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増修书说 (四库全书本)/全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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増修书说 全览1 全览2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二
  増修书说       书类
  提要
  等谨案増修书说三十五卷宋吕祖谦撰其门人时澜増修通考云十卷赵希弁读书附志云六卷悉与此不合盖彼乃祖谦原书未经时澜所补者其时尚未成编传钞者随意分卷故二家亦互异耳祖谦原书始洛诰终秦誓其召诰以前尧典以后则门人杂记之语录颇多俚俗澜始删润其文成二十二卷又编定原书为十三卷合成是编王应麟玉海称林少颖书说至洛诰而终吕成公书说自洛诰而始盖之奇受学于吕居仁祖谦又受学于之奇本以终始其师说为一家之学而澜之所续则又终始祖谦一人之说也澜婺州清江人厉鹗宋诗纪事収其诗一篇而不能举其仕履考周必大平园集有祭澜文称从政郎差充西外睦宗院宗学教授而澜自序则称以西邸文学入三山监丞盖作是书时为监丞其后则以教授终也吴师道曰清江时铸字夀卿吕成公同年进士与弟𬬮率群从弟子十馀人悉从公游若沄若澜若泾尤时氏之秀成公辑书说澜以平昔所闻纂成之今所行书𫝊是也然则是书一名为书𫝊矣又朱彝尊经义考是书三十五卷之外又别出时澜増修书说三十卷并注曰存今三十卷者未见不知所据何本也乾隆四十四年九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原序
  生蒸民而理之皆天也纲三常五以范人事君师赞焉出为大纲小纪公卿大夫士而等级维之然后以化以育以立人而天成地平而位三才时有先后道有升降是以为二帝三王而虞夏殷周之书作经生袭陋病不能窥也东莱夫子讲道于金华首摅是书之蕴门人宝之片言只字退而识录见者恐后亟以板行家藏人诵不可禁御夫子谓俚辞闲之繁乱复杂义其隐乎修而定之澜执经左右面承修定之旨曰唐虞三代之气象不著于吾心何以接典谟训诰之精微生乎百世之下陶于风气之馀而读是书无怪乎白头而如新也周室既东王迹几熄流风善政犹有存者于横流肆行之中有闲见错出之理辨纯于疵识真于异此其门邪仲尼定书历代之变具焉由是而入可以睹禹汤文武之大全矣自堂徂奥以造帝者溯而求之于秦誓始至于洛诰而工夫之不继悲夫书说之行于世终狐裘而羔袖澜以西邸文学入三山监丞全州郑公肈之臭味倾盖谓澜东莱说经其纯不可得而见者莫如书说子盍补其馀工澜谢不敢僭曰子师之书非子谁责且所欲修者门人识录之陋耳而后师之说明子何嫌于是记忆旧闻如对夫子伏而读之清其俚辞芟夷繁乱剪截复杂俾就雅驯至于旨意所出毫发巳见罔敢参与呜呼上帝临女此义可不存邪同焉者曰犹不韪乎异焉者曰安用是或察焉取未修之书合而观乃免开禧丁卯十有一月日南至门人金华时澜书






  书篇名
  虞书五篇
  尧典    舜典     大禹谟皋陶谟   益稷
  夏书四篇
  禹贡    甘誓     五子之歌𦙍征
  商书十七篇
  汤誓    仲虺之诰   汤诰
  伊训    太甲上    太甲中太甲下   咸有一徳   盘庚上
  盘庚中   盘庚下    说命上
  说命巾   说命下    高宗肜日西伯戡黎  微子
  周书三十二篇
  泰誓上   泰誓中    泰誓下
  牧誓    武成     洪范
  旅獒    金縢     大诰
  微子之命  康诰     酒诰
  梓材    召诰     洛诰
  多士    无逸     君奭
  蔡仲之命  多方     立政
  周官    君陈     顾命
  康王之诰  毕命     君牙
  冏命    吕刑    文侯之命费誓   秦誓
  十例
  典 谟 贡 歌 誓 诰 训 命 征范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增修书说谱系图>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增修书说谱系图>
  君臣名号
  唐虞
  君 尧 舜
  臣 羲仲 羲叔 和仲 和叔 放齐 四岳驩兜 共工 鲧 伯禹 后稷 契 皋陶垂 殳 斨 伯与 伯益 朱 虎 熊罴 伯夷 夔 龙 丹朱 瞽瞍 象十二牧 三苖
  
  君 禹 启 太康 仲康 桀
  臣 益 羲和 有扈氏 五子 后羿 𦙍侯商
  君 契 成汤 太甲 沃丁 太戊 仲丁
  河亶甲 祖乙 盘庚 高宗 受
  臣 伊尹 汝鸠 汝方 谊伯 仲伯 仲虺咎单 伊陟 疑至 臣扈 原 巫咸巫贤 甘盘 傅说 祖已 祖伊 微子箕子 比干 商容 胶鬲 葛伯
  
  君 稷 公刘 太王 王季 文王 武王
  成王 康王 穆王 平王
  臣 周公 太公 召公 巢伯 管叔 蔡叔武庚 唐叔 康叔 虢叔 闳夭 散宜生泰颠 南宫适 霍叔 蔡仲 苏公忿生荣伯 君陈 芮伯 彤伯 毕公高 卫侯毛公 仲桓 南宫毛 齐侯吕伋 君牙伯冏 吕侯 晋文侯 鲁侯伯禽 秦穆公晋襄公




  东莱禹贡图说
  徐
  东至海北至岱南及淮曽氏徐之西济为界故尔雅济东曰徐
  
  东北据海西南距岱曽氏南与徐以岱为界西与兖以济为界
  
  东南据济西北距河
  
  东西南至河
  
  西距黒水东距河
  
  西南至荆山北距河
  
  东据华山之南西距黒水
  
  北据荆山南尽衡山之阳
  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北至淮东南至于海
  九河
  颜师古曰九河又合为一名为逆河言相迎受也海渤海也大史公河渠书及汉孔氏皆以为入渤海河渠书注云河入海当在碣石汉武帝元光三年河决东郡更注渤海禹时不注渤海也恐入碣石之说是以冀州曰夹右碣石入于河也王肃云同逆一大河纳之海郑玄云下尾合名为逆河盖是合大河之尾同入碣石海也
  灉沮
  史记正义郑玄云灉沮相触合入雷夏
  
  唐孔氏曰自漯入济自济入河周希圣曰由济入漯由漯入河林三山曰按经文不见济漯相通之道要之二水不必相通皆可以入河也
  大野
  曽书不名泽者以其蓄而复流
  菏泽
  此间当有支河通淮泗逹南河也不然则经何以曰浮于淮泗逹于河东坡三山辨之甚明
  
  按地志出商州洛南县西冢岭山东故言自熊耳者非洛源明矣
  荆山
  曽书谓之南荆
  
  自嶓冢东南至大别汉之源流在焉在江北郑氏所谓次阳列盖自梁而入荆者也先儒则以为南条
  太华
  薛书云跨四州
  鸟鼠
  郦氏云出南谷山渭源也在鸟鼠西北许慎云出陇西首阳亭南谷故言自鸟鼠者非渭源也
  朱圉
  曽氏云以经之序考之朱圉当在西倾东鸟鼠西史氏地志言朱圉在天水冀县北则朱圉乃在鸟鼠东如志所言则经当曰西倾鸟鼠朱圉矣若此者皆志之误
  西倾
  曽书云西倾南桓水出焉西倾雍州山桓梁州水也
  积石
  河出昆仑皆隐伏地中按山经曰积石下有石门河水冒之以西南流则积石虽非河源以上流隐伏于积石西则无所用道至积石而后出故为导河积石疏云河源不始于此记其施功处
  三江
  史记正义云在苏州东南三十里名三江口一名松江古笠泽江一名上江一名东江一名下江一名娄江于其分处号曰三江口林三山云自豫章而下入于彭蠡而东入海者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蠡以入海为中江自嶓冢导漾东流为汉至汇泽为彭蠡以入海为北江三江自彭蠡以上为二自夏口以上为三江汉合于夏口而与豫章之江皆汇于彭蠡则三为一至于秣陵京口以入于海不复三矣予以经考之自嶓冢导漾至南入于江南江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北江也岷山导江而下中江也然必于扬州言者盖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距海且属下流故以记其江之入也震泽厎定者往往三江未入之初水势汗漫震泽不能无害今既入则厎定冝矣史记正义所言殆后世因太湖旁有三水遂以为三江必非禹所谓三江也不可以为然也
  彭蠡
  薛书云东汇泽为彭蠡自湖口以东江汇同流而谓之北江中江者以今江西言之谓之北江荆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言之谓之中江
  敷浅源
  孔氏𫝊一名傅阳山在豫章界舆地记在江州徳安县
  云梦
  正义案地理志南郡华容县南有云梦泽云梦之泽每处有名子虚赋云八百里则此泽跨江南北
  沱潜
  苏氏曰南郡枝江县有沱水尾入江华容县有夏水首出江尾入沔此荆之沱潜也蜀郡郫县江沱及汉中安阳皆有沱水潜水尾入江汉此梁之沱潜也孔安国曰沱潜发源梁州入荆州孔颖逹曰虽于梁州合流还于荆州分出如济水入河还从河出也林三山曰据尔雅水自江出为沱自汉出为潜是凡水之出于江汉者皆有此名也出于荆州者荆之沱潜水出于梁州者梁之沱潜也要之皆是自江汉而出也以予观之苏之说则太离三山之说则太合颕逹之说又离合之两失也岂有荆梁相去数千里既合而分犹能辨其此为沱为潜也故当以孔安国之说为正
  和夷
  曽书云谓自严道以西地名和川夷人居之
  九河
  黄河之流既大至河东河西之境又受沔渭洛诸水其势奔激北至冀兖之界播为九河所以杀其势也尔雅载其名一曰徒骇二曰太史三曰马颊四曰覆釜五曰胡苏六曰简洁七曰钩盘八曰鬲津其一不名者河之经流也汉许商言徒骇最北鬲津最南徒骇是河之本道东出分为八齐小白塞之为一自河间弓高以东至平原鬲津往往有其遗处盖塞其支流并归徒骇也案地里志皆在渤海平原之间许商又云九河相去才三百里
  灉漯
  𫝊谓禹以河所从来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酾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高地过降水大陆播为九河所谓载之高地者谓行河流于西土之旁也二渠者灉水受阴沟中东入于泗漯水出武阳之东北至千乘入海漯灉二渠皆首受河水也其北则又播之为九皆所以杀其湍悍之势也林三山曰二渠之事不见于经难以考证
  淮沂
  淮出南阳平氏之胎簪山至淮浦入于海盖淮源出豫境至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徐之间始大其为患尤在于徐故淮之北则于徐言之也沂水出泰山盖县艾山之南至下邳西南入于泗则沂之源委亦皆在徐矣
  淮泗逹河
  苏氏据历代事以证此言最为详备盖近世言汴水者皆以为起于隋时故苏氏辨之以谓自淮泗入河必道于汴说者谓隋炀(“旦”改为“𠀇”)帝始通汴入泗禹时无此水以疑禹贡之言案前汉书项羽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文颖注云于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于宋郑陈蔡曺卫与洛汝淮泗会于楚即今官渡水也魏武与袁绍相持于官渡乃楚汉分裂之地盖自秦汉以来有之安知非禹迹邪禹贡九州之末皆记入河水道而淮泗独不能入河帝都所在理不应尔意其必开此道以通之其后或为鸿沟或为官渡或为汴上下百馀里间不可必知然皆引河水而注之淮泗也故王濬伐吴杜预与之书曰足下既摧其西藩当径取秣陵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溯河而上振旅还都亦旷世一事也王濬舟师之盛古今绝伦而自泗汴溯河可以班师则汴水大小当不减于今又足以见秦汉魏晋皆有此水道非炀(“旦”改为“𠀇”)帝创开也苏氏此言足以补先儒之阙遗而订后世之误矣曽书云水自河出为灉许慎曰河灉水在宋又曰汳水受陈留浚仪阴沟至蒙为灉水东入于泗则淮泗之可以逹于河者以河灉之至于泗也许慎又曰泗受济水东入淮盖泗水至大野而合济然则泗之上流自济亦可通河也以予观之世代久远难以考证济灉与淮泗远甚曽说不知何所据而云苏说有可信之理然不载于经者盖其微小不烦禹之治者不与故也不然则天下之大岂止如禹贡所言而止哉
  碣石
  舆地记在平州石城县海傍其石碣然而立故名之也
  青徐汶水
  曽书云汶水有二出莱芜原山西南入济者徐州之汶也出于朱虚太山北又东北入于灉者青州之汶也济之入海在青州之西则因浮于汶以逹之也
  荥泽
  孔安国云济入河并流数里而南截河又并流数里溢为荥泽在敖仓东南孔颖逹推安国说以河浊济清南出还清故可知也正义云泽名今塞为平地荥阳民犹谓其处为荥泽通典云今济不复入荥薛书云泛溢则南北皆被为荥孔颕逹以跨河南北既曰溢为荥跨南北未可知曽书云以事辞考之
  雷首析城
  曽氏云以事辞考之则雷首当在壶口之东析城当在王屋之西史氏地理志言雷首在蒲坂则在壶口之南析城在濩泽则在王屋之北非其条矣
  龙门
  魏志地记曰梁山北有龙门山大禹所凿吕不韦曰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河出孟门之上大溢逆流无有丘陵高阜大禹既通谓之孟门则壶口孟门之东山也龙门在梁山北则梁山龙门之南山也以是考之其先大河出孟门之上横流别出则东之壶口南之梁山西之𡵨山皆垫于水矣
  岍岐荆
  岍岐荆皆在渭水北东行逾河分二枝一自壶口至太岳一自厎柱至王屋合于太行折北至恒山折东至碣石先儒所谓北条郑氏所谓阴列盖自雍入冀者也
  西倾 太华 熊耳 陪尾
  西倾至太华皆在渭水南东出河南熊耳至陪尾先儒所谓中条郑氏所谓次阴列盖自雍而入豫者也
  弱水
  酒泉郡之西炖煌郡亦有流沙故颜师古及二孔皆以为弱水至此流沙弱水之导既至合黎至炖煌之流沙则是弱水之经流不应言馀波也据地理志张掖郡居延县注云居延泽在东北古文以为流沙或言以为自张掖西至酒泉复入张掖酒泉之流沙必无是理陈少南云弱水之正者西入合黎其馀则北入流沙尔以少南之说考之庶几可以见馀波二字而诸家之说皆不及此
  江淮
  禹之时江未有入淮之道自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入帝都则必由江入海入淮泗至吴王夫差掘沟通水与晋会于黄池然后江淮始通
  淮夷
  郑氏云谓淮水上之夷
  东陵
  薛书云今江州蕲州间也
  桐柏
  本出胎簪山曰自桐柏非源也
  岷山导江
  自岷山之阳东南至衡山过九江折东北至敷浅原江之源流在焉郑氏所谓正阳列盖自梁而入荆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者也先儒亦以为南条
  嶓冢岷山
  先儒皆以为南条二山首尾本不相属此郑氏所以有正阳列次阳列之说而并西倾岍岐二条而分为四列也
  王屋
  曾书云沇水源其出非一始出王屋既出而伏又出于陶丘又出于温之西北平地有二源薛书云济流谓之沇
  壶口
  禹未治水前梁岐壶口地本相属因禹辟之而后二山为河所绝故既载壶口而后梁岐始为雍州矣林三山云于壶口之西辟孟门而始事于壶口于梁山之北辟龙门而终事于梁山而以馀功及其山焉
  龙门上口
  郦道元云北屈之西南有孟门山龙门之上口也
  
