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卷45
【序】
[编辑]自书契之兴,先哲可得而纪者,莫不备乎经传。若乃选君德于列辟,观遗烈于风声,帝莫高于尧、舜,王莫显于文、武。是以圣人祖述其道,垂文于六学;宪章其教,作范于百王。自兹以降,三微骤迁,五纪递袭,损益异术,治乱殊涂。秦承累世之基,任刑法而殄灭;汉无尺土之业,崇经术而长久。雕虫是贵,魏道所以陵夷;玄风既兴,晋纲于焉大坏。考九流之殿最,校四代之兴衰,正君臣,明贵贱,美教化,移风俗,莫尚于儒。故皇王以之致刑措而反淳朴,贤达以之镂金石而雕竹素。儒之时义大矣哉!
自有魏道消,海内版荡,彜伦攸斁,戎马生郊。先王之旧章,往圣之遗训,扫地尽矣。
及太祖受命,雅好经术。求阙文于三古,得至理于千载,黜魏、晋之制度,复姬旦之茂典。卢景宣学通群艺,修五礼之缺;长孙绍远才称洽闻,正六乐之坏。由是朝章渐备,学者向风。世宗纂历,敦尚学艺。内有崇文之观,外重成均之职。握素怀鈆重席解颐之士,间出于朝廷;圆冠方领执经负笈之生,著录于京邑。济济焉足以逾于向时矣。洎高祖保定三年,乃下诏尊太傅燕公为三老。帝于是服衮冕,乘碧辂,陈文物,备礼容,清跸而临太学。袒割以食之,奉觞以酳之。斯固一世之盛事也。其后命𬨎轩以致玉帛,征沉重于南荆。及定山东,降至尊而劳万乘,待熊生以殊礼。是以天下慕向,文教远覃。衣儒者之服,挟先王之道,开黉舍延学徒者比肩;励从师之志,守专门之业,辞亲戚甘勤苦者成市。虽遗风盛业,不逮魏、晋之辰,而风移俗变,抑亦近代之美也。
其儒者自有别传及终于隋之中年者,则不兼录。自馀撰于此篇云。
卢诞
[编辑]卢诞,范阳涿人也,本名恭祖。曾祖晏,博学善隶书,有名于世。仕燕为给事黄门侍郎、营丘成周二郡守。祖寿,太子洗马。燕灭入魏,为鲁郡守。父叔仁,年十八,州辟主簿。举秀才,除员外郎。以亲老,乃辞归就养。父母既殁,哀毁六年,躬营坟垄,遂有终焉之志。魏景明中,被征入洛,授威远将军、武贲中郎将,非其好也。寻除镇远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并称疾不朝。乃出为幽州司马,又辞归乡里。当时咸称其高尚焉。
诞幼而通亮,博学有词彩。郡辟功曹,州举秀才,不行。起家侍御史,累迁辅国将军、太中大夫、幽州别驾、北豫州都督府长史。时刺史高仲密以州归朝,朝廷遣大将军李远率军赴援,诞与文武二千馀人奉候大军。以功授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固安县伯,邑五百户。寻加散骑侍郎,拜给事黄门侍郎。魏帝诏曰:“经师易求,人师难得。朕诸儿稍长,欲令卿为师。”于是亲幸晋王第,敕晋王以下,皆拜之于帝前。因赐名曰诞。加征东将军、散骑常侍。太祖又以诞儒宗学府,为当世所推,乃拜国子祭酒。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魏恭帝二年,除秘书监。后以疾卒。
卢光
[编辑]卢光字景仁,小字伯,范阳公辩之弟也。性温谨,博览群书,精于三礼,善阴阳,解钟律,又好玄言。孝昌初,释褐司空府参军事,稍迁明威将军、员外侍郎。及魏孝武西迁,光于山东立义,遥授大都督、晋州刺史、安西将军、银青光禄大夫。
