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大全 (四库全书本)/孟子集注大全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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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卷八
  离娄章句下
  凡三十三章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诸冯负夏鸣条皆地名在东方夷服之地问舜卒于鸣条则汤与桀战之地也而竹书有南巡不反礼记有葬于苍梧之说何耶朱子曰孟子之言必有所据二书驳杂恐难尽信然无他考验阙之可也○赵氏曰诸冯在冀州之分负夏春秋时卫地鸣条在安邑之西
  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
  岐周岐山下周旧邑近畎夷毕郢近丰镐胡老反○新安陈氏曰毕在镐东非楚都之郢今有文王墓
  地之相去也千有馀里世之相后也千有馀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
  得志行乎中国谓舜为天子文王为方伯得行其道于天下也符节以玉为之篆刻文字而中分之彼此各藏其半有故则左右相合以为信也若合符节言其同也周礼六节守邦者用玉节守都鄙者用角节凡邦国之使节山国用虎节土国用人节泽国用龙节皆金也门关用符节货贿用玺节道路用旌节○朱子曰古人所为恰与我相合只此便是至善前乎千百世之己往后乎千百世之未来只是此个道理○古人符节多以玉为之如牙璋以起军旅又有竹符又有英簜符簜小节竹使者谓之簜节也汉有铜虎符竹使符铜虎以起兵竹使郡守用之凡符节右留君所左以与其人有故则君以其右合其左以为信也曲礼曰献粟者执右契右者取物之劵如徴兵取物徴召皆以右取之也
  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揆度音铎下同也其揆一者言度之而其道无不同也○范氏曰言圣人之生虽有先后远近之不同然其道则一也南轩张氏曰圣人纯乎天理舜文父子君臣之际盖不同矣其揆一者所契合者天之理也舜与文王易地则皆然○庆源辅氏曰孟子未尝说著道字然曰行乎中国行便是道曰其揆一揆亦是道○云峯胡氏曰舜于君臣处其常而于父子处其变文王于父子处其常而于君臣处其变其事不一也而最可见其道之一○新安陈氏曰先后以时言远近以地言道之同以此心此理言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乘去声溱音臻洧荣美反
  子产郑大夫公孙侨音乔也溱洧二水名也子产见人有徒渉此水者以其所乘平声之车载而渡之
  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
  惠谓私恩小利政则有公平正大之体纲纪法度之施焉问以左传考之子产非不知为政者孟子姑以其乘舆济人一事议之然夫子亦目以惠人岂子产所为终以惠胜欤朱子曰东坡云有及人之小利无经世之远图亦说得好都鄙有章等只是行惠人底规模○庆源辅氏曰惟其恩之出于私故其利之及人者小又曰体以理言本也施以事言用也
  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也杠音江杠方桥也徒杠可通徒行者梁亦桥也舆梁可通车舆者周十一月夏九月也周十二月夏十月也夏令曰十月成梁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盖农功已毕可用民力又时将寒沍音互水有桥梁则民不患于徒渉亦王政之一事也朱子曰先王之政细大具举而无事不合民心顺天理故其公平正大之体纪纲法度之施虽纎悉之间亦无遗恨如此○双峯饶氏曰民未病渉要就未字上看十月徒杠己自成了所以民未至于病渉若徒杠到寒时方做则民已病于渉
  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辟与辟同焉于䖍反辟辟除也如周礼阍音昏人为去声之辟之辟周礼天官阍人掌王宫之中门之禁凡外内命夫命妇出入则为之辟阍人主晨昏启闭辟关开左右行者言能平其政则出行之际辟除行人使之避已亦不为过况国中之水当渉者众岂能悉以乘舆济之哉朱子曰辟除之辟乃赵氏本说与上下文意正相发明盖与舍车济人正相反也○君子能行先王之政使细大之务无不毕举则惠之所及亦己广矣是其出入之际虽辟除人使之避己亦上下之分固所宜然何必曲意行私使人知己出然后为惠又况人民之众亦安得人人而济之哉
  故为政者毎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
  言每人皆欲致私恩以恱其意则人多日少亦不足于用矣诸葛武侯尝言治世以大徳不以小惠蜀志诸葛亮之相蜀也有言公惜赦者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得孟子之意矣问孔子以子产之惠为君子之道而子以私恩小利言之何也朱子曰孔子之言通乎巨细故不害其为君子之道此承上文乘舆济人一事而言则私恩小利而已子产之事可谓有不忍人之心矣然先王则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是以其体正大而均平其法精密而详尽而其利泽之及人如天地之于万物莫不各足其分而莫知其功之所自苟有是心而无是政则不过能以煦濡姑息苟取恱于目前其耳目之所不及不免有所遗矣况天下国家之大又安得人人而济之昔诸葛武侯尝言治世以大徳不以小惠而其治蜀也官府次舍桥梁道路莫不缮理而民不告劳是亦庶几乎先王之政矣曰子产相郑能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则亦非不知为政者桥梁之修尤非难事乃独有阙于此耶曰闻之师曰子产之才之学于先王之政虽有所未尽然其于桥梁之修盖有馀力而其惠之及人亦有大于乘舆之济者矣意者此时偶有故而未就又不忍乎冬涉之艰而为是尔然𭧂其小惠以恱于人人亦恱而称之孟子虑夫后之为政者或又恱而效之则其流必将有废公道以市私恩违正理而干虚誉者故极语而深讥之以警其微亦㧞本塞源之意也○南轩张氏曰先王之治为之井田为之封建与天下公共使俱得其平下至于鳏寡废疾皆有所养而微至于次舍桥梁刍秣之事亦皆有经制此岂先王强为之哉因事而制法其法皆循乎天理而天下之人无不被其泽后世欲人人而恱而日亦不足公义私恩之相去盖如此○庆源辅氏曰此正说子产之用心错处夫子产固贤但以不知圣人之学是以有时内交要誉之私萌而不可揜孟子明辨之所以立教也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孔氏曰宣王之遇臣下恩礼衰薄至于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则其于群臣可谓邈莫角反然无敬矣故孟子告之以此手足腹心相待一体恩义之至也如犬马则轻贱之然犹有豢音患养之恩焉国人犹言路人言无怨无徳也土芥则践踏之而已矣斩艾音乂之而已矣其贱恶去声之又甚矣寇仇之报不亦宜乎庆源辅氏曰此说特为宣王发所谓有为之言也然臣之报君视君之所施常加厚一等○潜室陈氏曰孟子此语是说大都报应如此若忠臣孝子不当以此自处当知天下无不是底君父
  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为去声下为之同仪礼曰以道去君而未绝者服齐音咨音催三月仪礼丧服篇传曰大夫为旧君何以服齐衰三月也大夫去君归其宗庙故服齐衰三月言与民同也何大夫之谓乎言其以道去君而犹未绝也注谓三諌不从待放于郊未绝者言爵禄尚有列于朝出入有诏于国凡畿内之民皆齐衰三月又子夏传云臣为君方丧三年王疑孟子之言太甚故以此礼为问双峯饶氏曰旧君其恩已绝尚且为其君有服不应见在之君而待之如此集注所以云王疑孟子之言太甚
  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
  导之出疆防剽匹妙反音略也先于其所往称道其贤欲其收用之也三年而后收其田禄里居前此犹望其归也朱子曰有故而去非大义所系不必深为之说臣之去国其故非一端但昔者谏行言听而今也有故而去而君又加礼焉则不得不为之服矣乐毅之去燕近之○庆源辅氏曰导之出疆所以尽防卫之道于在我之境先于其所往所以为其禄仕之地于所往之国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所以示拳拳属望之恩义也○双峯饶氏曰谏是闲邪言是陈善○问谏行言听如何又有故而去曰如夫子在其国道非不行只因受女乐便去諌行言听是平日如此亦有偶然议论不合而去