  地理志与龙门同
  渠搜
  薛书云汉朔方有渠搜县今夏州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一    宋 时澜 撰
  尧典第一       虞书
  昔在帝尧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
  书者尧舜禹汤文武皋夔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术尽寓于中观书者不求其心之所在何以见书之精微欲求古人之心必先尽吾心读是书之纲领也通尧典则它可触类而推之矣书皆孔子序正也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四句该一篇之旨九载绩用弗成以前皆光宅天下之实咨四岳以下皆将逊于位之实包本末而言之也尧典一篇纲目在钦之一字聦明者圣人先知先觉治天下所不可少也自古人君未有不本聦明以出治者文思出于聦明者也散而在外则为文聪明之发见也蕴而在内则为思聦明之潜蓄也文思表里之谓孔子以聦明文思形容尧徳虽各有义其理实贯于一如元亨利贞冠之于干也尧徳如此是以天下虽大无非在尧盛徳光辉之内说者多以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两句为重不知上两句实不轻所谓将逊于位让于虞舜此君子所过者化之意圣徳光辉方在天下一旦逊位视天下如敝屣其化可知矣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勲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若稽古者史官之辞也曰放勲以下乃典文历说尧事也当时史官谓我顺考于古得尧之为君勲者凡天下万物成理之著见者也尧则依放之而已尧治天下一顺天地万物之成理初未尝加一毫人力于其间放勲深见圣人之气象非名也观述而不作行其所无事有天下而不与之意则知放勲之意矣序言聦明此言钦明伊川曰言钦则聪在其中去聦说明见聦明不可分如温良恭俭让形容孔子亦难分钦之一字乃尧作圣之工夫也圣圣相𫝊入道门户莫要切于此加钦于上意极精微非去聦也伊川又曰明包聪百圣相𫝊只一钦字如汤栗栗危惧文王不暇食是也使尧不钦何自而有其聪明前言聪明指其生知全徳之自然也后言钦明指其化圣始终之工夫也孔子序书论其自然乃序书之体若史官之载必原根本而言之安安者止于其所当止如记所谓为人君止于仁之类尧自安其安与天下共安其安也允恭克让何以遂能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实用其工果降志下心自见功用之到此盖允克者恭让之至此义微难看惟孟子曽露此意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又曰徐行后长者谓之悌曰克与允是尧之恭逊出于诚实自然而非外貎饰情之谓推而广之人人皆在尧恭逊中溯尧恭逊气象以端庄严谨之心观之其接物也必不慢易天地之间皆吾同体也吾有一毫忽心是忽天地忽万物矣以和易温柔之容观之其待人也必不倨傲天地之间皆吾和气也吾有一毫矜心是欺天地欺万物矣人惟不至恭逊之地是以不知光四表格上下之理果然孔子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孝悌何以能广大至此反心思之而后见自放勲至格于上下言尧圣徳之大纲
  克明俊徳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上一节既备言尧之徳至此乃言其为治之序大抵为治之序先亲而后踈自内以及外修身而后齐家则明徳在齐家之后可也今尧之克明俊徳乃在以亲九族之先何也君不用贤何以知亲九族章百姓和万邦之理治国平天下必资贤人讲求大学曰尊贤也亲亲也伊川谓尊贤在亲亲之先如人之生岂识礼义须由学校朋友相与讲问尧之圣固知亲九族之理矣犹必待俊徳之士开导而启廸之然后九族可睦也此所以先明俊徳之士使之布列于朝廷之上讲明是理以之齐家以之治国以之平天下九族既和睦矣于是平章百姓百姓不必指百官盖王畿之民也百姓果至于昭明矣于是协和万邦黎民亦于是丕变时雍盖自九族序而推之至于变时雍天下尽在春风和气中矣以亲平章协和其间工夫不少所谓工夫者同其安危同其好恶之类是也平者均齐调一之谓章者使之通达而无壅蔽是王畿之士农工商鳏寡孤独无不得其所也协比也和睦也先王建万国亲诸侯不过欲咸和万民而已以亲平章协和用工于朝廷之上者也既睦昭明时雍功用之著于天下者也自克明俊徳至时雍言尧治天下之大纲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自此以下乃载尧命官之序前乎尧者历法未毕至尧始备是以羲和之命考中星以正四仲如此之详也虽然尧所以急于为是者非天下之未治而泛为也黎民于变时雍天下可谓治矣天下既治而用心于历象不失其冝也以命羲和一节观之尧典舍此他无所为尧果无为独此一命而巳乎盖职在羲和乃命者在尧虽羲和为之而实尧为之则知尧尽君道无为之中而有有为者存焉羲和当时大臣也故史官举其事大体重者以见其馀于未作历之先钦若昊天是先天而天弗违也于既作历之后敬授人时是后天而奉天时也此书惟羲和四子之事最详历象不特治天而已光宅天下光被四表黎民于变时雍悉不外此盖陶唐之时天人未离帝道之大非治天之外别有治人之理如平秩之政行析因之民冝鸟兽各遂纎洪小大无不得冝尧之功与天为一历象之法所以与天为徒也人谓唐尧不建天地之功观乃命羲和等事非建功乎以此四章参之七月之诗可以见帝王之不同七月之诗先公风化一一教民若尧典民自以时而动鸟兽自以时而应皡皡如也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不知帝力何有帝王气象其不同如此虽然钦若敬授深有意义分命申命人専一局其命若散而无统故于初必緫命之令人人皆体此意皆知钦若皆知敬授盖定历之法钦敬之心一失则乖错舛谬其害大矣故虽分命申命所掌不同而乃命之辞钦敬之意本无先后异同之别一归于不敢慢忽乃可以共成历法是尧之意也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饯纳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氄毛
  上既总命至此则分命之羲仲居治东方之官寅敬宾导日之所出而均平秩叙东作之事宾导者随从之谓所谓日出而作也平秩者不特授时亦使地之高下各因其宜民之强弱各称其力适其平安其叙以从事于耕作也日中星鸟训诂巳明当是时也以正仲春之候使民皆分析而在田鸟兽亦于此而孳尾夫民事固人君所不可缓而于鸟兽亦各有区处何哉鸟兽物之至微而易忽者也圣人为天地万物之主天地之间一物不得其所圣人慊然不安以为职之不尽先于民而及于物故厥民析于下即继之以鸟兽孳尾以见圣人参天地赞化育一视同仁无一念之不周如舜之若予上下草木鸟兽夏之鸟兽鱼鳖咸若周之泽虞山虞之官是也宅南交宅西宅𦍤方皆用孔氏𫝊南讹者南方化育之事敬致者周礼冯相氏所谓冬夏致日春秋致月是也致夏之长致冬之短夏既言敬致冬之所敬亦然或云南方本考中星之地不可忽者况夏正属南又当考中星之地尤不可不敬以致其功也此说亦通日中宵中日夜平也日永日短夏昼六十刻冬昼四十刻也希革毛毨氄毛各从训诂因者因春之事而使民整治之耳纳日者日入而息之意也前言寅宾出日谓日出而作在人言之昼寝者岂寅宾之意乎此言寅饯纳日谓日入而息在人言之式号式呼者岂寅饯之意乎夷者民至此坦然无事也三章言平秩惟末章言平在朔易者旨意尤深盖朔者初也月旦谓之朔旦者始而新之之谓也北方终其阴而后始其阳故谓之朔方在察也至于冬矣一岁之事既终则平察改岁当更易之事也既成今岁之终又虑来岁之始故谓之朔易易如整治屋庐墙墉种植耒耜器用之类始而终终而始此天地生生不穷之道而圣人体之以赞天地化育周流无间乾健不息艮始终万物之意也
  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允釐百工庶绩咸熙
  前命羲和历象之事至此乃言作历之要法故以闰馀总命之盖闰者一岁之枢纽天地之数惟奇则无穷一岁馀十二日有奇茍不置闰则四时之气无由而定一岁之功无由而成以闰月归奇始可以定时而成岁其言咨汝羲暨和者总教之以若天授时之要也允釐百工庶绩咸熙此史官省文之法允信也釐治也史官言尧之治天下不特釐治羲和之事凡百工之间无不信能釐治之而使庶功皆至于熙广其善叙事如此抑亦见治天即所以治人天时既正而后百工可得而治庶绩可得而熙也羲和所掌非止历象亦掌四方诸侯朝会之礼如后世方伯连帅之类尧之时天人为一故羲和之职甚重后世如保章氏星官历翁为职浸微而治人之任备矣万世帝王之事不过奉天治民古者详于天后世详于民而二事俱不偏废天运之变也尧未尝亲一事任俊徳与羲和而已尧所职者克明与乃命可以观人君之道焉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𦙍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帝曰畴咨若予采驩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功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至此尧博询遍采当时之贤士谁能顺我之登庸将登而用之登庸者大用之意也放齐曰𦙍子朱启明朱者或言嗣国子爵朱名或言嗣子丹朱俱未可知常人之情言人之恶必至忿嫉圣人则有咨嗟叹悯之心又问谁能顺子之事将以嗣任之驩兜曰都都者叹美之辞也谓共工方聚见其功有党恶张大欺罔之意帝复叹息而言之放齐驩兜言之不疑两人若无瑕可指而不知尧之心已灼见朱之口不道忠信之言而好争讼共工之静时能言用时违悖言行不相副外貎若恭中有滔天之恶内外不相符情状具见以后世之君处之历数之际有所不平辞气必怒知人之恶不受其欺心所自得辞气必喜尧大圣人于是时也喜怒皆泯从容曰吁吁者嗟叹之意深有恻然之心矜怜二人之弃于恶也于此见唐虞忠厚之气象乐人为善而忧人为恶夫共工尧朝之极恶也不过言行相反内外不相应与后世为恶者异矣虽然二人之罪不无轻重放齐曰𦙍子朱启明盖启明之中有不同君子因开明以为善小人因开明以为不善放齐荐朱启明想朱之性亦果开明但不能别其因之为善为恶罪犹可恕若驩兜明知共工之为人有庸违滔天之恶乃转以为善而荐之张大其辞以惑乱人主之听乃大奸恶肆朋党以欺君罔上罪不可赦也未几崇山之窜所以罚不加于放齐者正可以此两事为证验也
  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于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圯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夫当洪水方为割害汤汤浩浩包山襄陵可谓甚矣下民被害至于怨咨其势甚迫有为之君当是时也必焦然不寕迫切仓皇计虑将不暇给尧当时危势迫之时乃曰有能俾乂谓孰可使治方雍容和缓无一毫迫切之态以见圣人处事经理绳画井井有条虽处繁剧纷扰之地若安闲无事之时平心定气徐以应之岂若后世浅心狭量焦首濡足者哉然尧岂可不轸于心乎忧恤之言如此从容之规如彼圣人处事之法也在廷之臣皆曰于鲧哉合辞荐鲧美其可以治水帝曰吁咈哉方逆也命者天之正理也天之理彼且逆之恃才而不顺理也圯坏也族者类也人之类彼且坏之恃已而离其类也鲧非无治水之才但性狠戾自谓在廷之臣无出其右者逆其正理坏其族类恃私见而独立也夫治水者智者之无事也鲧之咈哉其不顺理可知而又加之以方命圯族矜材恃能不能安于无事必矣四岳曰异哉固也然在廷之臣果无出鲧之右者洪水之患方迫佥之所许可不试乎故曰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夫尧茍不知鲧则为不明既知之而复从四岳之言则是不断当以孟子去齐之事观之方孟子之见齐王也不遇故去夫孟子之至于去则灼知齐王之不足用矣方且三宿而后出昼此心犹庶㡬而不舎孟子之不速去所以诲齐王而使之动也观往钦哉之命见鲧非无治水之材所以方命圯族本于忽视天下以理为不足循以类为不足比惟钦之一字可以治鲧之病使其降志下心知天下有所当敬则命何敢方族何敢圯自然成功而有馀矣圣贤所以为圣贤者钦而已一念之钦圣贤事业鲧而领往钦之意安知其不可用乎尧之所以复用鲧者犹孟子之庶㡬齐王足用为善也虽然洪水之害其急如此而尝试用鲧乃曰试可乃已民命所系岂尝试之地乎盖鲧之才足以治水所少者此心之钦耳故尧之命曰往钦哉钦则可往矣非尝试也九载绩用弗成鲧往而不钦也然言绩用弗成九年之间亦有可观岂无功哉盖绩则有之但终不能成功也要知鲧非无才无功心之忽实坏之也尧之时在位无非君子而独举此三者盖当时贤人君子视以为常至汉唐往往称徳业人盖为恶者多亦视以为常使汉唐作史恶无不纪唐虞作史悉录善人当不胜其繁故各举其异者而书之春秋所谓常事不书也尧之时此三者以若异而书之此作史之妙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㢲朕位岳曰否徳忝帝位
  自咨四岳以下叙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之事汝能庸命㢲朕位或言尧已知舜姑逊于四岳而听其自推此后世之机心耳帝者之道直以大事之次序各有当然且尧欲逊位必先于本朝择贤亦其理也尧之逊非虚逊四岳之辞非虗辞也尧知四岳之可以当天下而实欲逊四岳言否徳盖自揆于心有毫厘之未尽而实不敢当以天下与以天下辞各实动其心之所安此直大之象也夫四岳果不足以居帝位则尧若不知人四岳果足以居帝位而固辞则四岳为不情是又当以夫子漆雕开之事观之孔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谓孔子不知漆雕开不可谓漆雕开诬孔子亦不可盖孔子实见漆雕开可以入仕漆雕开亦实有所未能自惬洙泗之象唐虞之象也
  曰明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侧陋
  唐虞之朝君臣皆以实相遇故一言而意孚四岳之辞尧诚信视之即使之以公而举贤天下至重也尧度其子不足嗣位即逊四岳四岳既辞即使遍求至公之流行彼此响荅无疑嫌无留难也明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侧陋见尧为天下得人之意广大无间自朝廷自草野自幽隐自远僻明者可举则明之侧陋者可举则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其公天下之道如此
  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
  夫举朝皆知有舜尧亦自知有舜必待明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侧陋而后言此深见唐虞广大气象后世固有名震京师声动天下者举世之间一贤所居头角即露众目共指况如虞舜之圣居之侧微岂不张皇惟尧时比屋可封虽圣如舜天下不以为异譬如太山巨麓众木森森虽有出林之木不见其表表若培𪣻之下卒然有之必以为奇学者当知四岳举舜之时气象不同故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帝曰俞予闻如何
  尧始但知四岳之可逊四岳当时亦未尝以舜为荐及命其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侧陋理到事及推至于舜舜隐于侧陋之间不闻于时亦有年矣一旦四岳推拔所及始不可掩圣人之出盖有其时尧曰予闻如何其言平缓未尝有得之若惊之意以此知非尧时宽大气象亦无以容舜也尧曰予闻者不过亦尝闻舜之名非先有欲逊舜之心学者因予闻之说以谓尧巳知有舜欲用之久矣先逊四岳料其必辞待其荐而后用舜此后世之心也盖尧虽闻舜贤舜为人果如何尧亦未知也观如何二字足以见尧之心虽然尧既逊于四岳四岳推舜尧虽未详舜之为人亦自知此时必将有圣人者出能体会尧意者知之
  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四岳称舜可以当天下之实独于家庭中言之治天下之能一语不及而独举其父母弟何也盖舜瞽瞍之子父既顽母既嚚弟复傲日居死亡之地而舜克谐以孝事难事之亲化顽嚚傲之风悉归于春风和气始也怨怒忌克乖争陵犯一家之中无所不有克谐以孝之后悉变为和柔雍容恱豫之象和气烝烝父母弟不至于顽嚚傲之奸治家如此移以治天下则投之繁剧纷扰之地而不乱处之奸宄凶险之时而不慑四岳可谓善观人推其治家以见其治天下也烝烝二字舜之工天在此烝烝者有熏灌之意诗曰烝烝浮浮如甑之炊物薪燃不继则气息不腾烝烝之工间断不能熟物火既不歇则自然烝烝以至于熟舜处顽父嚚母傲弟之间彼为恶之力日日不已茍非孝诚熏灌工夫源源安能至于不格奸之地若有间断则无以胜其为恶矣盖为善为恶各有力量力强者胜此烝烝不格奸之意
  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帝曰钦哉
  尧既已闻舜之贤四岳又巳述其至孝之实尧复曰我其试哉非有疑也其意以谓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今欲以天下而付之人审重之意自不可不尽见尧有天下而不与也尧之试舜独以二女而观之何哉舜之事父母友兄弟至矣夫妇之道犹未著见故以二女妻之圣人观人必于实行观厥刑于二女此实行也舜于此能以义理降二女之心于妫水之汭而使尽妇道于虞尧于是以钦哉之言告之使舜愈致其敬且舜既克敬矣敬之工夫无穷纯亦不已之意也四岳之举舜指家庭之事而言之尧之试舜亦于家庭之事而观之可以见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之理虽然舜已居父母兄弟之难尧又举而置之天下至难之地何则仰事之工夫方纯一而烝烝加之以俯育亦或足以分其力顽嚚之父母一毫不至则怒随之天子之女一毫不满则怨随之致顽嚚于其前致贵骄于其后左右前后皆䧟阱也尽力于父母则妻子之间容有未尽垂情于妻子则父母之间必有不满此人情之至难舜能使二女行妇道相与以致其孝而事父母之道益至所居愈难功用愈到奸者可乂贵者可降尧观之详矣故叹曰钦哉美其工夫尽出于钦而钦之理无可巳之时也尧典一篇始终无非钦也始之钦明终之钦哉其中曰允恭曰钦若曰敬授曰寅宾寅饯曰敬致曰往钦哉皆以敬为辞味尧之钦想其动容貎而暴慢自远正颜色而信者自近出辞气而鄙倍自远奸宄阴消潜化尧之盛徳如此欤自克明俊徳以下皆命官求贤以为治外此无所设施尧之为君若果无所为也尧尽君之道得君之体若克明若乃命若畴咨若咨四岳君之道在于此君之体止于此耳尧典大略先言尧尽天下之常自畴咨以下言尧处天下之变盖尧朝无非君子而有小人是变也尧朝无非嘉祥而有洪水是变也常变俱尽君责以满逊于人而无愧矣尧舜二典与它篇不同它篇或说一事二典毕备如易之乾坤宽大简易即之可见孟子言必称尧舜非谆谆于尧舜也所言无非尧舜之道也观虞书五篇可以观孟子


