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斋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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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斋文集卷之十二    宗孙铭镛编集

            安成后学刘焊校正

  经疑

   问夫子以小噐称管仲而又以如其仁许之何

   也

对圣人之用人有以徳之体言者有以徳之用言者不

可以一㮣观也夫以徳之全体而言则天之𠩄以赋扵

人人之𠩄以得扵天者其体甚大也惟圣人为能践形

下圣人㡬等而以徳之全体论之乌得不少为之贬㢤

故喻之以噐噐者如物之𠩄受浅深限量自有不可得

而诬者也若夫有以徳之用言者则不然夫徳非徒贵

乎𠯁已以其有及物之功也而王伯之会世变之来有

人扵此乃能明大义以安斯民圣人即是论之安得不

深许之㢤故称之曰仁仁者之用莫大扵爱物也迹其

恵之在民心功之在天下亦安得而泯之哉昔夫子之

论管仲或曰小噐或曰如其仁其体用之殊乎夫仁之

一字夫子未尝轻以许人是以颜冉之流工夫造诣之

高下夫子扵言仁之际若有分寸较扵其间独扵管仲

则曰如其仁如其仁既许而又不一许之岂有他㢤盖

SKchar辙既东楚氛浸盛生民之扰扰纷纷者未有纪极

也仲也出而相恒公合诸侯匡天下不以兵车之力焉

其仁之及物为何如耶求之当时未见仲比也至于其

噐之易盈不䏻使已无三归之僣公无多嬖之失齐政

旋踵而衰则噐之𠩄受不过如是而止使其扩而充之

以至扵一初之全体则可以拓圣贤之业载宇宙之重

惜乎非重𠩄䏻及也盖必至是然后为大噐之体叚焉

仲之为小不亦宜乎然则圣人之论何往而非公乎

   问孟子以隘与不恭称夷恵而又以圣人百世

   之师推之何也

对人有绝世之行可以为圣矣而未至扵化也故不䏻

无一偏之弊焉夫圣而至扵化则世无得而名有圣人

之一事而至其极焉始有绝世之名矣由其有绝世之

名是以清者一扵清而未必和和者一扵和而未必清

扵是不广之意扩不恭之气象生焉虽不害其为圣人

也而君子至公之论岂得以此废彼㢤孟子之称夷恵

或曰隘与不恭或以圣人百世之师推之非异论也自

今观之让国而逃諌伐而饿与夫不羞污君不卑小官

闻其风者顽廉而懦立薄敦而鄙宽则百世一夷恵而

已诚圣人也然而朝冠涂炭之偏𥘵裼我侧之污不㡬

疾恶之已甚同流之无别乎大抵清不期扵隘和不期

扵不恭特其不䏻化而驯致其弊焉彼夷恵亦不自知

其然也由是观之负绝世之名者夷恵之得为圣人以

此也其不得为大而化之之圣人亦以此也若吾孔子

则不然绝孺悲拒阳货见小君扵卫国应佛肸扵中牟

时乎清时乎和无适而不可也夷恵能之乎故不观孔

子无以见夷恵虽然亦岂可以是⿺辶处少夷恵㢤孟子曰

伯夷圣之清下恵圣之和孔子圣之时然则二子亦孔

子之徒欤

  书义

   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又在官百僚师师百工

   惟时

自古者以成徳观人而人才治效之盛为不可及也夫

成徳者君子自然之徳然君子有是徳而不䏻以是徳

自见扵事功惟古之圣人有以知之而毎以为观人之

法焉凡有司百执事之臣莫不由是而取材故嘉谟之

入告庶绩之咸熙无往而非是徳之形著也人才治效

之盛无越扵帝舜之朝此其故欤书曰 云𠩄谓九徳

者非皋陶𠩄谓人之有九徳欤训书者以为成徳之自

