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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鉴 (四库全书本)/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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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唐鉴卷五        宋 范祖禹 撰
  吕祖谦 注
  太宗三
  贞观十四年帝大徴天下名儒为儒官数幸国子监使之讲论増学生满三千二百六十员自屯营飞骑亦给博士使授以经有能通经者听得贡举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筵者至八千馀人
  臣祖禹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记学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郑氏云术当为遂门侧之堂谓之塾周礼五百家为党又乡遂在远郊之外士修之于家而后升于乡升于乡而后升于国升于国而后达于天子其教之有素其养之有渐故成人有徳小子有造思斋诗肆成人有徳小子冇造毛诗云造为也郑氏曰成人谓大夫士也小子其弟子也文王在于宗庙如此叙言大夫士皆有徳小子皆有所成造贤才不可胜用胜平声由此道也后世乡里之学废人君能教者不过聚天下之士而乌合于京师如乌鸦之合散学者众多炫耀一时而已非有教育之实也唐之儒学惟贞观开元为盛唐儒学传太宗文治焕然三代之盛所未闻也唐三百年之盛称贞观经籍大备又称开元焉其人才之所成就者亦可睹矣孟子曰学所以明人伦也孟滕文公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无学则人伦不明故有国者以为先记学记夫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如不复三代之制臣未知其可也
  八月侯君集灭高昌帝欲以高昌为州县魏徴谏曰陛下初即位高昌王文泰夫妇首来朝其后稍骄倨故王诛加之罪止文泰可矣宜抚其百姓存其社稷复立其子则威徳加于遐荒四夷皆悦服矣今若利其土地以为州县州县则常须千人镇守数年一易往来死者十有三四供办衣资违离亲戚十年之后陇右虚耗矣陛下终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国所谓散有用以事无用臣未见其可帝不从九月以其地为西州置安西都䕶府于交河城留兵镇之于是唐地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州县东西九千五百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
  臣祖禹曰魏徴之言其利害非不明也以太宗之智岂不足以知之惟其好大而喜远矜功而循名唐本纪赞太宗好大喜功穷兵于远不能以义制心书仲虺之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故忠言有所不从而欲前世帝王皆莫我若也
  十一月礼官奏请加高祖父母服齐衰五月齐音咨衰音催嫡子妇服期嫂叔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从之
  臣祖禹曰人莫不有本自高祖以上推而至于无穷苟或知之何可忘其所从来也既远矣则服有时而绝先王之意不足以为法也嫂叔无服古之人岂于其嫂独无恩乎传曰其夫属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属乎子道者妻皆妇道也至于嫂不可以为母则无属乎妻道者也故推而远之以明人伦加之而无义不若不加之为愈胜也凡䘮服从先王之礼则正矣言太宗从礼官奏加服不喻先王之礼制
  十二月魏徴上䟽以为委大臣以大体责小臣以小事为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职则重大臣而轻小臣至于有事则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轻疑其所重将以致治其可得乎帝纳之
  臣祖禹曰昔卫献公舍大臣而与小臣谋献公定公子故失国出奔献公奔齐在外十二年且大臣之所任者大小臣之所任者小而以小谋大以远谋近此人君偏听之蔽鲜有不败事者也鲜先典切
  帝谓侍臣曰朕虽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难魏徴曰臣闻战胜易守胜难易音异陛下之言及此宗庙社稷之福也