大统六年,携家西入。太祖深礼之,除丞相府记室参军,赐爵范阳县伯。俄拜行台郎中,专掌书记。十年,改封安息县伯,邑五百户。迁行台右丞,出为华州长史,寻征拜将作大匠。魏废帝元年,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除京兆郡守,迁侍中。六官建,授小匠师下大夫,进授开府仪同三司、匠师中大夫,进爵为侯,增邑五百户,转工部中大夫。大司马贺兰祥讨吐谷浑,以光为长史,进爵燕郡公。武成二年,诏光监营宗庙,既成,增邑四百户。出为虞州刺史,寻治陕州总管府长史。重论讨浑之功,增邑并前一千九百户。天和二年卒,时年六十二。高祖少时,尝受业于光,故赠赙有加恒典。赠少傅。谥曰简。
光性崇佛道,至诚信敬。尝从太祖狩于檀台山。时猎围既合,太祖遥指山上谓群公等曰:“公等有所见不?”咸曰:“无所见。”光独曰:“见一桑门。”太祖曰:“是也。”即解围而还。令光于桑门立处造浮图,掘基一丈,得瓦钵、锡杖各一。太祖称叹,因立寺焉。及为京兆,而郡舍先是数有妖怪,前后郡将无敢居者。光曰:“吉凶由人,妖不妄作。”遂入居之。未几,光所乘马忽升厅事,登床南首而立;又食器无故自破。光并不以介怀。其精诚守正如此。撰道德经章句,行于世。子贲嗣。大象中,开府仪同大将军。
沉重
[编辑]沉重字德厚,[1]吴兴武康人也。性聪悟,有异常童。弱岁而孤,居丧合礼。及长,专心儒学,从师不远千里,遂博览群书,尤明诗、礼及左氏春秋。梁大通三年,起家王国常侍。梁武帝欲高置学官,以崇儒教。中大通四年,乃革选,以重补国子助教。大同二年,除五经博士。梁元帝之在藩也,甚叹异之。及即位,乃遣主书何武迎重西上。及江陵平,重乃留事梁主萧詧,除中书侍郎,兼中书舍人。累迁员外散骑侍郎、廷尉卿,领江陵令。还拜通直散骑常侍、都官尚书,领羽林监。詧又令重于合欢殿讲周礼。
高祖以重经明行修,廼遣宣纳上士柳裘至梁征之。仍致书曰:
- 皇帝问梁都官尚书沉重。观夫八圣六君,七情十义,殊方所以会轨,异代于是率由。莫不趣大顺之遥涂,履中和之盛致。及青缃起焰,素篆从风,[2]文逐世疏,义随运舛,大礼存于玉帛之间,至乐形于钟鼓之外。虽分蛇、聚纬,郁郁之辞盖阙;当涂、典午,抑抑之旨无闻。有周开基,爰踪圣哲,拯苍生之已沦,补文物之将坠。天爵具修,人纪咸理。
- 朕寅奉神器,恭惟宝阙。[3]常思复礼殷周之年,迁化唐虞之世。惧三千尚乖于治俗,九变未叶于移风。欲定画一之文,思杜二家之说。知卿学冠儒宗,行标士则。卞宝复润于荆阴,随照更明于汉浦。是用寤寐增劳,瞻望轸念。爰致束帛之聘,命翘车之招。所望凤举鸿翻,俄而萃止。明斯隐滞,合彼异同。上庠弗坠于微言,中经罔阙于逸义。近取无独善之讥,远应有兼济之美。可不盛欤。
- 昔申涪鲐背,[4]方辞东国;公孙黄发,始造西京。遂使道为艺基,功参治本。今者一征,谅兼其二。若居形声而去影响,尚迷邦而忘观国,非所谓也。
又敕襄州总管、卫公直敦喻遣之,在途供给,务从优厚。保定末,重至于京师。诏令讨论五经,并校定钟律。天和中,复于紫极殿讲三教义。朝士、儒生、桑门、道士至者二千馀人。[5]重辞义优洽,枢机明辩,凡所解释,咸为诸儒所推。六年,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露门博士。仍于露门馆为皇太子讲论。[6]
