节物及中州风俗,人人知之,若不必记。自丧乱来七十馀年,遗老雕落无在者,然后知此书之不可阙。则当如《梦华录》之韵。又周必大《平园集》有《岁时杂记》序,称上元一门,多至五十馀条,则分门辑类之书,与此不合。惟《文渊阁书目》载《吕原明杂记》一曲,盖即此本。其中所载诗话,如王逵赠蔡襄作,元绛贺王安石作,吕公弼游东阛作诸篇,厉鹗《宋诗纪事》皆未采入,知近代久无传本。今以《永乐大典》所载,裒合成帙,编为二卷。间有吕氏他书之文,而《永乐大典》误标此书者,疑以传疑,亦并录之,而各附案语订正焉。 |
卷上
[编辑]王圣美尝言:“尧、舜、禹皆圣人也,而尧为先觉。文、武、周公皆圣人也,而文王为先觉。舜、禹、汤、武王、周公待尧、伊尹、文王觉之而后觉者也。”
学有本末,循而下之至于末,循而上之至于本。洒扫应对进退,所以涵养浸润而至于道也,但恶夫画耳。
思而得至于无思,行而得至于无为,此所谓学而知之者也。《书》曰:“思曰睿,睿作圣。”
吕与叔《〈中庸〉口义》“君子中庸”。此章总论《中甫》之大体。《中庸》之书,圣门学者尽心以知性,躬行以尽性,始卒不越乎此书。孔子传之曾子,曾子传之于思,子思述所授之言以著乎篇,故此书所论皆圣人之绪言,入德之大要也。
《中庸》“鬼神之为德”章。王圣美言:“此章说至诚也,而胡先生以鬼神说之,似见处浅矣。”吕与叔《口义》亦言此章论诚之本。
《论语》“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易》曰:“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赐也闻一以知二,知之进也;回也闻一以知十,知之尽也。十,成数也。《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易》曰:“天一地二以至天九地十。”
尧、舜,性者也,至俟命而已矣。汝洲云:“尧、舜,性与道合者也。其于为善,则无意于为善也,如此然后与道合。汤、武则初未能尽合道,学而知之,反而至于此,然后为圣人。性之比圣人者,荀子之说也;湍水者,杨子之说也。”
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意必固我;既绝之后。
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人,其终至于丧己。田明之尝曰:“《诗》曰:‘庶几夙夜以永终。’《誉经》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名誉不可以已也;但不可饰行以取名,曲意以避谤。与其有负于心而得誉,曷若直道受谤而无愧于心也?若使人受其谤而己取其誉,尤非君子长者之用心也。’”
学道之人当自检察今日以前所作不善,诚心忏悔,不可一向归罪先世。
祖孔子而宗孟轲,学之正也。茍异于此,皆学之不正也。
先致其所知然后修身,为功也易,盖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矣。虽然,不免为小人也。先修其身然后求致其所知,其为功也难,盖有强力而行而所知未至者矣。虽然,不害为君子也。其所患者,诚身有道不明乎善,则有流而入于异于端者焉。知譬则目也,行譬则足也。
君子直道而行,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也。为学者,用力愈久则愈见其深。
言学者当习不动。初习不动,则但违其心,及人之憎恶己,加之捶楚杀害,皆坚忍不动,久习自然不动矣。既不动则曰我不动也。
修身至于乐,修之至也,则乐生矣。和气薰蒸,戾气自消,烦虑定,心乃强。为学者须先得其要,闲邪然后能存其诚。
孰不为言,法言,言之长;孰不为行,徳行,行之宗也。
二程之学以圣人为必可学而至而已,必欲学而至于圣人。横渠张子厚之学以行而不能使人化之,则所行未至也。徐仲车之学以诚为主。
张载字子厚,修德讲道,所居而化,教学于横渠,人谓之横渠先生。每至京师必从之问学焉。其弟张戬天祺亦能自立,予亦友之。
修己以正人谓之善政,修己以教人谓之善教,修己以化人谓之善化。以身化人者,吾见其人矣;以心化人者,未之见也。或问以身化人之人,曰:“横渠张先生其人也。言忠信,行笃敬,闻其风者,从之游者,日迁善而不自知也。
胡安定先生自庆历中教学苏湖之间,二十馀年束修弟子前后以数千计。皇祐末,召先生为国子直讲,专管理太学数年,进天章阁侍讲兼学正。其初,人未甚信服,乃使其徒之已仕及早有世誉者盛之侨、顾子敦临、吴元长孜辈分治职事久。孙莘老觉说《孟子》,中都士人稍稍从之。一日升堂讲《易》,音韵高朗,义指明白,众方大悦,然皆并立。不喜者谤议蜂起,先生偃然不顾也。强力不倦,以卒有立,迄今三十馀年,循用其规不废时,高弟犹有不悦者,方之在湖学亦少屈矣。
吴坦求在太学时尝谒姜先生,先生时方闭门谢客。坦求从牖间窥之,见其俨然危坐,如对大宾,知其不为无人而辍也,遂师事之。
福建有陈烈季甫、周希孟公辟、郑闳中穆、陈襄述古穷经苦节,以古人相期,故当时有“四先生”之号。章望之表民作《四贤》传行于世。又其友人刘彜执中方佐胡安定先生兴学校于苏湖之间,及其归也,乡人谓之“五先生”,闻于天下。陈郑刘三君,吾皆从之问道焉。季甫、公辟未尝出乡里,故不得而识之。吾弱冠之年与纪常在太学时,王道粹学士、王才叔学士并辔来谒先生,且问贵游子弟之贤者。先生答:“吕晦叔二子皆有父风。”二公即先生所,染刺欲相见,先生召吾二人者同坐于首善堂久之。安定先生之治学校,虽规矩备设而不尽用焉,而以德教为主。关中(案:此下原本阙文)。
纪常赋:好察尔言,虞舜其斯以为舜;不耻下问,孔文是以谓之文。
欧阳文忠公每为文既成,必屡自窜易,至有不留本初一字者。其为大文章则书而传之屋壁,出入观省之;至于尺牍单简,亦必立稿。其精审如此。每一篇出,士大夫皆传写讽诵,惟睹其天然成,莫究斧凿之迹也(曾于诸子学舍中与刘原父书,一书十数本)。
范中发言吟诗有二害:招悔吝,损心气。
予幼时有教学老人谓予曰:“借书而与之,借人书而归之,二者皆痴也。”闻之便不喜其语。后观《颜氏家训》,说借人典籍皆须爱护,先有阙坏就为补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乃知忠孝者如此。《诗》曰:“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语助之字若都无意义,然不可相易也,则其意义深矣、远矣。
污俗之溺人也,甚于渊水。以谢安之贤而不能自拔于流俗,况不及安者。
心术正者,虽遇不善之人、不善之政,不能化之使为恶也。心术不正者,虽遇至善,不能化之使为善也。是故择术不可不慎。正者吾心也,不正者非吾心也,习焉而已矣。静而观之,则吾心可见矣。
