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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正集 (四库全书本)/卷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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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吴文正集 卷五 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吴文正集卷五
  元 吴澄 撰
  
  慎独斋说
  天下人人读大学中庸二书于诚身之要皆曰慎其独也读者类能言之古舒李文质彬叔以儒饰吏亦克自持取慎独二字名所居而淮西宪官温侯为书其篇发挥旨意者不一而泰州教授王实所述颜杨马赵四君子之行最为明切夫易以溺人污人者色与货也非理非义之事虽甚不良之人往往畏人之知而不敢肆苟人所不知之地一时不胜其利欲之私则于所不当为能保其不为之乎若颜叔子之逹旦秉烛若杨伯起之暮夜却金若司马君实赵閟道之所为无一不可与人言无一不可与天知真能慎独者也然斯事也儒者犹或难之庄子曰为不善乎显明之中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于幽闲之中鬼得而诛之君子言人不言鬼言是非不言祸福而庄子云尔者将以警夫中人以下也今彬叔不俟他人之警而警于屋壁之间其异于人也远矣予嘉其可以为吾儒之式岂特可为吏师而已哉
  主敬堂说
  易书诗礼之言敬者非一及夫子答子路之问则其辞重以専而子路莫之悟也再问三问意若有所不足圣人语以尧舜犹病虽能已其问而子路犹未悟也呜呼子路圣门高第弟子也果于从人勇于治已当时许其升堂后人尊之为百世之师亲承修已以敬之诲于夫子而未能心受也况后圣人千数百载而掇拾其遗言者乎伊洛大儒嗣圣传于已绝提敬之一字为作圣之梯阶汉唐诸儒所不得而闻也新安大儒继之直指此为一心之主宰万事之本根其示学者切矣夫人之一身心为之主人之一心敬为之主主于敬则心常虚虚者物不入也主于敬则心常实实者我不出也敬也者当若何而用力耶必有事焉非但守此一言而可得也河中张克恭名其读书之堂曰主敬而问其说于予北方学者笃厚沉毅类无南方轻扬浮浅之习固晞贤晞圣之器也标揭作圣之要言置诸屋壁间晨夕目睹其志可尚已呜呼近世以来学者为虚言所误几成膏肓之疾予而曰程谢尹朱之言敬盖如此是又以虚言而益学者之疾也夫何敢虽然主敬之事人皆可勉能无庸以子路之不速悟而惮其难也其亦因名堂之虚言而务修已之实功也哉
  渊默斋说
  君子之道语默随时岂偏于默哉虽然语者默之宾也默者语之主也默之时固默语之时亦默也夫子欲无言子贡之徒不知悟是意也庄氏乃能知之故曰渊默默者无言之谓而喻之以渊默之意也渊者何静而深也惟静语默惟深故默彼躁于外浅于中则其发言也不择恶乎默西川李岩平章公之子资态而学専不躁不浅欲由寡言以至于无言以渊默名其燕坐之室之二字虽出庄氏书而实有契于圣人警子贡之意朱子感兴诗之末篇演绎其旨甚惓惓也而或以庄氏为异乎吾圣人者过也夫庄氏之书于人伦日用颇有戻于吾教者吾违之于心原道奥苟有契于吾学者吾从之可也非从庄氏也从吾圣人也夫无言之时其默也如渊有目者莫能测有言之时其声也如雷有耳者莫不闻此君子之道语默随时者也公之子与予之友黄祖徳游槩有闻乎君子之道予是以志之云尔