建德末,重自以入朝既久,且年过时制,表请还梁。高祖优诏答之曰:“开府汉南杞梓,每轸虚衿;江东竹箭,亟疲延首。故束帛聘申,蒲轮征伏。加以梁朝旧齿,结绶三世,沐浴荣光,祗承宠渥,不忘恋本,深足嘉尚。而楚材晋用,岂无先哲。方事求贤,义乖来肃。”重固请,乃许焉。遣小司门上士杨〈(注)〉〔汪〕送之。[7]梁主萧岿拜重散骑常侍、太常卿。大象二年,来朝京师。开皇三年,卒,年八十四。隋文帝遣舍人萧子宝祭以少牢,赠使持节、上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
重学业该博,为当世儒宗。至于阴阳图纬,道经释典,靡不毕综。又多所撰述,咸得其指要。其行于世者,周礼义三十一卷、[8]仪礼义三十五卷、[9]礼记义三十卷、[10]毛诗义二十八卷、[11]丧服经义五卷、周礼音一卷、仪礼音一卷、礼记音二卷、[12]毛诗音二卷。
樊深
[编辑]樊深字文深,河东猗氏人也。早丧母,事继母甚谨。弱冠好学,负书从师于三河,[13]讲习五经,昼夜不倦。魏永安中,随军征讨,以功除荡寇将军,累迁伏波、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尝读书见吾丘子,遂归侍养。
魏孝武西迁,樊、王二姓举义,为东魏所诛。深父保周、叔父欢周并被害。深因避难,坠崖伤足,绝食再宿。于后遇得一箪饼,欲食之;然念继母年老患痹,或免虏掠,乃弗食。夜中匍匐寻母,偶得相见,[14]因以馈母。还复遁去,改易姓名,游学于汾、晋之间,习天文及算历之术。后为人所告,囚送河东。属魏将韩轨长史张曜重其儒学,[15]延深至家,因是更得逃隐。
太祖平河东,赠保周南郢州刺史,欢周仪同三司。深归葬其父,负土成坟。寻而于谨引为其府参军,令在馆教授子孙。除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迁开府属,转从事中郎。谨拜司空,以深为谘议。大统十五年,行下邽县事。
太祖置学东馆,教诸将子弟,以深为博士。深经学通赡,每解书,尝多引汉、魏以来诸家义而说之。故后生听其言者,不能晓悟。皆背而讥之曰:“樊生讲书多门户,不可解。”然儒者推其博物。性好学,老而不怠。朝暮还往,常据鞍读书,至马惊坠地,损折支体,终亦不改。后除国子博士,赐姓万纽于氏。[16]六官建,拜大学助教,迁博士,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天和二年,迁县伯中大夫,加开府仪同三司。建德元年,表乞骸骨,诏许之。朝廷有疑议,常召问焉。后以疾卒。
深既专经,又读诸史及苍雅、篆籀、阴阳、卜筮之书。学虽博赡,讷于辞辩,故不为当时所称。撰孝经、丧服问疑各一卷,撰七经异同说三卷、义〈(经)〉〔纲〕略论并〈(月)〉〔目〕录三十一卷,[17]并行于世。
熊安生
[编辑]熊安生字植之,长乐阜城人也。少好学,励精不倦。初从陈达受三传,又从房虬受周礼,并通大义。后事徐遵明,服膺历年。东魏天平中,受礼于李宝鼎。遂博通五经。然专以三礼教授。弟子自远方至者,千馀人。乃讨论图纬,捃摭异闻,先儒所未悟者,皆发明之。齐河清中,阳休之特奏为国子博士。
时朝廷既行周礼,公卿以下多习其业,有宿疑礩滞者数十条,皆莫能详辨。天和三年,齐请通好,兵部尹公正使焉。与齐人语及周礼,齐人不能对。乃令安生至宾馆与公正言。公正有口辩,安生语所未至者,便撮机要而骤问之。安生曰:“礼义弘深,自有条贯。必欲昇堂睹奥,宁可汩其先后。但能留意,当为次第陈之。”公正于是具问所疑,安生皆为一一演说,咸究其根本。公正深所嗟服,还,具言之于高祖。高祖大钦重之。[18]