  臣祖禹曰书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书大禹谟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又曰无轻民事惟艰书太甲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孔子曰为君难语十三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夫知所难而后可以有为也传曰君以为易则其难也将至矣君以为难则其易也将至焉太宗知守之之难所以能有终也
  言事者多请帝亲览表奏以防壅蔽帝以问魏徴对曰斯人不知大体必使陛下一一亲之岂唯庙堂州县之事亦当亲之矣
  臣祖禹曰人主之职在于任贤得贤则万事治何忧乎壅蔽而防之哉苟知其非贤而姑用之姑且也既用而复疑之以一人之聦明而欲周天下之务则君愈劳而臣愈惰怠也此治功所以不成也此言人君当诚信待贤不可少有疑虑且君臣日与相处而眄眄然防其欺蔽之不暇眄眄目相视孟子使民盻盻然眄与盻同则是左右前后皆不可信也然则谁与为治乎
  十五年帝遣职方郎中陈大徳使高丽使去声丽平声八月自高丽还大徳初入其境欲知其山川风俗所至城邑以绫绮遗其守者曰遗去声吾雅好山川好去声此有胜处去声吾欲观之守者喜道之游历无所不至往往见中国人自云家在某郡隋末从军没于高丽妻以游女与高丽错居错杂也殆相半也因问亲戚存没大徳绐之曰绐徒海切皆无恙咸涕泣相告数日后隋人望之而哭者遍于郊野大徳言于帝曰其国闻高昌亡大惧馆候之勤加于常数帝曰高丽本四郡地耳吾发卒数万攻辽东彼必倾国救之别遣舟师出东莱自海道趋平壤水陆合势取之不难但山东州县雕瘵未复不欲劳之耳
  臣祖禹曰大徳出使绝域当布宣徳泽以怀远人使声教所及书大禹谟朔南暨声教使使去声下如字无思不服文王有声诗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其职也而以赂遗觇其险阻遗去声觇痴廉切说文视也诡诈诱其民人以为竒能借口归报启人主征伐之志罪之大者也且天子之使四夷之所想望而为谍于外国谍间也音牒失使之职岂不辱乎
  帝谓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惧比年丰稔长安斗粟直三四钱一喜也北虏久服边鄙无虞二喜也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危亡立至此一惧也
  臣祖禹曰太宗乐而不忘忧喜而不忘惧可谓能持盈守成矣凫鹥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夫惟忧于未然惧于无形故卒无忧惧也
  帝尝临朝谓侍臣曰朕为天子常兼将相之事给事中张行成退而上书以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与之争陛下拨乱反正群臣诚不足望清光然不必临朝言之以万乘之尊乃与群臣校功争能臣窃为陛下不取帝甚善之
  臣祖禹曰人主不患有过患不能改过也太宗一言之失而其臣已救正之惟能亲贤以自辅董仲舒䇿求贤以自辅听諌以自防淇澳诗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所以为美也虽过庸何伤乎
  十六年四月帝谓谏议大夫褚遂良曰卿犹知起居注所书可得观乎对曰史官书人君言动备记善恶庶几人君不敢为非未闻自取而观之也帝曰朕有不善卿亦记之耶对曰臣职当载笔不敢不记黄门侍郎刘洎曰借使遂良不记天下亦皆记之帝曰诚然
  臣祖禹曰人君善行被于天下炳若日月众皆睹之其得失何可私也欲其可传于后世离娄下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莫若自修而已矣何畏乎史官之记而必自观之邪刘洎以为天下亦皆记之斯言足以儆其君心而全其臣职矣
  八月帝曰当今国家何事最急褚遂良曰今四方无虞唯太子诸王有定分最急帝曰此言是也时太子承乾失徳魏王泰有宠群臣日有疑议帝闻而恶之谓侍臣曰方今群臣忠直无逾魏徴我遣傅太子绝天下之疑九月以徴为太子太师时徴有疾小愈当诣朝表辞帝手诏谕以周幽晋献废嫡立庶危国亡家汉高祖几废太子赖四皓然后安我今赖公即其义也知公疾病可卧䕶之徴乃受诏
  臣祖禹曰魏徴之于太宗知无有不言言无有不尽君臣之际人莫得而间也当是时太子魏王方争群臣有党徴不知之是不明也知而不言是隐情也且君使之为太子师倚其正直以重太子也外不闻告其君以嫡庶之别内不闻训太子以祸败之戒受君之托而无补救处父子兄弟疑危之际依违而已小旻诗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岂其疾而耄乎卒之身故而见疑䜛人得以间之惜哉间侧也去声
  初高昌既平岁发兵千馀人戍其地褚遂良上䟽曰陛下兴兵取高昌数郡萧然累年不复岁调千馀人屯戍远去乡里破产办装又谪徙罪人皆无赖子弟适足骚扰边鄙岂能有益行陈所遣多复逃亡徒烦追捕加以道涂所经沙碛千里冬风如割夏风如焚行人往来遇之多死设使张掖酒泉有烽燧之警陛下岂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终当发陇右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则河西者中国之腹心高昌者他人之手足也奈何糜敝本根以事无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浑皆不有其地为之立君长以抚之高昌独不得与为比乎叛而执之服而封之刑莫威焉徳莫厚焉愿更择高昌子弟可立者使君其国子子孙孙负荷大恩永为唐臣内安外宁不亦善乎帝弗听及西突厥入寇帝悔之曰魏徴褚遂良劝我复立高昌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