  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抟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寇仇寇仇何服之有
  极穷也穷之于其所往之国如晋锢音固栾盈也左传㐮公二十一年栾桓子名黡娶于范宣子生怀子名盈范鞅以其亡也怨栾氏先是十四年栾黡强逐范鞅使奔秦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栾祁与其老州賔通栾祁桓子之妻范宣子之女也老家臣之长怀子患之祁惧其讨也愬诸宣子曰盈将为乱范鞅为之征证其有此宣子使城著晋邑名而遂逐之秋栾盈出奔楚冬会于商任锢栾氏也禁锢之使诸侯不得受二十二年秋盈自楚适齐晏平仲言于齐侯曰商任之会受命于晋今纳栾氏将安用之冬会于沙随复锢栾氏也晋知栾盈在齐故复锢也○潘兴嗣豫章人曰孟子告齐王之言犹孔子对定公之意也而其言有迹不若孔子之浑上声然也盖圣贤之别必列反如此新安陈氏曰论语集注释孔子对定公之语末一说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此章与之意似然圣言含蓄不露此则英气发露甚矣孟子亦是述记檀弓篇子思答鲁穆公问礼为旧君反服之意杨氏曰君臣以义合者也故孟子为去声齐王深言报施诗智反之道使知为君者不可不以礼遇其臣耳若君子之自处上声下同则岂处其薄乎孟子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君子之言盖如此问君臣之义天伦中却与父子一般然爱君之心不如爱父何也朱子曰离畔也只是庶民君子不如此因举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曰退之此语如何道是好文王岂不知纣之无道却如此说盖臣子无说君父不是底道理只得说如此此是去不得处便见得君臣之义○南轩张氏曰孟子此言非独齐宣王所当闻为人君者苟知此义念夫感应施报之可畏而崇高之势不可恃反已端本之不可一日忘待臣下以礼养臣下以恩保臣下以忠信则上下交通而至治可成矣若夫在为人臣者之分君虽待我者有未至而我所以事君者不可以不自尽玩味孟子三宿出昼之心则庶几其得之矣○西山真氏曰孔孟之言可以见圣贤气象之分虽然孟子为齐王言则然而所以自处则不然千里见王不遇故去而三宿出昼未尝有悻悻之心犹幸王一悟而追已也曷尝以寇仇视其君哉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言君子当见几平声而作祸已迫则不能去矣南轩张氏曰非特士大夫当知见几而作之义抑将使有国者闻之悚然不可以失士大夫之心也使大夫士怀去徙之心则国之危亡无日矣卫北风上为威虐下相携而去之携手同行又携手同车则非徒贱者去贵者亦去矣未几卫有狄祸可不畏哉○庆源辅氏曰可以者在时宜为可也失此㡬则有欲去而不能者矣此明夷之初所以不食而行遁之初所以有尾厉之戒而孔子往赵所以及河而复也然此特言其常理耳时与位之不同则所以处之者亦异若执此一说以为臣则凡苟免自私之徒得以借口矣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
  张氏曰此章重平声出然上篇主言人臣当以正君为急此章直戒人君义亦小异耳庆源辅氏曰上篇言人臣当以正君为急此章言人君当以正己为先亦大学其机如此之说也
  ○孟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
  察理不精故有二者之蔽大人则随事而顺理因时而处上声宜岂为是哉程子曰恭本是礼过恭是非礼之礼也以物与人为义过与是非义之义也○张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但非时中者皆是也时中之宜甚大须精义入神始得观其会通行其典礼此方是真义理也行其典礼而不逹会通则有非时中者矣○潜室陈氏曰程门以为如妇人之仁宦寺之忠晦翁以为凡礼义不可泥陈迹如可行于昔而不可行于今可行于人而不可行于已与夫辞之为礼亦有不辞之为礼受之为义亦有不受之为义行之人则为礼行之我则非礼惟义亦然大人者义理周遍融通故不为非礼义之礼义又曰大人则道全识周贯万变而不胶于其迹故无此蔽学未到大人变通处则必胶于陈迹○双峯饶氏曰此章紧要在大人弗为上大人对小人而言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正是相对说○云峯胡氏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皆似是而非大人者随事顺理而不为非礼之礼因时处宜而不为非义之义盖不惑于其似而深得夫时中之道者也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乐音洛
  无过不及之谓中足以有为之谓才养谓涵育薫陶俟其自化也贤谓中而才者也庆源辅氏曰中以徳言才以才言德本于性才本于气贤则兼有才徳者也乐有贤父兄者乐其终能成己也为父兄者若以子弟之不贤遂遽绝之而不能教则吾亦过中而不才矣其相去之间能几何哉南轩张氏曰父兄之于子弟教之之道莫如养之养之云者如天地涵养万物其雨露之所濡风雷之所振和气之薫陶寕有间断乎哉故物以生遂焉父兄养子弟之道亦当如是也宽裕以容之义理以渐之忠信以成之开其明以祛其惑引之以其方而使之自喻夫岂岁月之功哉彼虽不中不才涵养之久岂无有萌焉如其有萌养道益可施矣○庆源辅氏曰集注涵育以天地之生物言熏陶以工冶之成物言此循其理而彼自成其形焉无心也盖父子兄弟之间皆难于责善正其在我者使之自化而已○新安陈氏曰父兄遇子弟之贤其为教也易不幸遇子弟之不贤其为教也难所以贵乎养之也舜命契曰敬敷五教在宽宽即养之谓也若急迫以求之见其未化遽以为不可教而舍之是弃之也父兄而弃子弟则我之贤为过子弟之不肖为不及过犹不及均之为失中耳相去能㡬何哉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程子曰有不为知所择也惟能有不为是以可以有为无所不为者安能有所为耶朱子曰横渠先生云不为不仁则可以为仁不为不义则可以为义○双峯饶氏曰凡人既不肯为恶则必勇于为善上面是有守下面是有为先有守而后有为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
  此亦有为去声而言问所谓后患者谓得罪于其人耶抑恐其亦言己之不善耶朱子曰是皆有之然斯言必有为而发今不可知其所指矣○新安陈氏曰隐恶忠厚之道亦远害之道也大舜隐恶而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善夫子言谁毁谁誉下文但言如有所誉而不言毁可见矣若当官而行有奸慝当言又不可顾后患而缄默也
  ○孟子曰仲尼不为已甚者
  已犹太也杨氏曰言圣人所为本分去声之外不加毫末非孟子真知孔子不能以是称之朱子曰所谓本分者事理之至当非苟然而已也学者宜深察之一有小差则流而入于乡原之乱徳矣○南轩张氏曰孟子于泄柳叚干木谓为已甚而举孔子待阳货事以为之凖此不为己甚之证也夫子非不欲为己甚自不至己甚也何也圣人范围天地而不过者泛应曲当不过其则其不为已甚者圣人固天则之所存也世徒见夫子答阳货见南子等为不为己甚独不思灵公问陈则遂行季桓子受女乐则不脱冕而行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闻陈恒弑君则沐浴而请讨此谓之己甚可乎不深求圣人之权度徒窃语之近似以文其奸此贼仁义之甚者也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行去声必犹期也大人言行不先期于信果但义之所在则必从之卒亦未尝不信果也○尹氏曰主于义则信果在其中矣主于信果则未必合义王勉曰若不合于义而不信不果则妄人尔龟山杨氏曰夫子谓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故孟子言此以发明孔子之意○南轩张氏曰君子不必夫信果独精吾义焉耳义精则言莫非义而无不信之言行莫非义而无不果之行矣○庆源辅氏曰尹氏最得此章之指而集注又述其意而著明之以必为期尤更有功不然则无忌惮者或得以借口王氏则又有不合于义而不信不果则为妄人之说尤尽其弊○双峯饶氏曰大人者笃实而有光辉以上底人与道为一不著安排随时施宜言行