  敬堂说
  淮西杨应叔以敬而名其读书之堂噫大哉名堂之义乎古圣人垂世之言肇自唐虞而典谟之书言敬者不一商人周人之诗周公孔子之易继继言之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下逮传记诸家之言又累累及之然惟商颂周雅圣敬日跻于缉熙敬止两辞为以此赞咏汤文之徳其馀言敬各随所指鲜或该体用之全而言也夫子答子路君子之问曰修已以敬所该则广矣而子路曽莫之悟反疑圣人之言浅近而不知其甚深甚远也千数百年之后程子始阐明之以极于天地位万物育而读者亦或为之茫然夫敬者人心之宰圣学之基也释其字义曰钦曰寅曰祗由中而外曰恭曰庄曰肃独程子摆脱训诂而谓之主一无适其开小学者之意至切也应叔以予之尝有志于程学也请予说以文其堂之名予不敢臆说也晞程子之学当自朱子之言入以演释敬斋之箴以禆益敬堂之义箴之首章潜心以居者静而居处之敬也其次章择地而蹈者动而步趋之敬也三章之如宾如祭者形见于表之气象也四章之如瓶如城者保持干里之念虑也故总之曰动静无违表里交正五章之不东西南北则心之无适而逹于事也六章之弗贰二参三则事之主一而本于心也其发程子四言之精蕴未有若是其悉者而衣冠瞻视足容手容之间出门承事守口防意之际皆一身用功之实地应叔谨饬士也于父为才子于弟为令兄于乡为良朋友于官为贤师儒进于是也盖不难亦在乎为之而已目堂之扁熟究而信蹈焉则敬不于其堂而于其人不然堂之名虚名也予之说虚文也敬于何有
  立斋说
  有学者言陜士翟羾友谅质美而劬书京兆萧维斗名其斋居之室曰立敢问立之义何如予曰大哉萧君之所以期于人者乎昔夫子之徒三千其间粹徳英才不少矣而夫子未尝以立许之非薄于待人也诚以立之未易能而不敢轻许也自汉以至于今千有馀年务学之士奚啻百千万亿而能立者㡬何人哉士之有立盖不一端以春秋叔孙豹所云则有三焉有徳之立有功之立有言之立三者之立古之上圣大贤其至矣吾姑论其次夷齐之让曽闵之孝立徳者也周霍之安汉狄张之复唐立功者也汉之贾董隋之王通唐之韩愈立言者也夫子之言孝以立身为孝之终立身者行道于当时扬名于后世亘古今而不朽夫是之谓立翟君如欲副萧君之所期其思所以立之之方乎或曰立于礼可与立三十而立非所谓立乎曰此言既有所知而固守不移之谓非立身之立也然果能有知而又能固守则其能有立于世也可冀矣一立字之义虽不同而实相因也志于有立者其尚有味于吾言哉学者欲笔吾言以寄友谅予曰诺
  敬义斋说
  敬胜怠义胜欲其言肇于古册书而周太师尚父以授武王后五百馀年夫子赞易有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说敬义二字遂为万世圣学之根基然自孟子没而其言绝汉唐千馀年间知之者谁与宋程子出而后直内方外之学复明于世同时见而知之者异时闻而知之者岂无其人求如程子之直有得乎是者亦无㡬也予之愚𫘤自少妄有志于程子之学心必主于一事必合于宜学之逾五十年而卒未有得也盖其资质之庸下功力之浅劣故尔今闻大名王君伯玉以敬义匾其斋室卓哉立志之高乎圣也者人皆可学也患志之不立与夫所以充其志者或未至焉尔矣王君有是志又有以充其志学之可以晞圣也孰御它日解后以其所志者谂于予予亦以其未有得者质于君互相激励其不两有所益哉若夫掇拾先儒之所已言而曰若是斯为敬若是斯为义则凡世之为学为文者人人能予则耻躬之不逮而不敢出诸口也
