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甫里先生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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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七 唐甫里先生文集 卷第十八
唐 陆龟蒙 撰 张元济 撰校勘记 景江南图书馆藏黄荛圃校本
卷第十九

唐甫里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笠泽陆龟蒙字鲁望

 杂著

    两𮗚铭

两观雉门虽僣天子圣人在朝奸佞诛死

奸首掷地奸血如水政不得乱国是以理

下及千祀浇风四起内荏外贤举丗称美

赫奕皇都象魏天倚岂无奸邪佩玉蘂蘂

圣人弗生两𮗚如砥以石镵辞著于阙里

    卜肆铭


蜀严之托蓍龟也以忠孝仁义后来之托


蓍龟也以媮佞险诐美之使怡愉怛之使


骇畏小人惟恶是嗜惟祸是避惟福是觊

惟蛊是媚曽不究得失之所自故幽赞之


蓍前列之龟乃化为庸妄之器呜呼成都


吾不知古为市之地况君平之卜肆耶强

为之铭以刻其意

    陋巷铭

鲁国千乘岂无康逵传载陋巷以颜居之

鄙委侧僻枢桑覆茨箪瓢屡空其楽怡怡

圣人之言终日不违易赞独入云颜庶㡬

门直道大堂如翚飞梁肉在御狼贪豕肥

陋巷相去不其远而我实狂狷蓬蒿所冝

勒于柴荆贤哉是冝

    马当山铭

言天下之险者在山曰太行在水曰吕梁

合二险而为一吾人闻乎马当彼之为险

也屹于大江之旁怪石凭怒跳波发狂日

黯风𦔳推牙折樯血和蛟涎骨横鱼吭幸

而脱死神魂飞扬殊不知坚轮蹄者夷于

太行仗忠信者通于吕梁便舟檝者行于

马当合是三险而为一未敌小人方寸之

包藏外若脂韦中如劔铓蹈藉必死钩(⿸𠩺力)