人固有一言而可以观之者。今世俗喜道“无好人”三字,此可以观其自处矣。孟子谓人皆可为尧、舜者,以无他焉,观于己而知之人。好言“无好人”三字,甚非也,是不知其祖父也,是不自知于其身也。孟子曰“尧舜与人同耳”,盖以己观之。
京师人有以金银缯锦实二箧,附放其相知,数年而死。彼人归诸其子,子曰:“我父平日未尝一言及此,且无契券之验,殆公之误也。”其人曰:“我躬受之尔父,岂待契券与?汝必尝预闻哉。”两人相推,无敢当。其人持以白于官,时包孝肃公尹京兆,验究其实,断与子。世俗之说皆谓今人无复良心,唯有利耳。闻是二人之风,可以释一时之疑。
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其次不遇尧、舜、文王而不尽其材,多矣。虽有尧舜之政、尧舜之教、尧舜之化,或能变其心、易其虑,或止能革其面矣。圣人在上,革道已成,乃仅能小人革面,非圣人之罪也。所以陷溺其心者,其有浅深也。
既有斗,不可复剖也;既有衡,不可复折也。后世圣人因而为之法度禁约,期于使民不争而已矣。
《老子》曰:“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书》称尧之德曰:“平章百姓,百姓昭明。”《记》曰:“明明德于天下。”老子曰:“报怨以德。”孔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老子曰:“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盖孔子未尝师老子也。
伊尹之耕于有莘也,说之筑于傅岩也,太公之钓于渭水也,其于天下,非事事而究其利病也,非人人而竭其贤否也,明其在己而已矣。及乎得志,行乎天下,举而措之耳。
鸣条之事出于伊尹,牧野之事出于太公。伊尹,圣人也;太公,仁人也。《书》曰:“伊尹相汤伐桀,武王伐殷。”又曰:“惟尹暨汤,咸有一德。”汤曰:“聿求元圣。”武曰:“既获仁人。”(王介甫谓仁人者指微子)
或谓周公之功,人臣所不能为,信乎?曰:圣人之为人臣,尽臣道而已。
伯夷叔齐叩马谏武王伐纣,不听,不食周粟。此庄周寓言也。孔子言饿于首阳之下,孟子曰:“伯夷辟纣耳,盗跖横行天下。”此庄周寓言也。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耳。”
《六韬》兼权尚数,谋利计功,战国阴谋之书,非出于太公也。
吕吉甫曰:“德盛不狎侮。庄子乃不能克己复礼,如颜回所谓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也。”程正叔曰:“庄子若学佛而未至者。”
王圣美尝言:“见介甫说老庄者,圣不足以言之。”
《曹子方言》:“《列子》,伪书也。何以言也?其见于《庄子》者则甚善,其他则不足取,是以知之。”苏浩然谓刘向不足以知《列子》。《杨朱》、《力命》二篇,最其深者也,而谓非一家之言。
《庄子》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治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予以为不然。圣人以其所治身者以治国家天下。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皆不然也。君子屡盟,乱是用长,但刺屡盟为非。苗民罔中于信,以覆诅盟,但罪其覆诅盟,不以诅盟为非也。
周公之卜洛也,使曰:“有德者易以兴,无德者易以亡。”周公岂预恐后王之无德者,而欲其易以亡乎?以为知其所以易亡,则不敢不修德也。
晋文公之伐曹,令无入僖负羁之宫,则兵之所入者遍一国矣。圣王之兵吊民伐罪,故无复仇之师,无逞欲之师,能以众正心于为民而已矣。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曰:“奚为后我?何施而得斯于民也?”
子犯恃表里山河,不如吴起之言在德也;其欲伐秦穆公,又不如文公之不背施也;谓子玉不可失,又不如先轸之言定人之谓礼也。然则何以为霸者之佐也?能以民未知信、未知义、未知礼为先务,谓师直为壮,曲为老,此其所以为霸者之佐也欤?然王者之佐如之何?勿杂而已矣。
旅泊三界,如晋公子重耳在诸国时,蜀先主在刘表处时,关侯在曹操处时。
七教者,父子有亲,兄弟有爱,夫妇有别,君臣有义,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宾客有礼。
君臣之义,父子之亲,男女之别,百代所不易者。衣服之制,宫室之度,器皿之量,王者因时而损益之。故商因于夏礼,而有所不从也;周因于商礼,而有所不从也。为士者当从今王之礼。礼之本出于人情,圣人因而道之;礼之器出于民之俗,圣人因而为之节文耳。
礼仪三百复三千,酬酢天机理必然。寒即加衣饥则食,孰为末节孰为先?
程正叔以为自洒扫应对以至赞天地之化育皆常道也。
子进云:圣人制祭祀之仪,祝以孝告,嘏以慈告,则人神之际往来有礼。制朝廷之仪,君南面,臣北向,则君臣之际往来有礼。
用牲于郊,牛二,天地也;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止祀社也。社不言配,则郊之二牛非祭配也。顾讠是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祗,谓如晋之参、宋之火、楚之江汉沮漳也。世人以往来宴会书问为徒费,曰:“不若不讲之愈是。”未知先王治人之意。人所以异于禽兽者,以有礼乐相交接之道,故曰: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与。此其所以讲信修睦而免于争夺相杀之患者,常消祸于未萌也。孟子曰:“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言往来之不可以已也。《乡饮酒》曰:“吾于乡饮而知王道之易易。”言宴会之不可以已也。《吕氏》曰:“相接以礼让则不相侵陵。”言书问之不可以已也。此三者,所以消祸福于未萌,而使民免于争夺相杀之患也。
竿牍请谒,君子所重,常人所轻,甚者至云可削而去之,盖未之思耳。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有礼也,有礼则有交易。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扬子曰:“天地交万物生,人道交功勋成。”夫能交则相敬,相敬则无害,此谦让所以兴,而争夺相杀之祸不作,是以圣人重之。或曰:“今之所谓竿牍请谒者,徒以为文耳,而子重之,何也?”答曰:“圣人之教有由中出者,乐是也;有自外作者,礼是也。由中出者,其文见于外;自外作者,其情动乎内。始则见其文,终则既其实,其放小人也;始则革面,终则与之化矣,是教之也。虽未能化,不犹愈于直情而径行者欤?而子欲投鱼于渊,置猿于木乎?”