  逍遥游说
  周流六合临睨三光此屈子之远游也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此庄子之逍遥游也世其果有斯人乎盖未之知尔於乎蜩鸠斥鷃又恶能知九万里之上有大鹏者哉
  无尘说
  上方道士陈子靖通三教书医之一技进乎工巧以无尘倅其名问余曰若何而可以无尘也余曰子之道所贵也余儒流恶足以知之抑佛者有言根立而尘集有根斯有尘也六根其能无乎根不能无则尘岂能无哉故佛者必务寂灭以无其根而老者亦务清静以无其尘二氏之学余不能知也又安能为子言之也耶无己则姑为子言儒者之学余尝闻邵子年十岁学于里遂尽里人之情而已之滓十去其一二年二十学于乡遂尽乡人之情而已之滓十去其三四年三十学于国遂尽国人之情而已之滓十去其五六及至年四十能尽古今之情而已之滓十去其七八年五十能尽天地之情而已之滓无可得而去此非所谓无尘者乎然以其天挺人豪英迈盖世之资冬不炉夏不扇夜不就席之功犹必学至于五十而后无滓也明得尽则查滓浑化程子亦云查滓浑化者无尘之谓也而唯明之尽者能之尔余固愿学焉而莫之能至也然则吾儒之无尘盖不易能也不知以清静寂灭而无尘者其难易为何如无尘乎无尘乎尚其名不既其实可哉
  永愚说
  愚者智之反也智为五常之一人孰不欲智哉不恃其智而自守以愚不耀其智而自晦于愚唯古昔之圣神后来之老庄能然亦有其识深潜其才隐约而其智难以浅窥者颜渊寗俞是也夫敏于悟道之谓智而颜子之听受师训若无所悟疑于不能敏巧于避祸之谓智而寗子之冲冒艰危略无所避疑于不能巧人或谓之愚焉然颜子于不违之际如愚如也者愚之似尔究其实不愚也寗子于无道之时则愚则也者愚之暂尔要其终不愚也颜之敏悟不惟精于知而且果于行寗之巧避不惟免于身而且利于君智孰大乎是故颜寗之愚非真愚二子亦未尝自以为愚也凡自以为愚者往往出于愤激非由衷也柳子厚少已崭然露头角自恃其智何如也未几一斥不用不胜其愤激而假托于愚溪池亭岛悉以愚名此岂由衷之言乎友人谓以立之客徐元夀号永愚而求言于予夫愚之名一而所指各不同愚智之分或指质之豁蔽巧拙言或指学之明昧敏钝言或指身与时之穷逹遇否言予未知元夀所谓愚者何所指其忧自耀之或过而以愚自矫与抑虑自守之或渝而以永自誓与予莫之能知也又岂容于臆说哉它日倘一见见面而知心然后因所指之实而颂焉而规焉盖未晚也
  思诚说
  子思子之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孟子述其语不曰诚之而曰思诚何也思也者所以诚之也通书云诚者圣人之本而又云思者圣功之本前后圣贤之立言若合符节天何思哉而四时行焉而百物生焉自须臾顷刻之近至于千万亿年之久而如一夫是之谓诚天之道若此而圣人亦天也其徳之纯同天之不息生而知之不待思而得是以安而行之不待勉而中也下圣人一等思而后能得则勉而后能中矣斯其为思诚者欤昔丞相张魏公名庐陵文节杨先生之斋室诚诚宋孝宗御书诚斋二字以赐山南佥宪史侯文名先生玄蒋若义之斋室曰思诚而孝庙神明之胄赵子昻承旨又书思诚二字以遗祖孙辉焕于百有馀年之间韪哉赵谓史宪欲使孙之思其祖盖借孟子思诚之言而寓慈孙念祖之意云尔夫诚之为诚一也然有中庸孟子所言之诚有文节先生所能之诚清修苦节清诚清也苦诚苦也文节之实足以副魏公之名则然诚者实而已今先生之孙一行在身必实而非伪一言出口必实而非虚口无虚言身无伪行其不为之诚乎其不谓之思其祖者乎若夫天道之诚唯天下之至圣能尽其道古之大贤虽能知之虽能言之而能行之或犹未至澄也固尝从事于斯老矣而未之能知也未之能言也将以己所不能知不能言而勉若羲岂诚也哉则亦曰思尔祖之为近而可能也