何尝有心于信果耶○云峯胡氏曰信果自是为士者当然之事惟至于大人则言行惟义之在虽不先期于信果而自然无不信果也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大人之心通逹万变赤子之心则纯一无伪而已然大人之所以为大人正以其不为物诱而有以全其纯一无伪之本然是以扩而充之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极其大也朱子曰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赤子无所知无所能此二句正相拗如何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是不失其无所知无所能底做出赤子之心纯一无伪而大人之心亦纯一无伪但赤子是无知无能底纯一无伪大人是有知有能底纯一无伪○大人事事理会得只是无许多巧伪曲折便是赤子之心○问赤子之心莫是发而未远乎中不可作未发时看否曰赤子之心也有未发时也有已发时今欲将赤子之心专作已发看也不得赤子之心方其未发时与老稚贤愚一同但其已发时未有私欲故未远乎中耳○赤子之心固无巧伪但于理义未能知觉浑然赤子之心而已大人则有知觉扩充之功而无巧伪安排之凿故曰不失赤子之心著个不失字便是不同处○赤子无所知无所能大人者是不失其无所知无所能之心若失了此心使些子机关计些子利害便成个小底人了大人心下没许多事○双峯饶氏曰赤子如饥要乳便是欲但饥便啼喜便笑皆是真情全无巧伪大人只是守此纯一无伪之心而充广之所谓蒙以养正圣功也○新安陈氏曰常人累于私欲而失其赤子之心大人不诱于私欲而扩充其本然之心孟子言此亦是欲人遏人欲扩天理也
  ○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养去声
  事生固当爱敬然亦人道之常耳至于送死则人道之大变孝子之事亲舍上声是无以用其力矣故尤以为大事而必诚必信不使少有后日之悔也记檀弓上子思曰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王徳修云亲闻和靖说唯送死可以当大事曰亲之生也好恶取舍得以言焉及其死也好恶取舍不能言矣当是时亲之心即子之心子之心即亲之心故曰惟送死可以当大事朱子曰亦说得好○双峯饶氏曰养生今日不及明日犹可补惟送死有不到为终身之恨他日欲为不可得矣○新安陈氏曰生事死葬皆当以礼其不可轻忽均也孟子此言非谓养生为轻但以常变从容急遽较之则送死比养生为尤重大耳赵岐注云致养未足以为大事送终如礼则为能奉大事也按此则以为字训当字非担当之当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造七到反
  造诣也深造之者进而不已之意道则其进为之方也资犹藉也朱子曰资字恰似资给资助一般左右身之两旁言至近而非一处也逢犹值也原本也水之来处也言君子务于深造而必以其道者欲其有所持循以俟夫音扶默识心通自然而得之于已也自得于已则所以处上声之者安固而不摇处之安固则所藉者深远而无尽所藉者深则日用之间取之至近无所往而不值其所资之本也○程子曰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新安陈氏曰有安排布置便是勉强而非自然之得然后潜心积虑优游厌饫于其间说深造然后可以有得若急迫求之则是私己而已终不足以得之也程子曰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当栽培深厚涵泳其间然后可以自得○朱子曰深造者当知非浅迫所能致若欲浅迫求之便是强探力取深造只是既下工夫又下工夫待其真积力久则自得之矣○道是进为之方此是赵岐之说盖循此进进不已便是深造之犹言以这方法去深造之也以道是功夫深造之是做工夫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䔍行之次序即是造道之方法若人为学依次序便是以道不依次序便是不以道能以道而为之不已造之愈深则自然而得之既自得之而为我有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一句又要人看盖是自家既自得之则所以资藉之者深取之无穷用之不竭只管取只管有衮衮地出来自家资他他又资给自家如掘地在下藉上面源头来注满若源头深则源源来不竭若浅则易竭矣取之左右逢其原盖这件事也撞著这本来底道理那件事也撞著这本来底道理事事物物皆撞着这道理如资之深那源头水只是一路来到得左右逢原四方八面都来然这个只在自得上才自得则下面节次自如此○问学是理而得之于身不可以强探力取也必深造之以道然后有以默识心通而自然得之盖造道之不深者用力于皮肤之外而责效于旦暮之间不以其道者从事于虚无之中而妄意于言意之表是皆不足以致夫默识心通而自得之必也多致其力而不急其功必务其方而不躐其等则虽不期于必得而自然得之将有不可御者矣未得之固无可居之地得而不出于自然则虽有所居而不安惟自得之则理之在我者吾皆得以居之如人有室庐之安动作起居种种便适自眷恋而不去也○资助既深看是甚事来无不凑着这道理不待自家将道理去应他且如为人君便有那仁从那边来为人臣便有那敬从那边来子之孝有那孝从那边来父之慈有那慈从那边来只是那道理原头处自家靠著他左右前后都见是这道理○问程子之说如何曰必须以道方可潜心积虑优游厌饫若不以道则潜心积虑优游厌饫做甚底○庆源辅氏曰自得如子贡悟性天之不可闻曽子唯吾道一贯之语此何待于言语而后见正张子所谓徳性之知不萌于闻见者也岂容更有安排布置哉盖其平日潜心积虑优而游之厌而饫之全身在义理之中及其真积力久理与心融物与性合然后可以有得若有一毫急迫之意便是私己与道便自间断更如何得到自得田地○潜室陈氏曰君子深造之以道谓以法度而深造之优而游之使自得之餍而饫之使自趣之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以下皆为学之效验耳左右逢原意最好学至于自得则理只在左右之近触处见本原此岂我带来道理亦只事事物物元有道理森然已具吾人自得之馀取之而逢见之耳○双峯饶氏曰这个道字便是致知力行之方之字是指所得而言下面居之资之取之皆是指所得言也○徽庵程氏曰君子之学以自得为贵然有自得之工夫有自得之效验深造之以道自得之工夫也居之安资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自得之效验也有是工夫必有是效验效验有所未至必工夫有所未尽也○云峯胡氏曰非有所造者不能有所得非造之深者不能自得然不以其道则无深造之方法未易到自得之地步深造之以道是未得之先下工夫居安至逢原是自得之后见功效大要在勿忘勿助集注谓有所持循是勿忘以俟夫默识心通是勿助所谓潜心积虑是勿忘优游厌饫是勿助○新安陈氏曰自得之有二说朱子谓自然而得之所附程子说证已说之出于程子也一说谓自得之于已如南轩云不自得则无以有诸已自得而后为已物也以其徳性之知非他人所能与故曰自得此近乎荘生所谓自得其得而非得人之得之意终有弊不如自然得之之说有从容优游之味
  ○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
  言所以博学于文而详说其理者非欲以夸多而斗靡也欲其融会贯通有以反而说到至约之地耳盖承上章之意而言学非欲其徒博而亦不可以径约也程子曰博与约正相对圣人教人只此两字博是博学多识多闻多见之谓约只是使人知要也○问世间博学之人非不博却又不知个约处者何故朱子曰他合下博得来便不是了如何会约他竟不穷䆒这道理是如何都见不透彻只是搜求隐僻之事钩摘竒异之说以为博如此岂能得约今世博学之士大率类此○约自博中来通贯处便是约不是通贯了又去里面寻讨个约某尝不喜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子云言多闻则守之以约多闻了又要一个约去守他○程子说格物云但积累多后自脱然有贯通处积累多便是博脱然有贯通处便是约○庆源辅氏曰集注所谓文谓诗书六艺之文理谓诗书六艺所载许多道理也承上文言博学详说则是深造之意反说约则是自得之事但上章以行言此章以知言知与行盖互相发也○潜室陈氏曰不博则约无所施学到约后许多博处方有受用○双峯饶氏曰夸多说博学斗靡说详说所以博学者非徒夸其多所以详说者非徒斗其靡欲人融而会之贯而通之而已这物事未曽融时一个是一个才融了便会为一约是要约如思无邪毋不敬之类○新安陈氏曰辅氏谓上章以行言窃谓亦兼知与行言之耳此章孟子所谓博学与孔子所谓博学于文同所谓反说约与孔子所谓约之以礼不同盖约礼以行言反说