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鉴 (四库全书本)/卷22
唐鉴 卷二十二 |
钦定四库全书
唐鉴卷二十二 宋 范祖禹 撰
吕祖谦 注
僖宗
乾符二年帝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遂擢为中尉帝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令孜颇读书多巧数招权纳贿除官及赐绯紫皆不关白于帝每见常自备果食两盘与帝相对饮㗖从容良久而退帝与内园小儿狎眤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府藏空竭令孜说帝籍两市商旅宝货悉输内库有陈诉者付京兆杖杀之宰相以下钳口莫敢言
臣祖禹曰唐自明皇肃宗以来尊宠宦者徳宗始委以禁兵〈唐宦者传徳宗惩艾泚贼以左右神策天威等军委宦者主之置䕶军中尉中䕶军分提禁兵是以威柄下迁政在宦人〉文宗以后天子由其所立〈唐本赞唐自穆宗以来八世为宦官所立者七君王崇曰陈弘志立穆宗王守澄立文宗仇士良立武宗马元赞立宣宗王宗实立懿宗刘行深立僖宗杨复恭立昭宗〉故其末流子孙至于如此夫国之兴也未有不由亲贤及衰也犹以小人取败况祖宗所任不正则后世必有甚者矣是以明王必慎其所与恐开祸乱之原也若僖宗者又何责焉
濮州贼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䧟濮曹州众至数万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射喜任侠〈任平声〉粗渉书传屡举进士不第遂为盗与仙芝攻剽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扵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臣祖禹曰自古盗贼之起国家之败未有不由暴赋重敛而民之失职者众也书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书汤誓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恊曰时日害䘮予及汝皆亡〉又曰降监商民用乂仇敛〈书微子降监殷民用乂雠敛召敌雠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此桀纣之所以亡也秦汉以下莫不皆然唐之季世政出阉尹不惟赋敛割剥复贩鬻百物尽夺民利故有私盐之盗商贾之事〈行曰商坐曰贾贾音古〉皆官为之使民无衣食之资欲不亡其可得乎
广明元年二月左拾遗侯昌业以盗贼满关东而帝不亲政事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天文变异社稷将危上䟽极諌帝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臣祖禹曰昔比干立扵纣之朝三孤之位〈三孤任少师少傅少保〉不可以视天下之乱而不言也王子之亲不可以待宗庙之亡而不救也〈史周纪王子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廼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是以谏而死之唐之季世人主蒙弱阉尹擅朝四海横流不可止救贤者遁世不居其位可也諌而死职则忠矣其未得为仁乎
十二月黄巢入长安纵兵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尤憎官吏得之者皆杀之
臣祖禹曰扬雄有言曰秦之有司负秦之法度秦之法度负圣人之法度〈扬寡见云〉先王患徳之不逹扵下也故举仁贤而任之上有恵泽下吏犹或不能究宣而况君为聚敛刻急之政则其臣阿意希旨必有甚者矣〈孟滕文公上有好下必有甚焉者矣〉故秦之末郡县皆杀其守令而叛盖怨疾之久也唐之盗贼尤憎官吏亦若秦而已矣诗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泂酌诗岂弟君子民之父母注云岂弟乐而易也〉夫为吏而使民爱之如父母则其爱君可知矣苟使民疾吏如冦仇则其君岂得不危亡乎
中和元年帝在成都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天下事待外殊踈薄左拾遗孟昭图上䟽以为治安之代遐迩犹应同心多难之时中外尤当一体去冬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仆射以下悉碎于贼独北司得全今朝臣至者皆冒重险出百死者也所宜同休等戚伏见前夕黄头军作乱陛下独与令孜敬瑄及诸内臣闭城自守不召宰相不召谋臣求入不得请对不许且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安有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渉朝臣皆弃若路人如此恐收复之期尚劳宸虑尸禄之士得以宴安已事诚不足諌而来者冀可追也疏入令孜屏不奏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遣人沈于蟆頥津〈蟆音麻〉闻者气塞而不敢言臣祖禹曰自古大乱之世亦必有忠义之臣僖宗播越㡬于亡矣〈㡬音机近也〉而諌争之职犹有人焉盖天下未尝无贤唯其君不能用也唐之将亡虽有忠贤亦末如之何矣昭图岂不知言发而祸应哉特出于忠义愤激而不能已耳夫明主导天下而使之言其贤者乐告以善道〈干旄诗卫文公臣子多好善贤者乐告以善道也〉故国家可得而治也〈记中庸天下国家可得而治也〉茍上下否隔〈易否卦上下不交否〉不可告语使人之言者出扵愤激之气则其国岂不殆哉