  静渊说
  其静也渊水之止也其动也川水之流也惟其止而常定是以流而不返古之大圣人盖若是常定谓何事物不挠心也不息谓何湏㬰不离道也吾夫子之后无其人矣同时鲁国一颜子旷千数百年之久江南一周子河南一程子其㡬乎予自㓜弱志在晞三子资不而学不力年八十馀而未之得也彊壮时尝取友于天下合朔南所见奚啻百千万亿人而莫之知也倏有人焉以静而自命岂将可嘉可尚而已抑亦可惊可骇也何也二字之实未易能则二字之名未易当也而予之旧友以书问其说夫粗有所知者默无所言妄有所言者瞢无所知也予敢轻言哉非不敢言不能言也静渊之云将徒窃其名乎将欲既其实乎如欲既其实试过予相与默坐一月庶或相观而微有悟也静渊者谁胡氏光祖问予者谁黎氏希贤俱章贡人也黎予所识胡予所未识
  青溪道士点易轩说
  有一道士空同其躬鸿濛其衷其动颙颙其止雍雍濯缨乎青溪之上混迹于黄垓之中手持一编过予而言曰吾后𤲬结庐数椽即大隐㕓成小洞天𬬻熏袅烟韦编置前兰露净滴汞朱细研执笔临文号点易轩敢问何知予未及答不觉辗然易道至矣匪书可传求之句读如锥测渊曷探其赜曷钩其玄盍且援笔袭韬卷袠沈消百虑静虚一室神如归来闭塞勿出进修存存退藏密密昭昭南端靡白可观冥冥北牖靡黒可守我干我坤自尊自卑我坎我离自倡自随易道于斯奚以点为舍蚌取珠得免忘蹄本无二经本无十翼安有九师安有八索易之门庭甚宽甚宏易之宦奥甚深甚窈易之楼阁八窗寥廓易之路途万里舟车天圆吾庐地方吾褥焉用夫轩而构此屋爰觌溪隅孰是渔夫溪上一叶恍若海桴其载有月其钓无渔可论易者斯人也与倘能樵乎试往与俱道士唤鹤速骑以趋四顾怅恍莫知所如道士为谁北岳恒山人侨居江之南馀三十春家世儒士因柱下叟命氏予不知其名从道其字
  思无邪斋说
  程子曰思无邪者诚也此邪字指私欲恶念而言有理无欲有善无恶是为无邪无邪斯不妄不妄之谓诚以大学之目则诚意之事也易文言传曰闲邪存其诚此邪字非私欲恶念之谓诚者圣人无妄真实之心也物接乎外闲之而不于乎内内心不二不杂而诚自存以大学之目则正心之事也凡人昧然于理欲善恶之分者从欲作恶如病狂之人蹈水入火安然不以为非蚩蚩蠢蠢𡨋顽不灵殆与禽兽无异其次颇知此之为理为善彼之为欲为恶而志不胜气闲居独处之际邪思兴焉一有邪思即遏制之乃不自欺之诚也夫既无邪思则所思皆理皆善矣然一念才起而一念复萌一念未息而诸念相续是二也是杂也匪欲匪恶亦谓之邪此易传所谓闲邪之邪非论语无邪之邪也论语之引诗㫁章取义云尔诗之本意岂若是乎哉豫章熊原翁以思无邪名斋室或以不二不杂勉之言固甚美予疑熊君之未遽及是也盖必先能屏绝私欲恶念之邪而后可与治疗二而且杂之邪诚意而正心其等不可躐无私欲无恶念世孰有司马公而不二不杂则犹未终身每以思虑纷乱为患故程子惜其笃学力行而不知道异端氏之不二不杂自初而持戒持律绝去私欲恶念故也不然诸业未净乌乎而可以不二不杂乎









  吴文正集卷五
<集部,别集类,金至元,吴文正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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