及高祖入邺,安生遽令扫门。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矣。”俄而高祖幸其第,诏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谓之曰:“朕未能去兵,以此为愧。”安生曰:“黄帝尚有阪泉之战,况陛下龚行天罚乎。”高祖又曰:“齐氏赋役繁兴,竭民财力。朕救焚拯溺,思革其弊。欲以府库及三台杂物散之百姓,公以为何如?”安生曰:“昔武王克商,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陛下此诏,异代同美。”高祖又曰:“朕何如武王?”安生曰:“武王伐纣,县首白旗;陛下平齐,兵不血刃。愚谓圣略为优。”高祖大悦,赐帛三百匹、米三百石、宅一区,并赐象笏及九环金带,自馀什物称是。又诏所司给安车驷马,随驾入朝,并敕所在供给。至京,敕令于大乘佛寺参议五礼。宣政元年,拜露门学博士、下大夫,其时年已八十馀。寻致仕,卒于家。
安生既学为儒宗,当时受其业擅名于后者,有马荣伯、张黑奴、窦士荣、孔笼、刘焯、刘炫等,皆其门人焉。所撰周礼义疏二十卷、礼记义疏四十卷、[19]孝经义疏一卷,并行于世。
乐逊
[编辑]乐逊字遵贤,河东猗氏人也。年在幼童,便有成人之操。弱冠,为郡主簿。魏正光中,闻硕儒徐遵明领徒赵、魏,乃就学孝经、丧服、论语、诗、书、礼、易、左氏春秋大义。寻而山东寇乱,学者散逸,逊于扰攘之中,犹志道不倦。
永安中,释褐安西府长流参军。大统七年,除子都督。九年,太尉李弼请逊教授诸子。既而太祖盛选贤良,授以守令。相府户曹柳敏、行台郎中卢光、河东郡丞辛粲相继举逊,称有牧民之才。弼请留不遣。十六年,加授建忠将军、左中郎将,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都督,历弼府西阁祭酒、功曹谘议参军。
魏废帝二年,太祖召逊教授诸子。在馆六年,与诸儒分授经业。逊讲孝经、论语、毛诗及服虔所注春秋左氏传。魏恭帝二年,授太学助教。孝闵帝践阼,以逊有理务材,除秋官府上士。其年,治太学博士,转治小师氏下大夫。自谯王俭以下,并束修行弟子之礼。逊以经术教授,甚有训导之方。及卫公直镇蒲州,以逊为直府主簿,加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
武成元年六月,以霖雨经时,诏百官上封事。逊陈时宜一十四条,其五条切于政要。
其一,崇治方,曰:
- 窃惟今之在官者,多求清身克济,不至惠民爱物。何者?比来守令年期既促,岁责有成。[20]盖谓猛济为贤,未甚优养。此政既代,后者复然。夫政之于民,过急则刻薄,伤缓则弛慢。是以周失舒缓,秦败急酷。民非赤子,当以赤子遇之。宜在舒疾得衷,不使劳扰。顷承魏之衰政,人习逋违。先王朝宪备行,民咸识法。但可宣风正俗,纳民轨训而已。自非军旅之中,何用过为迫切。至于兴邦致治,事由德教,渐以成之,非在仓卒。窃谓姬周盛德,治兴文、武,政穆成、康。自斯厥后,不能无事。昔申侯将奔,楚子诲之曰“无适小国”。言以政狭法峻,将不汝容。敬仲入齐,称曰“幸若获宥,及于宽政”。然关东诸州,沦陷日久,人在涂炭,当慕息肩。若不布政优优,闻诸境外,将何以使彼劳民,归就乐土。
其二,省造作,曰:
- 顷者魏都洛阳,一时殷盛,贵势之家,各营第宅,车服器玩,皆尚奢靡。世逐浮竞,人习浇薄,终使祸乱交兴,天下丧败。比来朝贡,器服稍华,[21]百工造作,务尽奇巧。臣诚恐物逐好移,有损政俗。如此等事,颇宜禁省。记言“无作淫巧,以荡上心”。传称“宫室崇侈,民力雕弊”。汉景有云:“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功者也。”以二者为饥寒之本源矣。然国家非为军戎器用、时事要须而造者,皆徒费功力,损国害民。未如广劝农桑,以衣食为务,使国储丰积,大功易举。
其三,明选举,曰:
- 选曹赏录勋贤,补拟官爵,必宜与众共之,有明扬之授。使人得尽心,如睹白日。其材有升降,其功有厚薄,禄秩所加,无容不审。即如州郡选置,犹集乡闾,况天下选曹,不取物〔望。若方〕州〔列〕郡,自可内除。[22]此外付曹铨者,[23]既非机事,何足可密。人生处世,以荣禄为重,修身履行,以纂身为名。[24]然逢时既难,失时为易。其选置之日,宜令众心明白,然后呈奏。使功勤见知,品物称悦。
- 其四,重战伐,曰:
- 魏祚告终,天眷在德。而高洋称僭,先迷未败,拥逼山东,事切肘腋。譬犹棋劫相持,争行先后。若一行非当,或成彼利。诚应舍小营大,先保封域,不宜贪利在边,轻为兴动。捷则劳兵分守,败则所损已多。国家虽彊,洋不受弱。诗云:“德则不竞,何惮于病!”唯德可以庇民,非恃彊也。夫力均势敌,则进德者胜。君子道长,则小人道消。故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彼行暴戾,我则宽仁。彼为刻薄,我必惠化。使德泽旁流,[25]人思有道。然后观衅而作,可以集事。
其五,禁奢侈,曰:
- 按礼,人有贵贱,物有等差,使用之有节,品类之有度。马后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所以率下也。季孙相三君矣,家无衣帛之妾,所以励俗也。比来富贵之家,为意稍广,无不资装婢隶,作车后容仪,服饰华美,昡曜街衢。仍使行者辍足,路人倾盖。论其输力公家,未若介胄之士;然其坐受优赏,自逾攻战之人。纵令不惜功费,岂不有亏厥德。必有储蓄之馀,孰与务恤军士。[26]鲁庄公有云:“衣食所安,不敢爱也,必以分人。”诗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皆所以取人力也。
- 又陈事上议之徒,亦应不少,当有上彻天听者。未闻是非。陛下虽念存物议,欲尽天下之情,而天下之情犹为未尽。何者?取人受言,贵在显用。若纳而不显,是而不用,则言之者或寡矣。
保定二年,以训导有方,频加赏赐。迁遂伯中大夫,授骠骑将军、大都督。四年,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五年,诏鲁公赟、毕公贤等,[27]俱以束修之礼,同受业焉。天和元年,岐州刺史、陈公纯举逊为贤良。五年,逊以年在悬车,上表致仕,优诏不许。于是赐以粟帛及钱等,授湖州刺史,封安邑县子,邑四百户。民多蛮左,未习儒风。逊劝励生徒,加以课试,数年之间,化洽州境。蛮俗生子,长大多与父母别居。逊每加劝导,多革前弊。在任数载,频被褒锡。秩满还朝,拜皇太子谏议,复在露门教授皇子,增邑一百户。宣政元年,进位上仪同大将军。大象初,进爵崇业郡公,增邑通前二千户,又为露门博士。二年,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28]出为汾阴郡守。逊以老病固辞,诏许之。乃改授东扬州刺史,仍赐安车、衣服及奴婢等。又于本郡赐田十顷。儒者以为荣。隋开皇元年,卒于家,年八十二。赠本官,加蒲、陕二州刺史。