然非以彼济此之谓也自帝世以知人为难而皋陶陈

九徳之目或养直而温和或简易而廉隅或果毅以为

扰或塞实以为强其他或六或三不一槩也有六徳而

严祗者则锡之以有邦有三徳而宣明者则任之以有

家观人之法拳拳扵九徳焉生斯世者不患其无位也

而患其不䏻有是徳扵是莫不精白以承休勤敏以趍

事者以圣人䏻翕合而受之敷布而施之也人见其俊

乂在官也而不知九徳之时措也故夫九官相逊兹非

百僚师师之兴起乎十有二牧惟时亮天工兹非百工

惟时之则仿乎所以相逊𠩄以亮天工者非九徳之君

子孰䏻与扵斯由是观之九徳咸事之一语其虞朝𮗚

人之法得人之本欤后世惟般周之宅俊灼俊意为近

之故其人才之盛亦髣髴有虞之世秦汉而降急扵功

利权谋之近效而用区区胜徳之小才扵是九徳之目

仅存扵书耳或曰虞庭君子之多而舜犹以知人为难

者盖虑静言庸违之在朝䜛说殄行之震惊朕师者未

尽杜绝圣人观人之法不可一日废也然吾观百僚师

师百工惟时之后则君子多而不仁远矣故又曰何畏

乎巧言令色孔仁

  䇿

   问今天下之事有可言者多矣姑举其大者言

   之冗官之未汰铨选之未精殿最之未明法律

   之未㝎此四者方今之急务朝廷之𠩄欲闻而

   士君子𠩄当讲者其参酌古今以对母泛母略

对洪惟盛时设茂科䇿多士而开其直述之门执事典

文衡询承学而试以时务之大夫天下之事诚多矣至

扵大而可言者亦今世之𠩄嗫嚅者也自士太夫间以

道故常为练事以言要切为干时是以至论罕闻今执

事不循故常不贵泛略举急务以询诸人岂非盛时开

直述之门而得为不讳之问然而𠩄谓直述者非以其

文朴野而以其言之切直也既以不讳问宜以直𫐠对

昔夫子以林放为大哉问非大其问以其知本也事不

知本多言何禆愚请言事之本矣明问有曰 云是四

者方今𠩄欲闻也愚谓非特方今之𠩄欲闻乃方今之

巳行者也其间行之弗竟守之弗一或者未究其本乎

如冗官之汰大徳之初尝举行之中书以打减置局而

董之以平章某公或议某司当并某司则创某司以兼

领之议者或创而罢者㝷复矣辛亥更化涣发徳音减

遥授之官改陞创设者日议并罢乃并通政扵兵部武

备等院皆复旧制京畿寺监罢者非一是则冗官汰矣

然而舆图之广郡邑之众旁蹊曲径之捷出者未悉汰

也铨选之精则自混一以来立省选部选之法为二别

子弟承袭承继承䕃之例为三设吏员译学儒业军功

出身之科为四是则铨选精矣然而氏族贵贱之未别

岁月贤否之同淹或未暇精也殿最之明则自大徳皇

庆以来定十三条之章法或遣宣抚巡观或命御史遍

历是则非不明也然而各处廉能五人之荐未见即用

也三考黜陟之法未见可久也法律之定则非无至元

新格也非无省部之编例也然而⿰扌⿱彐𧰨 -- 掾史一时之议拟而

通行者尽合扵至元之法意乎广平何相之撰拟而未

进者竟䏻为大徳之成书乎由是观之四者非不知也

非不行也愚请论其本焉其一曰汰冗官之本在扵减

闲散之俸以厚正官塞侥幸之路以清正选今正官之

俸甚薄而散秩之禄尚多昔刘景升有大牛蒭豆数

负任不及常畜曹操以之享士戒冗食也况方以历

俸为出身减禄俸之无名则岀身有限矣若侥幸之门

斯又正选之大患也古者判行使之置损外同之设未

必非有𠩄循而为是名以处之而汉之烂胄晋之续貂

实滥觞扵兹诚能如汉文欲用啬夫而张释之终以为

不可家人滥求郎官而明帝终不以为私恩则冗者可

汰矣其二曰精铨选之本在扵严族属之分以尊吾国

人略岁月之考以㧞其才用今之女真河西眀有著令

而自混色目北庭族属邻扵近似而均视蒙古乘坚驱

良并列通显盖我国人天性浑厚不自标榜愚恐数

年之后求麟趾之公姓不可复别异矣欲还淳古之风

去杰𭶑之习则必如贞观之扵崔卢氏族命近臣编之

使其𣲖系分明不得揉进可也至扵岁月之考能否同