约以知言也○东阳许氏曰博学详说以知言约则会其极而于行上见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服人者欲以取胜于人养人者欲其同归于善盖心之公私小异而人之向背音佩顿殊新安陈氏曰一则不能服人人者对已而言一则自然能服天下天下则尽乎人矣非向背顿殊乎学者于此不可以不审也朱子曰以善服人者惟恐人之进于善如张华对武帝恐吴人更立令主则江南不可取之类是也以善养人者惟恐人不入于善如汤于葛遗之牛羊又使人往为之耕是也○南轩张氏曰先王乐与人为善欲天下举在吾化育之中如春风被物物蒙其养无不应者未尝有意于服人而天下之心悦诚服有不期而然者盖以善道与人共之耳若霸者之所为其善者不过欲以善服人齐桓会首止而定王世子晋文盟践土率诸侯以朝王是也学者深见二者霄壤之殊则王霸之分了然矣○庆源辅氏曰以力服人以徳服人以事言也其不同易见以善服人以善养人以心言也其不同则难见也孟子之言至此愈密矣以善服人者以善为己私也以善养人者以善与天下公也○云峯胡氏曰以徳服人盖对上文以力服人而言谓王者之服人异乎霸者之服人如子禽疑夫子得闻国政有以求之而子贡答以夫子之求之异乎人之求之耳○新安倪氏曰按孟子二章皆以王霸对言前章公私之分在力字与徳字以力服人者挟力以行私而反乎公者也曰徳则其理纯乎公矣此章公私之分在服字与养字以善服人者认善以为己私而害乎公者也曰养则其心纯乎公矣○东阳许氏曰以善养人谓有善于身而教化抚字使民同归于善也
  ○孟子曰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
  或曰天下之言无有实不祥者惟蔽贤为不祥之实南轩张氏曰蔽贤出于媢疾之私方其欲蔽贤也私意横起不祥之气固已充溢于中矣天生斯贤以为人也蔽贤之人妨贤病国不祥孰甚焉或曰言而无实者不祥故蔽贤为不祥之实二说不同未知孰是疑或有阙文焉新安陈氏曰前说二实字归一意然皆无深意味不如阙之
  ○徐子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亟去声
  亟数音朔也水哉水哉叹美之辞徐子即徐辟
  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舎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舍放皆上声舍一读如字见论语子在川上章
  原泉有源之水也混混涌出之貌不舎昼夜言常出不竭也盈满也科坎也言其进以渐也放至也言水有原本不已不舍昼夜而渐进盈科后进以至于海如人有实行去声则亦不已而渐进以至于极也新安陈氏曰水惟其有原本所以不已而渐进以至归宿于海有本者如是孟子自以此句承接上意有本者指原泉如是指混混至放乎四海是之取尔答徐子何取于水也之问谓孔子所以亟称于水者此意之是取尔本文只是说水如人有实行以下因结语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二句推出孟子借水以箴规徐子之意而与下一节集注如人无实行而𭧂得虚誉不能长久也相对言之
  茍为无本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浍古外反涸下各反闻去声
  集聚也浍田间水道也涸干音干也如人无实行而𭧂得虚誉不能长久也新安陈氏曰水无原本人无实行之譬也沟浍皆盈而涸可立待与上文混混盈科而进以至放乎四海者相反𭧂得虚誉而不能长久之譬也声闻名誉也情实也耻者耻其无实而将不继也新安陈氏曰集注所谓有实行无实行全从此情实之情字上发挥出来林氏曰徐子之为人必有躐等干誉之病故孟子以是答之○邹氏曰孔子之称水其旨微矣孟子独取此者自徐子之所急者言之也孔子尝以闻逹告子张矣逹者有本之谓也闻则无本之谓也然则学者其可以不务本乎朱子曰所谓声闻过情这个大叚务外更就中间言之如为善无真实恳恻之意为学而勉强苟且徇人皆是不实就此反躬思量方得○庆源辅氏曰此章指意都结在后两句上故集注只以虚名实行为言而引林氏邹氏之说以明之盖孟子之意专欲救徐子躐等干誉之病耳孔子之称水固不专在此也然由是观之虽一物具一理亦随人所取如何尔理固无尽也又曰逹者有本谓质直好义闻者无本谓色取仁而行违○汪氏曰水之可观其源有本其流不息进有渐则以盈科为量行有至则以四海为归○双峯饶氏曰论孟二不舎昼夜所指不同夫子说道体孟子说有本所谓微旨川上之叹是也孟子只就徐子身上说取切其病而易晓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几希少也庶众也人物之生同得天地之理以为性同得天地之气以为形其不同者独人于其间得形气之正而能有以全其性为少异耳虽曰少异然人物之所以分实在于此众人不知此而去之则名虽为人而实无以异于禽兽君子知此而存之是以战兢惕他历反厉而卒能有以全其所受之正也朱子曰人物之所同者理也所不同者心也人心虚灵无所不明禽兽便昏了只有一两路子明如父子相爱雌雄有别之类人之虚灵皆推得去禽兽便更推不去人皆以私欲蔽了这个虚灵便是禽兽人与禽兽只争这些子所以谓几希○饥食渴饮之类是人与禽兽同者有亲有义之伦此乃与禽兽异者存是存所以异于禽兽之道理今人自谓能存只是存其与禽兽同者耳○西氏真氏曰人与物相去亦远矣而孟子以为几希者盖人物均有一心然人能存而物不能存所不同者惟此而已人类之中有凡民者亦有是心而不能存无异于禽兽矣惟君子能存之所以异于物也○新安陈氏曰集注知之一字示人以存之之门战兢惕厉四字授人以存之之法
  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物事物也明则有以识其理也人伦说形甸反前篇察则有以尽其理之详也物理固非度外而人伦尤切于身故其知之有详略之异在舜则皆生而知之也由仁义行非行仁义则仁义已根于心而所行皆从此出非以仁义为美而后勉强上声行之所谓安而行之也此则圣人之事不待存之而无不存矣张子曰明庶物察人伦皆穷理也既知明理但知顺理而行而未尝有以为仁义仁义之名但人名其行耳如天春夏秋冬何尝有此名亦人名之耳○朱子曰明物察伦由仁义行三句以学言之则有序犹格物致知而后意诚心正也自圣人言之则生知安行不可以先后言也○惟舜便由仁义行他人须穷理知其为仁为义从而行之且如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既未能安仁亦须是利仁利仁岂是不好底知仁之为利而行之不然则以人欲为利矣○南轩张氏曰行仁义犹与为二物由仁义行则如目视耳听手持足履身与理一而非二也若舜可谓全其所以为人者而无亏欠矣未至于舜犹为未尽也人皆可以为尧舜其本在乎存之而已○西山真氏曰存之者犹待于用力舜则身即理理即身浑然无间而不待于用力矣○双峯饶氏曰孟子举舜做个存底様子孟子言必称尧舜直是要人学之○尹氏曰存之者君子也存者圣人也君子所存存天理也由仁义行存者能之云峯胡氏曰庶民不能存无以自异于禽兽君子知此而存之所以自异于庶民存之者君子存者圣人此又圣人所以异于君子也○新安陈氏曰人所以异于禽兽而皆可为尧舜以得形气之正而能全其性耳仁义此性中天理之大者也人伦之中仁义行焉仁于父子义于君臣是也君子存之而后存舜大圣人不待存之而自存何以见其不待存之以其知生知其行安行见之也君子必待存之故不能生知必学知焉不能安行必勉行焉孟子所谓行仁义正是存之之君子事也而知未之言所以集注补之曰众人不知此而去之君子知此而存之不知与知意了然矣知之而后能存存之而后能行知以觉于心言存以存于心言行以行于身言由仁义行存者能之即尹氏此言推之则行仁义岂非存之者能之欤
  ○孟子曰禹恶旨酒而好善言恶好皆去声
  战国䇿曰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遂疏平声仪狄而绝旨酒书曰禹拜昌言庆源辅氏曰恶旨酒则物欲不行好善言则天理昭著
  汤执中立贤无方
  执谓守而不失中者无过不及之名方犹类也立贤无方惟贤则立之于位不问其类也朱子曰这执中与子莫执中不同汤只事事恰好无过不及而已○庆源辅氏曰执中则处义精审立贤无方则用人无间○双峯饶氏曰未应事以前未发之中如何执得须是事到面前方始量度何处是过何处是不及方可执而用之是就事物上执择善固执也是就事物上择而执之若先执定这中待事物来便是执一是子莫执中了
  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而读为如古字通用