  増修东莱书说卷一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    宋 时澜 撰
  舜典第二       虞书
  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作舜典
  聪明舜生知之徳也舜居草野可谓侧微矣尧居朝廷何以闻之尧舜二圣人会遇于一世精神之相通气类之相感不可以言述以尧典考之舜之闻本于师锡耳而此言尧闻者人君以天下为耳目四岳之荐即尧之闻君臣一体也圣人序书盖有深意自历试诸难至陟方乃死皆舜之事而序止言历试诸难摄位事何以不纪盖此乃开端造始任诸难事即位以后事皆不外此说者谓尧巳知舜又观刑于二女矣复历试诸难者使舜出临事欲天下共知之亦以安排之心量圣人也尧之知舜岂待于试然循天理之正行人事之冝次序自当如此经历如榖在田刈之舂之炊之一节不可少况以天下授之人其事至重尧之详于试舜亦此心之钦也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濬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徳升闻乃命以位
  华光华也重华者尧舜并出盛徳辉光前后相映重光合照如日月逓明常有光辉正干之二五大人交相见之时也虽然此特舜之华与尧协耳有华必有实当知其所以光华与尧实相合者本聪明之徳昭然无间而濬哲文明温㳟允塞与钦明文思允㳟克逊亦无少异是以见诸光华自然而与帝协濬者宏深与濬川之濬相近有䟽通不滞之意工夫之深也哲与明若相近而似有体用之意哲者心之觉明者其发见也温良㳟敬允信塞实观此八字舜徳可见圣人之徳随人所见而名之尧曰钦明文思非与此异如文王之徳人见其徽柔懿㳟孔子之徳人见其温良㳟俭逊也玄徳者幽潜之徳即濬哲文明温㳟允塞之实舜抱幽潜之徳于侧陋之间其居之陋其徳之潜若无升闻之理徳盛而发越光辉乃自有不可掩者此舜之徳所以不可及也舜之徳闻于上尧之闻逮于下二圣人之徳交感其中自不容间则知命以位无私于其间也位者爵位之位盖将试以诸难之事故授以爵位也乃者深见圣人公平之象
  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慎徽两字最宜详玩慎如敬敷之意徽如在宽之意若以礼乐体之礼近慎乐近徽非谓礼乐可以比慎徽特借气象以观之耳徽固训美然言美则无精神所谓徽者非法制束缚之谓也舜察于人伦五典之任举而措之耳圣人无所不敬况于五典不可以容一毫之人伪尧之试舜莫先于此克从言相感之速也百揆者繁剧之任四门者接四方诸侯之来朝纳百揆内治也宾四门外治也慎徽五典五典则克从纳于百揆百揆则时叙宾于四门四门则穆穆如夫子之绥斯来动斯和也春风和气何物不生大麓之说不同曰太山之麓者颇近但非如太史公所谓送之于太山之中也意尧使舜摄行祭事于太山之麓孟子云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言主祭而风雨不迷阴阳和调也此非有意以此为难而试舜一时因事任之耳后世以此分三卿之职亦近于凿圣人分位何施不可五典从百揆叙四门穆人事之和也和气既形缪戾之气不作阴阳协应而无迷错之灾天人之和会也
  帝曰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厎可绩三载汝陟帝位四岳之举如此尧之试又如此知舜审矣方且询其事考其言诚可厎绩至三载之久方命以位者盖位非尧之位乃天位也尧虽知舜节次经历皆不可少时到理到以及于用尧顺之而已舜历试气象如春气所至随其枝叶脉络自然生意发越也
  舜让于徳弗嗣
  舜逊非文具之逊亦非自揆其徳不足以当天下而逊当是时也足以受尧之天下者无以易舜让徳弗嗣盖一旦将任天下万物之责圣人之心自有惕然如不胜之意此尭之兢兢舜之业业文王之纯亦不已也下文若不相接意必有舜再逊之辞史官阙焉即言受终之意何也当有如大禹谟所载舜命禹之辞曰惟汝谐者盖舜典不载即大禹谟可以互见史官省文之体读书者当知之
  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言受终则舜正始之意可知必于文祖之庙者以见尧不敢私以天下与人盖天下者文祖之天下示不敢専也受终二字尤冝深味尧平时治民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毫怠忽之心想其在文祖之庙欲脱释天下惕然免于天地万物之责舜在文祖之庙受尧之付托惕然受责如有所不能书曰受终辞意至重想象在庙之时尧舜之心则万世为君之道著矣尧为天下得人其责方塞正如易云视履考祥其旋元吉曽子所谓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者也尧与舜受终于文祖之庙此时此意不可不深体
  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
  尧既历象日月星辰矣舜复何所在何所齐哉盖观天象运行足以卜一身之得失舜摄位之后未有以验此身之当天意与否故求之历象之间以见天心之逆顺茍天象有一之不顺则是巳之不足当帝位也虽然舜之事天亦有自矣如纳麓之时风雨弗迷天巳享舜矣而又何疑耶盖昔者尧之试舜今也舜亦欲自试以验其身之何如也故察玑衡以齐七政
  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人君之于天下曰神曰民而已舜既受天下类上帝以至遍群神所以致神主之职也六宗三昭三穆也类禋望遍非徒祭之名舜之心盖历历而对越也辑五瑞以下即位之初政治不可不一而与之更始也以是知诸侯不敢自有其土乃天子之土也受终文祖类禋望遍知天子亦不敢自有其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诸侯之行赏罚当以奉天为心盖赏罚天之权也既月乃日者尽此一月次月然后日日觐见四岳群牧以观人之贤否以审天下之治民情休戚风俗利病政事得失也班瑞于群后者欲命令之出于一也想当时群后亦不敢以班瑞而取必于舜必视其田野辟人民育然后班之亦以见古者诸侯不敢认土地以为巳有也辑五瑞以下皆有实迹遍群神以上似无迹可见要之学者湏知皆圣人之实政盖人君之职事神治民在璿玑以下事神也辑瑞以下治民也
  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复
  东巡守以下至遏密八音以前皆史官杂载舜摄位二十八年中之事大抵即位之初政令不可不一与之更始此乃圣人鼓舞天下常新之道也五器即五玉也三帛二生微物也故受之五玉乃群臣所执之物不可废者故复之时日月易于迁移法度易于弛玩必时时协之同之则常新而无弊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冝之此其义也观卒乃复之意见诸侯不敢私有爵土又观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之意见舜亦不敢私有其天下盖唐虞君臣皆不认天下为巳有故无一不出于至公岱宗柴至卒乃复皆即位初规模想尧时亦然舜则因之
  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
  史官省文之辞
  归格于艺祖用特
  深味此语可以见圣人之用心夫舜负天地万物之责持业业危惧之心遍巡天下诸侯既无不顺然后舜归见于祖庙而无愧使巡守之时有一民之未遂一物之未冝其归格艺祖为如何舜之心慊然而有愧艺祖之灵歉然而不满隐显之间无以称惬则此身将若无所容想舜归格艺祖之时此心无愧肃肃在庙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纯于敬而已
  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五年复巡守四方诸侯各朝于方岳是五年一整肃也所至之方则一方诸侯来朝故谓之四朝于是奏进其言而试其可以成功与否可则以车服而庸之圣人操大权緫大纲治天下之妙用如此大抵人情久则玩多怠废而不振五年一致提警之功使制度井然复如其初以时而新不至有废置更改之患
  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
  史官总记舜经纶天下之大纲也经略土地表其州之镇濬治其川使无壅塞泛滥之患可以见唐虞广大气象与三代不同矣禹治水之后始分九州为十二州故谓之肇也每州择其山之大者为祭之主故谓之封也夫尧命禹治水川尝濬矣复言濬何耶居安不㤀危工夫承续而舜之心纯亦不已也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
  象非画象之象乃象示之象盖布象其法以示民使晓然可见也贼刑者戕贼之刑古之所谓肉刑也夫肉刑之制自后世观之疑古人立法之不仁矣胡不考舜制刑之本心象以示之复开流宥之门施鞭扑之宽又继之以眚灾肆赦可谓待之以君子长者之厚矣有怙终之人然后不得巳而有贼刑焉以此见唐虞虽有五刑本未尝用至长恶不悛而后用也然则舜有肉刑之制乃所以深爱天下后世也
  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
  史官叙舜制刑之法叹曰钦哉钦哉深美舜用心之钦而曰惟者见恤刑之至无以加也
  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四罪必于恤刑之后言之见史官深识唐虞用刑之意以舜象刑条目观之必至于是事势穷极然后加之以贼刑既钦且恤则知舜于四罪之诛亦可谓大不得巳也肉刑尚尔况于流放窜殛又重于肉刑者乎四罪而天下咸服舜自即位以来止于四罪之诛故史官特叙于舜典之篇抑以见用刑之简也虽然四凶之恶非一日矣尧不能去而留以遗舜何也圣人于天下之善恶行此心之至公而顺是理之所到尧之时四凶之恶未成尧无忿嫉之心至舜之时四凶之恶已著舜不得而已也舜之诛凶与尧之用舜其道一也
  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䘮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
  舜历位二十八年当时号令舜之号令也当时徳泽舜之徳泽也尧与百姓相㤀二十八年矣何帝乃殂落而百姓如考妣之䘮天下乃不忘尧如此见尧徳在民之深也大抵人情初则思中则厌久则忘二十八年之久冝其厌而忘矣尧之徳泽沦浃渐渍在人之深历年之久百姓虽不见尧而常见尧之徳泽是以尧之殂而百姓思之不能巳也大抵刑政非不可以治天下但一时之间整肃而有条理久则必弛若徳泽之柔抚久而愈新此百姓思尭之义也虽然又足以见舜摄尧位二十八年之久凡一政事一号令皆遵尧之法而不变是以天下闻舜之号令如亲闻尧之号令乐舜之徳泽如亲承尧之徳泽舜承尧之心可体而见矣自此以前舜之治甚详事皆自为自此以后舜之治甚略任九官十二牧之外事若有所不亲者盖尧在上舜虽受位犹臣道也尧崩之后舜始即位行君道故命官而不亲于前可以观坤作成物之义于后可以观干知太始之义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舜既即位告于文祖之庙亦示不敢専也
  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逹四聪
  舜之继尧法度彰礼乐著野无遗贤嘉言罔攸伏明目逹聪之事尧巳尽之矣舜复询辟明逹何哉如日之升何日不然积阴之后卒然出日光明精彩若以阳继阳所谓光明精彩者不减于前亦不以其光之不减而废升中之常度也舜之通下情出治之首也然亦有序四岳累朝之元老当代之蓍龟故先询之辟四门所以来天下之贤也明目逹聪以天下之耳目为耳目也上下远近俱无壅蔽圣人作而万物睹矣继乱者急于下情之通舜受于尧而先此四事理之流通而不可壅虽治世不可忽也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维时柔远能迩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食者民之重也不伤农时则食自足教十二牧以为治之大纲也十二牧知此则诸侯莫不然矣此数语如桑麻榖粟初无惊人可喜之论大略不过使民不失时远者柔之迩者能之尊徳信善皆于根本求之耳十二牧领此而归守其土疆岂有为国生事如后世求边功者哉此盖为治之当然后之兴王虽不能尽亦有暗合而默契者由是言之百世可知也而难任人难之一字甚严曰难者非持去之而巳常有戒谨恐惧之意当时既无任人何难之有盖此心不可以不常存也少不戒谨恐惧则任人或得乘其间矣如人之身元气虽固不废保护则外邪客气无自而入茍不于难任人留意则虽为治品目如前亦㡬成而败将盛复衰前功俱废矣惟常难任人然后可以成功何者无人间坏隳废之也如此则天下常治蛮夷虽介在一隅岂不犂然有当于心其有不率服者乎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恵畴舜曰者史官记事之法于舜即位之初言舜曰则自此以下凡称帝者皆帝舜也百揆重任也故必咨于四岳奋庸二字不可不深求有能奋起事㓛以熙我之事者则使之宅百揆之职夫奋励激昂之人兴废补弊之时用之可也舜之时天下巳治矣复奋其用不㡬于生事乎天下之理不进则退中间无可立之理常存奋起之心所以为生生不穷日新之道一止则退虽极治之时此意常不可少推之学者亦然亮采𠅤畴为相之道也亮采者谓明天下之事谋王体断国论必明于事而后可恵畴者谓顺天下人才而任之人各有所长顺而任之而已百揆者宰相之职求相于四岳也
  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佥曰司空伯禹可以当百揆之任矣帝曰俞深领四岳之言亦知禹可以宅百揆也所谓谋及乃心谋及卿士矣遂咨禹平水土之事使之复加勤勉以治百揆惟时懋哉者禹有平水土之功至于为相治天下亦勉此功而巳则知百揆之任不可以茍得或谓禹不可矜水土之功而忽天下之务必加懋勉之功然后称百揆之任则知百揆之任不可以茍居其意一也
  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
  禹之逊所谓九官济济相逊和之至也帝灼知稷契𦤎陶可以宅揆禹之逊也出于诚实既深领禹之言矣而往哉之命终不可易以是知舜禹君臣之间诚实相遇禹不虚辞舜不虚受唐虞之象可知观舜之命禹见舜有天下而不与焉夫杀其父而用其子都俞一堂舜无自疑之心禹亦安受其位而不歉不加一毫人伪纯于天也
  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榖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舜命此三人而三人皆不辞各自知其才果足以当此也舜之时烝民乃粒矣未尝阻饥五典克从矣未尝不亲不逊蛮夷率服矣未尝猾夏圣人为治常存不治之心也命弃之言至于播百榖民已足食则无阻饥之患民不阻饥百榖其可已于播乎使弃常体阻饥之心见乃粒之民若见阻饥之民则于百榖不期播而自播而弃之事尽矣于阻饥之言见圣人乃粒烝民有无穷之心于播之一言见弃精神运用生生日新之意契与皋陶之事由此而可推矣五典天下之逹道也安可不敬在宽者见圣人度量涵容如天地之大令契大其规模天下之众尽置之五教之中包含不遗此在宽之意况敬之中恢廓广大无有穷巳也惟明克允允当也明则当其情矣敬敷五教在宽即慎徽之意也详略不同者圣贤之分也圣人安而行之故止言慎徽而巳贤者则既言敬敷又言在宽大抵五典人心皆有而教自我出岂可不敬然敬非拘迫之谓宽者渐渍涵飬使自发也古者合兵刑为一官兵即刑之大者三就轻重与轻重之间三居远近与远近之间也惟明克允者盖于三就三居之间恐有差舛差舛则非允之谓也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让于殳斨暨伯与帝曰俞往哉汝谐
  圣人事事物物无不全备工者金工土工石工木工兽工草工之类与后世技巧工匠咸精其能者事同而意异也学者又当于若字求之谐之一字生于若之一字也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往哉汝谐君为万物之主凡天地之间一物失所舜见之皆已之责故上下草木鸟兽莫不有职以主之上下者高下之谓非曰上天下地也后世之君富国强兵乃其职耳岂识代天理物之意哉民与物理一而分殊民且不恤况于物乎观此足以见唐虞天涵地育广大之象舜尝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地平天成之后复使掌山泽之事盖因其昔所经历而用之若之为言反乎前之谓也虽然舜若鸟兽草木任之止益一人而已其它命官皆治人之事详略不同者仁民而爱物之意也人各有伦分量等差不可逾躐禹之所逊人品之上者不可移而列于殳斨伯与朱虎熊罴也垂益之所逊人品之次者不可进而侪于皋陶稷契也则知分量大小非勉彊之所能及也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
  礼重事也故咨于四岳三礼者天神地祗人鬼之礼也典礼之官将以对越天地感格鬼神非至敬有道之士不可故曰夙夜惟寅寅者敬也自旦至暮无时而不敬也直哉惟清直者敬以直内之直而无私志邪虑也既无私邪之累则清明在躬无一毫足以汨其心矣敬之功于此可见典礼之事至重故再三命之帝曰俞往钦哉钦之用于礼为尤切也舜命九官惟禹与伯夷咨四岳缓急大小之不同也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典乐教胄子夔之职兼二事也乐与教相关不可以不兼乐者广大易直感人也深故掌乐必兼教之任动荡感发使人之良心油然而生教人之道无大于此周之大司乐掌成均之法汉之太常犹领太学其意久而犹不废也以此知教人不在规矩诵说之间矣直而温至简而无傲皆教者之事也不直则道不见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不为拙工改废绳墨又必温而后可亲如即之也温之温诗载色载笑匪怒伊教是也直而温则不至于径情矣宽者规模广大也栗者工夫缜密也规模既大又必其中工夫缜密不缜密则有汗漫卤莽之患矣刚者师严道尊之意无虐者又必使人不至于不安之地不彊其所不能也简者简默自居如举一隅引而不发之意无傲者不可以天下之才为不可教而不屑也诗言志志者诗之所出诗者乐之所本歌此诗而长言之于歌咏长言之中自有高下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五声成焉十二律以和之是以成八音八音能谐和而不相夺伦神人是以和盖乐从人心出声音之道与政通此理未尝间断政事有差舛人心有沾滞见于音者不得其谐在显则人失其和在幽则神失其和矣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或者以为脱简亦未可知不然夔若自言其功盖闻舜之言心领神受曰于予击拊之际百兽尚将率舞则神人以和可知
  帝曰龙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谗说点白成黒殄行自绝其行诡异之人也闻见之间易于惊怖故命纳言之官以通上下之情龙之命在九官之后者盖太平无事之世深𢙢邪言足以乱政如人之身平居无事脉络流通则外邪无自而入天下已治通逹上下之情不可无人委之専职则责重而察之也时纳言之司通上下之枢纽舜时虽无此事通塞之系治道之大无时而可忽也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
  此段与命九官之文通看意味深至钦哉惟时亮天功二十有二人治职之统要也惟其钦故不失时如介于石不终日贞吉敬心不存则当为之事或至懒弛惟敬心无间断则事不先时不后时矣凡九官所治之事皆天工也逐官所命无非钦哉惟时亮天功之意三载三考待之以久也于此见尧舜宽大又与王者气量不同
  分北三苖
  三苗左洞庭右彭蠡本在南方至于此迁之北如迁商顽民变薄俗之道也前此窜三苖但窜其君耳恶党未化故迁之于此史官独载分北三苖与尧典独书共鲧之事同见万国皆顺轨也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
  舜自初即位至陟方乃死凡五十载今舜典一篇载舜即位一年之事若不能尽五十年之治盖舜之治天下自始立规模后之号令纪纲非无变易而皆自此出也史官载其一年而略其馀规模一定四十九年之事皆枝叶流𣲖也此最作史之妙又见人君为治之要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    宋 时澜 撰
  大禹谟第三      虞书
  皋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皋陶谟益稷谟
  孔子序书以三语包括三篇之大义帝舜申之尤有深旨皋陶矢谟舜则曰时乃功禹成功舜则曰禹亦昌言说者多以此为申之之意非也盖皋陶固有谟禹固有功舜无以申之则谟与功之功用未著也惟申之则谟与功始昭著暴白而不可掩观申之一字见舜得君道之象譬之烛焉未燃之时烛而巳矣既燃之后则辉光发耀今之烛非前之烛矣此申之之说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文命命之有条理者如后世一札十行之意也敷于四海犹言声教讫于四海亦已至矣方且祗承于帝无一毫自有之意见禹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也然祗承与重华不同重华有日月并明之意祗承不过坤承乾之象而巳此帝王之间也
  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克艰者圣人相𫝊之道也艰者兢业之念克者一念之诚厥后厥臣各止其所之意也君克艰君之事臣克艰臣之事思不出其位也君不尽君道而下行臣事君职必亏非所谓艰厥后也臣不尽臣道而上儧君事臣职必亏非所谓艰厥臣也君臣各尽其职政何由而不乂黎民见君臣各克其艰自然而敏于徳如木之根本既固枝叶无不流畅矣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寕稽于众舍已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
  俞者舜深契于禹之言舜于克艰工夫深矣故闻禹之言有当于心大抵实尝用力于此者闻人之言心领意会闻之必切故以为信如此嘉言罔攸伏以下舜举尧克艰之道以证之也嘉言无伏于下贤无遗于野万邦复咸寕矣方且稽于众以求乎人舍其已以从乎人无告者不敢虐困穷者不敢废曰虐与废不必横政暴刑也哀怜矜悯之心有一毫精神念虑之不到是废之虐之也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武王不泄迩不忘远圣人之忧恤如此其切者非求为哀矜求免于废虐也惟帝时克尧之所克克于艰也尧之所谓艰者不出求言安民之事艰厥后之谓也
  益曰都帝徳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益又发明克艰之道言克非拘迫之谓也帝徳广运克艰之徳日日流转变动而不息周流而不居由圣而神由武而文圣神武文迭相为用无非体克艰之意于广运之中盖周流不息之道惟克艰者知之益指其大者言之也是以上为天之所眷下为四海之所归至于为天下君皆广运之所自来也益恐人止识尧之克艰不识舜之克艰故复称舜也广运者乾健不息之意止则不运惟其广运乃能克艰学者于禹益之言参而观之则克艰之义备矣人多以此帝为尧非也自舜格于文祖以前帝则称尧后则称舜禹言克艰益虑人以克艰为拘迫故以广运推明之
  禹曰恵廸吉从逆凶惟影响
  益之言开禹之言阖益言其用禹复究其本以继之益言帝徳广运其意宽而大禹虑舜或以此自恃故言天命虽不庸释然顺此道则吉从逆则凶吉凶由于顺逆之间其报应如反掌之易天理何常之有当时时省察顷刻不忘可也大抵此四节指意相承气脉相贯初无间断禹克艰之言得舜之言而益彰舜克艰之道得益之言而愈大益克艰之妙得禹之言而始备圣贤之言互相发明互相警戒于以见君道之广大而无穷君心之诚敬而不巳也
  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巳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益又言克艰之目必以事事物物而存此理吁者叹息以重其事又加之以戒哉则尤不可忽也儆戒无虞者圣贤之论治必于毫厘眇忽之中而加意无虞之中事机之所伏也圣人之心无时而不儆戒其于无虞儆戒之尤不可缓也罔失法度不独政事纪纲之谓也凡一身之间一动一作饮食起居之际莫不有法度动容周旋皆中于礼而巳罔游于逸至疑谋勿成训诂巳明事事物物欲克其艰而各致其戒亦广运之意也既随事随物而尽其理矣则凡心有所之皆广而明百字须㸔人只有一心安得有百志盖志者心之所之也一心既正则凡其所之无有不熙盖人惟未能循天下之理有当有否故有明与不明圣人动与理契凡精神心术之运随所之而光明盛大故谓之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谓不偏于人也罔咈百姓以从巳之欲谓不偏于巳也人君因百姓之誉可以验巳之治但谓之干则不可至于咈人从欲徇巳也无求与徇之私去人与已之累平而视之则见此心之本体识其本体则无荒无怠以正守之即有四夷来王之理矣无怠无荒克艰之义也非止朝廷之上无怠荒也凡治天下之道一一备具虽缓而不切者莫不讲明此之谓无怠无荒治道运行而不息心则正矣心正则家正家正则国正国正则天下正推而至于四夷来王信矣此二句极本末而言之上极言其本下极言其末若以为无荒无怠四夷即来王理虽通而事则未也
  禹曰于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飬民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
  于叹美之辞也先为叹美之言使人君不茍于听故继之曰帝念哉发号施令莫非政也惟有徳行乎其中则为善政政之所在主乎飬民徳惟善政政本于徳也政在飬民民资于政也后世富国强兵非飬民之政也自古善献言者必先格君心然后言治天下之纲目如孟子之告齐王使之反本既陈正心之道而后继之百亩之田数口之家至于鸡豚狗彘之微详及于政事之纲目盖民政出于人君之心也君心既正民政无有不善禹前与益反复议论无非孟子反本之言切于正心者以次发明六府三事之用亦孟子王政品目之谓也禹曰于言六府三事之美也帝念哉言帝当念于是也水火金木土榖天地间常用之物而有自然之序惟修者裁成使遂其性利民而不为害也正徳者正民之徳也利用者宣导流通士农工商各安其业也厚生者培飬其生也惟和者使三者浑融无间无有差戾也正徳所以正其心利用厚生所以飬其生飬其生亦所以正其心所谓日用饮食遍为尔徳也合而为九功各以成叙则形之歌咏播之乐也戒之用休以下维持保全长久之理也前一节易后一节难九功惟叙人心愿治不敢自怠九功已成怠心易生故维持之道为尤难善以戒之威以董之又劝之以九歌俾勿坏歌者所以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志虑不至于惰滞也此三句本末全备当以内外表里观之戒董则以刑赏示之在外之事也劝之以九歌则以音容飬之在内之事也此段精神全在俾字不可不详味大抵消息盈虚天理之常裁成辅相君人之道也故有盛必有衰有成必有坏理之不易也今九功既叙矣是成也不能必其不坏也圣人所以叙之歌之戒之董之劝之无非所以使九功至于勿坏俾云者盖圣人裁成辅相以赞消息盈虚之理观勿坏之意圣人无穷之心见矣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俞者舜领禹之言知其果成也地平者谓向者洪水之害高下失冝不得耕桑今也民得以安居而乐业地既平矣至于天则未尝不成何为乃在地平之后禹之治水地平可也天何赖焉盖天始万物非资人辅赞弥缝则不能以成功昏垫之害固有动植飞潜不得其性者矣是天未成也舜原其本而论之谓天地为之一新万物各得以自遂不惟一时赖之虽历万世之远不能外天地以有生外六府三事以为治是禹之功与天地相为终始而无穷也得不归之时乃功欤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总朕师