逊性柔谨,寡于交游。立身以忠信为本,不自矜尚。每在众中,言论未尝为人之先。学者以此称之。所著孝经、论语、毛诗、左氏春秋序论十馀篇。又著春秋序义,通贾、服说,发杜氏违,[29]辞理并可观。
【史论】
[编辑]史臣曰:前世通六艺之士,莫不兼达政术,故云拾青紫如地芥。近代守一经之儒,多暗于时务,故有贫且贱之耻。虽通塞有命,而大抵皆然。
尝论之曰:夫金之质也至刚,铸之可以成器;水之性也柔弱,壅之可以坏山。况乎肖天地之貌,含五常之德,朱蓝易染,薰莸可变,固以随邹俗而好长缨,化齐风而贵紫服。若乃进趣矜尚,中庸之常情;高秩厚礼,上智之所欲。是以两汉之朝,重经术而轻律令。[30]其聪明特达者,咸励精于专门。以通贤之质,挟黼藻之美,大则必至公卿,小则不失守令。近代之政,先法令而后经术。其沉默孤微者,亦笃志于章句,以先王之道,饰腐儒之姿,达则不过侍讲训胄,穷则终于弊衣箪食。由斯言之,非两汉栋梁之所育,近代薪樗之所产哉,盖好尚之道殊,遭遇之时异也。
史臣每闻故老,称沉重所学,非止六经而已。至于天官、律历、阴阳、纬候,流略所载,释老之典,靡不博综,穷其幽赜。故能驰声海内,为一代儒宗。虽前世徐广、何承天之俦,不足过也。
- ↑ 字德厚 殿本考证云:“北史〈卷八二沉重传〉云:‘字子厚。’”
- ↑ 素篆从风 册府卷九八〈一一七0页〉“从”作“移”。
- ↑ 恭惟宝阙 册府卷九八〈一一七0页〉“阙”作“图”。按“宝阙”在这里用不贴切,且与上句“寅奉神器”作对偶,“器”应对一平声字,疑作“图”是。
- ↑ 昔申涪鲐背 张森楷云:“‘申涪’字罕见,疑误,俟考。”按申涪即鲁申培公,见汉书卷八八儒林传序。“涪”应作“培”。册府卷九八〈一一七0页〉正作“培”。
- ↑ 二千馀人 册府卷九八〈一一七0页〉“二”作“三”。
- ↑ 仍于露门馆为皇太子讲论 北史本传“论”下有“语”字。
- ↑ 遣小司门上士杨〈(注)〉〔汪〕送之 张森楷云:“北史‘注’作‘汪’。据杨汪问礼于沉重,见隋书本传〈卷五六〉。此外别无杨注其人,盖刻误也。”按张说是,今据改。
- ↑ 周礼义三十一卷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作“周官礼义疏四十卷”。
- ↑ 仪礼义三十五卷 隋志不载。册府卷六0六〈七二七二页〉作“二十五卷”。
- ↑ 礼记义三十卷 隋志作“礼记义疏四十卷”。
- ↑ 毛诗义二十八卷 隋志“义”下有“疏”字。
- ↑ 礼记音二卷 册府卷六0六〈七二七二页〉作“一卷”。
- ↑ 负书从师于三河 北史卷八二樊深传“三河”作“河西”。
- ↑ 夜中匍匐寻母偶得相见 北史卷八二樊深传作“夜中匍匐寻觅母得见”,册府卷七五五〈八九八五页〉作“夜中匍匐寻觅母遇得相见”。御览卷八六0〈三八一九页〉同册府,但“遇”作“过”。按册府、御览采自周书,而有“觅”字与北史同,疑本有此字。“遇”“过”“偶”皆可通。未知孰是。
- ↑ 属魏将韩轨长史张曜重其儒学 北史本传“魏”上有“东”字。按韩轨是东魏将,北齐书卷一五、北史卷五四有传。周书以西魏为魏,这里疑脱“东”字。