二年六月罗浑擎等反捕盗使杨行迁等与之战不利求益兵府中兵尽陈敬瑄悉搜仓库门庭之卒以给之是月大战于干谿官军大败行迁等恐无功获罪多执村民为俘送府〈俘音孚〉日数十百人敬瑄不问悉斩之其中亦有老弱及妇女观者或问之皆曰我方治田绩麻官军忽入村系虏以来竟不知何罪
臣祖禹曰书曰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扵猛火〈书𦙍征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扵猛火殱厥渠魁胁从罔治〉自古以来将非其人而兵无纪律者多杀戮平民以为俘馘而上不知之其为暴甚扵冦盗何则民知防冦盗而不虞王师也〈虞度也〉先王以用兵为戒岂非以所害者多欤
四年五月李克用破黄巢还至汴州馆于上源驿朱全忠与之宴发兵围驿而攻之克用缒城得出引兵还晋阳上表自陈为全忠所图将佐以下从行者三百馀人并牌印皆没不返乞遣使按问发兵诛讨时朝廷以大冦初平方务姑息得克用表大恐但遣中使优诏和解之克用前后凡八表称全忠妒功嫉能阴狡祸贼〈狡音绞〉异日必为国患乞下诏削其官爵臣自率本道兵讨之不用度支粮饷〈度徒各切〉帝累遣杨复恭等谕旨称吾深知卿冤方事之殷姑存大体克用终郁郁不平时藩镇相攻者朝廷不复能为之辨曲直由是互相吞噬唯力是视皆无所禀畏矣
臣祖禹曰天子所以制御天下者赏善罚恶〈瞻彼洛矣诗赏善罚恶焉〉辨是非枉直〈语曰举直错诸枉〉使人各当其所〈当去声〉物各安其分而不相凌暴也〈分去声〉克用有复唐室之大功而全忠辄欲杀之蕃夷之人不敢专兵复雠而赴诉扵朝廷是诸侯犹有尊王室之心也为天子者宜诘其孰是孰非直者佑之不直者黜之使征伐号令出扵天子则诛一镇而天下莫敢不从矣僖宗则不然知其直者而不恤置其不直者而不问是犹一郡一县之长不能听讼而使民以其彊弱自相胜也不唯全忠无所忌惮而克用心亦不服欲两存之乃两失之自是以后藩镇擅相攻伐不复禀命以天子不足诉也唐之政令不行扵藩镇实自此始后虽复欲为彊其可得乎书曰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书泰誓云〉刑罚者所以为天讨也〈书皋陶谟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王者之扵天下惩劝〈前贾谊传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可不明哉
光启元年六月乙巳右补阙常濬上䟽以为陛下姑息藩镇太甚是非功过骈首并足致天下纷纷若此犹未之寤岂可不念骆谷之艰危〈骆音洛〉复怀西顾之讨乎宜稍振典刑以威四方田令孜之党言于帝曰此䟽传于藩镇岂不致其猜忿庚戌贬濬万州司户寻赐死臣祖禹曰杀諌臣者其国必亡故侯昌业孟昭图常濬皆以諌而死自是以后无敢言者唐亡之兆亦以著矣何必天变彗孛之为妖乎〈彗孛妖星〉夫忠臣欲救社稷之危人君不惟弃其言而又戮其身不祥莫大焉〈孟离娄上离则不祥莫大焉〉此其国所以为墟也
先是安邑解县两池盐皆隶盐铁置官榷之中和以来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专之田令孜奏复如旧制令孜自兼两河榷盐使收其利以赡军重荣上章论诉不已遣中使往谕之重荣不可时令孜多遣亲信觇藩镇有不附己者〈觇痴廉切〉辄图之令孜养子匡祐使河中重荣待之甚厚而匡祐傲甚举军皆愤怒重荣乃数令孜罪恶责其无礼监军为讲解仅得脱去匡祐归以告令孜劝图之令孜乃徙重荣为泰宁节度使以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重荣累表论令孜离间君臣〈间音諌〉数令孜十罪令孜结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以抗之重荣求救于李克用克用方怨朝廷不罪朱全忠玫昌符亦阴附全忠克用乃上言请讨二镇十二月战于沙苑玫昌符大败克用逼京城帝幸凤翔明年令孜劫帝幸兴元
臣祖禹曰僖宗播迁两京䧟贼皆令孜之为也其养子傲狠扵河中而重荣克用背叛再幸兴元不去其本祸难不已〈难去声〉书曰怨不在大〈书康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岂不信哉
文徳元年三月壬寅帝疾大渐皇弟吉王保长而贤群臣属望十军观军容使杨复恭请立其弟夀王杰是日下诏立杰为皇太弟监军国事
臣祖禹曰懿宗之崩中官废长而立㓜〈长丁丈切下同〉遂倾唐室僖宗疾革杨复恭亦如之大抵宦者利扵㓜弱欲专威权以长而立则已无功故必有所废置谓之定策〈唐杨复恭传复恭定策立昭宗李茂贞上复恭书曰吾披荆榛立天子既得位乃废定策国老奈负心门生何门生谓天子也又见下卷昭宗纪〉夫立君以为天下而宦者以私一己既以援立为功未有不乱国家者也
右僖宗在位十六年崩年二十七
唐鉴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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