  禹有正天地之大功则可以为天地之主故舜因此以逊位也耄期者舜精力之衰将告老矣倦于勤不可不深味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与天同运何由有倦但老将至而血气若倦虽倦而于勤之意不敢㤀止倦于勤而巳非倦于道也常人之心茍至于倦即放肆而不可収圣人于勤之中察其若倦则展转而不敢居见圣人之心有加无已常病其力之不给也夫居天位者当以勤为本舜既以倦自嫌必求如舜之勤者而逊位也汝惟不怠圣人所以为圣人也不怠之言虽若常谈惟实用工者方知不怠之中深有功用天行健天之不怠也圣道运而无积圣人之不怠也自古为帝为王者功业皆以不怠而成而事事物物之备亦生于不怠也其辞约其义大逊位大事也不言其它才徳止言不怠即付以天下不怠二字足以当帝位盖帝徳广运亦不怠之功用也舜践履之熟故其言平常人之称圣人言常大而实不相近圣人之称圣人言虽小而实不外此知与不知故也且孟子之称孔子不过曰仲尼不为已甚孔子自称亦曰我学不厌而教不倦夫子所谓不厌不倦非自谦也盖圣人之道未尝一日息息则间断不可以言圣矣
  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皋陶迈种徳徳乃降黎民怀之此非禹之谦辞也禹尽克艰之道徳虽已克而常见其罔克民虽巳依而常见其不依禹之意谓位者天之位惟有徳者可以居之苟无徳而在民上民将不依矣当民不依之际岂不累帝知人之明乎此即让于徳弗嗣之意也圣人之心见天下之理广大无穷而举皋陶以自代迈种者言皋陶栽培其徳至于丰熟也徳乃降者如雨露之降黎民被其润泽罔有不怀也以皋陶之迈种比之于罔克者为如何以皋陶之民怀较之于民不依者为如何参视对观优劣自见而用舍亦可决矣禹之心灼然不敢当帝位于罔克之中但知自勉而巳此非深造克艰之学者未易语也
  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禹告舜以念皋陶之功也念之而在此释而不念亦在此名言者指其事而言之亦在此允出者反其心之所出亦在此反复皋陶之功皆在可念如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禹皋陶一体之人也禹常自见其罔克故一念所系専在皋陶惟帝念功谓帝不特念其迈种之徳亦当念其有怀民之功可也
  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于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正者典也帝者之世风俗醇厚敢干于正者已无而或干于正者亦无有舜推原其功皆由皋陶作士之力也明于五刑以弼五教以者刑与教对立出彼入此出此入彼左右辅翼使迁于善也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期者立此意则至此地也刑者刑也无刑者教也民协于中者或有所偏而刑以纠之则归于中无非大为堤防使民无入而不自得如此者是汝之功盛哉舜非以禹力称皋陶而姑言其功以塞禹之意也唐虞广大之象于此可见禹亦非文具之让也禹皋陶一体之人皋陶之徳实可以当帝位但当时有禹故以天下授禹然亦岂以禹掩皋陶之功哉子华使齐孔子虽知其乘𦘺马衣轻裘冉子请粟亦与之釡圣人非以人情与之圣人宽大自如此如此气象自尧舜以下于洙泗见之
  皋陶曰帝徳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皋陶复称舜之徳罔愆意极渊涵惟实用功之人知之夫徳至于罔愆非盛徳之至刚健纯粹质天地而不疑对百圣而不惭历万世而无弊者何以至此罔愆即克艰广运之意也皋陶独以罔愆二字该尽帝舜之徳非若后世泛言人君之徳者曰聦明曰仁智就其徳之名而称之也临下以简曰简者当于临中求之有统宗会元之意御众以宽曰宽者当于御中求之有天覆地载之意自简宽而发无非好生之徳盖好多事者必不能好生好苛刻者必不能好生惟以简宽为本故罚弗及嗣罪止其身犹不得巳况其后乎赏延于世报功之意宁过于厚人之或罹于罪本于过者虽大必宥本于故者虽小必刑罪之疑则惟轻功之疑则惟重好生之徳随寓而著而于刑故无小尤足以深见圣人好生之心何者过慈则近于姑息反所以害仁观此一编茍无刑故无小之言好生之义不备于无小之中深见圣人之所以为好生圣人见人之故于为恶者知其终不可赦也不俟其恶之大而后罪之恶大则足以灭其身矣自其小而刑之所以戢其为恶之心厚徳深仁无越于此圣人以此之心为此之徳浃洽渐渍于民心而犹有有司之犯则非唐虞之民也虽然罪疑惟轻功疑惟重较之汉宣帝综核信必何舜朝名实之不定功罪之多疑也信必之效著不过汉之宣帝而罪功未免于有疑者乃所以为舜也宣帝之信必爝火之光也帝舜之疑天地之宽也学者当致思于此意
  帝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自罔愆以下皆舜之所欲也能遂帝之欲而治者皋陶明刑弼教之功也四方风动可以见皋陶之刑矣夫刑者诛戮斩伐森然可畏何以能感动四方如此盖刑之中有教皋陶之弼教当于刑外求之此帝之所以休也则知皋陶之刑非律法之谓乃徳教也四方风动莫不鼓舞于徳教之中
  帝曰来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贤
  舜称皋陶皋陶归美于舜舜复逊位于禹故来禹而命之也夫洚水者洪水也舜之时水已平矣何以谓之儆予圣人前后相承同为一体洚水虽本以儆尧舜岂以为尧之事而已敢自安儆尧之意尧既用以自儆舜虽不见洪水之害而常若洪水之在目前其忧惧兢业之心为何如圣人之于灾异虽毫厘必加畏天地万物视为一体天地之中一物不顺无非儆予何暇计时之先后况舜之时水犹未尽平诚不可不儆也公孙弘谓尧使禹治水未闻舜之有洪水也舜居当时欲认洪水为己责弘于百世之下乃推而归于尧圣人小人之心相万也成允成功成允者先有以信天下之心也然后可以成功尧朝多耆艾旧徳盖天下之所信者也禹之治水诚难父之覆辙彰著于前禹其子也天下疑鲧之心将及于禹矣所以能成允者必有不言之孚如冰炭不待言其冷热而人自喻使禹求人之信巳则信之成禹不能必也惟天下信禹之心有素不待言𫝊所以成允而功之成随之也禹之信成于未治水之先禹之功成于人已信之后则当尧之世惟禹一人而巳故曰惟汝贤
  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
  人初立事之时在邦不敢以自懈在家不敢以自奉作为之始不期而然及功大名显则此心渐若有以自慰而随寓稍放亦势也禹居平水土成大功之后乃如立事之初方且勤于邦俭于家勤俭非二事也勤中有俭俭中有勤孜孜不息其心寂然若无一能之可观则满假之心何自而生舜命九官而独称禹之贤盖满假之心稍有片能寸长者有所未免禹有天地之大功而此心绝无又九官中之最贤者也不自满假者不必矜夸然后为满假功成之后茍自以为功即满假也禹成允成功而继之以克勤克俭所以为不自满假
  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天下之理必有对已立则物对有对则有争一矜其能一伐其功则争之理已存盖矜伐者争之对也禹之能不自以为能而视以为天下之能禹之功不自以为功而视以为天下之功是无我也无我则无对无对则无争矣禹且无我天下其与之争乎
  予懋乃徳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懋非勉之谓盖孜孜不巳之意也舜于不矜不伐中深见禹之孜孜不息懋徳无穷舜目系心化亦愈勉其徳而不自知禹有地平天成万世永赖之功故舜从而嘉之通二句而观徳之既懋始见其绩之丕使禹有如是之功而稍有骄矜则其功小矣不足谓之丕也绩之既丕亦足以见徳之懋禹所以能全是大功而不失者必其涵养宽厚度量恢大常充实于内矣亦可想像其徳之懋也圣人之心即天之心圣人之所推即天所命也故舜之命禹天之历数已在汝躬矣舜谓禹徳之懋如此绩之丕如此此心此理盖纯于天也天之历数自然在躬初非历数自外而至亦不可辞矣汝终陟元后也丕绩根本之壮也懋徳培飬之丰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
  舜既授天下于禹遂命以保天下之要人君以正心为本故先之人心私心也私则胶胶扰扰自不能安道心善心也乃本然之心微妙而难见也此乃心之定体一则不杂精则不差此又下工夫处既有它定体又知所用功然后允能执其中也中之在人非前失而后得非前晦而后明也水本清沙混之沙澄而水自清矣火本明烟郁之烟去则火自明矣惟精一可以见道此理禹所自知舜复切于言者以天下授人谨之重之自不容已也继以下二句若不相干何也盖用功于精一省察之道不可不密无稽之言私言也不可稽考如潢潦之无根源非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之谓也弗询之谋私谋也阴谋险论将以贼害而不可与众共者也圣人之道质之百王而无愧安有所谓无稽之言建诸天地而不悖安有所谓弗询之谋听言之际深见精一之功孟子谓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见善明用心刚是以于邪遁之辞皆知其失也大抵无伪不能乱真无邪不能干正孔子曰不知言无以为君子使禹有心于执中而辨别言谋之不审则操守之不谨识见之未明何以为中哉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可爱固君也而民则甚可畏享无敌无伦之富贵岂不可爱以一身宅乎万民之上其可畏不亦甚哉众固常戴后然非众则难与守邦后者人心之所归赴邦者非人君所能自守也见君民一体之意位天位也可不钦哉钦之一字百圣用功之地尧舜相𫝊皆不外此谨乃有位曰乃者深意所寓既钦又谨乃能有位则知位不可以茍居也可愿者犹孟子之可欲敬修者用功之无已也大抵善心难持于可愿欲之事尤当加敬以修之圣人之心纯乎敬既曰钦又曰谨复曰敬舜纯诚之实积于中故纯诚之言发于外也四海困穷舜垂拱视天民之阜矣安有困穷之民邪圣人之心常若不足视四海如悉在困穷之域此非舜之谦辞学者冝深思之天禄永终言以天下付于禹则开端造始在于禹也此一编尧舜禹相𫝊之要领也尧之命舜亦不外此于论语可见书不载尧之命舜因后以见前如率百官若帝之初皆史之要体古人作史不独书之者有意其不书者亦有意以是知唐虞史官皆有道之士也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味此二句舜若付困穷之天下授禹抚摩之责悉将于禹求之可以见以天下与人非以为徳受人之天下非以为乐也
  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
  一言之间祸福系焉出好者口也兴戎亦口也舜谓禹一言可以出好一言可以兴戎言之重如此逊位之言既出不可以再此周公谓成王天子无戏言之意虽然舜言出好兴戎言之不敢易外如有敌人之窥衅内如有权臣之乘间惟恐毫发之差人蹑其后舜之时安得有此盖谨言者圣人常行之理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从
  亦非禹谦辞在朝之臣如此众多人人而卜吉者从之不必専主于一人也
  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卜不习吉
  择时人作卜筮此官占也未占之先自断于心而后命于元龟我志既先定矣以次而谋之人谋之鬼谋之卜筮圣人占卜非泛然无主于中委占卜以为定论也通神明为一理懋徳嘉绩之时见巳定矣固知天人之理不违于是也其所以谋之幽明者参之以为证验耳后世遇事不能以自决取决于幽明之间如之何而可决也心者神明之舍昧此之神明求彼之神明是以甲可乙否终无定议舜以天下授之禹舜志既先定人民得其所依鬼神得其所主舜虽不稽之幽明想幽明之理巳流通而无间况验之卜已吉矣岂俟再言乎禹之嗣舜断无可疑矣
  禹拜稽首固辞帝曰毋惟汝谐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禹至此犹拜稽首固辞有皋陶则辞之皋陶有功臣则辞之功臣无可辞矣而犹辞非过于谦也恐天心之未从人心之未协耳帝曰毋惟汝谐和同天人之意也正月朔旦与天下更始而听新君之号令也受命于神宗亦舜受终于文祖之意神宗尧也天下者尧之天下受命于神宗示不敢専也率百官若帝之初自璿玑玉衡至于巡守皆如舜之故事
  帝曰咨禹惟时有苗弗率汝徂征
  舜窜三苗止窜其君耳又分北之分其恶类使不至党比耳至此犹未率化可见苗民之顽以舜为之君化之不服彊梗顽很日甚于前禹摄位之初舜命之徂征圣人自反之既尽不得已而至于征曰弗率者化之非一端而终弗率也
  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
  以上伐下有征而无战则誓师之辞似不必作况尧舜之时不战而屈人兵亦安用夫誓师之辞哉大抵茍至于用兵则誓师不可免既以锋刄矢石相交岂可不临事而惧先事而戒禹誓于师正此意也济济者欲其军伍行阵之间整肃而不乱也
  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有苗之罪尽出于昏迷不恭列数之恶皆从此出尧之所以为尧允恭克逊尔舜之所以为舜温恭允肃尔有苗之为有苗实在于昏迷不恭盖不恭者为恶之本原昏迷之中养成不恭之念遂至于为侮慢自贤之事夫不恭侮慢百罪之縂贯虽四凶抵诛亦不过此所谓象恭滔天方命圯族皆不恭侮慢之变态苗以一人之身而备数人之恶反道败徳者恭则顺不恭则不顺乎正理矣不恭以接贤者冝其望望然而去之同恶相济者皆小人也民于是而弃之天于是而降咎不恭之心与民与天皆扞格背戾而不相通夫安得而不征
  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奉辞伐罪深见舜命禹徂征之举出于不得已而非轻举也其与后世责昭王之不复反取侮于水滨之语者异矣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圣人遇戎而戒理当如此彼宋襄不禽二毛以自欺是教其众心力之不尽也
  三旬苗民逆命
  奉辞伐罪兵至则服此帝王之举而三旬之久犹逆命者何也非徂征之先尚有毫厘之未尽也圣人至于兴师其揆于我察于彼者至矣审矣义尽理极而后征之但苗民障蔽之深自有难感动者正当以天地观之一气之春草木发生而阴崖深谷甲者未坼根者未芽岂春气之或偏欤固阴凝结壅蔽阳和姑少俟之及其流畅昔之未发生者悉坼而悉芽矣苗民三旬逆命寒气凝结壅蔽之时也舜之春风和气举世游泳苗民虽顽固有时而被其泽矣
  益赞于禹曰惟徳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栗瞽亦允若至𫍯感神矧兹有苗
  赞之意不可不味也禹征有苗而苖不服非教化之不善而苗民不率也禹之心茍以为弗率在苗而非教化之未至则满矣自反愈至而不罪苗乃谦也谦则有受益之理满则有招损之道月亏则必盈日中则必昃也满损谦益此乃天道圣人工夫无穷其心纯亦不已所以与天道相通而无间禹大圣人也见有苗之未化哀矜而自勉以修教化之未至而益又从而赞之赞者犹赞天地之化育禹已有是心而益赞之非告之以其所未知也惟徳动天天且可以徳动况苗民天地间之一物乎方舜之初于历山也其往于田日号泣于天于父母天未有不爱其物者父母未有不爱其子者父母天也父母之不我爱必为子之道未尽也号泣者自怨自艾也负罪引慝者舜之事亲岂有罪慝而其心常若负无穷之过恶无一毫可以自赎敬其事以见瞽瞍夔䕫斋栗如前临深渊后逼猛虎而瞽亦信顺乃春气之流畅也至𫍯可以感神神与人一理也历举天之可动神之可感人如瞽瞍亦可以使之允若则岂苖民之不可格当时虞廷如禹如益皆实用功者故其言深见天理如此
  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徳舞干羽于两阶
  禹已知此理益又从而赞之禹神领心受无所疑滞如曾子之唯两相忘于言意之外即班还其师整肃其旅无踌蹰之意帝乃诞敷文徳帝之文徳素敷于天下又大敷之则和气弥满熏蒸于天地之间此诞敷之意也舞干羽于两阶朝廷闲暇礼文之肄非有意以示有苗也孟子曰自反而忠矣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犹是也曰此必妄人也已其与禽兽奚择焉夫孟子自反之尽付之妄人付之禽兽舜之自尽可谓至矣有苗三旬不服岂不可以付之妄人与禽兽乎乃诞敷文徳求之已而不求之苗则知圣贤之度量不同矣
  七旬有苗格
  春意浸盛寒谷发露而草木无不发生造化之效有迟速而万物由于造化之中以自遂者本无厚薄也知此则三旬之逆初非可怒七旬之格亦非独迟先春后春各有其时至此不得不格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四    宋 时澜 撰
  皋陶谟第四      虞书
  曰若稽古皋陶
  尧舜禹谓之若稽古固也皋陶臣也亦与三圣人并称何哉盖舜以孝禹以功皋陶以谟后世尝并称美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已忧未闻舎皋陶而独称禹也禹皋陶一体之人也使禹不受舜之位则皋陶为天子矣使舜不受尧之位则四岳为天子矣皋陶亦尧时四岳之类也况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益稷之徒不得而与也虞廷之臣独皋陶称若稽古史臣特以是推皋陶而附之于三圣人之列皋陶与禹分位相去不远皆亚圣也
  曰允廸厥徳谟明弼谐
  此二句史官所以断皋陶之为人有徳者必有言皋陶以谟闻于天下史官恐人徒知其谟而不知其谟之出于徳故先言允廸厥徳指其根本以示人也惟其有徳故以谟则明以弼君则谐和允迪者实用工履践之地也
  禹曰俞如何
  或言上有阙文未可知皋陶必先有所言禹始发问如大禹谟先载禹言之类
  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
  都者叹美之辞也先叹美而后言者不敢易其辞也大抵齐家治国至于平天下皆自身修而出故当修身之际必深思永久之理可久而后功用无穷也惇叙九族自身修而见于齐家也伊川家人传曰正伦理笃恩义惟惇叙足以该齐家之道也庶明励翼又大于一家者朝廷之上百官之中明白一心各思勉励翼敬以奉其职翼与小心翼翼之翼同自齐家以至于治国皆自根本始故曰迩可远在兹可之一字不可不味可者明其有此理也盖用工不已则其理可远非谓修身即能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禹拜昌言曰俞
  禹克勤克俭不自满假学问工夫之深其于身修思永之道巳入其奥故闻皋陶之言不特俞之且拜之盖深契乎心故感发之机形之拜而不自知孟子所谓禹闻善言则拜也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
  皋陶言自修身至于治国平天下本末巳备茍不明所谓知人安民则不足以尽修身之理盖知人安民乃修身中纲目之大者皋陶特指以为言谓修身之道当先于其大者而致力两曰在者辞定而理决可以知其为修身用工之地也
  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禹与皋陶其心相应故闻其言悄然而叹盖禹于克艰之理践履既深而知知人安民之为不易吁者叹其难之意非病其难也咸若时谓两者俱如此虽以帝舜之圣尚亦难之况于已乎见禹用工之切不独见已之难而又见舜之难故予何言思日孜孜常有不自足之心视知人安民为至重谓知人即哲即可谓之能官人安民即惠即可以致黎民之怀哲惠两尽何忧驩兜何迁有苖何畏巧言令色孔壬若有惊愕怪讶之意要之哲惠之理禹已心知意会践履之人实知其中工夫之多故闻其言论其事不觉自以为难也若未尝学问口耳之间浮听而浪言之必以知人安民为何难曽不知尧舜修已以安百姓其犹病诸尧舜非病而不能行兢兢业业以尽其道也知尧舜病诸之意则知禹难之之意
  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载采采皋陶闻禹以为难乃告以切近用工之地谓人之行亦有九徳之可观亦可以即其行而言人之有徳曰亦者自是可以造知人安民之道也皋陶言不尽意乃言曰将事事而条陈之采事也载自任也皋陶自任事事条陈盖深与禹相得言之未尽故继言之不待问也
  禹曰何
  皋陶曰载采采而未言其目禹即叩采采之意皋陶之言未终而禹即问如人对语意味相属其中自有不容巳者
  皋陶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彰厥有常吉哉
  皋陶于此历言之九徳非相济之谓也栗济宽立济柔即不可谓之宽徳柔徳矣盖有所偏然后有所济既谓之徳则纯全也如宽而不栗则纵弛之人柔而不立则懦弱之人岂所谓徳乎九徳盖自然而然莫之为而为者初不俟强勉作为也大抵宽多失于阔略宽之中必自有所谓整齐者柔多失之委靡柔之中必自有所谓卓立者愿者持心谨悫耻言人过多不尽情自以为恭也殊不知责难于君谓之恭待人不以诚实乃不恭之大者乱者能治乱之人多恃才作为大则为鲧小则为盆成括必加之以敬则处事而当扰者通熟于事之人恃其通熟心忽而志缓反失之犹豫必加果毅则任事而成直者多失于讦必养之以温简者多失于卤莽必収之以廉隅刚者多不充实所谓枨也欲焉得刚惟刚而能塞则如孟子至大至刚浩然之气塞乎天地彊者多失于勇而无义所谓有勇而无义为乱惟彊而有义则如孟子之过孟贲远矣彰厥有常吉哉凡此九徳又当观之于平昔考之于闲暇惟徳之有常者彰而用之则为国家之福常者常久而不变也
  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徳亮采有邦皋陶既言九徳之目矣而继之以徳之序三徳之人大夫所当用也日宣逹其情而使至于无𨼆则有家之事自夙夜而浚明观浚明之象若整整然有条理而不紊也六徳之人诸侯所当用也日严祗敬与日宣之意合而观之谓之宣则敬在其中矣此特言严祗敬位愈高而心愈敬也虽有三徳六徳之人而不知此则亦徒然尔鲁穆公之侧非无子思齐宣王之国非无孟子但穆宣无日宣祗敬之心所以不能浚明其家亮采其邦也日宣严祗自有尊礼信任之意在其中三徳六徳不必指言于九徳之中得其三得其六也治有广狭事有小大故所用之人有多寡也
  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见此人君如天之无不覆地之无不载不以一己之才为才而敛天下之才以为才故合九徳之人而受之又布之于职事之间使九徳之人咸事而无遗才俊乂之人在官而无旷职此人君之体也然犹言百僚师师百工惟时何也盖众贤既进犹有所当用心者惟圣人乃能公天下以为心降圣人一等未必能免毫厘之私若果有之岂能逓相观法以兴事造业则必分朋立党反以害事故咸事在官之后必有以兴起其相师之风而钦哉惟时以亮天功可也百僚百工非有不同师师有僚友之义故曰僚自职业言之故曰工抚于五辰在天得其全者为五辰在物得其偏者为五行同此一气也自其势论之五辰在天人于何而可抚以其理论之则未尝有间在我之五行既得其理则在天之五辰亦得其理矣百僚师师百工惟时事事物物各得其性则五辰自然循轨庶绩故凝而不散也后世人臣之立功有随成而坏者是不凝也功愈久而愈隆乃凝之意
  无教逸欲有邦
  逸欲者亡国败家之事虽至无道之君岂欲有邦为此而教之哉盖一人者诸侯之观瞻上有一毫之纵弛惰慢即是教逸欲之道也
  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兢业者敬之形容也几者动之微也一日二日之中几微有万而难察兢业之心稍有不接则忘失于几微者必多矣非持敬之功深到则致察之精切何以及此自微而动之善则善之恶则恶一心之中少有不敬善恶自此判矣无旷庶官非特无其人之为旷盖非其人之为旷也天工人其代之凡在职位无非代天理物耳如天之为然后能亮天工其可不敬乎
  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𠂻哉
  天命在人自然有君臣父子之教在我则敕之敕者整齐之功也惇者厚也惟民生厚民之五典本无不厚敕之使归厚而巳敕之之道从厚则近本也物聚然后有礼人群则礼自生岂非天秩然自我而出天下惟视吾用之如何尔典礼出于天天命之谓性也曰惇曰庸修道之谓教也天叙天秩非人所为惟君与天为一故能惇之庸之也同寅协恭和𠂻哉典礼之根源也君臣聚精会神与天无间则所惇所庸乃天之典礼不然则典礼无非虚文矣
  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命有徳讨有罪直言五服五章五刑五用皆不云我者见赏罚之纯乎天也盖典礼虽本于天犹待人辅相撙节而成之若赏罚则不可加一毫于其间有一毫之人欲则赏罚我之赏罚非天之赏罚矣观鲧于舜而诛禹于舜而用此天命天讨也舜可谓不以我矣政事懋哉懋哉言赏罚此心勉勉不巳不可有一毫止息有所止息则有我之心乘间而生矣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于上下敬哉有土
  自我之言天人贯通之理也天有显道厥类惟彰自我民聪明观之于斯民生知之时则可见自我民明威观之于人心凛然不可犯之地则可见逹于上下此理彻上下而无间断有土之君其可不敬
  皋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绩皋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赞赞襄哉
  皋陶谓我之言顺果可以厎行否禹赞美其言可厎于成功皋陶慊然以为予未有知思曰赞赞襄哉而巳观皋陶陈知人安民之谟如此方且淡然不自以为可行贾𧨏治安一䇿才略如不可胜用曰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又曰陛下何不令臣属国之官视皋陶气象为如何禹与皋陶于舜之前交陈治道周旋切至舜恭已无为听臣之论治而已言若稽古止于皋陶见皋陶之徳与禹相参
  益稷第五         虞书
  益稷
  益稷与皋陶谟文相连以简编之重分为两篇议论相承初不间断益稷名篇非有意但以禹首举益稷为言故取以纪其目如论语学而子罕无他义理取其初说以记纪事之次序耳
  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皋陶之谟既陈舜见禹在侧故来禹亦使昌言而无𨼆犹露斧凿禹曰都以下三句与曽点之言略相似但曽点气象犹有未平圣贤分量不同此则穏贴耳禹所以不言惟思日孜孜盖其用心在纯亦不巳之地造理之深见天下之理无穷愈加勉而愈不自足孔子谓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正此意也禹忧其职之未尽如此何暇分其心于陈谟
  皋陶曰吁如何
  吁亦悄然之辞畏圣人之意皋陶用功亦造禹地故复问其如何也
  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予乘四载随山刊木暨益奏庶鲜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皋陶曰俞师汝昌言
  予乘四载即旧注所谓水乘舟陆乘车泥乘輴山乘樏也随山刊其木以相视水势于是与益进众鸟兽之食于民九川水之大者俾入于海畎浍水之小者俾入于川大水决而有所入小水濬而有所归治水之序也于是与稷播艰食奏鲜食鲜食亦鸟兽之食也水土方平民之播种尚艰故曰艰食粟榖之食也惟其艰故以鲜食兼之当洪水未平之时道路壅塞阻不相通九州所有偏聚其处至是懋迁彼此之有无更相补易化其所居使之均足烝民乃粒曰乃者深见艰难之意洪水之势滔天禹之用工非一手一足之力非一朝一夕之故然后乃得而粒食万邦以治此非禹之夸辞也禹在虞朝不矜不伐不自满假成功之后宜其所过者化而日求新功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夫子则曰是道也何足以臧禹圣人也岂不知此乃历举其功若矜伐者何也盖艰难之念恐其易忘平成之功恐其难保正如管仲告桓公无忘在莒时之意其意谓昔者艰难如此今虽平成昔者之心顷刻不可忘正其持敬不息之工夫所不期而发也禹虽不陈谟乃陈谟之大者故皋陶曰师汝昌言使禹自言其功而非有深意何以谓之昌言哉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
  吁而曰都者禹体得艰难戒惧之中有至乐之地也帝曰俞领其言而叹其然也
  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
  止者知其所止之止将以安汝心之所止必于动之微及静而无事之时常致省察之功又必辅弼之人直而无𨼆不直则启沃之功不至省察之所不及所止或不得其安矣大抵治身之道毫厘眇忽晏闲暇豫工夫最切而绳愆纠谬格其非心堤防最要惟几惟康则内得其养其弼直则外得其养内外交得其养则茍有所动而舟车所至日月所照莫不翕然大应所徯之志矣徯志者人有此志徯望于我我之动能大应之则昭然可以对越上帝之心不辱天佑下民作君师之意故天从而命之用至休美以是知天命非自外至从而申之耳有以治己之心有以契天下之心而昭然可以对越上帝之心天岂庸释哉
  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