安定先生尝曰:“今人家以郑卫之乐教处女,于礼义无所取。郑卫之音导淫。”
尹吉甫前妻子伯奇,后妻子伯封。后妻欲其子为世子,言于吉甫曰:“伯奇好妾,如不信,主上台观之。”乃取蜂去毒而置之衣领中,使伯奇掇之。吉甫见之,使让伯奇,伯奇投于河矣。
曾点,圣人之所与,而书传被以不慈之名,盖出于寓言,非摭实也。
年均择贤,此语失之矣。兄弟,天伦也,先生一日即兄也。族人虽贵,不敢以贵加于父兄尊长。至于道路,则或先或后,不同行也。惟他人有当回避者。
吾家旧规:中表兄弟甥婿皆来,以长幼叙坐,唯妹婿则宾之。有年齿爵位之相远,则不尽然。
予少时诣见父执欧阳公、王荆公、司马温公。欧阳公拜则立扶之,既再拜但曰拜多,其慰抚之如子侄;及传达正献公语,则变容唯唯。见荆公、温公,皆先答拜,俟叙坐世契,然后扶之。
凡致仕官与人相接,许以闲居野服相见,可也。不为立法则郡县官不识去就者,责望于人多矣。京路致仕官率以野服接人,外郡多不敢以不识去就者多也。
又近日外郡公人闻新官受命,于申状后粘一小扁封启,长五寸,阔三四分,其中乃古启也,数十年来不复见矣。冬至朔望亦然。大要前辈作事周详,后辈作事多阔略。
皇祐年前,举人看谒,皆用封状,面所谒爵,其中细书云:乡贡进士姓某名某谨捧状诣客次,祗候某官,伏惟尊慈,俯赐鉴念,谨启。月日。乡贡进士某姓启。未得解者,称应乡贡进士举。四五年来,止用名条,又不论曾豫荐与不曾豫荐,皆单称进士。
凡妇人相见,虽贱必答拜。既当其主母拜,则其使令人拜,勿答焉可也。
姨之夫长于己者,拜之;少者,答拜焉可也。妻之兄长于己者,拜之;少者,答拜焉可也。
母之姊妹曰从母,妻之姊妹曰姨,今人称呼多混。
今人多唤妻之兄弟为舅,或是随其子之称也。称主母曰小娘子。(案此下疑有阙文)
近世儒者有戒妇人不油发,不涂面者。诗曰:“岂无膏沐”,自古而然。又有戒妇人不穿耳者,□□子天子之侍御不翦爪,不穿耳,则穿耳自古而然,但不务于姿耳。
主上诣寺观,至佛天尊像前,皆拜。问之耆旧,云:“自仁宗至今,四世如此,其前不知也。”
宋明道元年十月,改崇政殿曰紫宸殿,长春殿日垂拱,滋福殿曰皇仪,会庆殿曰集英,承明殿曰靖明,延庆殿曰福宁,崇徽殿曰宝慈,天和殿曰观文。二年十二月,改天安殿曰大庆,端明殿曰延和。绍兴十二年十一月庚子,命内使王晋锡作崇政、垂拱二殿,移诸司屋宇,共一百四十七间。
昔日中书为东府,密院为西府,又谓之两府。熙宁中始起东西府为廨舍,中书居东位,密院居西位。
太宗观飞白书以榜学士之厅事曰“玉堂之院”,言此乃玉堂学士所居之院也。如唐制,天子居集贤殿而学士等官居集贤殿后书院,止谓之集贤院也。今便谓学士所居厅事为玉堂者,误也。
元祐初,以苏子瞻为直舍人院。有司检举,自官制行,舍人院废。今舍人职事乃在中书后省,于是改权中书舍人,遂为故事。
元丰官制:中书取旨,门下省封驳,尚书省奉行,未始相干也。元祐初,始令凡取旨事,三省同上,进归本省,各依官制奉行,从正献公之请也。
参知政事与副枢虽为一等,然自副枢改参政为迁转。虽自知院除参政亦为任用,其或别以缘故。自参政改副枢者须还官,惟庆历六年吴育自参知政事以本官改枢密副使。嘉祐元年,给事中参知政事程戡以宰相文潞公亲转两官,为户侍、副枢。
昭陵中年以后,签书同签书枢密院事,未全得执政官事体。熙宁中,王介甫欲用龙图阁直学士枢密都承旨曾孝宽为副枢,裕陵不许。坚请之,乃以为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令所司尽用执政事体,然犹班在宣徽南院使王君贶拱辰之下。时王御仙花带,不佩鱼;曾方团,带佩鱼(旧例:签书只御仙花带,不佩鱼)。
三司或为一使,或分三使,自唐历五代、国初以来,沿革不定,前贤记之详矣。咸平六年,并盐铁、度支、户部为一,以寇莱公准为使,自后不复改。凡天下应干财赋事,皆主之。元丰改官制,以财赋归户部,修造归工部,衙司前归都官,衙官帐目归比部,河渠归水部。后致府库聩毁,失坏官物。虽归户部尚书省之责,然工部不以时检计,都官不以时差监役吏人。元祐时遂令应干财赋事皆关户部尚书,尚书厅司之,侍郎以下不预。
国家之制:宰相拜罢皆降麻;枢密使除拜则降麻,罢唯降制而已。韩魏公自节度使为三司使,降麻,时方议大任而未也,故以为特恩。孙文懿为御史中丞,弹纠其失。后冯当世罢枢密使,降麻,以枢密不复置使,亦以为特恩也。又丁晋公罢相之时,止降制以责之,忽从中出,直院不及。知三事皆循故事。
本朝枢密直学士序禄赐视阁学士,今与阁直学士同位诸行侍郎。枢密直学士呼“密学”,未改前阶。官至谏议大夫者呼“密谏”,转给事中即呼“密学”。
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正言,只许辅弼上德,其政事得失、人材可否,唯御史台官得言。元祐初方许谏官依台官言事。
本朝置通进银台封驳司,以侍从官知司,盖给事中之职也。然旧制止出纳文书而已。嘉祐中何郯圣从以待制领此职,诏令有不便者辄封还之。仁宗嘉其尽职,皆从之,自此始为故事。
英宗自藩邸入承大统,患宗室子孙教率无素,乃诏近臣荐经行修明可以为人师表者,增至讲读大小学教授二十馀员,以分教之。又诏娶宗室女补官者,许应进士举,其文臣子孙,并与文资焉。
熙宁中,内出玉带垂金鱼以宠岐、嘉二王。神宗又令工琢玉鱼袋,数年然后成,以赐二王。
旧制:执政见任赐笏头带,亲王使相及武臣任枢府,皆止赐荔枝带(俗号球文为笏头,御仙花为荔枝。朝省文书亦多从俗焉)。
旧制:自差除待制即赐银绯。昭陵晚年,张友正除待诏,赐银绯,寻出补外,六年还朝。一日宴,从官班张下者皆金紫。上问之,有司以答,遂赐金紫。
旧制:自差除知制诰即赐银绯。熙宁中,许门下冲元将著绿,除知制诰赐银绯。王介甫以手柬问宋次道敏求云:“知制诰有著绯者否?”宋答云:“先公除知制诰赐银绯。”盖言先献公绶也,遂许赐银绯。元丰末年,蔡元长、王子发皆自著绿除中书舍人,赐银绯。元祐年中,刘器之著绿除右议谏大夫,至绍圣中叶涛著绿除中书舍人。时章子厚为相,以从官银绯为元祐故事,乃赐金紫,迄今为例。
卷下
[编辑]李文靖公沆为相时,真庙尝夜遣使持手诏,问欲以某氏为贵妃如何。文靖对使者引烛焚诏,口附奏曰:“但道沆以为不可。”其事遂寝。《书》曰:“成王畏相。”其此之谓乎?