  民已安矣而视之犹若有伤道已至矣而望之犹若未见圣人之爱民深而求道切如此不自满足终日乾乾之心也问以而为如亦有据乎朱子曰诗云垂带而厉郑笺而亦如也此以而为如也春秋星陨如雨左氏曰与雨偕也此以如为而也则其混读而互用之久矣○易乾卦九三爻辞云君子终日乾乾蔡氏曰乾乾行事不息也○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是文王望道如未见之事又曰望道而未之见此句与上文视民如伤为对孟子之意曰文王保民之至而视之犹如伤体道之极而望之犹未见其纯而不已如是
  武王不泄迩不忘远
  泄狎也迩者人所易去声下同狎而不泄远者人所易忘而不忘徳之盛仁之至也朱子曰泄迩忘远此通人与事而言泄字兼有亲狎忽略之意○庆源辅氏曰于人所易狎而不泄则敬心常存于人所易忘而不忘则诚心不息○双峯饶氏曰徳之盛言不泄迩仁之至言不忘远
  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三王禹也汤也文武也四事上四条之事也时异势殊故其事或有所不合思而得之则其理初不异矣坐以待旦急于行也朱子曰所举四事此必周公曽如此说○读此一篇使人心惕然而常存也○南轩张氏曰不合者思而未得也未得之思之惟恐不得既得之行之惟恐不及也凡井田封建取士建官礼乐刑政虽起于上世而莫偹于周是皆周公心思之所经纬本诸三王而逹之者也周公之心此章发明至矣○潜室陈氏曰斟酌三王之事而损益之犹孔子之集大成○双峯饶氏曰施此四者之事事或有不可行却当思其理事虽不同理却不相远故集注云其事或有不合又来照上面一个事字○此承上章言舜因历叙群圣以继之而各举其一事以见形甸反其忧勤惕厉之意盖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也云峯胡氏曰朱子尝曰读此章使人心惕然而常存盖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只是忧勤惕厉须臾毫忽不敢自逸理无定在惟勤则常存心本活物惟勤则不死常人不能忧勤惕厉故人欲肆而天理亡身虽存而心已死岂不大可哀哉辅氏以为周公皇皇汲汲不已之诚如此学者苟能深体而默识之则圣人之心与理昭昭常存不死而在吾心目之间矣说常存不死四字意与集注异程子曰孟子所称各因其一事而言非谓武王不能执中立贤汤却泄迩忘远也人谓各举其盛亦非也圣人亦无不盛庆源辅氏曰集注恐人执孟子之言而疑圣人于道互有得失故发明如此圣人造道之极凡有所为无不各极其至岂容更以盛不盛言哉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王者之迹熄谓平王东迁而政教号令不及于天下也诗亡谓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也诗王黍离注申侯与犬戎攻宗周杀幽王于戏晋文侯郑武公迎太子宜臼于申而立之是为平王以乱故徙居东都王城于是王室之尊与诸侯无异其诗不能复雅故贬之谓之王国之变风○新安陈氏曰平王以后诗不入于大小雅而侪为十五国风其事遂始载于春秋而诗终乎此矣春秋鲁史记之名孔子因而笔削之始于鲁隐公之元年实平王之四十九年也问黍离降为国风恐是夫子删诗时降之朱子曰亦是他当时自如此要识此诗便如周南召南当初在丰镐之时其诗为二南后来在洛邑之时其诗为黍离只是自二南进而为二雅自二雅退而为王风二南之于二雅便如登山到得黍离时节便是下坡了○紧要在王者之迹熄一句上盖王者之政存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故雅之诗自作于上以教天下王迹灭熄则礼乐征伐不自天子出故雅不复作于上而诗降为国风是以孔子作春秋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也○潜室陈氏曰雅诗多是王者朝会燕飨乐章或是公卿大臣规谏献纳之所作东迁以后朝廷既无制作公卿又无献纳故雅诗遂亡独有民俗歌谣其体制声节与列国之风同故止可谓之王风非圣人能降之也
  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乘去声梼音逃杌音兀
  乘义未详赵氏以为兴于田赋乘马之事或曰取记载当时行事而名之也梼杌恶兽名古者因以为凶人之号取记恶垂戒之义也春秋者记事者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新安陈氏曰必表年以下出晋杜预所作左传序文错杂也杂举春秋二时以该四时也古者列国皆有史官掌记时事此三者皆其所记册书之名也庆源辅氏曰古人以善为常多不记载以恶为反常故特记之如尧典之末只载朱兜共鲧而已以楚史记之名观之则楚虽蛮夷犹有古人遗意后世之人负大罪恶于身而初不知愧耻及一有小善则占占自喜以为莫已若者亦可哀已
  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春秋之时五霸迭兴而桓文为盛史史官也窃取者谦辞也公羊传去声作其辞则丘有罪焉尔意亦如此盖言断丁乱反之在已所谓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不能赞一辞者也公羊传昭公十二年春秋之信史也其序则齐桓晋文其会则主会者为之也其辞则丘有罪焉尔○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尹氏曰言孔子作春秋亦以史之文载当时之事也而其义则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南轩张氏曰春秋未经圣笔则固鲁之史耳自其义圣人有取焉则史外传心之要典所以存天理遏人欲拨乱反正示王者之法于将来者也○蔡氏曰其义蒙上文王者而言盖王者之义也孔子有徳无位故自以为窃取王者之义而定二百四十二年之邪正所谓为百王不易之大法者也○庆源辅氏曰夫子之作春秋不过以史之文载当时之事而已而其窃取之义则在于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也夫春秋之善善恶恶拨乱世而反之正上明四代之礼乐下示百王之法程圣人之用偹见此书而夫子之言则又谦抑如此略无自居其功之意此孟子所以因而述之以继群圣之后也○双峯饶氏曰其文则史元是鲁史之春秋其义则某窃取之方是孔子之春秋以匹夫行天子赏罚故曰窃取自咎自谦之辞○汪氏曰史不止于晋楚五霸不止于桓文孟子唯及此者晋楚为列国之大者桓文为五霸之盛者也○此又承上章历叙群圣因以孔子之事继之而孔子之事莫大于春秋故特言之双峯饶氏曰此亦承上章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而言周公所行皆王者之事来到孔子时王者之迹灭熄故孔子出来作春秋○新安陈氏曰好辩章述群圣事而继以孔子作春秋此章亦以作春秋继群圣事不及易诗书礼乐者孔子之事莫大于作春秋五经夫子之教春秋夫子之政也○东阳许氏曰以三国之史同言而曰一也盖谓鲁之春秋其所纪载非周之典礼善恶不明不过记五霸之事与晋楚之史同尔至于孔子之春秋则假其事以明义而非尽旧史之文故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如此㸔方见得中间一节不闲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泽犹言流风馀韵也父子相继为一世三十年亦为一世斩绝也大约君子小人之泽五世而绝也杨氏曰四世而缌音思服之穷也五世袒音但音问所介反同姓也六世亲属竭矣记疏云上自高祖下至己兄弟同承高祖之后为族兄弟为亲兄弟期一从兄弟大功再从兄弟小功三从兄弟缌麻共四世而缌服尽也五世则𥘵免而无正服减杀同姓六世则不复𥘵免惟同姓而已故亲属竭𥘵身去饰也𥘵免者肉𥘵而著免免状如冠而广一寸冠至尊不可居肉𥘵之体故为免以代之又檀弓免焉注以布广一寸从顶上而前交于额上又郤向后绕于髻礼朋友在他邦无主人乃𥘵免若朋友在家则吊服加麻加麻者素弁上加缌之环绖然则𥘵免亦朋友之服也○新安陈氏曰此礼记大传全文共高祖者为三从兄弟相为服缌麻服制至此穷也共高祖之父者为五世已无服但不忍遽绝之故不袭不冠为之𥘵禓免冠以变其吉同姓之恩至此而减杀也共高祖之祖者为六世则亲尽矣穷而杀杀而竭不变吉可也引此以证五世而斩服穷则遗泽寖微故五世而斩南轩张氏曰五世大概约度如此自今观之孔子之泽其所浸灌万世不斩也○庆源辅氏曰流风以风喻之也馀韵以声喻之也父子五世经历百五十年则君子小人之馀泽皆当绝也五世则亲尽服穷其泽亦当斩绝矣盖亲也服也泽也实相因也