  帝深领禹之言实欲用功是以深知左右顷刻不可无人而再三反复臣邻之义的切如此臣邻指禹言之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𢑴藻火粉米黼黻𫄨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
  作朕股肱耳目君为元首股肱耳目臣为之君臣相须为一体也予欲左右扶持其民翼而左右者汝也予欲宣康济之力而及于四方为其事者汝也竭股肱之劳以任天下非一手一足之谓也予欲观古人之象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自黄帝巳有衣裳故曰观也日月星辰山龙华虫此六章者会之于衣以为在上之服宗庙之𢑴尊亦用此六章之饰藻火粉米黼黻此六章者绣之于𫄨以为在下之服凡此十二章以五采施五色而作服所赖以明之者汝也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六律五声八音者天地自然之和也以此察治忽则无纎毫之伪出纳五言五言乐之成言者三百篇之诗是也诗有出于上者为出有出于下者为纳出纳作之于乐所赖以听之者汝也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不独教禹作股肱耳目至此舜连一身亦责付禹也古人君臣之义委任之至如此舜之为君非有所慊而畏人之后言非容受之意有所未尽而致人之后言虞廷之臣又非肯欺其君而为面是背非之行也圣人敬畏无巳虗怀待谏惟恐过之不闻而深忧夫至尊居于九重之上在下者常有难言之患求言之切至也凡此数端皆所以论为治之道作服饰以祭天地宗庙礼之大者也六律八音五声乐之大者也治定功成制礼作乐之时也礼乐非可以虚文举言礼乐必于左右宣力之后者人民和气浃洽然后可以兴礼乐固有次序也
  钦四邻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
  四邻左右前后之近臣也师臣者帝宾臣者王友臣者霸自古以来成王畏相无不以钦大臣而兴者皆原于舜臣邻之意也自此论教育人才之理庶顽谗说若不在是于是収而化之始则用射侯之礼以明之射者心正然后能中揖让而升下而饮非敬不可所以发其敬心也挞而记之记者使之自记非教者记之也又书之于简册以识其过人之有过窘诮之时愧悔之意必生渐久而渐忘是以改过常不力挞而必记又有书以识之非斥绝之也存其过所以存其耻目接于所记所书则必耻耻则善心生欲并生哉欲与之并生于天地之间善者生之理也工者掌诵诗之官也时而飏之飏其诗也以验其从化与否也诗者出于情性古人采诗以观民风即此意也春秋列国盟会赋诗之际不能自𨼆其情况唐虞之时诗有不出于真情者乎歌其诗以观之感格而化者可得而知而感化者复有浅深或尊承之或任用之至于怙终不悛者而后用法以刑之舜何为于谗说者教之如此其至盖作之君作之师不如是则不足以尽君师之职也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明庶以功车服以庸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
  俞哉者然其言而犹有可言之谓也教育之道固详矣然或挞或识规模若迫顽谗之人亦具天地之理人君统大体以临之示大法以警之则谁敢不逊敢不敬应上之规模广大故功用之著于下者亦广大普天之下率土之滨莫不精白承休徳所谓顽谗自无有也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禹不待舜问即言帝若不如此用人则将见皆同日而奏无功欲舜灼然尽心于此大者否则即有如此大害也前一节议论必得此一节议论其义始备
  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额额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
  禹既推其理之广大又収拾于工夫之切近者言丹朱之傲始于慢游是好尔慢游不巳遂至于傲虐是作夫慢游之罪不过怠惰嬉游何至于傲虐之作而用是以殄厥世盖为恶之初以慢游之过小为不害日复一日恶力浸长则慢游之念转为傲虐而不自知傲而至于虐恶力猛矣则何恶不可为及其成熟自然足以殄厥世也罔昼夜额额额额然勇于恶昏肆而穷日夜之力也舜大圣人也视丹朱不啻天渊禹为舜忧而恐其若丹朱之傲何也圣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天地之中一物顺理无非所以发吾之良心一物不顺理无非所以警吾不善之端也所谓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丹朱之不肖去舜虽远而慢游之初实人心之所易入安得不要其终以为戒见圣人之工夫愈无穷也
  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廸有功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
  禹惩丹朱之恶而求之于身曰创者见恶而为善之力也恶在丹朱创在禹是禹因傲而得敬也平成功用尽于此而出也丹朱至于殄世其始不过慢心禹至于各迪有功其始不过敬心善恶之端也予弗子惟荒度土功禹以天下为一已忧也五服二千五百里方面共五千每州各立一师外及四海皆立五长以相统率禹经理天下之大略也各迪有功苗顽弗即工深足以见舜世教化之盛各迪有功如周时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天下皆迪功则不即功者易见独举苗一人之顽弗即其工则自苗之外必无不即工之人矣以禹之敬勤劳治水如此惩创自反如此苗尚未即工则敬之工夫其可已乎帝其念哉禹将与帝相与自反共致力于未尽之工夫也不徒苗之顽在所当念天下之事尽在于艰难之中念哉之意无时而可巳也
  帝曰迪朕徳时乃功惟叙皋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舜谓能导迪我之徳者皆禹之功秩然而有次序归各迪有功之功于禹也皋陶祗敬汝之功施象刑而极其明任苗弗即工之责于皋陶也功归之禹责任之皋陶而舜无所与君臣一体本无间也
  夔曰戛撃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徳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此又一节也治定功成夔故以乐之至和为言祖考来格其幽𡨋所感如此虞宾在位群后以徳相逊所谓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济济多士秉文之徳也其明而人和如此则堂上之乐可知矣至于堂下之乐作鸟兽跄跄然而舞其和又可知也箫韶九成乐大备之时虽至治之祥如凤凰亦来仪言和之至也史官特以虞乐结虞书五篇之终盖成于乐帝王至治之盛泰和之气鼓舞动荡者如此如祖考如虞宾如群后如鸟兽如凤凰如百兽尽在舜和气之中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夔又申言之曰我作乐百兽无知者尚且率舞则庶尹信其和谐夔前言舜乐如此之盛矣至此再言夔曰于予以别之盖前之乐舜之乐也后之乐夔之乐也舜乐之盛虽职在后夔而实本于帝舜之徳于此而后自谓我之乐非自夸也乐使人鼓舞动荡而不自知所谓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巳也所以重复言之感发而不能自己击拊即前之戛击搏拊也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
  见于歌诗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也不惟夔之言乐重复而不能巳舜发于言语亦不能已所以帝庸作歌曰乃赓载歌又歌曰亦重复而不自觉盖鼓舞动荡乐之体也敕天之命惟时惟几此圣人之真乐也庸者因用此以作歌也天命流行内而起居寝处外而天下万事无非天命必有以敕正之敕之工夫少间便不是天命杂于人为矣则天命即不得其正矣敕者整敕之意也时者时时敕之几又时之微者也若顷刻之际几微之中一毫不敕则私欲间之此精密之工夫也大抵天命流行而不息圣人亦当流行而不息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巳又曰文王之徳之纯纯亦不已观不已之意则知时几之意矣此舜居太平极治之心也
  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
  言敕天之命惟时惟几必赖人臣辅佐君对臣则先言股肱喜亦奋庸之意也股肱喜而常举是意于下则元首兴起不昏滞于上矣朝廷如此百工安得不广且明哉
  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
  飏言者大声而言也形于声音动于忾叹而不自知拜手稽首大声言之念哉凡率作兴事之际必常常致其敬也所谓率作兴事慎乃宪最要看大率人一味兴起去做事都不思只是会有失兴者奋励之谓也事固以奋庸而立又必谨守其法加之以钦此是情性之正天理之公矣屡省乃成不可作保治看只是时时思量所以成处屡者无时而不省也乃者事之所以成也事所以成时时省之盖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当既济大亨之时省察之功不可歇也
  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臣称君则先言元首明者君道之本体也居上克明惟明明后元首明于上则股肱无有不良归美未几警戒继之圣贤相与之意也
  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君道在于无为侵臣之职则丛脞哉丛脞者不知纲领之谓也舜之时太平无事不可复有所増茍彊欲有为即成丛脞之害臣歌先元首君歌先股肱交相责任之义也
  帝拜曰俞往钦哉
  皋陶切直辨论至此深契帝舜之心拜而受之有不自觉盖古者君臣席地而坐故闻皋陶之言而遽拜君犹父也无拜臣之礼一言之间可以为帝者师以师礼拜而俞之观往钦哉一语古人所谓尧舜虽没千百年其心至今犹在也此篇大槩脉络固相通然其间非一时之言往钦哉之言意有不同前者以戒群臣往敬其所行此乃君臣相戒自今巳往敬而勿失舜皋陶之赓歌三百篇之祖也治定功成君臣陶于至和不能自巳正薫陶浃洽手舞足蹈之时于是时而作歌宜其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蹈厉而云敕天之命惟时惟几至乐乃在警戒畏惧之中皋陶闻之天机自动飏言大呼亦当铺张治功而不出于规矩凖绳之中皆不失其则者所以见情性之正而为本于三百篇也皋陶之歌百代为君者所当戒而于舜时为尤切舜之时恭已正南面法度彰礼乐著群贤布职但总其大纲不可复加正所谓无妄之往何之矣二典三谟或记其臣之拜或记其君之拜皆和气浃洽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五    宋 时澜 撰
  禹贡第一       夏书
  禹别九州随山濬川任土作贡
  九州之界自古固有共工氏之霸九州是也洪水湮没踪迹渐亡禹之治水先治其经界经界既定则可用工然后随山濬川任土作贡随山者或谓随山开导以观水势或谓随山即所以导水况升高则可以视下而山脉与水脉相通观山脉亦可以知水脉濬川者濬治其川也益稷言濬畎浍距川此独言川举其大也任土作贡任物土之宜以作贡赋之法随山濬川足以见禹之智任土作贡足以见禹之仁孔子序书以此二句该尽一篇之义禹治水之规模于此可见
  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史官作禹贡首言禹敷土见禹之胸中先有一定之规模分布九州之土某土如此某土如彼然后用工所以有成若逐州临时乃为方略则散乱参错劳而无成功矣禹之治水其大规模在于先敷土而已不然滔天之状规模不立人力将于何而施邪刊木所以通道奠高山大川者先定每州之高山以为每州之标凖次辨其大川之所归亦以为标凖也标凖既立则可以相视一州之内必有高山大川视其所表以为识而后怀襄之迹可辨矣
  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厎绩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赋惟上上错厥田惟中中恒卫既从大陆既作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他州皆举山川以为界独冀不言者帝都不必言观馀州所至可知亦以示王者无外之意也壶口梁岐皆龙门左右之外地也壶口龙门之上口水之为患本于龙门狭隘故禹凿之以行水此用工之最大者故史官首及之孟子谓禹行其所无事如凿龙门排伊阙费工不少岂得为无事哉凿其所当凿排其所当排不惮其难而止乃所以行其无事也人之为学其中节目不一若避其难而就其易谓之行其所无事其可哉推而论之则兢兢业业不害尧舜之无为不遑暇食不害文王之罔攸兼禹之治水先为其难非灼见此理自信之笃则惮而不为矣治梁及岐梁岐雍州之山也禹在冀州而治之何也盖河水径自梁岐河流欲通所以先治梁岐也太原岳阳以为标凖也覃怀厎绩凡言厎绩皆水之难治而用工多者也厥土惟白壤水患平则土色见矣赋上上田中中差四等者冀帝都也百物所聚百事所出利之渊薮所以赋特重于他州相权以为平也或谓水土初平制赋各随其力后以渐增之此以后世利心窥圣人圣人正欲当水土初平之时人力未尽修地力未尽辟制为贡法异时人众地辟赋不加多而天下之有馀常藏之于民也恒卫既从大陆既作平水土或言于田赋之前或言于田赋之后在前者其害大不可不先治在后者其害小故徐而治之也皮服者岛夷所贡狐裘之类也其他如卉服亦皆贡献之物夹右碣石入于河帝都通漕运之道也九州必有漕运之道以一人统天下之大丝牵绳聨凡所贡赋不可无道以达于帝都也
  济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灉沮会同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坟厥草惟繇厥木惟条厥田惟中下厥赋贞作十有三载乃同厥贡漆丝厥篚织文浮于济漯达于河
  兖居河之下流水患最盛禹既凿龙门河水至此湍激涌溢故禹不惜数百里之地疏为九河以分其势善治水者不与水争地禹之所捐不过数百里凡天下之所可居者皆禹之地也所捐者小所得者大后世河水代为人患非河之皆害人人实害于河也盖禹所疏之河皆湮塞而为平土水无所泄岂不为患水为五行之首如人之血气流转于天地之间安可壅𣻉但使有所容足矣凡猪泽之类皆禹不与水争地也治水不出两端使之有所归使之有所容大者如川如河小者如畎如浍皆令转相入以归于海或远而不达则捐数千里之地以为泽所以容之也圣人胸中广大后世浅狭也洪水未平民皆居于高丘至是乃下宅平上也洪水之时土虽有桑浸没在下岂得而蚕至是而可蚕也草惟繇木惟条兖州水害最重草木不得其性繇始抽也条始长也与渐包惟乔之义异矣人君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一草一木亦欲得其性故偹记之也漆丝织文者九州之贡考之周礼皆祭祀宗庙朝觐会同所用之物所谓万邦惟正之供也田中下赋贞第九等也作十有三载乃同者禹八年于外惟兖州十三年功乃与诸州同也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
  可以经略也
  潍淄其道厥土白坟海滨广斥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厥贡盐𫄨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作牧厥篚檿丝浮于汶达于济
  莱夷作牧中国以种植为生夷俗以畜牧为生莱夷可以畜牧则水平可知矣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蒙羽其艺大野既猪东原厎平厥土赤埴坟草木渐包厥田惟上中厥赋中中厥贡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淮夷蠙珠暨鱼厥篚玄纎缟浮于淮泗达于河
  草木渐包包结实也
  淮海惟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彭蠡既猪阳鸟攸居三江既入震泽厎定篠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乔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厥赋下上上错厥贡惟金三品瑶琨篠簜齿革羽毛惟木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厥包橘柚锡贡㳂于江海达于淮泗
  彭蠡今之鄱阳湖也阳鸟随阳之鸟今之雁也常聚于平沙昔以水溢无岸可居攸居则知岸出而水平矣鸟兽得其性也禹之治水或验之鸟兽或验之草木或验之夷狄以是知非特为人为天下万物也三江无定说或谓松江之下三江出于震泽之下恐是既疏三江震泽之水有所泄而无壅矣草木惟夭惟乔以草木验扬兖之水则兖尤甚乔与条可见也厥包橘柚锡贡圣人不以口腹劳人非宗庙宾客之大事则不贡故曰锡贡
  荆及衡阳惟荆州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潜既道云土梦作乂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中厥赋上下厥贡羽毛齿革惟金三品杶干栝柏砺砥砮丹惟箘簵楛三邦厎贡厥名包匦菁茅厥篚玄𫄸玑组九江纳锡大龟浮于江沱潜汉逾于洛至于南河
  厎贡厥名见圣人处事之精确如此天下之事每不两全观此则两全矣自杶干及楛六物非朝廷所常用也必使之贡则劳民不使之贡则或缺故惟使贡其名者名列具条目条而贡之无用止其贡则彼不劳有用使之贡则我不缺因此可以见圣人制贡之本心也三邦不名言有三国为然也纳锡大龟古一尺二寸为龟古者以大龟为宝亦不常贡必上之人锡贡然后纳也逾于洛凡曰逾者皆无水道由陆而逾也
  荆河惟豫州伊洛𤄊涧既入于河荥波既猪导菏泽被孟猪厥土惟壤下土坟垆厥田惟中上厥赋错上中厥贡漆枲𫄨纻厥篚纎纩锡贡磬错浮于洛达于河下土坟垆见土色不一
  华阳黑水惟梁州岷嶓既艺沱潜既道蔡𫎇旅平和夷厎绩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赋下中三错厥贡璆鐡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
  蔡𫎇旅平旅祭蔡𫎇之山也或谓禹不有其功而归之山川之神非也山者天地巨镇能生云气出水源禹见山川实为一体是有功于治水者故旅祭之非为文具也后世不知鬼神之义凡祭山川必泥刻为人形夫山亦万物之一止者为山流者为川飞走者为禽兽人在于两间各为其类耳今必欲以山为人则人亦可以为山矣荆岐既旅亦此意也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泾属渭汭漆沮既从沣水攸同荆岐既旅终南惇物至于鸟鼠原隰厎绩至于猪野三危既宅三苗丕叙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赋中下厥贡惟球琳琅玕
  万壑东注惟弱水之势不可东使禹谓水万折而必东亦欲导之使东则弱水终不可以东流而水患未可尽平所谓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惟圣人深得时中之理顺其势而导之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且天下之理有如此者春夏之时万物生长然亦有枯槁之根秋冬之时万物肃杀然亦有发荣之花岂害其为冬夏之节世之曲士不知此理以一回之夭一跖之寿遂疑天地之常道者多矣三危既宅三苗丕叙苗昔以不道窜于三危自后世观之以罪流放者听其自生自死在所不恤圣人之心不然方其有罪至于窜弃刑行之后施仁发政自当及之故禹治水至三危亦为之画其居宅使大得其叙后世以为投诸四裔若弃之者非圣人之心也
  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织皮崐崘析支渠搜西戎即叙导岍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壶口雷首至于太岳厎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倾朱圉鸟鼠至于太华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导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岷山之阳至于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导弱水至于合黎馀波入于流沙导黒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雍州东据河曰西河者自冀州视之则为西也凡禹贡名物地理皆考于图此特言其大意耳禹之导山导水必穷首极尾跨渉数州故言其条例于后若其细者不能槩举则分见诸州导山导水自有经纬山川之分见于九州者其经也山川之聚见于后者其纬也无经则不知其定所无纬则不知其脉络此作史之妙也导山有二说或以为随山通道以相视其源委脉络或以为治山旁小水二说当兼用禹固先相视水势不应又别巡历以治其水独以为治山旁小水则水势何由知也观其次序可见逾于河人逾之非山逾也入于海水入于海也或以为山势连属既有河以绝其势不可谓之逾也说导山者或以为三条或以为四列三条之说谓岍至碣石为一条西倾至陪尾为一条嶓冡至敷浅原为一条然内方大别在荆州岷在梁州相去数千里岂可合为一条以此知四列之说恐是自导嶓冢至于大别为一列自岷山至敷浅原为一列然岍岐嶓冢则言导西倾岷山则不言导者何也盖水出于此则言导水之所经则不言也导弱水水柔弱不能胜载故导而至合黎之地
  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阴东至于厎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洚水至于大陆或者以为河之发源自于昆仑自古未有能穷其源者故禹导河止自积石盖河之源既远出绝域禹亦不必穷其所至之处圣人一视同仁规摹虽远大亦未尝无所分限然则圣人用心其与所谓穷无穷极无极者有间矣
  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天下之水惟河患为甚故禹之导河尤为留意至于大陆河水之势最湍悍不播为九河则无以杀其怒既分为九无以合之则散漫而无所收故又同为逆河一操一纵散而复合而后河水安流
  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
  漾水流为汉至东为北江其水一其名异
  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东出于陶丘北又东至于菏又东北会于汶又北东入于海导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导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会于泾又东过漆沮入于河导洛自熊耳东北会于涧𤄊又东会于伊又东北入于河
  沇者济水之所自出九川之水惟济水最微然而能绝河经河渉汶而入于海者有本故也水之有本者如是人之为学可不立其本乎果能立本则投之患难杂之夷狄皆不咈其所行凡禹所导之水施功者则纪之天下之水不纪者亦多盖功之所不施也
  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九州之水皆同其厎平之功矣四隩者四表之外皆可宅而安居矣九州之山已刊除置坛𫮃而旅祭以告成功矣九川者九州之川已浚涤其源矣水平而复疏其源为经久之计也九泽既陂治泽非掘而深之也筑其堤岸而已浚掘之工费而所受之水亦有限因其势而筑堤则易成而蓄水多所以谓之陂也
  四海会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邦锡土姓祇台徳先不距朕行
  四方皆会同而朝王也六府孔修金木水火土谷皆得其修也庶土皆正九州之土彼此互观而各得其正也厎慎者圣人当土正之时将以制赋先存敬谨之心敬心先存然后则上中下三等之壤曲折轻重皆得其平以成赋于中邦而可以为万世之传也大抵作史叙其事者多违其心著其心者多略其事今纪禹之制赋本末皆偹厎慎者其心也则壤者其迹也以此见古之秉笔作史者皆知道之士也锡土姓古者无常姓有功徳则胙之土命之氏水患既平相与治水有功者故赏而锡之同于治水必非一人今所见惟益稷而已祇台徳先者历年之久渉地之广劳役亦多矣而天下翕然从禹之行而无距之者禹有徳以先之也禹贡所纪若皆禹之力禹岂外是以求徳哉众人为之则力也禹为之则徳也禹之尽其力者其心何如也史官恐后人因禹之胼胝而㫁以尽力之说故以徳先终之此作史之妙也
  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铚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甸服王畿也王畿而以甸服名者井牧丘甸之画大率相似夏时常以甸为凖奕奕梁山惟禹甸之少康中兴一成之田可以见甸制推而上之则为同为畿推而下之则为丘为井秸服者又去其草皮谷有壳曰粟无壳曰米地愈远输愈轻也凡一服之内四方相距各五百里如东方百里纳总西方百里亦纳总其馀可以类推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诸侯
  五百里侯服王畿之外为诸侯之服也百里采卿大夫采邑如今之职田也二百里男邦去王畿近者其势足以自立故止于一二百里尔三百里诸侯去王畿远欲以捍卫天子故三百里以壮其势也二百里之国合之则足以抗三百里之诸侯三百里诸侯有事亦不至于单弱小大相维内外相制此圣人制内外之轻重不差毫末所谓天下之势犹持衡相率而内卫者此也
  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
  绥服者去王畿渐远不可以不常存绥抚之心故以绥为名三百里揆度天子之文教而广之二百里奋武卫者绥服与蛮夷相邻夷虏之情恍惚无常不可以无武偹故二百里常奋其武以卫中国文教非于此地而废也但所奋者专在武事尔夫以二百里之国而能捍数百里之蛮者盖因其所居而使之守郷邑坟墓之所在人人自尽故二百里足矣后世不明先王之意秦至发闾左之戍以偹北边而无功万里出戍离坟墓弃井邑怨望而行遇敌望风涣散安能为备本朝之兵往往弓箭社常得力所谓弓箭社者盖近远居人自结为保社故能出力自战此先王之遗意也以此见先王之制可传于万世但人不察耳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要服已皆蛮夷矣然犹近中国故为之要约而已不一一而治之也至于荒服则愈远而不治凡曰夷曰蔡曰蛮曰流皆夷狄本名不必求其义也如汉有所谓冒顿唐有所谓突厥此岂有义可求哉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渐被暨不必自为之轻重也水患既平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也禹锡玄圭或以舜锡禹或以禹锡舜要之锡者通上下之义师锡帝曰下锡上也禹既成功故以玄圭贽见于舜以告功之成古者卿大夫以至于士相见皆有贽以通情雁雉币帛之类是也以书考之天下之水或西或东或南或北源委脉络晓然可见水平之后也滔天之时天下混为一水源委脉络非如今人有水经山海经可考禹何以知水势当导当别当过当播当同而用工也盖思日孜孜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思之之精历历可见以此知天下之事有心者无不可知无不可见也犹婴儿之在襁褓寒温饥饱岂能自言而飬之者不失其时由此心之专也