文靖公尹京时,梁丞相适为掾属,公语诸子:“梁君异日必为辅相。”问何以知之,曰:“府掾皆京官,他人方拜于廷下,皆有自耻之色。独适容貌自若,以此知之。”凡公所以得士,皆以器度观之,而世俗不知者,谓得学堂相法,盖家世无传焉。
赵元昊反,有诏削职在身爵。募能生擒元昊若斩首者,即以为节度使,仍赐万贯文。靖公时在大名,闻之惊曰:“谋之误矣。”立削奏曰:“前代方镇叛命,如此诰誓则有之矣,非所以御外夷也。万一反有不逊之言,得无损国体乎?”朝廷方改之,已闻有指斥之词矣。
文靖公往尝游越州,有诗曰:“贺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轩窗向水开。不用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
文靖公三入中书后有诗曰:“政事堂前花盛开,去年春色又重来。主人虽在花应笑,鬓似秋霜心似灰。”(二篇盛传于世,而传写多误)
李宫保初退居,眼犹未甚昏,大书终制以示子孙于无请谥,下书二联曰:“加之恶号重为子孙之羞,假以美名亦无功德可称。”
寇莱公准知开封府,张给事佖判三司都勾院。真宗欲用佖为三司使,辞以不能。帝曰:“谁能之?”曰:“理财之任,举朝未见其人。姑取名望可以压人,则寇准可。”乃以寇为三司使知开封府。张亦卒不拜命。
真庙时,林逋隐居钱塘,累召不至,临死为诗曰:“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先是古人诗云:“茂陵遗稿惟封禅,始信相如死不忠。”
苏丞相言天圣中许公为东参,言者言交趾以七十艘载兵就朱崖迎丁谓。朝廷颇动,乃召侍禁杨宏押内臣于彼,体谅其实,便欲除去之。召宏至政事堂,左相问:“交趾迎丁谓事,天使知之否?”宏对:“外人亦传闻,不知其实。”左相云:“朝廷之意,深忧其为变。天使当体朝廷之意,无使至于乱也。”宏罔知所措。右相无语,将退。许公曰:“分厅后却请天使略到某本厅。”宏到,许公谕以朝廷遣使去,只为有人上变,故专遣使按验,欲知真妄。“天使到彼,但据实事驰报朝廷。丁公虽得罪,然是旧相,若无他事故,不得辄惊动之。”宏意方释然。宏既过海,了无一事。时言者以时相有仇,欲希旨倾之耳。朝廷亦以宏所按问为信,盖苏公亲得之宏云。
宋元宪尝奏事而宽带,误坠文书数纸于地,不顾而行。仁宗呼内侍臣拾以与之。议者谓仁宗有人君体,宋公得大臣体。
田宣简公况为三司使,时人目为“照天腊烛”,以其明见物情也。杨宜懿公察继其任,誉不减田公,人目之为“水晶灯笼”。
庆历中,蔡君谟自福建转运使召为谏官。时王逵知福作诗送行,不记其破题,后六句云:“好将公道口,去沃圣君心。民困鱼思水,兵骄隼在林。天涯一樽酒,不为别离斟。”
翰林王状元灏丱角时,从其父至官府。毕相士安时为郡官,见其有异于人,又定目看便厅上书字,问其父曰:“此子亦读书耶?”曰:“亦令就学。”又问曾学属对否?曰:“其师尝教之,但某不知其能否。”乃指壁间字曰:“此有一句诗无人对得,曰:鹦鹉能言争似凤。”灏应声曰:“蜘蛛虽巧不如蚕。”毕相大惊异,延之家塾,自教养之,卒成大名。
魏公之官浙西也,马少保亮为两浙转运使,因公事过公而见文靖。马少保好相人,见文靖公,大奇之,欲妻以女。其夫人怒曰:“公常贵此女,奈何欲与黄面措大耶?”马少保曰:“是非而所知。”卒嫁之是为秦国夫人。及文靖拜参知政事,马夫人得见之。后马少保作八座,文靖已拜相矣。
吕文靖公,少保亮婿也。文靖甚贫,马夫人使密置银二笏于卧内,文靖视之如无物也。他日取去,亦不问。马公益器重之,曰:“吕郎必作太平宰相。”后亲见其登庸。
魏舒上寇莱公诗云:“好去上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莱公既南贬,所过关津驿舍,皆题于窗壁。
吕文靖公薨,侍读公主家政,族人游东园,正献为诗曰:“桃溪不减旧,华萼又经春。”后惠穆公又游东园,为诗曰:“今岁春光还婉娩,故时宾从亦萧条。”
正献公守颍时,赵康靖公概自宋访欧阳公于颍,与公二人会燕于欧阳公第,因名其堂曰“会老”。后公守河阳,司马文正公、范忠文公自洛来访,因名所馆曰“礼贤”。是二会皆有歌诗乐语盛传于世。范淳夫寄诗纪其事曰:“会老名堂清颍上,礼贤开馆大河滨。”苏子瞻《和欧阳少师韵》:“一时冠盖尽严终(次曰严助,终军二子皆少年之贵),旧德年来岂易逢。闻道堂中延盖叟(𬙂曹参为齐相,尝避正寝以延盖公),定应床下拜梁松(汉马援有疾,梁松候之床下,援曰:“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蠹鱼自洒开箱箧(𬙂《世说》郝隆以七月七日晒书),科斗尝收古鼎钟(科斗详见《石鼓诗》。汪子仁谓欧阳公收古鼎钟铭刻最多,见《集古目录》)。我欲弃官重问道,寸莛何以得舂容(𬙂东朔方《答客难》言:“以莛撞钟,岂能发其音声?”韩诗:“东野不回头,有如寸莛撞巨钟。”援《札记·学记》“待其从容,然后能尽其声。”注云:“从读若戈舂之舂”)。”
嘉祐中正献公言:“君子当正其衣冠,尊其瞻视。王介甫之衣冠不整,亦一大病。”
正献公守颍日,尝骑马出渡桥,将至岸而桥坏,略无所伤。后数年人稍知之,皆云骑马渡桥也。然家僚吏多,多不知。子进一日侍,语及之,问:“信有之否?”公曰:“然以语邢和叔。”和叔曰:“桥坏而神色不动,未为难也。能不为人言,此其难耳。”
韩忠献公治平中请退表曰:“廊庙之言,有愧负薪之语;功名之减,难谐治郡之时。”又表曰:“方今论道岩廊,悉皋夔之旧德;宣威藩屏,皆方召之杰材;至于侍从之臣,咸富经纶之业。”欧阳文忠公请退表曰:“居常碌碌,曾莫异于片言;一有纷纷,遂独当于众怒。”
富文忠公之入相也,杨宣懿公为承旨当察直,其制曰:“上以对宗庙之灵,下以酬士民之望。”明年以水灾求去,欧阳公在翰林为批答曰:“朕惟宰辅之司,朝廷所系。职或非称,势固易摇。比以连年厌于屡易,戒用人之勿审,致厥位之靡安。故于图任之初,尤极精求之意。而议者谓卿有天下之誉,庆朕得非常之才,岂惟断不惑于朕心,抑亦慰久郁之人望,则朕之用卿者至矣,乡之自待者如何?方沃嘉猷,遽形退让,岂廊庙之崇贵重者其忧难任,富贵之至位高者则虑易危耶?朕尝历考往昔之人,其于进退之际,过计而全图者,未必无患;忘身而殉国者,固多令名。惟尔之明,必知所择。”富公与韩公并相位久之,又求去。欧公复为批答曰:“至于一二之臣,是为同德。下逮众人之论,曾无间然。方将甄叙贤愚,修明法度,务究本根而更洽,不为岁月之近功。期于有成,兹乃予意。”近世诏答之绝笔也。
神宗初,陈旸易叔在枢府,求郡以便养亲,正献公时在翰林,作答诏云:“退食委蛇,自足荣于就养。”旸易叔不悦,盖惑于郑说,以为讥也。谓惠穆公曰:“犹自不退食已尔。”公乃别准备一诏云:“虽枋臣光宠之异,足以显亲;唯上国甘珍之多,尤宜就养。”盖补成前诏之义也。未及用而旸易叔得请外补。
范、富、韩三公自为侍从时,天下皆称为公。
先公每至岁首,令诸子各自言新年所进益。
治平中,李常公择数与朋友言:“吕蔡州未尝闻其疾声,见其遽色,亦未草书,学者当师慕之。其后唯范纯父如此。”先公时知蔡州。欧阳公答先公书曰:“修行能素薄,仰慕清德,梦寐之勤,自谓终身不可跂及。唯得托附高名,以见后世。”