必伤在古已极于今益昌敬篆岩石俾民

勿忘

    书铭

太古之时何尝有欺逮乎结绳民始相疑

画卦造书圣人之为图载文字厥功弗知

惟简惟牍断竹析木累必充庭负必折轴

韦编一绝错乱名目寖务䡖去声省捣枲剥

榖胶缀畨畨恣其析便虫篆更隶形模易

宣上下今古卷舒蝉联薰曝蠹郁疵乎不

坚又取珉石篆琢雕镌由简牍下其存四

𫟪玺印章号殷勤识音志焉其巧益甚其说

益繁盟契质要朝成夕反平声诰晳制令尾

违首言笺檄奏报离方就圎传录注记丑

仇美怜铭诔碑表虚功妄贤歌诗赋颂多

思謟𫞐在简牍者埋没烂坏无遗一编副

以枲榖其留㝡延缪戾颠倒尨𫎇弗删在

珉石者固宠纳赂惟辞是妍镵凿既毕名

声泯然尭舜之道以人为传有死必继流

乎亿年冝斥诈伪焚烧弃捐󠄂复以太古结

绳之前

   汉三高士赞

    前汉一人

王霸仲儒清节是理有息躬耕黄头历齿

故人令狐奉书遣子従以车徒入耀闾里

既往霸卧日𣅳不起其妻讯之以息块耻

君遁世荣抗节不仕子规耒耜固其宜矣

我实信道曷足惭彼霸乃忻然恬淡如水

夫高妇贤可谓其美

    后汉二人

挚先生恂伯陵之孙学通五经居于渭滨

弟子累百焉融服勤以子妻之师而益亲

融为大儒恂乃知人和帝之世公卿以闻

季直才器冝当辅臣公车就徴礼备玄緟

守道不至终为绕民

外黄申屠少负名节义女报仇令欲论祋

蟠以同县陈情上谳廷尉宥之旌彼孝烈

慱通群书复善谈说汉衰政荒时实暮末

𨼆于砀山遂与世绝献帝即位徴为三公

邈若不应冥冥一鸿时人之重贤者蔡邕明哲

终始嗟乎子龙

    怪松图赞并序

 有道人自天台来示予怪松图披之甚

 骇人目根盘于岩穴之内轮囷偪侧而

 上身大数围而高不四五尺礧浴罪

 力可然蹙缩然干不暇枝枝不暇叶有

 老龙孪虎跛壮士囚䌸之状道人曰是

 何物怪之如是耶子能辩之乎予曰草

 木之生安 怪耶茍𦘺瘠得于中寒暑

 均于外不为物所凌折未有不挺而茂

 者也矧松柏乎今不幸出于岩穴之内

 脞脆者则䃘然其牙伏死其下矣何自

 奋之能为是松也虽稚气𥘉拆而正性

 不辱及其壮也力与石𨶜乘阳之威悲

 已之轧拔而将昇卒不胜其压拥勇郁

 遏坌愤激讦然后大丑彰于形质天下

 指之为怪木吁岂异人乎哉天之赋才

 之盛者早不得用于丗则伏而不舒薰

 蒸沈酣日进其道权挤𫝑夺卒不胜其

 厄号呼呶拏发越赴诉然后大竒出于

 文彩天下指之为怪民呜呼木病而后

 怪不怪不能图其真文病而后竒不竒

 不能骇于俗非始不幸而终幸者耶道

 人曰然为我赞之赞曰

松生阴隘岩狱穴械病乎不快卒以为怪

拥肿支离神羞鬼疑道人嗟咨援笔传奇

或怪其形或竒于辞目为怪魁是以赞之

    野庙碑并诗

碑者悲也古者悬而窆用木后人书之以

表其功徳因留之不忍去碑之名由是而

得自秦汉以降生而有功徳政事者亦碑

之而又易之以石失其称矣余之碑野庙

也非有政事功徳可纪直悲夫甿竭其力


以奉无名之土木而已矣瓯越闾好事鬼


山椒水滨多淫杞其庙貌有雄而毅黝而

硕者则曰将军有温而愿哲而少者则曰

某郎有媪而尊严者则曰姥有妇而客艳


者则曰姑其居处则敞之以庭堂峻之以


陛级左右老木攅植森拱萝茑翳于上枭


鸮室其间车马徒隶丛杂怪状甿作之甿

怖之大者惟牛次者击豕小不下鸡犬鱼

菽之荐牲酒之奠缺于家可也缺于神不

可也一日懈息祸亦随作耄孺畜牧栗栗

然 病死丧甿不曰适丁其时耶而自惑

其生悉归之于神虽然若以古言之则戾

以今言之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何者岂

不以生能御大灾捍大患其死也则血食

于生人无名之王永不当与御灾捍患者

为比是戾于古也明矣今之雄毅而硕者

有之温愿而少者有之升阶级坐堂进耳

弦匏口梁肉载车马拥徒隶者皆是也解

民之悬清民之暍未尝𪫟子胸中民之当

奉者一日解怠则发悍吏肆淫刑⿰区支 -- 驱之以

就事较神之祸福孰为䡖重哉平居无事

指为贤良一旦有大夫之忧当报国之日

则佪挠脆怯颠踬窜踣乞为囚虏之不暇

此乃缨弁言语之土木 又何责其真土

木耶故曰以令言之则庶乎神之不足过

也既而为诗以纪其末

土木其形𥨸吾民之酒牲固无以名土木

其智𥨸吾君之禄住如何可仪禄位颀颀

酒牲甚微神之飨也孰云其非视吾之碑

知斯文之孔悲

    祀灶解

灶之坏者请新之既成又请择吉日以祀

之曰灶在祀典闻之旧矣祭法曰王为群

姓立七祀其一曰竃逹于庶人庶士立一

祀或立户或立灶饮食之事先自火化以

来生民赖之祀之可也说者曰其神居人

间伺察小过作谴告者又曰灶SKchar以时录

人功过上白于天当祀之以祈福祥此仅

出汉武帝时方士之言耳行之惑也苟行

君子之道养老而慈糿寒同而饱均丧有

哀祭有敬不忘礼以约已不忘乐以和心

室暗不欺屋漏不愧虽岁不一杞竃其诬

我乎苟为小人之道尽反君子之行父子

兄弟夫妇人执一㸑以自糊口专利以饰

诈崇奸而树非虽一岁百祀灶其私我乎

天至高灶至下帝至尊严鬼至幽反果能

欺而告之是不忠也听而受之是不明也

下不忠上不明又果何以为天帝乎

    大儒评

世以孟轲氏荀卿子为大儒𮗚其书不悖

孔子之道非儒而何然李斯尝学于荀卿

入秦乎始皇帝并天下用为左丞相一旦诱

诸生聚而坑之复下禁曰天下敢有藏百

家语诣守尉烧之偶语诗书者弃市昔孔

子之扵弟子也自仲由冉求已下皆言其

可使之才且其仁则曰不知也斯闻孔子

之道于茍卿位至丞相是行其道得其志