  臣祖禹曰有国者䘮师之祸小而或以霸䘮去声秦穆公越王句践是也句音勾得地之祸大而或以亡楚灵王齐涽王是也涽音昏是故广地不若广徳后臧宫传务广徳者强强兵不若强民先王患徳之不足而不患地之不广患民之不安而不患兵之不强封域之外声教所不及者唐蛮夷传荒服之外声教不逮逮及也不以烦中国也淮南子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不足以烦中国耳太宗不从忠谏卒自咎悔况不若太宗之强盛而可为乎
  帝尝指殿下树爱之殿中监宇文士及从而誉之不已帝正色曰魏徴尝劝我远佞人远去声我不知佞人为谁意疑是汝今果不谬士及叩头谢
  臣祖禹曰大禹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书皋陶谟禹曰能哲而恵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氏云孔甚也巧言静言庸违令色象㳟滔天孔子曰佞人殆语十五子曰远佞人佞人殆殆危也佞人者止于谀悦顺从而已近之必至于殆何也彼佞人者不知义之所在而惟利之从故也利在君父则从君父利在权臣则附权臣利在敌国则交敌国利在戎狄则亲戎狄利之所在则从之利之所去则违之于君父何有哉忠臣则不然从义而不从君从道而不从父使君不陷于非义父不入于非道故虽有所不从其命将以处君父于安也君有不义不从也而况于权臣乎父有不义不从也而况于他人乎臣之佞者其始莫不巧言令色同上注又语一巧言令色鲜矣仁五巧言令色足恭未必有悖逆之心及其患失则无所不至终于弑君亡国者皆始之谀悦顺从者也是故尧舜畏之以比驩兜有苗书皋陶谟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子以为殆语十五子曰佞人殆人君可不远之乎
  十七年二月帝问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谏者十馀人此何足谏对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将以金玉为之忠臣爱君必防其渐若祸乱已成无所复谏矣帝曰然朕有过卿亦当谏其渐朕见前世帝王拒谏者多云业已为之或云业已许之终不为改如此欲无危亡得乎臣祖禹曰所贵乎贤者为其能止乱于未然闲邪于未形也易乾卦闲邪存其诚若其已然则众人之所知也何赖于贤乎危亡之言惟明主能信而暗主忽焉是以自古无事之时常患乎諌之难入也今有人康强而无疾或告之以多言之损气多食之致死彼爱其身者闻之必惕焉兢兢而不忘小旻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则疾疢何自而生矣彼恃其强者闻之不惟不信而又艴然艴音弗不悦貌孟公孙丑曽西艴然不悦曰是人也不病则已病则忽焉而死虽欲救无及矣从諌之与拒谏者何以异于是故圣主能从谏于未然贤主能改过于已然谏而不听者斯为下矣忠臣之事上君也亦谏其未然事中君也多谏其已然事暗君也阍与暗同不明也救其横流故有以谏杀身者矣如龙逢比干之属唐虞之时群圣聚于朝无过举矣忧其所当忧戒其所当戒而已故常有儆惧之言其虑患豫也至于后世令主其贤臣多谏其已然而防其未然太宗求谏于群臣其有意于防未然者乎
  帝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謟谀或以奸诈奸与奸同或以嗜欲辐辏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
  臣祖禹曰人主不可以有偏好去声偏好者奸邪之所趋而䜛贼之所入也奸与奸同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书大禹谟舜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如是则众莫得而攻之矣
  太常丞邓素使高丽还请于怀远镇増戌兵以逼高丽帝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徳以来之未闻一二百戍兵能威绝域者也
  臣祖禹曰太宗以増戍兵不若修文徳其言岂不美哉然非能行之直以辨折其臣下而已直犹言特也其始不欲增戍而卒亲征之太宗亲身伐高丽高丽蛮夷之国丽平声不为其小而为其大岂大者足以胜徳乎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书说命傅说戒高宗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徳太宗之谓矣










  唐鉴卷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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