  增修东莱书说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六    宋 时澜 撰
  甘誓第二       夏书
  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
  道有升降世变风移读书者必观其时识其变尧舜禹三圣相承浑然无间至启而有䟦扈之臣风气一开有扈者诸侯之负固不服者也启往征之序言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臣与君抗其势若均其体若敌遂至于战特曰与者孔子深意视有苗弗率汝徂征之气象有间矣
  大战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
  大战于甘者陵抗不疑故敢大战尤见气象与上世异也乃召六卿者六卿兼统六师无事则为六卿有事则为六师也先儒谓司马掌兵何为临时亦分统一师必别有所谓六卿非也六卿分职司马主兵官制也六卿并将司马帅一兵制也两不相妨见官兵之制此时已定成周润色而已王曰嗟六事之人服事于六军者也予誓告汝誓告六军之众也声有扈之罪使明知之五行之气散在天地之间秀者为人偏者为万物有扈残虐生民暴殄万物威侮之实也三正者天地人之正理其名虽三其理则一在我自暴自弃则天地之正理皆怠弃而不存万恶之本原也启不历数有扈之罪自其本原言之五行三正已皆侮弃则其为恶何所不至方有扈弃侮之时天已绝其命至是惟恭行天罚而已非有私意于其间也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
  古者车战一车三人左右二人御者居中启之誓师必欲各严其部分左不攻左而攻于右右不攻右而攻于左御而不范而以诡虽有功亦不恭命也大扺天下有不可易之理不当过不及在天则为则在人则为命在师则为律事事物物皆有是理学者思不出其位行无越思此之谓也视听言动一失其则而逾其所止是左不攻左之类也师不以律则臧而凶后世吴起斩先战而奔敌斩首者盖斩首之功小乱行之罪大一乱部分则不可为师故也
  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古者用兵必载迁主载社主而赏罚听焉示不敢专也有用命而可赏者祖赏之有不用命而可戮者社戮之也此用兵之常法申戒之也予则孥戮汝者此于常法之外新出之者也戮非必为杀亦有不杀之戮如左氏所谓惟戮是闻初不至死也此启当时自为加严之意古人善于自量启知徳降于上世而又当用兵之际不嫌于加严也非特警众亦深以见启自警省敬畏之意所谓启贤能敬承继禹者此也夫承尧舜禹重熙累洽之后未尝接行阵之事一旦誓师戒敕戎阵如素讲者盖禹之家学文武两偹体用兼全本末具举不分精粗于此可见
  五子之歌第三     夏书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至五子之歌气象又不同矣孔子序书直言太康失邦见太康之恶言昆弟须于洛汭又见五子友恭爱笃之心太康既失邦矣五人相与望于洛汭徬徨痛惜形之于歌情发于中有不能自已者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徳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
  太康尸位以逸豫天之位而命之君其可以逸乐居乎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不惟逸豫夫建邦非所以逸豫则逸豫之失邦必矣亡国之君耽于逸豫则灭厥徳徳者性之固有其可灭乎虽固有之放纵不已溺于昏乱颠覆之中所谓徳者或几乎亡矣虽谓之灭可也黎民之亲其上一心一体太康既灭厥徳则心异而体觧一夫不怀圣人所惧况于黎民咸贰怨之积而洽矣当是时也太康之所以警省忧惕者宜不容已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至百馀日而不反曰乃者见太康之用工尽力于咸贰之后者盖如此也安于逸豫是理既灭天下虽危如累卵而犹以为太山也太康不知天位艰哉之义以为有此位者当享无穷之乐所以举世皆贰而无度之游方且曰乃其念甚顺而不疑也
  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
  奸雄何世无之虽尧舜之时亦有凶人在我之理既坚既正则彼无自而入茍有间隙彼必投之此后羿之距太康所以因民弗忍也若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百官得其宜万事得其叙虽后羿怀不臣之心不过一负固不服之诸侯耳亦何能为太康惟逸豫百姓离心羿所以乘间而起曰因者明天下祸乱之本在此而不在彼也使秦始皇不筑长城不起阿房陈胜吴广将何所因隋炀帝不伐辽东不治宫室李密王世充亦何所因
  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太康不顾其母与弟而恣游畋五弟朝夕左右谏之不听去之则不能情逼义迫御其母以从之亲爱痛望之至也夫兄弟非君臣比也三谏不听而去臣道也兄弟之间生死俱之不能回太康欲往之心计无所出义不可己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胸中如何哉其忠爱友恭之意展转而无所依矣以此见五子之歌非一时生意而为之蕴积之久志念已熟发之于歌故辞旨深切五子咸怨非仇怨之怨盖怨艾之怨也知其所谓怨则知述戒作歌之意矣五子之歌当以诗体观不当以书体观小弁父子之怨也五子之歌兄弟之怨也所谓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已垂涕泣而道之哀而不伤之谓也五子之歌一章切于一章一章远思大禹敬民之训二章自寻咎其取亡之道三章痛惜冀都之业四章又反复家绪之本末五章其情极矣尽取其忧愧之罪归之于已观此五章俯仰高下节奏所在五子之心为如何
  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皇祖有训是禹固著之于训辞以贻子孙也可近不可下见君民的然为一体可亲之使近不可推之使下视民为下则有邈然不相接之意矣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百世兴王之定法也且何以为邦不过合天下之民而聚之耳则民岂非邦本乎民所聚而成邦民所贰则不成邦岂非本固则邦宁乎禹受位于舜其相𫝊之要曰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躬履之久见之精切故作训以戒子孙坚决著明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禹以万世允赖之功方谓愚夫愚妇之微一能胜予功高出一世之上心常在一世之下此非敬畏之心视天下若如此盖其践履之功既到见天下实有此理匹夫之志万钧之势不能夺之一能胜予之实也一人三失一失至于三而不变不可望其复改矣频复之凶也失而即改不贰过也二失而改困而能改者也至于三失则玩而不复悔矣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明则易见暗则难知在上之人易于有不明之怨何者势均体敌有怨面言何所不明若人君之结怨于民民伏于雷霆之下不敢言而敢怒何所自发故其怨常暗而不明日深一日发则不可复救圣人所以旁搜博采以通下情盖欲图于不见也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禹持敬之工夫深至故其形容明切如此万世君人者之心也其在上者以天下为心说得广故曰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其在下者以一身为天下说得近故曽子曰启予手启予足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位虽不同其实无广狭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历数祖训一愚夫足以胜懔乎之禹咸贰之黎民乃盘游之太康其何以胜之哉五子之所以怨也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天下之事皆有其则至其则而止所谓度也夫妇之正不可废也蒐狩之常不可阙也嘉会合礼不可以去酒导民情性不可以无乐栋宇以蔽风雨垣墙以御穿窬制于圣人岂以灭徳然禽色而至于荒酒至于酣音至于嗜宇则峻之墙则雕之非其则矣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于六事之中茍有其一未有可以幸免者况俱有之五子见危亡之道如此之明而思太康之奔赴乎其中其心为如何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厎灭亡
  乱当时之纪纲乃至于灭亡言此冀方本陶唐之有委付至今岂特坠皇祖之业哉当时声明文物百蛮来朝万国面内如此之盛今乃至于不能保此时五子之心又如何玩味其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高下正如黍离之诗痛惜基业之衰
  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明明我祖万邦之君尊显如此指大禹言之也典则者所垂之训也关者通也和者平也石与钧天下所皆有不如王府之关石和钧通轻重之宜也前人事事物物精粗不遗既有其业又有其法又有其具今不能守而荒坠其绪至于覆宗绝祀举祖宗之已成一旦而废之五子之心又如何
  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徳虽悔可追
  发叹而言惜之重忧之至也万姓未尝仇五子也而五子自以一身当万姓之怨予将畴依知太康之孤离而不可立也郁陶忧结之怀忸怩惶愧之颜也此章不必以训诂求读之自使人恻然见兄弟一体之至太康失道仇不在弟五子无失何以忸怩盖视太康所为如己为之故弗慎厥徳虽悔可追如出太康之口代为太康寒心也玩此五章其旨转切无忿嫉不平之意真情笃友之至之所形见也欲观诗者当先观书则见诗之变风变雅观舜之𢋫歌则见诗之雅颂本乎情止乎礼义有自来矣
  𦙍征第四       夏书
  羲和湎淫废时乱日𦙍往征之作𦙍征
  惟仲康肇位四海𦙍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𦙍后承王命徂征
  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以至于周三百六十世浸远官浸多往往分职不一惟羲和之官尧时四人至夏已合为一至周亦不过一人其位浸卑舜伯夷典礼夔典乐周大宗伯大司乐合为春官也官皆转而为多此二官独转而为少何也盖唐虞之时民性浑厐风气未开启其本原可以自治故掌天时礼乐之官皆多而其它皆略自此以后风俗日薄以精微示之有所未谕故三代之君通其变凡天时礼乐之事皆散寓于政刑度数之间以诏民亦非视天时礼乐为轻而略之也世变风移不得不质文迭变以通其政尧舜之时天人未分淳厐未散也于此可以观天下大势之转移矣
  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谟训明徴定保先王克谨天戒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征伐天子之大权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故史官先言惟仲康肇位四海六师之掌命有所自徂征之命承之而已其辞甚严正万世君臣之纲也嗟者发叹而悯其劳之辞明徴定保即圣之谟训也明徴者昭然可见之兆也凡天之所以示证于人君者皆所以警戒而定保之如仲舒所谓自非大无道尽欲扶持而全安也先王克谨天戒即明证之戒也人臣克有常宪谓常行之法也曰克者君臣用工之地也曰有者有诸已之有常宪是常法藏之官府揭之象魏散之有司非不坦然明白若不克有则何以异于无也百官修辅不言辅弼而言修辅修者辅弼之功夫人臣自课于朝夕者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专于此而业焉辅者不过辅弼之谓加之以修则交相正救无时怠忽之意深矣厥后惟明明者百官既修辅万几无蔽故明而又明谓之明明者人君有本然之明晋君子以自昭明徳若非人臣所能致而得臣以辅之则明而又明有日新无疆之意也官众皆相规正百工亦执艺以谏责难于君谓之恭不谏者为不恭则邦有常用之刑凡此皆遒人徇路之辞稽之周礼可见
  惟时羲和颠覆厥徳沈乱于酒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弃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当时法度既修明遒人又每岁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命于凡有官之人所以起其敬心宜无一人敢犯者惟羲和独沈乱于酒以颠覆厥徳徳者人之固有羲和以沈乱而颠覆也惟其沈乱于酒故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弃厥司无所复顾天纪自尧以来羲和世守者曰钦若至是乃至于扰乱酒之为恶大矣一沈于酒虽祖父世守之业国家之重爵禄皆不暇顾而远弃其职位保其食邑以叛逆说者多谓羲和一臣之失职黜其爵可也削其邑可也何烦专行师伐不知羲和当时已远弃厥司保其所有之邑负固而不服矣古者人君务在导迪民性酒尤乱徳之源故深禁之如周官饮酒者杀如书酒诰一篇以至此言羲和之罪皆凛然严毅至汉乃㩁酒酤惟恐民饮之不多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后世君职已不尽至于师职则全阙矣季秋之月辰弗集于房房者日月所会之次舍也日月之行至朔必会于房集则为顺不集则为差日者君之表日既有变百官莫敢自宁如瞽之微以至啬夫庶人之在官者皆奔走以救变羲和处此官乃不闻知可谓昏迷于天象矣以干先王之诛人君不敢自专有大赏罚必归之祖与天故誓师之言不曰干仲康之诛而曰先王之诛以见古人循天理率先王之道已不得而与也此语非有意而言自古相承不以己视天下心之所存议论之所习熟矣
  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
  前此皆责羲和之辞以后乃誓师之辞政典如所谓司马法也先时不及时或谓嗣侯举此㫁羲和之罪非也此军法也军法莫严于期会后世期会先后者必杀盖本于此胜败所系不可不先以为戒也
  今予以尔有众奉将天罚尔众士同力王室尚弼予钦承天子威命
  曰奉将天罚曰同力王室又曰钦承天子威命古之兵师所以无叛命者皆其将帅所以告敕其众者未尝不举人君以为言使师旅之心常知有天子其所以养我命我者天子也将帅但知承王命王者但知奉天讨上下相承不敢稍出私意认为已权则人君安敢轻兵人臣安敢专命士卒亦安敢犯命哉
  火炎崐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惟新呜呼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火炎崐冈炽烈之时不分玉石我众为天子之吏若逸其徳又甚于猛火言止欲殱其首虏凡以威而彊使从者皆不治也自歼厥渠魁至咸与惟新此三代行师之本也威克厥爱允济说者多以爱为仁爱威为威虐乃类申韩之言不知爱与威者也爱者私爱姑息之谓威者振厉奋发之谓人临战阵多为私爱所牵惜身顾家安能用命又如宋襄公之不忍何以集事非振厉奋发不可盖威非残忍酷烈之谓却有爱存焉仁者必有勇是也大抵威爱当观其所发发于私乎虽爱非爱发于公乎虽威非威威虽非圣人之所尚茍当威而不威则不知时措者也况军旅主于威乎夏书存于后世者最少因𦙍征可以考官名法度人物军旅之事显然偹具想当时废职者惟羲和一人而已观书之要观其略当知其详观其存当知其不存者
  自契至于成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告釐沃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征之作汤征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乃遇汝鸠汝方作汝鸠汝方
  増修东莱书说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七    宋 时澜 撰
  汤誓第一       商书
  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汤誓
  观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见孟子所谓五就汤五就桀之事甚明汤累进伊尹于夏欲以开导使之悛改桀终不可回此伊尹所以复归亳而定伐夏之谋也岂汤伊尹之本心哉聿求元圣与之戮力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伊尹亦自谓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尹之所适即天命之所在盖天心所享者天命所系也汤进伊尹于夏所以驻命于夏也复归之时命始不容辞矣伊尹相汤伐桀先伊尹而后汤文势顺也升自陑或谓出其不意岂王者之师哉或谓汤得人和不必地利亦非人情也王者固仁义之兵然利害向背亦必决择升自陑必用师当行之道夏之可攻处也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汤告众庶而称王曰此史官于伊尹复归之后因天命之已决而定其称也方天命未绝于桀汤得伊尹而进之拳拳尊君之心无所不至及伊尹丑之天命绝矣绝于彼则不容释于此昔之尊君不幸而无所伸岂预称王而誓师乎事定而不敢居圣人之心也事未定而居之无乃非圣人之心哉天命所在固惟圣人见之明的而此心则不然也非台小子敢行称乱以此知非汤伐桀乃天也使汤非顺天命应人心则为称乱矣
  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䘮予及汝皆亡夏徳若兹今朕必往
  今商之众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观此可以见汤徳泽入于民者深教化示于民者明桀之民虽不聊生商之民陶陶于农亩而不知非徳泽之深能若此乎桀为无道而且以为正夏正者正统之正非教化之明尊卑上下之分能不忘乎予惟闻汝众言固有当于予心特畏上帝不敢不正耳夏罪其如台尤见汤徳泽之深夏之民在涂炭之内而商之民在春风和气之中故曰夏罪其如台夏之虐不相接而相忘也故汤举夏之罪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天下之力所以作众人之事乃聚众人之力而为一人之事故曰率遏众力想其多为宫室台榭男不得耕女不得织而皆罹冻馁之患矣割者为屠戮残虐之政以割下也有众率怠弗协桀为威虐天下宜奔走畏惧而乃率怠何哉盖畏虐之极必至堕弛民至不聊之地皆有不愿生之心自知必死则茍且度日耳虽有威虐其如之何夏徳若兹今朕必往夫商民所以不肯往者但以一国之内不被桀之虐而汤则以天下为心一民失所皆汤之责况天下皆在涂炭乎天命所在圣人岂容己邪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申言赏罚以警众也用师之际警敕之意自不可少然与上古则有间矣禹伐苗止曰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启乃曰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已不同矣汤誓师之辞与启相若而又曰朕不食言罔有攸赦世变风移圣人不得不然亦敬心愈加之意非徳不足也
  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夏师败绩汤遂从之遂伐三朡俘厥宝玉𧨏伯仲伯作典宝
  仲虺之诰第二      商书
  汤归自夏至于大坰仲虺作诰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仲虺乃作诰
  汤伐桀而归至于大坰仲虺作诰不待至亳者汤既伐夏愧忸之心发于胸中若不能一朝居茍不即有以销散之则过而不化将有害于进修之业矣惟有惭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汤非畏议论也正恐后世乱臣贼子以汤借口而为乱也自古君臣变易亦或有之如后羿之事尚矣何为口实乃至于汤盖后羿天下晓然知其为恶谁肯从之汤一代之圣人天下将以为圣人且为之则凡欲为此者复何不可此汤之所以恐也汤居万世君臣之始变此心之惭此诰之作皆不可少也乃作者继汤有惭而作诰也
  曰呜呼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明乂有夏昏徳民坠涂炭
  汤之伐桀惭发于中则是汤非欲往当时之民又有怨言则是民亦不欲往然则汤之必往何所迫邪于此深可以验圣人之知天惟天生民有此身之欲无人君以撙节之则乱天生聪明之君以治民非私于君也五行之气有得其至精者则为出群拔类之人以治其馀汤而可以不往乎仲虺推其本原而言之有夏昏徳则与聪明相反矣其源既昏其流岂能清彻天下之人所以皆在涂炭之中
  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缵禹旧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天乃锡王勇智勇智非自外来即聪明之发见也聪明体也勇智用也勇则能行智则能知如此则能表正万邦使四方视为仪表而皆得其正矣缵禹旧服者禹之服至此乃得而继伐夏而缵禹天命人心之至公也兹率厥典者汤之勇智循常行之理而已典者万世常行之理也如此则能奉顺天命矣自常情观之仲虺称汤之勇智本于天锡宜必有甚高之事乃不过率厥典而已
  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师
  矫诬云者蔽夏王之有罪也诬天之理矫天之意以布命令于下帝用是而不臧用者天命无心于去夏也桀既不臧而后用汤以受命式者天命无心于佑商也帝之不臧夏而命商何以验之观天意者莫的于人心用爽厥师有夏之昏徳薰灼其民天下居懵然之中用汤以开明之使如醉梦之醒故曰爽仲虺解汤之惭徳先言天立君自然之理夏昏徳所以亡汤有徳所以王何惭之有
  简贤附势实繁有徒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徳言足听闻上先言天命简贤附势以下方言人事自惟王不迩声色言汤之徳自佑贤辅徳又戒汤为君之事此一篇之次第也当桀之时小人为群见汤之贤则简忽之见桀之势则亲附之小人之常态也当此之时肇造我邦其在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言桀之徒视汤为莠为秕其势不能两立小大战战而惧非辜者惧其以贤而害于势也况我之徳言已足听闻而不可掩乎言名誉之彰听闻已多尤为不安
  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已改过不吝克宽克仁彰信兆民
  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仲虺见圣人之的故其称圣人皆于本原而言之不为高大之论而其实非圣人则不能至也声色货利而欲不迩不殖自非纯乎天无一毫人欲者安能汤之所以为汤不过此耳本原既已清彻则凡于事为无不当理徳懋者懋之以官功懋者懋之以赏见其崇徳报功不差毫发也用人惟已者如记所谓取人以身惟本原之正故能以身为度而任天下之才茍吾身自无权衡则何以称天下之长短小大哉改过不吝者验之颜子可见颜子几圣者也其过则不贰所谓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颜子之不贰未若汤之不吝也克宽克仁者自古言宽仁往往多以慈爱而或至于不治汤之宽仁慈爱固在其中而能彰明孚信于兆民其间盖有不容言者意有以将其惠而民感之也彰信兆民盖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之意
  乃葛伯仇饷𥘉征自葛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予后后来其苏民之戴商厥惟旧哉
  乃葛伯仇饷汤之征葛为民用师之始故曰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也自此以往东西交怨室家相庆民之戴商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当是之时君臣易位虽天下之大变然观其征伐之时唐虞都俞揖逊讴歌朝觐之气象依然若存盖尧舜禹汤以道相传世虽降而道不降汤之心犹尧舜之心不幸当天下之变大不得已而不可避也后世用兵师之所至荆棘生焉民莫不惊溃奔窜汤师所至民皆欣然有喜何也盖吊民伐罪布其宽仁所至则苏故其气象不可与后世同日论也
  佑贤辅徳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仲虺作诰至此毕矣又欲汤大其𥘉政以副民望故因戒以为君之职侮亡者侵侮之侮有亡形则推绝之有存理则培固之遏恶扬善人君当为之职也是皆行其所无事因天下所当为而为之
  徳日新万邦惟怀志自满九族乃离
  徳日新者圣人之徳常运而不息则日新使汤以惭忸之念倚于胸中而不化则于徳有所杂有所杂而止则不能日新矣盖谓汤此时正当日新其徳以大其初业安可留惭忸之念以累日新之功哉志自满与篇意似不相接一篇之言皆所以振起汤之心而汤安有自满之意盖于此乃见古人精微之至此书主于解汤之惭所以历举徳业天命人心之所在徳业之盛天人之协则有自满之理故仲虺自其本原而塞之汤岂有是论必至此乃为全备也
  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裕后昆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谓汤正宜勉明大徳以立民极安可留惭忸而不化以怠其𥘉业乎昭大徳即建中也将以建中岂必它求亦于本原用工耳制事制心大抵不出汤之一身天下之事不外于心又赘言事何也古人立论本末体用悉备如易既言敬以直内又言义以方外本原既厚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然流裕于后世子孙六百年之商皆出于此大徳非外有所谓大徳即上不迩声色以下盖再立天地必举世使之维新可也
  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能自得师者自字要看后世亦有尊徳乐道之君然人以为有道有徳则尊之敬之非所谓自得师惟自得师则真可以王矣汤之于伊尹是也谓人莫已若则孤孑特立傲然处万物之上乌得而不亡好问则以天下之善为善所以裕也自用则己之能有限所以小也皆不自满之意也仲虺谆谆于终篇者人君之志入自满为甚近也
  呜呼慎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有礼则殖昏暴则覆天之道也慎厥终惟其始盖汤此时正当谨始于正始之初必思所以为厥终之地钦崇天道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之谓也钦之工夫至矣又加之以崇加钦之至也永保天命能钦崇则能永保也
  汤诰第三        商书
  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作汤诰
  王归自克夏至于亳诞告万方王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
  汤诰一篇立一代之规摹新天下之耳目垂六百年之基业者皆在焉即位第一事也诞告万方非家至而户晓也意即位之始万国之君皆朝于亳故因而告之嗟尔万邦有众吁嗟叹息悯其劳苦之意也一篇之义尽在是矣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天命之谓性也若有恒性率性之谓道也克绥厥猷惟后修道之谓教也天之所赋为命人之所受为性子思言修汤言绥修者裁成之谓绥者安养之谓修与绥非外有以与之互相发明因其所受者以修之绥之而已仲虺言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即此意也但仲虺于情言之自末以及本汤于性言之自本以及末理归于一而圣贤之间亦见矣
  夏王灭徳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
  夏王灭徳作威徳者性之本有以私欲而灭之故曰灭威者性之所无以私欲而作之故曰作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人君天下之原其势甚便作威于上则其酷虐顺流敷布于万方百姓而无一人不罹其凶者使其转此机而敷徳其势亦然耳百姓在下被桀之虐受而不可避痛而不敢言桀若可偃然而独肆及荼毒之极弗忍之馀乃能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不能自通于君而能自通于神天道之常桀亦不可逭特反复手闲耳降灾者非独灾异凡天象变于上人心怨于中地理乱于下者皆是也
  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
  将天命明威命出于天将之而已威亦天威明之而已天命明威万方百姓并告无辜之怒也不敢赦深见汤不得已之心如有所督迫不可得而已者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若后世乱臣贼子藉汤为口实者以此心观之方见大不相似汤无一毫私意对越天地鬼神而为之也夏牲用玄汤用夏牲汤何心哉深味昭告上帝之时则汤之心可见矣请罪有夏问罪桀也聿求元圣伊尹也以与尔有众请命民坠涂炭死无日矣请其命而续之于将绝以此见汤之伐桀全不为己都是为民也大抵圣贤之心与万民之心如一则公心也公者天之心也汤之时民心既然而伊尹又与之同心则天心可见矣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
  上天孚佑下民圣人知天于未命之先众人知天于已验之后孚佑者见圣人知天于先而至此果不失所期也罪人黜伏桀已窜伏于南巢也天命安有僭差贲然如草木贲者灿然有文其理甚明若草木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咸其自取也兆民允殖民本有生殖之理于此而信
  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𫉬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
  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汤初以民心天命所在不得不伐桀今罪既讨矣当有圣人出而治之乃使予一人辑宁尔邦家用见汤之伐桀出于不得已而既伐之后以天下为大歉然而不敢当也兹朕未知𫉬戾于上下不知今已获戾于上下乎未获戾于上下乎辑宁之责在己则桀之戾将移于己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此汤之敬百圣相传为君之心也未尝获戾若已获戾者可见圣人之心矣
  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凡我造邦之人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非号令有邦之君也观其辞气深欲鉴前事之可畏而体今日之心一从匪彝即慆淫则不能守尔典矣人之心不适邪则适正不为善则为恶茍心无所即无所从则必有所守而天之休在尔典之中矣何者此心恬愉安泰其为休美可知凡福禄之钟祥瑞之来皆其发见者也
  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天道善则福之人君居中或有所蔽则天之福不得及于善故为君者致天之命于民而勿蔽足矣而朕躬有罪亦岂敢拂天之意而自赦一简在上帝之心而已以此见汤合人已为一区而归于天有天下而不与焉之意民以善言躬以罪言人己之道也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者虽曰简于天心而已不与至于为君之责则不可不自任非引咎归己也人君天下之源理固如此尔自前而观所谓乐天知命故不忧自后而观则又居其忧之大者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万邦有罪其谁之罪邪
  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再三嗟叹庶几惟此是信乃亦可以有其终汤之诰皆圣人之格言万国岂有不信者汤于此若下之未信而望其信焉此善导善诱之意辞语温醇笃厚使人慕念无极如易所谓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教思无穷也
  咎单作明居