者也天楚灭诗书坑杀儒士为不仁也甚

矣不知不仁孰谓况览知而传之以道是

昧𮗚听也虽斯具五刑而荀卿得称大儒

乎吾以为不如孟轲

    书李贺小传后

玉溪生传李贺字长吉常时旦日出游从

小奚奴骑駏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

即书投囊中暮归足成其文予为儿童时

右溧阳闻白头书佐言孟东野贞元中以

前秀才家贫受漂阳尉漂阳普为平陵县

南五里有投金瀬瀬南八里许道东有故

平陵城周千馀步基址坡陁裁高三四尺

而草木𫝑甚盛率多大栎合数夫抱丛篠

𫎇翳如鸣如洞地洼下积水沮洳深处可

活鱼鳖軰大秪幽䆳岑寂气候古𣽃可嘉

除里民樵𦋐外无入者东野得之忘归或

比日或间日乘驴愿小吏SKchar蓦投金渚一

往至则䕃大檪𨼆丛篠坐于积水之傍苦

吟到日西而还尔后衮衮去曹务多㢮废

令季操卞急不佳东野之为立白上府请

以假尉代东野分其俸以给之东野竟以

穷去吾闻淫畋渔者谓之𭧂天物天物既

不可𭧂又可抉擿刻削露其情状乎使自

萌𡖉至于槁死不得𨼆伏天能不致罚耶

长𠮷夭东野穷玉溪生官不挂朝籍而死

正坐是哉正坐是哉

    复友生论文书

辱示近年作者论文书二篇使仆是非得

失于其间仆虽极顽⿱冝八 -- 𡨋亦知惴息汗下见

诋词之甚难招祸患之甚易也况仆少不

攻文章止读古圣人书诵其言思行其道

而未得者也每涵咀义味独坐日昃案上

有一杯藜美如五鼎七牢馈于左右加之

以撞金石万羽蘥也未尝干有司对问希

品第未尝历王公丐贷饰车马故无用文

处江湖间不过美泉石则记之𮋹节槩则

传之触离会则序之值巾罍则铭之简散

上声澹诞无所讳避又安知文之是欤非欤

生过听德我太甚苟默默不应非朋友切

切偲偲之义也故扶病把笔一二论之曰

我自小读六经孟轲杨雄之书颇有熟者

求文之指趣视矩无出于此及子史则曰

子近经经语古而微史近书书语直而浅

所言子近经近何经史近书近何书书则

记言之史也史近春秋春秋则记事之史也六

籍中独诗书易象与鲁春秋经圣人之手

耳礼乐二记虽载圣人之法近出二戴未

能退一纯实故时有龃龉不安者盖汉代

诸儒争撰而献之求购金耳记言记事参错

前后曰经曰史未可定其体也案经解则悉

谓之经区而别之则诗易为经书与春秋

实史耳学者不当混而言之且经解之篇

句名出于戴圣耳王辅嗣因之以易为经

杜元凯因之以春秋为经孔子曰学诗乎

学礼乎易之为书也原始要终知我以春

秋罪我以春秋未尝称经称经非圣人旨

也盖出于周公谥法经纬天地曰文故也

经书必有纬书圣人既作经亦当作纬

譬犹织也经而不纬可成幅乎纬者且非

圣人之书则经亦后人名之耳非圣人之

旨明矣苟以六籍谓之经习而称之可也

指司马迁班固之书谓之史何不思之甚

乎六籍之内有经有史何必下及子长孟

坚然后谓之史乎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

文也又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又曰

孤古之良史也此则笔之曲直体之是

非圣人悉论而辩之矣岂须班马而后言

史哉以诗易为经以书春秋为史足矣无

待于外也谓经语古而皆微则易曰履霜

坚冰至𥘉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苦节不

可真之频果纯古而徴乎谓史语直而浅

则春秋书考仲子之宫𥘉献六羽及齐师

战于干时我师败绩辛巳有事于太庙仲

子遂卒于垂壬午犹绎万八去籥之𩔗果

纯直而浅乎经不纯微史不纯浅又可见

也 文之不可立谕则曰春秋不当君无

使滋蔓又云春秋举军旅会盟岂非叙事

耶引左氏传语徴左氏叙事悉谓之春秋

可乎春秋大典也举凡例而褒贬之非周

公之法所及者酌在夫子之心故㳺夏不

能措一辞若区区于叙事则鲁国之史官

耳孰谓之春秋哉前所谓自小读六经

有熟者求文之旨趣规矩不出于此妄矣

又一篇云某文也某辞也文既与辞异是

又复而辞劣耳易之系辞曰齐大小者存

乎卦辩吉凶者存乎辞故卦有大小辞有

险易又曰𮗚其彖辞则思过半矣易之辞

非文耶书载帝庸作歌皋陶赓歌又歌五


子之歌皆辞也书之辞非文耶属辞比事

春秋教也春秋之辞非文耶礼有辄聘之


辞娶夫人之辞楽有登歌荐之辞礼楽之

辞非文耶法言曰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


之廓如也孟轲之辞非文耶太玄之辞也


沈以穷乎下浮以际乎上杨雄之辞非文

耶是知文者辞之揔辞者文之用天之将

丧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不当称辞古

人之辞多不当称文文辞一也但所适有

冝耳何异涂云之㢤又曰声病之辞非文

也夫声成文谓之音五音克谐然后中律

度故舜典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

声声之不和病也去其病则和和则动天

地感鬼神反不得谓之文乎犹绘事组绣

中一精觕耳大凡解人之说不敢避墉垣

肤瓜而自矜于堂奥心腑也要在引学者

当知之事以明之而已矣师道不行后生

多泥于所习有䧟而溺者力能援之可也

如或不同请𮗚过而后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