荥阳公尝曰:“吾尝夜而计过,然自闲居来,尝自省己,颇无过事。”又曰:“吾读《荀子·非相篇》,然后知有相术也;吾读韩氏《谢自然》诗,然后知有神仙也。予生五十有三年,茍欲极富贵之乐事,穷山水之胜游,岂惟心力已有所不逮,于残年晚日铺排亦不能矣。若汲汲为善,则亦未晚。要无虚日云耳。”
惠穆公辅政,以荐士为先务,其所荐达,后多显于朝廷。尝上《荐贤书》于英宗曰:“自倾心膂,徒殚报国之小忠;广致贤能,始尽事君之大义。”
正献尝荐士于朝,后不如所称,公以为恨。程伯淳曰:“宁可受人欺,不可易吾好贤之心。”
晏元献殊喜荐士,其得人为多。其亡也,范忠文镇为挽辞曰:“平生欲报国,所为是知人。”
行父兄尝题壁云:“但畏贤者之议论,不顾小人之是非。”
范蜀公自为《杂乐参考书传》,躬亲砻错型范之事,亦已劳矣,费私财亦数千计,逾年然后成。然其磬声响不发者,乃取石于阳翟县山中为之。计太常有泗滨磬璞,山积而人不知也。使蜀公平日请之朝廷,必不惜也。
张康节公升长宪府,甚有直声。常对正献公言:“中丞亦不难作。”但众人以为不是者,与他言耳。
熙宁时,刘经为《大学颂》曰:“有四大儒,越出古今,王氏父子,吕氏兄弟。”荆公闻之,怒曰:“我四分中只得一分。”
熙宁初,吴冲卿问王介甫:“若见吴江小龙,怕耶?不怕耶?”介甫曰:“亦怕亦不怕。若不怕,无以与民同患;若怕,无以退藏于密。”
王荆公以《经义》成,自吏部尚书平章事迁左仆射门下侍郎,其子元泽雩以预修撰,亦自天章阁待制迁龙图阁学士。元少保厚之绛时参知政事,作贺诗曰:“诏书朝下未央宫,上相新兼左相雄。一代元勋金石上,三经高义日星中。陈前舆服加桓传,拜后金珠有鲁公。东阁故人心倍喜,白头扶病咏烝崧。”然元泽坚辞,竟不拜命,依前待制,荆公知江宁故也。
王韶既取熙河,裕陵亲解玉带赐王荆公。元厚之作诗贺曰:“谁人更得通天带,谋合君心只晋公。”王荆公在翰林兼修实录,一日以诗题实录院壁云:“御柳新黄染旧条,宫沟薄冻未全消。不知人世春多少,先看天边北斗杓。”不数日遂参知政事。既参知政,作《商鞅》诗曰:“自古驱民在信诚,一言为重百金轻。国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自此遂拜相。后罢相,作观文殿,知江宁府。有诗云:“投老归来一幅巾,尚私宠录被藩臣。芙蓉堂下疏秋水,且与龟鱼作主人。”其子元泽待制,和云:“直须自到池边放,今世仍多郑棱人。”盖指吕吉甫也。其后荆公再入相,吉甫自参知政事以本官知陈州。荆公为相既久,时吴正宪冲卿充为枢密使,裕陵每于诸公进呈罢,多留吴独与之语。荆公作诗云:“穰侯老擅关中事,常恐诸侯客子来。我亦暮年专一壑,每逢车马便惊猜。”不久吴遂代荆公作相。荆公既罢相,辞使相,判江宁府,复以大观文领集禧观使,仍居金陵,作诗云:“乞得胶胶扰扰身,五湖烟雨替风尘。只将凫雁同为侣,不与龟鱼作主人。”又作诗云:“偶向松间觅旧题,野人休颂《北山移》。丈夫出处非无义,猿鹤从来自不知。”又作《谢公墩》诗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时陈和叔内翰绎知江宁府,就使衙作会召。荆公不喜,辞之以诗云:“只喜往来相邂逅,却嫌招唤苦丁宁。”其后东坡自黄州归由金陵,荆公路见之,大喜,与之出游,因赠之诗。坡依韵和云:“骑驴渺渺入荒陂,思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至元祐元年春,荆公病笃,作诗云:“老年无欣豫,况复病在床。汲水置新花,取慰此流芳。流芳在须臾,吾亦岂久长。新花与故吾,已矣可望忘。”数日遂薨。
荆公熙宁、元丰间既闲居,多骑驴游肆山水间,宾朋至者亦给一驴。苏子瞻诗所谓“骑驴渺渺入荒陂”是也。后好乘江州车,坐其一箱,其相对一箱不可虚,茍无宾朋,则使村仆坐马共载而行,其真率如此。(车之有屏蔽者)
温公熙宁三年辞枢密副使,不拜。四年自永兴路安抚使迁京西北路安抚使,又辞不受。请西京闲局留台,许之。优游多暇,访求河南境内佳山水处,凡目之所睹,足之所历,穷尽幽胜之处。十数年间,倦于登览,于是乃与楚正叔通议、王安之朝议耆老者六七人相与会于城中之名园古寺,且为之约:果实不过五物,殽膳不过五品,酒则无算,以俭则易供,简则易继也。命之曰“真率会”。文潞公时以太尉守洛,求欲附名于其间,温公为其显,勿纳也。一日潞公伺其会,戒厨中具盛馔,直为往造焉。温公笑而延之,戏曰:“俗却此会矣。”相与欢饮,夜分而散,亦一时之盛事(亦曰平会)。温公后与人曰:“吾□知不合放此老入来。”
章子厚尝言释氏戒妄语事,司马君实曰:“妄语莫大于释氏,神通变化之事在理必无,而释氏昌言之,非妄语而何?”
司马温公卒,门人或欲遗表申入谏语。程正叔曰:“此公平生来未尝欺人,可死后欺君乎?”
欧阳公居颍,日与正献公及刘敞原甫、魏广晋道、焦干之伯强、王回深甫、徐无逸从道,七人会于星聚堂。分题赋诗,得“瘿木壶”,其诗曰:“天地产众材,任材谓之智。栋桷与楹杙,小大无有弃。方者以矩度,圆者中规制。嗟尔木之瘿,何异肉有赘。生成臃肿姿,赋象难取类。隐栝所不施,钩绳为尔废。大匠睨而往,恻然乃有意。孰非造化功,而终不朽器。刳剔虚其中,朱漆为之外。𨟉浆挹酒醴,施用惟其利。牺象非不珍,金罍岂不贵。设之于楹阶,十目肯注视。幸因左右容,及见为奇异。人之于才性,夫岂远□是。性虽有不善,在教之揉励。才无不可用,由上所措置。饰陋就其长,皆得为良士。执一以废百,众工何由备。是唯圣人心,能通天下志。”识者于是知公有辅相之器。
初,欧阳文忠公举苏子瞻、沈文通举苏子由应制科,兄弟皆中选。时介甫知制诰,以子由对策专攻上身,及后宫封还词头,乃谕文通为之词曰:“虽文彩未极,□贯靡究,朕知可谓爱君矣。”盖文与介甫意正相反。子由谢启云:“古之所谓乡原者,今之所谓中庸常行之行;古之所谓忠告者,今之所谓狂狷不逊之徒。”又云:“欲自守以为是则见非者,皆当世之望人;欲自讼以为非则所守者,亦古人之常节。”
欧阳公在翰林日建言:谶纬之书,浅俗诬怪,悖经妨道,凡诸书及传疏所引,请一切削去之,以无误后学。仁宗命国子学官取诸经及正义所引谶纬之说,逐旋写录奏上。时执政者不甚主张之,事竟不行。
滕元发知郓州,欧阳公经过,自作口号,有两句:“韩愈文章名一代,霍光事业冠三军。”(时魏公犹在)
王乐道陶,裕陵之初,自御史中丞罢为枢密直学士,知陈州,郁郁不得志。先是,乐道尝为颍府及东宫官长,践阼之初,上章言:当用某人为某官,某人为某官;唯阙集贤相,盖以自处也。至是诗云:“本自储王羽翼客,今为天子腹心人。”又诗云:“杀吾贤相嗟何及,负此良朋叹已迟。”及至陈州,《谢上表》云:“诚欲尊奖主威,收还君柄,六乡绝分晋之祸,三家无弱鲁之强。”又言:“方幸君幼之足陵,岂思天戒之可畏。”又云:“唯是真宗久病,丁谓弄权,已去复留,异时同恶。”又云:“攀附旧僚翻作吠尧之犬,选揄新进皆为媚灶之人。”
熙宁七年,吕吉甫为翰林,进《端午门帖子》曰:“虚心清暑殿,预戒一阴生。”盖意有所指也。
邵尧夫雍居洛下三十年而乐圣人之道焉。予屡造其隐居,尧夫言以未尝皱眉为自得。
熙宁末,王元泽作待制,程公逊诗曰:“润色圣猷双孔子,裁成天下两周公。”
西台王大成称左司云:“堂堂君子貌,落落大臣形。”丰夫与左司书云:“反本还原已深明于自己,入神致用将博济于明时。”
刘仲逢之为郎也,缘修条事以檄召三帅。帅不肯来,封檄闻上。上使中黄门赐手札曰:“朝廷待遇三帅,亚于二府,是何小臣辄敢呼召?”