滞此可畜常调不可以待贤才诚能核名实以甄异能

使录录庸吏不得含糊淟涊苟资历求序迁则当如崔

祐甫除官八百而不拘常资寇莱公却例用新进而号

得士则铨选可精矣其三曰明殿最之本在扵择才明

监司绝殿序之污吏夫货来之徒玩法而残民者也

岂可复为民之父母乎三年之殿边远之任未是悛也

孟子曰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身为方岳而见善不举

岂得复为人之耳目乎绝污吏则愿如唐太宗之扵党

仁弘苟犯𧷢贿虽至亲幸难以㓕公责监司则愿如齐

宣王之封即墨而烹阿大夫晋文公之诛曹而数其不

用僖负羁则监司必举污吏必除最者非假请托殿者

不可侥幸矣其四曰㝎法律之本在扵酌古今以成法

书优禄秩以𨕖法吏今法书无一㝎法吏无优𨕖推谳

混扵常流条令裒扵书肆官不遍睹法无定科䡖重高

下逢其喜怒出入比附系其爱憎无成书则近扵罔民

无优秩则昧扵劝善昔者子产铸刑书虽曰叔向𥬇之

而郑以治以䏻止辟也于㝎国为廷尉以民无𡨚而至

三公近代钱若水以同州推官清直而擢枢副前以示

劝也如是则法书必作法吏必优刑自平𠃔律自精熟

矣四者之本愚既已略言之其目之备更仆未可终也

虽然四者之本𠩄以行之者一也一者何也信而巳方

今天下急务𠩄可言者孰有大扵信之一字乎书曰令

出惟行商鞅之伯术亦以示信为先令而不信则冗官

何由汰铨𨕖何由精殿最何由明法律何由定乎愚故

曰𠩄以行之者信而巳明问有曰宜参酌古今以对母

泛母略嗟夫执事以急务为问愚敢以泛略为对乎然

四者之有信犹水木之有本源也故敢以为终篇献执

事其思之

   制曰朕闻圣贤之君之治天下也或恭己无为

   或不遑暇食或宽化恭俭或力扵为善其𠩄以

   致治虽殊及乎民安物阜风淳俗美刑辟措而

   鲜用颂声作扵田里制礼作乐翕然大和而麟

   鳯龟龙嘉禾朱草甘露醴泉诸福之物莫不毕

   至虽帝王之美不徒在是亦其气之应也舜文

   之徳化尚矣若汉之文帝唐之太宗犹䏻致治

   如彼况薄汉唐而不居者乎今天下虽久宁谧

   户口虽甚蕃滋而稼穑或伤于水旱细民或致

   扵阻饥未能家给人𠯁时犹仰济县官岂行仁

   义有未尽效邪子大夫明古以识今知常而通

   变母迂阔扵事情毋乖戾扵典则明以对朕朕

   将亲览焉

臣对臣闻有志者事竟成人主之致治莫先于立志故

善𮗚人主之治者先观其志夫人主以䏻致之资操可

致之势𠩄图无不𫉬𠩄欲无不成以求乎天而天应之

以求乎人而人従之𠩄以然者以其志之先定也其或

致理之效偶有未备天人之间偶有未和则当守之以

专逹之以彊以俟夫悠久之效不可以疑贰阻之也臣

草茅贱士何敢上揆渊𠂻然以臣切观陛下之所为真

近古以来大有为之君也陛下𭧽在东宫仁孝之资英

毅之略闻于天下也久矣既而徴四方书以考古今飞

龙之秘大召宿儒询问要道临御之后不趁声色不事

游畋凡耳目之娱营缮之事秋毫不经扵心惟经籍史

传日接于前扵是大兴儒科黼黻至治祖宗以来百馀

年之旷典一旦举而行之遂使臣之浅陋亦𫉬叨奉大

对扵明时虽然臣之望陛下者以陛下为有大志而陛

下之䇿臣者亦适有以发臣之愚臣㐲读圣䇿曰朕闻

圣贤之君之治天下也或恭已无为或不遑暇食或宽

仁恭俭或力扵为善其𠩄以致治虽殊及乎民安物阜

风俗淳美刑辟措而鲜用颂声作扵田里制礼作乐翕

然大和而麟鳯龟龙嘉禾朱草甘露醴泉诸福之物莫

不毕至虽帝王之美不徒在是亦其气之应也舜文之

徳化尚矣若汉之文帝唐之太宗犹能致治如彼况薄

汉唐而不居者乎嗟夫薄汉唐一语此乃圣志之发见

也陛下此志可与四三王可与六五帝矣其曰或恭已

无为或不遑暇食或宽仁恭俭或力扵为善臣愚以谓