  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私犹窃也淑善也李氏以为方言是也庆源辅氏曰孟子又言私淑艾而他无所见故疑是方言人谓子思之徒也自孔子卒至孟子游梁时方百四十馀年而孟子已老然则孟子之生去孔子未百年也故孟子言予虽未得亲受业于孔子之门然圣人之泽尚存犹有能传其学者故我得闻孔子之道于人而私窃以善其身盖推尊孔子而自谦之辞也张子曰孟子盖谓孔子犹在五世之内虽不亲为弟子其馀泽在人我得私取之以为善○双峯饶氏曰私淑艾者私窃其善于人以自治私淑诸人者我私取之以善其身今人或把作教者说谓以此私淑他人非矣道者天下所公共师下私字不得只弟子私窃取之以自善自治耳○新安陈氏曰私窃以善其身解诸人字不顺不若云私窃其善于人文意方顺○此又承上三章历叙舜禹至于周孔而以是终之其辞虽谦然其所以自任之重亦有不得而辞者矣新安陈氏曰韩子谓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至孔子传之孟轲不待退之而后有此言孟子已自言之矣此四章相承是也然犹分为四章答好辩章明言以已承三圣至七篇之末章列叙群圣道统之相传而明言由孔子至于今百有馀岁其自任之重尤章章焉孟子一身道统攸系盖如是夫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
  先言可以者略见而自许之辞也后言可以无者深察而自疑之辞也过取固害于廉然过与亦反害其恵过死亦反害其勇盖过犹不及之意也双峯饶氏曰伤廉与伤恵伤勇是两般意思朱子所以上下个固字下面下两个反字过取固伤廉与本是恵与之过则反害其恵死本是勇死之过则反害其勇○新安陈氏曰伤廉者失之不及伤恵伤勇者失之太过林氏曰公西华受五秉之粟是伤廉也冉子与之是伤恵也子路之死于卫是伤勇也问可以取可以无取程子曰如朋友之馈是可取也然己自可足是不可取也才取便伤廉矣曰与伤恵何害曰是有害于恵也可以与然却可以不与若与之时财或不赡却于合当与者无可与之此所以伤恵○朱子曰此叚正与孔子曰再斯可矣相似凡事初看尚未定再察则己审矣便用决断始得○问取者贪之属不取者廉之属犹与之为恵不与之为啬死之为勇不死之为怯也今以过取者为伤廉则宜以不与为伤恵不死为伤勇矣而反以与为伤恵死为伤勇何哉曰过取之伤廉过于此而侵夺于彼者也过与之伤恵过死之伤勇过于此而反病乎此者也盖夺乎彼者其失为易见而病乎此者其失为难知故孟子举伤廉以例二者是亦过犹不及之意耳○问可以取取之伤廉不难于择矣若可与不可与可死不可死之间不幸择之不精者与其吝啬宁过与与其茍生宁就死在学者则当平日极其穷理之功庶于取舎死生之际不难于精择也曰此意极好但孟子之意却是恐人过与而轻死也○南轩张氏曰取与死生之义有灼然易判者有在可否之间者在可否之间非义精者莫能择也盖其几间不容发一或有偏则失之矣是以君子贵存飬于平时而复研几于审处也○王氏曰六可以字疑辞三伤字决辞○新安陈氏曰此章三节乍㸔似平说审察之伤廉所以警中人以下之不及者伤恵伤勇所以警贤人之过之者也
  ○逄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已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逄薄江反恶平声
  羿有穷后羿也逄蒙羿之家众也羿善射⿱𫂁么 -- 篡初忠反夏自立后为家众所杀左传襄公四年羿将归自田家众杀而烹之以食其子子不忍食死于穷愈犹胜也薄言其罪差楚宜反薄耳
  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扣轮去其金发乘矢而后反他徒何反矣夫夫尹之夫并音扶去上声乘去声
  之语助也释二人名中之字仆御也尹公他亦卫人也端正也孺子以尹公正人知其取友必正故度音铎庾公必不害己小人庾公自称也金镞作木反也扣轮出镞令平声不害人乃以射也乘矢四矢也孟子言使羿如子濯孺子得尹公他而教之则必无逄𫎇之祸然夷羿篡弑之贼蒙乃逆俦庾斯虽全私恩亦废公义其事皆无足论者孟子盖特以取友而言耳左传襄公十四年尹公他学射于庾公差庾公差学射于公孙丁孙文子使二子追卫献公公孙丁御公庾公差曰射为背师不射为戮射为礼乎射两钩而还尹公他曰子为师我则远矣乃反之公孙丁授公辔而射之贯臂○程子曰孺子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耳若国之安危在此一举则杀之可也舍之而无害于国权轻重可也何用虚发四矢哉○南轩张氏曰使蒙为夏廷之臣羿篡夏氏凡为臣子得而诛之蒙以义讨贼虽尝学射亦何罪之有蒙以私意忌而杀之是则为杀其师耳以此而观轻重之权衡可得而推矣○云峯胡氏曰此章虽特以取友而言然使世之背其师者读之亦当有泚○东阳许氏曰此章专为交友发羿不能取友而杀身孺子能择交而免祸
  ○孟子曰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
  西子美妇人蒙犹冒也不洁污秽之物也掩鼻恶去声其臭也
  虽有恶人齐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齐侧皆反
  恶人丑貌者也○尹氏曰此章戒人之䘮去声善而勉人以自新也南轩张氏曰齐桓一执陈辕涛涂而春秋书曰齐人盖夷狄之也其近于蒙不洁者欤秦穆一有悔过之言则进秦誓于书以其有迁善之意也其近于恶人齐沐者欤一自污而䘮其美一自新而洗其恶劝戒彰矣○庆源辅氏曰西子之质本美而蒙以不洁则自䘮其美而反致人之恶言此所以戒人䘮其本有之善恶人之质本丑而能齐戒沐浴至诚自洁则可以事上帝言此所以勉人以改过自新深玩尹氏之言令人惕然而惧耸然而作○新安陈氏曰此章似诗六义中之比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性者人物所得以生之理也故者其已然之迹若所谓天下之故者也易繋辞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利犹顺也语其自然之势也言事物之理虽若无形而难知然其发见形甸反之已然则必有迹而易去声如字故天下之言性者但言其故而理自明犹所谓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也荀子性恶篇云善言天者必有徴于人○董仲舒曰善言天者必有徴于人天道无形而难知人事有迹而易见然其所谓故者又必本其自然之势如人之善水之下非有所矫揉人久反造作而然者也若人之为恶水之在山则非自然之故矣朱子曰性自是个难言底物事惟恻隐羞恶之类却是已发见者乃可得而言此即性之故也只㸔这个便见得性故集注下个迹字若四端则无不顺利若残忍之非仁无耻之非义不逊之非礼昏惑之非智即故之不利者也○利是不假人为而自然者如水之就下是其性本就下只是顺他若激之在山是不顺其性而以人为之也惟智者是知此理不假人为顺之而已○南轩张氏曰故者本然之理也无是理而强为之曰凿凿则失其性所以恶夫智也盖以私智为智而非所谓智也○庆源辅氏曰性即理也虽无形而难知然不能不感发而形见于外既已形见则必有迹而易见如人性之仁虽难知然见孺子入井则发见而为怵惕恻隐之迹则仁之性自见也○潜室陈氏曰善恶皆已然之迹但顺者为本则善者其初也恶者非其初也水无有不下者水之本也若夫搏之使过颡激之使在山岂其本也哉○双峯饶氏曰就故说性亦要就迹之顺者言之如水之下便顺就逆者言不得孟子说性就自然上说知恻隐羞恶等但看自然发见底便是利言性便当言故言故便当言利如水搏之激之便不是自然了
  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恶为皆去声
  天下之理本皆利顺小智之人务为穿凿所以失之禹之行水则因其自然之势而导之未尝以私智穿凿而有所事是以水得其润下去声之性而不为害也朱子曰凿于智者非所谓以利为本也○庆源辅氏曰人物所得之理本皆顺理无待于矫揉造作于其间却缘世人不明吾性之智而以私意为智于是毎事务为穿凿而失其顺利之理○云峯胡氏曰孟子本欲言智而必先言性者智五性之一也言智而先言性犹言水而先言水之原也凿字与利字相反利者天理之自然凿者人为之使然言性而必本诸天理之自然者所以言智而深恶夫人为之使然者也○新安陈氏曰所恶于智者小智也无恶于智者大智也人性必善水性必下孟子素以水譬人性故仍以禹行水譬之禹之行水顺其自然之势而导之使水不失其本然趋下之性而已智者顺事物自然之理以无事处事使物各付物斯为大智而非小智矣此一节以治水申言利字之意