- ↑ 赐姓万纽于氏 原作“万纫于氏”。张森楷云:“‘纫’当作‘纽’,见唐瑾传〈卷三二〉及通志氏族略。”按魏书卷一一三官氏志:“勿忸于氏后改为于氏”,广韵十虞引后魏书作“万忸于氏”。姚氏北朝胡姓考五四页于氏条据碑刻证魏书官氏志作“勿”,周书和他书作“万”,都是“万”之讹。本条“万纫”二字皆误,今迳改。
- ↑ 义(经)〔纲〕略论并〈(月)〉〔目〕录三十一卷 张森楷云:“‘月’疑当作‘目’。”册府卷六0六〈七二七五页〉、卷六0八〈七二九七页〉作“义纲略论并目录三十卷”。按“月”是“目”之讹无疑。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有“七经义纲二十九卷,樊文深撰”,旧唐书卷四六经籍志一、新唐书卷五七艺文志甲部作“七经义纲略论三十卷”。自即此书。隋志不计目录,如果加上目录一或二卷,则也是三十或三十一卷。北史本传末于所撰书中无此书,却接上“子义纲”三字,当是北史此传“纲”字下残缺,后人以不可通,妄加“子”字。但也可证其书名“义纲”,非“义经”,今据改。三十卷或三十一卷,既不知目录是一卷或二卷,无从断定。
- ↑ 高祖大钦重之 宋本、南本、北本、汲本“重”都作“迟”。殿本当是依北史卷八二熊安生传改,局本从殿本。
- ↑ 礼记义疏四十卷 北史本传作“三十卷”。按旧唐书卷四六经籍志一、唐书卷五七艺文志甲部都作“四十卷”。
- ↑ 岁责有成 宋本“责”作“贵”,南本作“贡”,百衲本据诸本修作“责”。按作“贵”亦可通。
- ↑ 比来朝贡器服稍华 册府卷五三0〈六三三八页〉“贡”作“廷”。通鉴卷一六七〈五一八七页〉作“贵”。“贡”乃“贵”之讹,“廷”“贵”不知孰是。
- ↑ 况天下选曹不取物〔望若方〕州〔列〕郡自可内除 宋本“物”下空四字。诸本“物”下注“以下阙”。今据册府卷五三0〈六三三八页〉、通典卷一六选举四补。通典“物望”作“人物”,通鉴卷一六七〈五一八七页〉亦同册府作“物望”,今从册府。
- ↑ 此外付曹铨者 册府卷五三0〈六三三八页〉“铨”下有“叙”字。通典卷一六作“此外付选曹铨叙者”。疑“铨”下脱“叙”字。
- ↑ 修身履行以纂身为名 册府卷五三0〈六三三八页〉“修”作“检”,下“身”字作“修”。通典卷一六作“修身履行,以慕声名”。按一句内不应重出“身”字,但册府和通典也不同,今不改。
- ↑ 使德泽旁流 宋本“旁”作“滂”,较长。
- ↑ 孰与务恤军士 册府卷五三0〈六三三九页〉“务”作“矜”。
- ↑ 诏鲁公赟毕公贤等 宋本、南本、北本、汲本“赟”都作“与”。北史卷八二乐逊传作“斌”。按宣帝名赟,初封鲁公。殿本当是依北史改,但改“斌”作“赟”。局本从殿本。张元济云:“鲁公后为宣帝,故不书名。”按张说是,周史旧文如此,唐修周书因袭不改。疑本作“与”。
- ↑ 二年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 北史卷八二乐逊传无“三司”二字。按建德四年十月改开府仪同三司为开府仪同大将军,见卷六武帝纪。“三司”二字衍,今据删。
- ↑ 发杜氏违 册府卷六0六〈七二七五页〉“违”作“微”。
- ↑ 两汉之朝重经术而轻律令 宋本、汲本“律”作“法”。按下云:“近代之政,先法令而后经术”,前后相应。疑作“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