嘉定中,朝廷患榷货务支百官诸军月俸不继,命从官二人计度事。其二人者,以禁帑有滞,货久不发,乃奏大损其价以售民。数日之间,用度以给,人皆以为善。独三司老吏非之,众不谕也。既而榷货常日所入甚亏缩,适与所得数合。盖商贾所持钱本有常数,利其贱者则常所卖者无钱以售,理自然也。
治平初,某监药密库出黄蘗供染纸处,其色甚鲜。近闻乃以红花退水染纸,纸甘蠹聚,当益速坏矣。
王嗣宗真宗朝守邠州,旧有狐王庙,相传能与人为祸。福州人畏事之,岁时祭祀祈祷不敢少怠,至不敢道胡字。嗣宗至郡,集诸邑猎户,得百馀人,以甲兵围其庙,薰灌其穴,杀百馀狐。或云有大狐从白光中逸去,其妖遂息。后人有复为立庙者,则寂然无灵矣。嗣宗后帅长安。处士种放,人主所礼,每帅守至,辄面教之。嗣宗不服,以言拒之,放责数嗣宗,声色甚厉。嗣宗怒,以手批其颊。先是,真宗有敕书令种放有章奏即付驿,欲使即乘驿。放乘驿,诉于上前。上特于嵩山阳置书院以处之,而不加罪嗣宗。去郡,有人送诗曰:“终南处士威风减,渭北妖狐窟穴空。”嗣宗大喜,归告其子孙曰:“吾死,更无为碑记,但刻此诗于石,立于墓傍,其为荣也多矣。”
皇祐中,张尧佐为三司使。时尧佐兄女贵妃有宠。言事官王举正、包拯、唐介等言:“尧佐,妃之族叔,以恩泽进陛下,富之可也,贵之可也,然不可任以政事。”仁宗特为诏:“自今后、妃之家及尚主者不得与政。”迄今为故事。贵妃卒,赠温成皇后。欧阳公为学士,立春,进门帖子,其《温成阁》诗曰:“内助从来上所嘉,新春不忍见新花。君王念旧怜遗族,常使无权保厥家。”
何郯《上仁宗论张尧佐不可进处二府》:“臣伏见三司使礼部侍郎张尧佐庆历六年冬从开州来,是时犹作南宫散郎,自顷至今,不五六年间,遂历尽要近,乃尹京邑及司籍。计缘尧佐虽由进士登第,历官无他过,然骤被宠用,人情皆以止缘后宫之亲,非复以才能许之。况三司使位望任使为二府之亚,跂步便至。今尧佐充三司使已逾年,若大飨记事,众议谓陛下以酬劳为名,必当进用尧佐在两府。果如众议,命行之日,言事之臣必以死争。当是之时,陛下欲决用尧佐则黜言者,听用言者即顷刻罢尧佐。酌之两途,必难并立。然用尧佐而黜言者则累德,听言者而罢尧佐则伤恩。累德则损归圣躬,伤恩则怨起近戚。欲圣躬无所损,外戚无所怨,莫如富贵尧佐而不假之以权,如李用和处之,正得宜也。前古近戚成败之间,其鉴不远。崇宠过当则不免祸咎,抑损得所则必能安全。祸咎安全不唯其家系之,抑亦国随而兴衰也。此书传所载,不可悉数。陛下聪明,固宜监观往事以为社稷之计。前岁陛下备礼,册命贵妃,外廷纷纭,已有物议。然臣当时未尝论列者,盖以天子列嫔妃之位,明有典章,若不干预政事,置亦无害。今用尧佐至三司使,已是预政事,况于进处二府,则天下之议当以为如何?尧佐进用与否,固亦未测陛下之意,然而已进用而后言,纵能追罢,在人臣颇获直名,于陛下已损盛德。固莫若先事而言,冀陛下审处其事,使无过差,则君臣上下之道两得之矣。臣以言责在陛下左右周旋四五年,但事干朝廷大体及大奸大蠹,无不论列,蒙陛下多赐采纳。今以亲老方将外补,唯于尧佐一事心知不可而遂不建一言,则异时臣负怀情不尽之责,故于将行不敢默默而复布腹心焉。伏望陛下幸采臣章,俯从公议,不徇一时之爱,以全千古之名,则虽尽南山之竹,不足载德之美盛。与夫宠一人而失天下之心者,不可同日而语也。”
包拯《上仁宗论张尧佐除四使不当状》:“臣伏观张尧佐优异之恩,无有其比。窃以尧佐素乏材能,徒以夤缘后宫,侥幸骤进。国家计府须材以办经费,尧佐猥尸其职,中外咸谓非据。近者台谏继有论列,陛下虽罢其任使,而复加崇宠,转逾于前,并授四使,又赐二子科名。贤愚一词,无不嗟骇。夫爵赏名数,天下之公器,不当以后宫疏戚庸常之材过授宠渥,使忠臣义士无所激劝。且尧佐居职,物论纷纭,固当引分辞避而晏然恃赖,曾无一言自陈,叨窃居位,日觊大用及异恩。既出复托以假告,未即只受其意尚。若不足继有,邀求不虔,君命莫甚于此者。昔汉帝时,冯野王以昭仪之兄在位,多举其行能,帝曰:‘吾用野王,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戚。’本朝太宗皇帝孙妃之父止授南班散秩,盖保全后宫戚属,不令事势借盛以取颠覆。伏望陛下远鉴前古美事,近守太宗皇帝圣范,追取尧佐新命,除以一郡以熄中外之议。伏以陛下临驭以来,孜孜勤政,无有失德。今忽行此事,有损圣明。若滥赏必行,则朝纲威柄由此堕紊。四方骇任人之失,二鄙萌轻国之心。臣方叨司宪,适睹除命事干国体,不敢缄默。望圣慈开纳,速降指挥。或臣言之不行,即乞罢臣宪司,出补远郡。”
元符二年八月丙申,宣吕惠卿移镇制,章子厚诣文德押麻,询许、蔡二公云:“夔连三日留身,又留三子,莫是荐士否?”冲元笑云:“必是大差除。”元度云:“非也。”是日乃刘后满月。九月丙午,召学士蒋之奇,入见,上指曰:“座后文字付之奇立贤妃刘氏。”之奇奏云:“封建妃嫔、诸王,皆中书具熟状付学士院,唯拜相则面受诏旨。此不知是何文字?”上云:“此皇太后所降手诏,亦不必进熟状,只依此批旨。”之奇乃启封,云:“皇帝所咨近臣请建中宫事,刘贤妃柔明懿淑,德冠后宫,诞育元良,为宗庙万世之福。今中宫将建,非斯人其谁可当?所宜备举典册,以正位号。”之奇读讫,乃批云:“九月七日内东门面奉圣旨,贤妃刘氏可立为皇后,以今月八日降旨处分。”元符三年上皇践阼,长乐垂帘,有诏命蒋枢密进入所降诏书。长乐乃云:“初并不知,验得乃是内侍刘友端书写。”宰执方相顾询问,章子厚遽云:“是惇进入,先帝云已得两宫旨令撰,大意云:非斯人谁可当。莫不指其大意否?”卞云:“且不知有此因依。”之奇云:“当时只道东朝语,故著之麻。”询论及帘前,太母闻惇自认草,再三嗟叹云:“当初将谓刘友端稍亲文墨,恐友端所撰,即不知是相公做。”之奇云:“惇更不成人,无可议者。”惇略无怍色。