  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天虽高星辰虽远然求其已然之迹则其运有常虽千岁之久其日至之度可坐而得新安陈氏曰此又以天度申言故字之意首一节故字言本然之理此一故字言本然之度也天高星远若因其本然之故而求之则虽久年日南至之时刻亦可以坐而推致以得之矣况于事物之近若因其故而求之岂有不得其理者而何以穿凿为哉必言日至者造历者以上古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为历元也新唐书历志治历之本必推上元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夜半朔旦冬至自此七曜散行不复馀分普尽总会如初○五代史司天考夫天人之际远哉微矣而使一艺之士布筭积分上求数千万岁之前必得甲子朔日夜半冬至而日月五星皆会于子谓之上元以为历始盖自汉而后其说始详见于世其源所自止于如此是果尧舜三代之法欤皆不可得而考矣然自是历家之术虽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于此○新安陈氏曰夜半即甲子时岁月日时皆甲子为历元盖以建寅月为岁首筭之则是癸亥岁十一月以建子月为一岁之最初筭之则甲子岁之气候已始于此矣故云岁亦甲子也○程子曰此章専为去声智而发愚谓事物之理莫非自然顺而循之则为大智若用小智而凿以自私则害于性而反为不智程子之言可谓深得此章之旨矣朱子曰此章其初只是性上泛说起不是専说性但谓天下之说性者只说得故而已如苟言性恶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言善恶混但皆说得下面一截皆不知所以谓之故者如何不能以利为本而然也荀卿只是横说如此到底没这道理不得只就性恶篇谓涂之人皆可以为禹即此自可见故字若不将已然之迹言之则下文苟求其故之言如何可推历家自今日推筭而上极于太古开辟之时更无差错只为有此已然之迹可以推测耳天与星辰间或躔度少有差错久久自复其常以利为本亦犹天与星辰循常度而行苟不如此皆凿之谓也○欧阳氏曰天下之大智无所自为而常因天下之理小智不知循理而常任一已之私
  ○公行子有子之丧右师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
  公行子齐大夫右师王驩也双峯饶氏曰行字当音杭诗云殊异乎公行是主班行之官以官为氏
  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悦曰诸君子皆与驩言孟子独不与驩言是简驩也
  简略也
  孟子闻之曰礼朝廷不历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也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朝音朝
  是时齐卿大夫以君命吊各有位次若周礼凡有爵者之丧礼则职丧莅晋利其禁令序其事故云朝廷也周礼春官宗伯职䘮掌诸侯及卿大夫士凡有爵者之䘮以国之䘮礼莅其禁令序其事言诸侯者谓畿内王子母弟称诸侯者历更平声渉也位他人之位也右师未就位而进与之言则右师历已之位矣右师已就位而就与之言则已历右师之位矣孟子右师之位又不同阶孟子不敢失此礼故不与右师言也朱子曰孟子鄙王驩而不与言固是然朝礼既然则当时虽不鄙之亦不得与之言矣鄙王驩于出吊处已见此章意则以朝廷之礼为重时事不同理各有当○圣贤之言无所苟也岂为愧众人为已甚而姑以是答之哉正所以明朝廷之礼而警众人之失也○问陈司败讥孔子有党孔子受之不辞右师以孟子简已孟子辨之甚力圣贤地位固不同也使孟子闻右师言曰礼也足矣无已而曰朝廷不历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则已微见圭角矣又必尽其辞所以锋芒发露而不及孔子之浑然也○南轩张氏曰众与之言以其嬖于君而诏之也右师以孟子为简已者以孟子时所尊敬欲假其辞色以为荣也君子之远小人不恶而严岂有他哉亦曰礼而已矣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
  以仁礼存心言以是存于心而不忘也问我本有此仁礼只要常存而不忘否朱子曰非也言君子所以异于小人者以其存心不同耳君子则以仁以礼而存之于心小人则以不仁不礼而存之于心这个存心与存其心养其性不同只是处心与人不同耳○庆源辅氏曰以仁存心而不忘如造次颠沛必于是也以礼存心而不忘如视听言动必以礼也○双峯饶氏曰以是存于心添于字便可见孟子意是只把仁礼来存于我心此心常在仁礼上无顷刻或离君子异于人以其能以仁礼存于心他人便不能我之心安顿在仁上即是居天下之广居安顿在礼上即是立天下之正位
  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此仁礼之施庆源辅氏曰由乎内以施外也
  爱仁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此仁礼之验新安陈氏曰我感而人应可验我之得人不应可验我之失验字已舍下文必不仁必无礼之意矣
  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横去声下同
  横逆谓强暴不顺理也物事也庆源辅氏曰强暴横也不顺理逆也○双峯饶氏曰集注云强暴不顺理顺理是顺个文理横是横来逆是倒来皆是不顺个文理○新安陈氏曰横逆者爱敬之反
  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由与犹同下放此
  忠者尽已之谓我必不忠恐所以爱敬人者有所不尽其心也庆源辅氏曰理无穷尽人有作辍一息不存一物不体便是不尽其心○新安陈氏曰忠非出于仁礼之外仁礼无一毫之不尽其心即忠也
  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
  奚择何异也又何难焉言不足与之校也校音教○南轩张氏曰虽非所患难然自反之功则无穷也学者未勉乎此遇横逆之来则曰吾仁矣有礼矣且忠矣遂断彼以为妄人而不复勉反身之道是则自䧟于妄而已矣
  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夫音扶
  乡人乡里之常人也君子存心不苟赵氏曰集注不苟二字不可浅看心一不仁而不自觉不自强便是苟且也○新安陈氏曰存心照应前存心不苟即忠也四字收拾约而尽故无后忧朱子曰古圣人多矣独言舜为法于天下何也法者人伦而已他圣人因其常而处之不失未足见人道之尽惟舜极其变而不失其常是以人道之尽于此固可见焉故特举舜而言之然其所谓法舜亦循乎天则而已○问杨氏谓孟子三自反不若颜子之不校信乎曰自反所以自修学者事也不校不见可校成徳事也浅深之分信如杨氏之说矣然自反之说谨严精切正学者所当用力若自反未至而遽以不校为高恐其无修省之功而陥于苟且颓堕之域矣○新安陈氏曰前曰以仁存心以礼存心末曰非仁无为非礼无行存谓存之于心为与行谓行之于身表里一矣存之于心者有素而行之于身者益尽岂惟无一朝之患者本于此所以怀终身之忧而欲如舜者亦不过勉于此而已何也舜所以为舜亦不外此仁礼也特舜则安而行之欲如舜者则在乎勉而行之耳
  ○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
  事见形甸反前篇问过门不入若家有父母岂可不入朱子曰固是然事亦须量个缓急若只是泛泛底水未便倾国覆都过家见父母亦不妨若洪水之患甚急有倾国覆都君父危急之灾也只得奔君父之急虽不过家见父母亦不妨也○双峯饶氏曰禹三过其门稷是带说○新安陈氏曰贤其用世而忧民之忧
  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食音嗣乐音洛
  新安陈氏曰贤其避世而乐已之乐
  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
  圣贤之道进则救民退则修已其心一而已矣庆源辅氏曰道则以其所行言之也心则以其所在言之也救民者修己之验修己者救民之本有是心则有是道有是本则有是验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由与犹同
  禹稷身任其职故以为已责而救之急也
  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
  圣贤之心无所偏倚大本之中随感而应各尽其道时中之中故使禹稷居颜子之地则亦能乐颜子之乐使颜子居禹稷之任新安陈氏曰禹稷有官守故曰任颜子居陋巷故曰地亦能忧禹稷之忧也庆源辅氏曰圣贤之心其本然之体无所偏无所倚此其所谓中者天下之大本也然不能不感于物故随感而应有可喜之事感则喜心便应有可怒之事感则怒心便应如进则便须救民退则便须修已皆吾大本中自然之理无或过无或不及各尽其道此其所谓和者天下之逹道也如是故使禹稷居颜子之地亦能乐颜子之乐使颜子居禹稷之任亦能忧禹稷之忧同一大本同一逹道故也