此未可以观致治之殊当有以验立志之同也古人有

言曰始扵忧勤终扵逸乐若以恭已无为异乎不遑暇

食则隆古之恭已无为者莫舜若也然而一日二日万

㡬舜何不少自逸豫乎若以恭俭宽仁异乎力扵为善

则近代之恭俭宽仁者莫汉文若也然而拊髀思贤夜

半前席汉文何不为是玄默乎由是观之未有不自忧

勤始者自忧勤始志之同也陛下既薄汉唐臣不复肤

引汉唐之事请以舜文终焉舜文之道布在典䇿陛下

既慕舜文亦法其𠩄为而巳矣如欲民安而物阜风淳

而俗美则当思夫利用厚生之何急也惇典敷教之何

先也由庚鱼丽何自而多也关雎麟趾何従而厚也陛

能法舜文即舜文矣如欲刑辟措而鲜用颂声作扵

田里则当求如皋陶者命之明刑有如虞芮者俾之息

讼九歌可使勿坏也大雅可使无废也陛下能法舜文

即舜文矣如欲制礼作乐翕然太和则当求如伯夷后

䕫周公者命之制作扵其间六典之制或尚可讲也九

韶之音或尚可学也陛下能法舜文亦舜文矣至如麟

鳯龟龙诸福之物莫不毕至圣䇿有曰亦其气之应也

臣愚以谓知气则知志矣圣人志气清明若神一动则

天地随之诸福之物皆自圣人方寸中来非自外至也

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盖吾之气顺则天

地万物之气亦顺吾之气和则天地万物之气亦和天

地之气见扵万物同一和顺则百兽自舞扵舜之庭鳯

凰自鸣扵文之岐矣又何祥瑞之足羡㢤臣伏读圣䇿

曰今天下虽久宁谧戸口虽甚蕃滋而稼穑或伤扵水

旱细民或致扵阻饥未能家给人𠯁时犹仰济县官岂

行仁义犹未尽效耶臣愚以谓此天以坚陛下之志也

古人有言曰天心仁爱人君若曰稼穑或伤扵水旱则

舜之𠩄谓洚水警予者犹有甚扵今之伤稼者也若曰

𥠖民或致扵阻饥则文王𠩄谓小人怨汝詈汝者犹有

危扵今日之阻饥者也顾二圣人之𠩄以弭灾恤患者

罔㳺罔淫皇自敬徳之外无闻焉陛下既法舜文讵知

天之所以启舜文者不以启今日耶陛下以敬天为忠

则水旱可变为丰穣陛下以恤民为志则阻饥可变为

足食在方寸一转移之间耳若诿之曰岂行仁义而未

尽效耶臣愚𥨸以为未然夫仁义之效如炊之必熟种

之必生行仁义而未至者有矣未有行仁义不效者也

陛下如以悠久待之或曰圣问如此而臣辄以为可以

四三王可以六五帝者何自而知之盖因其已行者知

之也其未行者扩而充之斯无难盖仁义之积礼乐必

兴彼汉唐之治如身衣弋绨一台惜费以致海内殷富

与夫斗米三钱外戸不闭自三代而下亦可谓盛矣然

贾生劝汉文以礼乐而辞曰未遑祖孝孙杜淹劝太宗

以礼乐而曰治之隆替不系扵此臣以是知二君扵仁

义之效若有𠩄不知也今陛下锐情儒科日议礼乐而

拳拳扵仁义之二字视汉唐何啻相千万耶此志𠩄充

宜其俪美扵五三盛时也大㮣国家之治当先论其根

本不可责效扵目前古之圣贤之君未尝不忧勤扵其

始逸乐扵其终灾异扵其先祥瑞扵其后今日之不遑

暇食力扵为善他日之恭己无为恭俭宽仁也今日之

水旱伤稼𥠖民阻饥他日之麟鳯龟龙嘉禾朱草也若

夫备御之不可无术救荒之不可无政求蒭之不可不

择一贤相事耳奚以多言为臣又读圣䇿曰子大夫明

古以识今知常而通变母迂阔扵事情母乖戾扵典则

明以对朕朕将亲览焉臣愚以谓事有古今志无古今

事有通变志无通变圣人之志与天地之正气相通志

定扵此气应扵彼有理之必然者倘论水旱而牵合扵

夏侯生軰洪范五事之说则邻扵迂阔矣论民饥用乏

而附会扵权万纪等建利之谋则流扵垂矣矣臣非不

知实𠩄不敢臣之拳拳者惟曰有志者事竟成陛下留

意焉国家幸甚天下幸甚臣谨对











圭斋文集卷之十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