  増修东莱书说卷七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八    宋 时澜 撰
  伊训第四       商书
  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训于王
  伊尹当太甲在䘮之始而作训乘其初心之虚也商曰祀周曰年孔子周人故作序以年称史官商人故作书以祀称以十二月为正伊尹奉嗣王祇见厥祖正始之事自古莫不以为重舜受终于文祖禹受命于神宗况太甲中材故伊尹尤以为谨而史官纪叙辞旨亦特严伊尹逆知太甲资质未必可保故于是时作书以戒之太甲终于欲败度纵败礼书若无益然即位之初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己以听此时太甲岂无悚然作新之意虽有骄奢淫泆之行至此必扫荡无馀而虚心愿闻治道矣此时以格言大训入其心则其听之必笃虽久而犹有馀力然则太甲既立不免于昏迷而终于克终允徳则训之之早故也明言有著力之意言之为有力矣
  曰呜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
  伊尹欲言汤徳推本自夏而言之徳曰方懋方者常常如在初久而无一毫倚𣻉之意日新之谓也徳者天地万物所同得实然之理圣人与天地万物同由之也此徳既懋则天地万物自然各得其理矣夏之先后懋徳如此宜可以凭借扶持固亿万年之基本子孙才尔不率天遂降之以灾天理感应之速反复手间耳非特人君学者亦有此理盖万物皆偹于我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但匹夫无位未必有此事方懋厥徳罔有天灾感应之理存于懋徳之中也子孙弗率皇天降灾灾咎之理存于弗率之中也后世人君所以敢于为恶皆恃天下为己有伊尹之言所以夺太甲之所恃假手者非汤放桀乃天也以此深见伐夏非汤之本意实迫于天命之不得已耳造为攻伐虽鸣条一日之功栽培固结民心而不离乃在于亳鸣条之役虽以兵戈安可恃也自亳之际仁恩涵飬之素其可忘乎
  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宽兆民允怀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
  惟我商王提汤之徳而言之也圣武者非血气之武易之神武是也虐与宽为对代虐者必以宽汤之伐桀非有他道不过取其对者代之如易东为西而已圣武之徳如此之大太甲将于何而入故伊尹指之曰罔不在𥘉盖百官万民于此耸然观命必有一新天下耳目之徳以与万民更始太甲虽累于欲纵而即位之初必且改志易虑亟告之以嗣徳在初乘其天理之正发而开导之也
  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
  立爱立敬指以用工之地也人之良心一日之间无不屡发念过即已未有能立之者于焉而致扶持植立之功也自是而扶持植立则始之而有终矣治国平天下此其道也嗣徳在初工夫之切无以易此立之一字修徳之本也人谁不爱其亲于爱亲之时而不立其爱则爱亲之外无所爱也夫敬亦然惟爱亲而立其爱敬长而立其敬则此爱此敬持守不散而其所推岂不自邦家而四海乎
  呜呼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先民时若
  人纪者五典也本有自然之叙惟乱之于桀故至汤而始修之修者修道之修也五典既修于汤其道足以赞天叙矣而又何待于从谏弗咈先民是顺盖人纪者天下事事物物之理叙于天之自然不容一毫有已之私也谏之可从则理在于谏有所咈是以已而咈之也则人纪之理咈矣天民之先觉则理在于先民不能若是以己而逆之也则人纪之理逆矣如之何而肇修乎弗咈时若即肇修之工夫也茍拒谏逆贤汤一身之纪且不修何以修天下之纪乎舜嗣位而从五典禹受命而叙彝伦汤归亳而肇人纪之修武王胜殷而汲汲攸叙之访为君为师者之第一事也
  居上克明为下克忠
  汤之克明若齐圣广渊易克也惟克忠为难求汤不幸处君臣之大变此心之忠何以知其克也当天命未绝之时桀纣为君汤武安于为臣汤武之本心也及天命之既绝则桀纣不可以为君矣故汤武不得已应命而起故诗人美武王曰媚兹一人观媚之一辞与忠之一辞气象有肃恭之态而无一毫干名犯分之心不然五进伊尹汤岂不忠于为下邪
  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
  惟检身若不及故能于人不求备大抵用工于自检实见天下之理如此其难践实见一身之行如此其难全则不敢责人之备盖已之所素尝者难敢以难望于人哉
  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
  汤自肇修人纪至检身若不及工夫之多践履之深其得天下如此之难以汤之聪明其难且尔太甲中材之主则难又奚止于汤也
  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
  得之既难故其虑后世也深求哲人辅后嗣制官刑儆有位为后世无穷之计
  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徳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䘮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
  古者成童习舞恒舞则为愆矣歌以永言酣歌则为愆矣巫者歌舞以降神恒舞酣歌所以谓之巫风也观汤之时以恒舞酣歌为戒则知靡靡之乐非作于商纣之时郑卫之音非起于周衰之际天下之理正邪对峙有雅乐则有淫声矣三风十愆前六愆因后四愆而生人之用力体察当于其所自生也见圣人之言此心如何有一毫不敬则为侮矣闻忠直之言此心如何有一毫不契则为逆矣耆徳之人一念之隔则为远顽童之人一念之喜则为比四愆不免则六愆随之卿士邦君有一于身必至䘮亡非谓一愆之能䘮亡也徳不孤恶亦不孤有其一则至于二至于三而九者从而有矣有一云者箴其病于未萌也
  臣下不匡其刑墨
  君臣之义天伦也臣下不匡其刑墨以刑而彊驱之何也盖臣作朕股肱耳目腹心之动股肱耳目之应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后世人臣之分移于禄一体之义析而二固有视其君之过若不相及者故汤制刑以惧之庶几人臣爱身必无不谏是则汤之官刑非威以胁人而使之必谏也乃所以还其股肱之义而全其天伦也卿士邦君各有臣下以匡其愆也卿士邦君有愆刑及臣下交相正之用至矣卿士邦君之愆将及䘮亡臣下之刑至墨非过也
  具训于𫎇士呜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
  具训于𫎇士教之于童𫎇之𥘉也天性未发人欲未萌于此而训之入之深矣嗣王祗厥身念哉一篇之旨归之于此故其辞警而意严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所制官刑自今观之皆凛然可畏之事而其中有洋洋孔彰之象何也圣人无本末精粗之间其悚然可畏乃生生不穷之理故见其显然有洋洋发动之意也不然三风十愆之戒徒若法律之语森然不可犯耳乌知其中有天理也伊尹之圣详味圣谟洋洋之大而嘉言则甚彰明盖洒扫应对乃精义入神之妙能反三风之训而默识之则所谓洋洋孔彰之意自见矣
  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徳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徳罔大坠厥宗
  惟上帝不常上帝固不常而此理则未尝不常也作有善恶降有灾祥何不常之有非作善之外有所谓百祥作恶之外有所谓百殃善与祥恶与殃各以类而相从耳徳与不徳其小未有不至于大者观复姤二卦可见勿以小善为无益而勿修勿以小恶为无伤而勿去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而滔天燎原之势有不可以抑遏者则所谓庆万邦坠厥宗之意明矣
  肆命徂后
  太甲上第五      商书
  太甲既立不明
  孔子序书断以不明原太甲之过也盖欲纵之败度礼皆昏蔽之病咎在不明耳况君道常明不明则反为君之道故孔子断以不明二字指太甲之过大抵为恶虽不止于一端本原其有外于不明者乎
  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太甲居䘮之时有欲纵之败故伊尹放之三年之䘮毕悔过允徳复归于亳人君居䘮听于冢宰礼也太甲居䘮于桐宫䘮毕已归亳矣不谓之放君亦可也孔子崇居忧之义证尹无放君之事夫岂不可而直云放诸桐何也伊尹孔子以大公存心质之天地而无疑诏之百世而无愧太甲之昏迷愤悱而后可以启发尹之心对越成汤而为之何嫌于形迹孔子之心对越伊尹而书之何嫌而讳避桐宫之营密迩先王先王之严朝夕临之在上质之在旁而败度败礼之习不得肆焉然则放云者非放其身也放其纵欲之心也使孔子序书委曲而盖之是伊尹之为实于理有所不安则何以对天地而下报成汤乎孔子亦若为之讳矣三年之后思念常道伊尹乃作太甲三篇
  惟嗣王不惠于阿衡伊尹作书曰先王顾𬤊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庙罔不祇肃
  惟嗣王不惠于阿衡惠顺也太甲不明凡所作为与伊尹相背所以不顺所向既异安能相入哉伊尹作书曰先王顾𬤊天之明命顾者省察也𬤊者提撕也皆警省之意也言时时省察提撕不敢少怠以是心而承接上下神祇至于宗庙社稷之事莫不祇敬钦肃伊尹所以首及此者人心虽甚涣散至祭祀之时无有不诚敬者此其本心也故萃涣之卦必言二假有庙伊尹欲救太甲纵欲之失首自其本原正之深得其理矣盖汤于祭祀之时洞洞属属此心之敬无不立矣太甲之心放而不收至于纵欲伊尹欲收太甲之放心故指汤之收心者以治之也
  天监厥徳用集大命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
  惟汤有此敬心故天监厥徳用集大命自顾𬤊以下至罔不祇肃皆汤之徳用云者命非自外至也而使之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伊尹之心又极其辛勤辅翼成汤以安天下之民夫汤尹君臣同心一体扶持天下然后太甲嗣立有此无疆基绪太甲何独不明汤尹之心哉
  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
  夏都亳之西故谓之西邑夏尹见夏有道之君凡百所为无不纎悉内而修身外而治朝廷大而治天下全备而无一毫亏阙不满人意之处其君如此是宜为相者亦感动奋发相与同保其终夫君道之周而保终之道在是周者谨畏之至如孟子周于徳周于利之周也而其中自有惟终之理相于此时虽不终者亦将有终况能自终者其有终可知矣
  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
  后嗣指桀而言也桀所为不周恣行暴虐岂得而有终乎故臣亦罔见其能有终者夫桀之相岂尽无终者邪自桀之不周观之君先已罔终矣感应之理岂得不然虽有能终者亦无所用其力况与桀俱化者邪此言欲以感动太甲尽正己物正之学则主圣而臣必良矣参二段而观之伊尹责任太甲之意何如哉
  嗣王戒哉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闻伊尹列举善恶之证明白如此嗣王岂得不戒哉君之不君不特自辱又辱乃祖成汤矣伊尹忠诚恳切太甲方且以为常虽听尹言若无所念无所闻也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
  伊尹作书而太甲方罔念闻至是又谆谆提耳而言之故谓之乃言先王昧爽丕显昧爽者天未明将分之际也汤于是时已大自显明洗濯其心澡雪其志坐以待旦汤待旦之时其存心养性湛然清浄无一毫物累同乎太虚不啻日之东升将照临于天下以汤此心观之可谓以勤劳而得天下似可少逸矣犹坐以待旦则下于汤者果如何而勤邪伊尹所以暗箴太甲之病也
  旁求俊彦启迪后人
  旁者求之非一路也当汤之时朝廷之上左右前后无非俊彦矣汤之心犹不自足方且旁求必欲尽天下之贤使启迪于我后之人汤之心以为得天下之艰常有易失之意求贤必至于旁求以启迪后嗣为万世子孙之虑者亦远矣
  无越厥命以自覆
  命者正理也禀于天而正理不可易者所谓命也使太甲循正理而行安有覆亡之患哉
  慎乃俭徳惟怀永图
  既言俭徳又言慎乃盖徳者本然之理慎者用工之地也俭徳汤固有之徳也伊尹以此箴太甲之病源也太甲欲纵之败正与俭徳相反俭者非特节俭之谓一念收敛无非徳之所聚太甲之病在于放伊尹急欲其心收聚而不放则精神会聚所怀者孰非永图兢兢固守常有钦谨之意自然凡事务长久之理惟其心放而不收故昏于纵欲徒视目前之利此岂久享富贵道理宜尹以是言箴其病
  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
  虞者虞人之虞也虞人既张其机欲以发矢必先省察其括循于度然后可释
  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王未克变所谓止者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忠之类也言当钦其所止率循乃祖成汤之所行则惟朕以怿万世之后亦有声闻伊尹视万世之毁誉其责尽在一身孟子曰伊尹圣之任也于此可见夫伊尹之休戚系万世之毁誉则知尹之一身当商家天下之大期太甲以能顺我之言则我欣然悦怿自尹之怿似未足为利害也而万世之辞系焉盖此见尹任天下之重处尹之悦怿见太甲之为有万世垂谟之意是以尹之怿也不为尹怿为万世而怿其有辞于太甲也固宜
  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徳王未克变视罔念闻亦少异矣然未有转移之机其变犹未克也伊尹爱太甲眷眷之意无忿怒之辞叹惜以为非其本然乃习与性成耳深思转移之理不可复使之日近声色与左右近习玩狎于不顺之事营葺桐宫密迩先王无俾长与斯世而俱迷是伊尹己知其迁桐而必变也人君者所以指天下之迷也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人君之迷即一世之迷故曰世迷桐宫汤所葬之地庐于墓侧朝夕有所耸动玩狎之习日远感发之机日接克变之理在是也盖此心居于忧则善端自生百非不得而入忧则心收乐则心放也王往桐宫居于忧果至于克终允徳伊尹未尝数太甲之非但以先王反复言之告戒之道斥其过恶则激而不听故言先王之美如此使善恶自相形也太甲一篇合伊训而观之然后知伊尹纳诲之不可及后世人臣谏君至于再三而不从辞气忿怒浸至不平伊尹三节进戒一节反缓于一节伊训之作太甲过未形之时也其言痛伤有哀痛不能自已之意及其过已形而太甲一篇乃雍容和缓不伤悼痛切伊训言尔惟不徳罔大坠厥宗坠厥宗则九庙为墟矣使人凛然有危惧之意至太甲但曰忝厥祖忝祖之言视坠宗之言孰为严其曰无越厥命以自覆无之一字辞旨从容亦非若坠厥宗之断断也况又曰惟怀永图曰万世有辞期望之意愈至详味太甲首篇温乎春风和气中有陶然自得之意及观伊训格言大训明偹森严如在武库矛㦸森列何也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夫父母有过谏之于几微而不从常情或有忿激之心忿激之心生则谏诤之言过其伤多矣为孝子者加敬而不违虽劳而不怨其色愈恭其气愈和其言愈从容而不敢迫也伊尹圣人太甲庸君伊尹元老太甲幼主而事之如父此其所以圣也