元符二年九月八日,降制册贤妃刘氏为后,择二十七日发册。正言邹浩自试院中出,乃以二十五日上殿论册后事不当。是日批,出邹浩勒停新州羁管,仍令开封府即日差人押出门。二十六日习仪殿庐中,批付三省,以吕嘉问举官不当,削一职,展三年磨勘。已而御史左肤论开封迟留浩不即日出城,又于城外蟠留累日。下嘉问状,又送御史台,令原差人具析有何人祖送浩者。上至面谕辅国云:“士大夫有易服自别门出往劳送之者,而所差人不能尽职,往还之人日盛。”安惇又乞根治,遂送御史台制勘,悉得姓名。都讲王回乃吏部尚书叶祖洽所荐,与浩最为密熟,首就逮系至台中。诘之,乃能诵浩所上章千馀言。安惇等上章以为回尝预谋,先削籍编置。余出谒者皆冲替,有赠遗者皆追官敕停,唯举人罚金。蒋之奇、吕嘉问、叶祖洽尝通简,皆落职小郡。未几又摄浩弟沼就台诘之,得朱绂、傅楫辈尝赆以金者,亦皆追停。都水使者曾孝广又以张商英曾对己言:“邹浩立如此大名节,岂肯要人物?”遂申尚书省陈告。崇政殿说书周种尝对馆阁方天若称浩曰“难。”天若以告蔡京,京以上闻,种、天若皆贬。右丞黄履引刘禹锡、唐介等,欲徙之内地,罢政守亳州。国子祭酒周尝对客称终是好人,贬郴州监酒。又朝奉郎监进奏院曾诚素与浩友善,诚乃嘉问婿,浩本诚所引,亦送部与外任差遣。已而又遣广西漕臣钟正甫就勘问浩于新州,除已施行之人外,更有馈遗者否,未报而哲庙遗制已下矣。
元祐垂帘故事:中书密院赴内东门,以次覆奏。元符末,上皇践阼,钦圣垂帘,章惇恐独对陈其误国本末,遂呼尚书省礼房出子云:“内东门覆奏须同奏,乃太常所定。”三省密院得旨,依乾兴中丁谓欲独奏事,众以为不可。此乃故事。西府云:“密院独班于帘前奏未决,岂可不商量后便如此定?”蔡卞云:“须检故事,要是密院乃以先定三省密院同奏事。”皇太后以与故事不同,令本房以贴子问三省门下云:“不知原改,因以尚书省,但检坐故事回报。”中书云:“请问太常寺。”遂下太常寺,答云:“蒙门下相公指挥,改覆字作同字。”既呈上,云:“三省亦呈来云:枢密院于帘前独班奏事,固自以为未安,然于皇太后礼数有所贬损,既不曾与同列商量,又不曾面奏取旨,只暗地谕太常寺改覆奏作同,以此不收不理会。”太母云:“这里也不争,却是他朝廷事体,合改正须改正。”遂依故事改正,作以次覆奏。卞云:“章惇岂但此事不商量,于定宗庙社稷大计,亦不与众人商量便启口,众莫敢异。”
建中靖国元年五月,忽中批太常博士范致虚除右正言。是时蔡京犹以宫祠居钱塘,举朝莫知所自。盖范氏兄弟素与左阶道录徐知常相善,皆建阳人,亦露中表。知常出入温成张后家,上皇践阼,内中张贤妃进御侍王氏,首见亲幸,张妃盖温成侄也。知常既因缘张门知名禁中,又以符水有效于元符,殿中黄冠之盛自知常始。致虚乃因知常达姓名于元符,且道其平日趋向,以非相蔡京不足有为。时宫禁宦官合为一辞以引京,外廷自宰执而下,拒之方众。忽得一致虚,遂丞用之,以示好恶,故有是命。致虚就职未久,乃乞收用。安惇《蹇序辰疏》云:“二臣之罪不除,则两朝之谤终在外廷。不知结缔已深,如吴材、王能甫皆致虚所引,犹欲痛贬致虚。”上虽黾勉从之,出为郢州通判,寻复以起居舍人召矣。
邓洵武本蔡卞所引,元符末,卞去位,乃附蔡京。韩、李当国,自右史移少常。建中靖国六月,洵武进一《爱莫助之图》,谓主上方绍述先志,朝中无人助者。其图大抵如史书年表,列为旁通,分左右,序中立,其目自宰执、侍从、台谏、郎官、寺监、馆阁、学校,分为七隔,左曰绍述,右曰元祐,左序每隔三数人,宰执但温益一人而已。右序自宰执而下举朝士大夫皆在其间,又于左序别立一名,用小贴子,已揭去。其下注云:“若欲绍述先烈,非相斯人不可。”出付温益,乃欣然奉行,乞籍记异论之人。于是上决意用京,时事自此变矣。
龙昌期少时为僧,尝上朱台符诗曰:“先砚书名纸,磨钱掷卦爻。侯门千万仞,应许老僧敲。”台符爱其材,劝之业儒。昌期博极群书,而议论怪僻。蜀人张公祐之徒、知名士皆师事之,其徒甚众。文潞公荐于朝,得官。仁宗诏给笔札,令进所撰经义。嘉祐书成,诣阙上进,赐五品服及金帛。其书谓:“诗无比兴,如鸳鸯者,遂仰也。”大率如此。又以周公为周之贼,于是台谏交攻。昌期自诣登闻鼓院,还纳所赐,听之(景纯家兄时判鼓院,今国史但言以人言追夺,误也)。昌期过洛,□潞公责其不能为己辩明。潞公曰:“朝廷方崇尚周孔之教而先生非之,故至此耳。”昌期曰:“某何尝非孔子,但非周公耳。”潞公曰:“亦足矣。”
正献守颍时,有诚大士在湖西荐福院讲《华严经》。颍倅张隐之比部喜内学,旧与诚游。一日诚为素馔,召隐之。公闻之,使人语诚,欲掇坐。诚即加笾豆之实,而隐之家亦备蔬俎甚丰。公又盛为具以往,人言有此院来未有此盛会也。公问:“佛许十二时中,以二时外学?”诚曰:“□医卜之类欤?”隐之曰:“外学者,学佛学法耳。然则不许其外学时,正念而已。正念者,无念也,曹洞所谓正位是也。宗师谓佛也,著不得。”呜呼,今得二时内学,可贵矣。庞公曰:“我贵刹那净。”