  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虽被发缨冠而救之可也不暇束发而结缨往救新安陈氏曰遇沐不暇束发冒冠于所被发上结缨而往救言急也以喻禹稷
  乡邻有斗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则惑也虽闭户可也喻颜子也○此章言圣贤心无不同事则所遭或异然处上声之各当其理是乃所以为同也尹氏曰当其可之谓时前圣后圣其心一也故所遇皆尽善程子曰君子而时中若三过其门而不入在禹稷之时为中如居陋巷则非中矣居陋巷在颜子之时为中如三过其门而不入则非中矣○南轩张氏曰颜子未见其施为遽比之禹稷不已过乎殊不知禹稷之事功何所自徳者本也事功末也本末一致也故程子曰有颜子之徳则有禹稷之事功事功在圣贤惟其时而已若墨之兼爱杨之为我皆不知天理之时中而妄意以守一偏故如此盖墨氏终身缨冠以求救天下之斗杨氏则坐视同室之斗而不顾者其贼道岂不甚哉是则人欲而已矣○庆源辅氏曰集注章旨所谓圣贤之心无不同一本也事则所遭或异万殊也然处之各当其理是乃所以为同者所谓万殊一本吾道一以贯之也又曰事虽万殊心一以贯则凡所以语默云为逹道也皆时中也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孝焉夫子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
  匡章齐人通国尽一国之人也礼貌敬之也
  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肢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好养从皆去声狠胡恳反
  戮羞辱也狠忿戾也新安陈氏曰五不孝之序从轻渐说至重
  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
  遇合也相责以善而不相合故为父所逐也双峯饶氏曰章子得罪于父与其他得罪不同章子但不合责善于父故出妻屏子以示不安之意先说子父责善是言子责父之善下说父子是泛言
  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
  贼害也朋友当相责以善父子行之则害天性之恩也孝经云父子之道天性也
  夫章子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为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已矣夫章之夫音扶为去声屏必井反又必正反养去声言章子非不欲身有夫妻之配子有子母之属新安陈氏曰此属字即天属家属之属本文总夫妻子母而言集注分说故以配字对属字但为身不得近于父故不敢受妻子之养以自责罚其心以为不如此则其罪益大也○此章之旨于众所恶去声而必察焉可以见圣贤至公至仁之心矣庆源辅氏曰至公则无私蔽于已至仁则不忍苛责于人○新安陈氏曰不徇众见至公也不轻与绝至仁也杨氏曰章子之行去声孟子非取之也特哀其志而不与之绝耳朱子曰孟子之于匡章盖怜之耳非取其孝也据章所为因责善于父而不相遇遂为父所逐虽是父不是己是然便至如此出妻屏子终身不养则岂得为孝故孟子言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此便是责之以不孝也但其不孝之罪未至于可绝之地尔然当时人则遂以为不孝而绝之故孟子举世俗之不孝者五以晓之若如此五者则诚在所绝耳后世因孟子不绝之则又欲尽雪章之不孝而以为孝此皆不公不正倚于一偏必若孟子所处然后可以见圣贤至公至仁之心矣○南轩张氏曰章本心亦欲父之为善耳乃或过于辞色致父之怒后又不敢安于妻子之养以深自咎责则章亦可哀者若章得罪而不知惧则是终以忿戾之气行乎其间而可罪矣○双峯饶氏曰章资质自好但无学力虽知爱父而不知爱父之道既得见孟子必教他回父之意未必止于此章子通国称其不孝仲子通国称其廉孟子于此二人所谓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新安陈氏曰父子间所以不责善而惟朋友当责善者盖朋友以义合责善而不从则交可绝父子以天合责善而不相遇则贼恩而将至于离故也然责善既不可则从父之令乎曰圣贤自有成规几諌之章内则与几諌相表里之言皆是也舜事瞽瞍能致底豫特患不能如舜耳若章之出妻屏子非徒自咎责于已亦将以感动于父子不安而父安焉其执拗亦可想矣章既失之初使能如舜之事亲岂不能回之于后惜无以考其终何如也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曽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与去声武城鲁邑名盍何不也左右曽子之门人也忠敬言武城之大夫事曽子忠诚恭敬也为民望言使民望而效之沈犹行弟子姓名也言曽子尝舍于沈犹氏时有负刍者作乱来攻沈犹氏曽子率其弟子去之不与其难去声言师賔不与臣同
  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
  言所以不去之意如此子思时仕于卫
  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微犹贱也尹氏曰或远去声害或死难去声○庆源辅氏曰子思虽无死难之事然寇至不去有死难之理其事不同者所处之地不同也君子之心不系于利害惟其是而已是者理之当然也故易地则皆能为之○孔氏曰古之圣贤言行去声不同事业亦异而其道未始不同也学者知此则因所遇而应之若权衡之称去声物低昂屡变而不害其为同也南轩张氏曰君子不避难亦不入于难惟当夫理而已于不当避而避焉固私也于不当预而预乃勇于就难是亦私而已矣夫曽子师也父兄也师之尊与父兄之义同以师道居则寇至而去之寇退而反无预其难在师之义当然也子思臣也微也委质以服君之事有虽而可逃之乎与君同守而不去则为臣之义当然也从容乎理之所当然曽子子思何殊哉故曰易地则皆然以天理之时中一而已
  ○储子曰王使人瞷夫子果有异于人乎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瞷古苋反
  储子齐人也瞷窃视也圣人亦人耳岂有异于人哉新安陈氏曰孟子因有以异于人乎之问而答之曰我何以异扵人哉虽尧舜亦与人同耳集注谓圣人亦人耳岂有异于人哉乃是释尧舜与人同耳一句与孟子元文何以异于人哉所指不同矣尧舜所以与人同者非但形体之同其性善本与人不异惟圣人能尽其性常人毎汨其性于是常人与圣人始悬绝耳尧舜与人同之说与人皆可以为尧舜之说实相表里但其意包涵而未尽使储子再问难孟子必倾倒尽发之矣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遍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墦间之祭者乞其馀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施音迤又音异墦音燔施施如字
  章首当有孟子曰字阙文也良人夫也餍饱也显者富贵人也施邪施而行不使良人知也墦冢也顾望也讪怨詈力智反也施施喜悦自得之貌
  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逹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
  孟子言自君子而观今之求富贵者皆若此人耳使其妻妾见之不羞而泣者少矣言可羞之甚也○赵氏曰言今之求富贵者皆以枉曲之道昏夜乞哀以求之而以骄人于白日与斯人何以异哉南轩张氏曰意孟子在齐适见此事以为与世之求富贵者无异故载之骄妻妾者徒知以得为贵而不知所以得之者可贱也妻妾知其可贱而已不知为欲所蔽故耳○勉斋黄氏曰此章形容苟贱之态殊可贱恶然流俗滔滔务为卑谄无所不至摇尾乞怜自少至老无一念不在是未得则愁忧穷蹙志气薾然甘于不胜其小既苟得则志得意满骄亲戚傲闾里哆然自视不胜其大可贱甚于乞墦而莫之觉也学者深明义利之辨充吾羞恶之心而养吾刚大之气然后知孟子此言诚末俗之箴砭也













  孟子集注大全卷八
<经部,四书类,四书大全__孟子集注大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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