《金州书》所言道义往复,《书问》所谈至理,往往箭锋相注于邮中函,盖合于半道,岂唯同道?方知抑亦同病相忧故也。安般三昧计日见功,一切时中凡资于人者,必非安乐,不以长(要人说话,要人相伴,要人娱乐,乃说至话。)。须是自著力,受用始得(王泉老举赵州云;“小便虽小事,须是老僧亲去。”)古来禅人相见,撞著磕著,如电光石火,便识得破,作得主,正为境界现前,时要如此。枝梧息观,如何更须观一切法空,念念不忘?得助成定力,又须于行住坐卧时系念不忘,则易熟。如来座者,一切法空,是祥师云:“无我者,能宴坐。”学道之人,虽知一切法皆空,若临事未能消遣,先须谛观是身无常,是身无苦,是身无我,是身皆空,久自休歇。皆是渐门修。无量心其四曰:“舍然后实,无我人众生。”又曰:“知再读《般若》,甚善。”君子闲居,固当自强不息。礼有小心外貌斯须之戒,况在困者,尤宜加意整励,非独禅诵为然。饮食动静,皆应自立,章程譬如女工,日有丈尺。《易》曰:“利用恒无咎,未失常也”;报慈云:“老僧百无所解,日日一般牧马童子乘日之车”:皆此意也。稍或仿徨徙倚搘颐,则不期于忧而忧自至,岂惟旁观有泽畔之容,亦不能使家人忘其贫矣。行歌拾穗犹是假修,弹琴读书自有常乐,更若向上一路,则《契经》有一偈:“那伽行在定,那伽住在定,那伽坐在定,那伽卧在定。”
尽大地是个自己,山河世界一切物象皆是自己建立,犹如昼夜云。既知如是,则我人众生寿者种种违顺法非法相,莫不皆空。若向这里信得及,把得住,见得彻,便可随缘消旧业,任运著衣裳,饥来吃饭,困来打眠,更有何事求?坐禅习定者,如牧牛人,瞥然在魔界,便谓牛已奔逸,起来作力,牵回系在旧处。如此不三两回,已疲劳矣。若知只是妄想颠倒,梦见牛走,忽然惊觉,乃知牛本不动,常在旧处,自然不劳心力,通作一片。
普安知藏道者,指大藏语人曰:“如来说一大藏经教,大意欲人省事向里来。”辞虽浅,语甚要。
《大般若涅槃经》云:凡所引喻,不必尽取少分,或取多分,或复全取。如言如来面如满月,是名少分。成实论之譬喻,不必令尽相似。如言乳贝,但取其色,不取其坚软。言面如满月,但取盛满,不取形色。
顾子敦奉使,北人尝问学佛否,答曰:“临未从常事于此。”又言:“王明叟不喜佛事、释氏学。”二君皆儒臣也,其言如此,盖儒学有所未至耳。北人有问子敦:“南朝为重佛、为重道?”子敦答曰:“重儒。”为世教者自当如此。
江宁进士王令逢原少不羁,好为狂诡之行,或跨驴入山,每以蒸饼十数挂驴项上。后改节师事王介甫,介甫雅重之。时蒋颖叔亦在介甫之门。或问二人之行,以王令方申公,以蒋方刘原甫。王令既卒,有诗云:“行藏已许终身共,生死那知半路分。”后为作传云:“王令《蝗子》诗其略曰:‘始知在人不在天,譬如蚤虱生裳衣。鱼枯生虫肉腐蠹,理有常尔夫何疑。’又长篇云:‘至和改元之一年,有蝗不知是何来。一蝗百子月再孕,恐渐高厚塞九垓。’死时才二十三,早慧而夭。”逢原见器于荆公,公以夫人女弟妻之,为嫁其遗腹女于吴师礼,后历右司外郎。子说,其外孙也。
魏野之门人潘阆欲往京师,其师止之不听。既至而后悔之,作诗曰:“不信先生语,刚来帝里游。清宵无好梦,白日有闲愁。”真宗闻之不悦。他日自华山东来,倒骑驴以行,曰:“我爱看华山。”其实不喜入京也。故当时有潘阆倒骑驴之说。
治平中,见程正叔先生言:“今之守令,唯制民之产一事不得为之。其他在法度中,甚有可为者,患人不为耳。”
伊川程正叔尝言:“史称有人至西域,见婴儿生木叶上,见人则笑,摘之则死。此妄也,理中无此事。”愚意以为天地之间,茍人心之所能思,口之所能言者,皆有之。
族父仲仪少卿曾获一小蜃蛤,其中隐出蛰龙之形,头角尾足鳞鬣,皆具龙之屈伸变化,信可验也。其子希元至今宝之。
李景弼性淳厚,尝因话次触人忌讳,是人勃然变乎色,厉然形乎言,而李不知是人之愠己也。少顷,复触之如是者数四。人始谅其无他,颜色如故,而李卒不悟。
李翰林宗谔,其父文正公昉秉政时,避嫌远势,出入仆马,与寒士无异。一日中路逢文正公,前驺不知其为公子也,遽呵辱之。自后每见斯人,必自隐蔽,恐其知而自愧也。
有人请见武平,仓卒忘易巾帻,遂著帽以进。武平言色不动,相见如常,其人既退始觉。
子进居先公之丧,在旧第极北小堂中,诵经篱之外,即李氏故宅。今众家居之,歌哭斗气与夫鸡狗牛马之声,喧然杂入于耳。子进听之如谷听响焉,不以入心。所以能尔者,以我无预于彼之休戚故也,若夫室中之声□,亦如是者。其得道之人乎?(戊寅年记)
子进在颍,就叔弼借接篱,弼有诗曰:“奉借山公旧接篱,最宜筇杖与荷衣。习家池上花初盛,醉后多应倒载归。”子进以为精绝,不可继也,遂无和。
刘庠弹欧阳修于英宗衰服下著紧丝花袄子,曰:“细文丽密,闪色鲜明。衣于纯吉之日,已累素风;服于大丧之中,尤伤礼教。”
荥阳公为郡,处分公帑蓄鳆鱼、诸干物及笋干、蕈干以待宾客,以减鸡鸭等生命也。
入内都知张留后茂则凡上樽酒、太官膳、团茶,皆不食。食之美,不终食,命彻去。或曰:“子不法王介甫乎?介甫之于饮食,精粗交进,而无所择。”曰:“安敢望介甫?介甫无心于饮食者也,故如是。如予者,朝食珍则暮不能粝食,是于饮食未能无心也。将以予之不可学介甫之可。”(壬申年书)
八珍者,淳熬也,淳母也,炮也,𢭏珍也,渍也,熬也,糁也,肝骨也。先儒不数糁,分炮豚炮牂为二,皆非也。
苏子瞻一日称熟猪肉之美,淳夫曰:“其奈发风何?”子瞻笑谓予曰:“淳夫诬告猪肉。”
士人多就禅刹素食,人或相劝,以素食恐虚人脏腑。有何道人震者在彼参禅,或以此说问,何答曰:“有多少事不说,蒸饼䬪饦岂解虚人脏腑者?”
都城西南十五里,有地名鏖糟陂,土人恶之,自易为好草陂。乡之人犹袭旧号,问彼方之民,佥曰:“好草陂也。”
天汉台桥西旧有邓相公庙,世传邓通庙。近岁庙官自榜其前曰:“此乃汉邓禹庙,非邓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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