  增修东莱书说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九    宋 时澜 撰
  太甲中第六      商书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徳实万世无疆之休
  太甲既克终允徳伊尹复辟以冕服奉嗣王复于亳即君位乃作书曰民茍非君则不能相匡以生君茍非民亦何以君万方言君民之势不可一日相无也桐宫之迁岂得已哉赖天之灵克终允徳乃皇天之眷佑默俾之实万世无疆之休味此数语伊尹痛定之辞也使太甲终于不变尹将若何既克终矣喜慰如何哉实云者尹之心可想矣然太甲始改过伊尹即许其克终厥徳何哉盖太甲居桐动心忍性自怨自艾之深必知其能终也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厎不类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徳图惟厥终太甲既悔乃知前日之非拜手稽首曰我小子初以不明于徳自至不善欲至于败度纵至于败礼以速召其罪戾于厥躬观此数语非自怨自艾之深乎自常人论之桐宫之放怨心必生今太甲乃知凡其不类无非自底前日所见度若败吾欲者礼若败吾纵者今日所见乃欲之败度纵之败礼也人至改悔所见莫不的切自为此语非灼然有见者不能太甲之病正在不明至于自咎亦谓不明于徳孔子序书以不明冠之篇首察知其原也方太甲不明之𥘉视欲与纵为安泰恬愉之地视度与礼若荆棘束缚然既明矣乃知度与礼自有安泰恬愉之实而欲与纵乃荆棘也以速戾者见欲纵之为戾急也天作孽犹可违避如水火之灾人得而逃之至于身所自作则身自被害一身之间何所逃哉既往背师保之训至图惟厥终见太甲望伊尹扶持之切当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时伊尹之言惟恐太甲之不听及太甲既明之后太甲之心惟恐伊尹之不言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惟明后
  伊尹见太甲之克终乃钦而重之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于太甲已为之工夫从而大之也允徳诚然之徳也太甲既已克终允徳则允徳在太甲矣但未知协于下耳伊尹从而使之协于下盖推之也
  先王子惠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
  伊尹又恐太甲用工迫切故举先王之事以优游劝谕之也太甲之心既明已知所以用工矣故告之之意温然如春盖彼之善端既发必将涵养而成之优游渐溃使其自有所推广也
  王懋乃徳视乃烈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远惟明听德惟聪朕承王之休无斁
  伊尹又训太甲以日新之功盖始悔乍明其力尚浅虑其或觧也当太甲幼冲之初伊训之书惧其未能有所立也则使之于亲而立其爱于长而立其敬既立之后则已知有爱敬矣于此使之思孝思恭思者日加省察之谓也未知立爱立敬虽欲思而无致思之地敬爱既立则思省前日之所立者也故立与思相应而有先后视远惟明听德惟聪明与聪本然之有也惟视远听德然后为本然之聪明人能视而不能视远有物以蔽之也物不能蔽则本然之明见矣人能听而不能听徳有物以杂之也物不能杂则本然之聪见矣此皆太甲之所己用工伊尹又从而广之也圣人之言未尝偏倚奉先思孝至听徳惟聪辞气与进戒之言异太甲己有见于实然之理故伊尹明孝恭之本心指聪明之本体示之以用工之地也能此则朕亦承王之休美无厌斁之心矣圣贤变化人主先后缓急各有次序当急而缓则视以为常当缓而急则激而不顾此伊尹作成中主变移气质之妙也
  太甲下第七     商书
  上篇规谏其病举先王之道以为规摹中篇悔过之初言先王子惠之徳以涵养其心终篇已知道矣申告之以为君之次序上篇之辞甚严中篇和缓终篇复严正如医者之治疾方疾未去则用猛药以攻之疾既去则用平药以补之本根稍固恐其馀毒未尽故复用猛药伊尹之训太甲此转甚力工夫之深尽在此篇盖量其可言而后言也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徳惟治否徳乱
  申者重复之意也呜呼不轻其言也皇天本无私亲能敬者则亲之敬者天之理也民心本无常怀有仁者则怀之仁者民之心也鬼神亦无常享惟诚则享之诚者鬼神之徳也上得天心下得民心幽得鬼神之心始可以当天位所以艰也徳惟治徳者即所谓敬仁诚也总之于已则谓之徳见之于外则有三者之异有徳则治出治则入乱治乱之定理也三代以前证验甚明三代以后不知本原故不知所谓徳然亦有暗合于徳者亦庶可为治如汉高之宽大光武之柔道是也但习之不著行之不察此治之所以不如古也
  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
  所谓道谓同此理也迹不必同所谓事盖不出此数事而已出治则有道为乱者皆事也尧舜三代因时制宜或损或益岂能尽同而为君之道如出一轨桀纣秦始皇隋炀帝之徒虽各有为乱而声色奢侈拒谏蔽贤等事无以大相异也与治同道无有不兴与乱同事无有不亡必当终始谨其所与乃惟明明之后所谓与乃是几微处意之所向也一毫不谨乱亡自此出大抵心之所喜即厥与之所分也如见纷华而有悦之之心则所与在于乱矣故与者治乱之𥘉也治乱之分差于毫厘用心正则所与在治用心有毫厘不正则所与即入于乱惟终始常持此心则谓之明明后以其明明则能见治乱之机也
  先王惟时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
  告太甲以用工之地也使太甲但闻明明之说将于何而用工盖明明生于懋敬敬则此心存存则视之而见听之而闻此便是明不敬则此心不存不存则反是此则谓之不明克配上帝与天相似者敬即天之理也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言庶几监视此理亦懋敬其徳哉人心放则昏敬则存也
  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
  自此乃画一之戒也方太甲在桐宫之时悔甚锐见甚力伊尹恐其勇于进躐等而不循序故告之以自下自迩之说使太甲知下学而上达道在迩而不可求诸远然后以次而进盖洒扫应对即精义入神之理礼乐刑政即道心惟微之理家人妇子即治国平天下之理教其于实地而用工也太甲既有见于道忽略之意易以生可不知至高至远之理实出于至下至近之际乎
  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慎终于始
  所谓轻非不顾之谓所谓安非安佚之谓难与危太甲𥘉悔之心也伊尹恐太甲既已用力谓民事为已知轻而视之惟难者难之之意终不可忘也图终之馀谓君位已可安泰然居之惟危者危之之意终不可忘也欲接民事惟有难而已欲居君位惟有危而已无轻无安防其心也惟难惟危明其理也慎终于始言欲终之善必谨于始今正谨始之时也太甲怨艾方新岂有轻民事安厥位之意圣贤不已之工夫其儆戒固如此轻者非谓太甲遂轻慢民事虑其既明处民事以为有馀而忘崇敬之意也安者非谓太甲遂安肆厥位虑其既明泰然安定而失省察之机也况惟艰惟危尧舜以来万世为君者之心不可少释太甲而可不知乎方其不明病在欲纵及其既悔则已知义理之味知之则将视以为常此心止而不运轻与安之所自出也轻之则将果难安之则将果危其何以终乎悔过之初言克终允徳是伊尹已保太甲之克终矣此又戒之以谨终当如始盖使之终不忘夫自怨自艾之时也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逆耳之言不可谓其不顺即以为非必当求诸道逊志之言不可谓其逊顺即以为是必当求诸非道太甲既有见之后此理当晓然矣而伊尹不忘戒者盖人之血气有时或蔽如孔子言六十而耳顺意其前乎六十于逆顺中不能无蔽故耳顺之年方知逆顺之言合道与否求者用力之地也且逆耳之言亦有不合理者要之合者多不合者少故于道之中求之逊志之言亦有合理者要之合者少不合者多故于非道之中求之曰求者逆耳多是而未必俱是逊志多非而未必俱非各于其多者求之求之而后可决不特执我之意也
  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艮万邦以贞
  伊尹又叹而言天下之事不先思虑何为而有所𫉬既虑之后若不能为又何由而有所成虑之说太甲已悔而得者也为之说太甲其可不课日而用工乎谓前日之克终允徳盖思虑而得之今日不为则复不成矣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元者善之长贞之意甚大不止于正也伊尹言元良而未说所以元良盖𨼆而未发使之自觉耳至是将告归先露咸有一徳一篇之意
  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
  人君听言岂不欲远辩言然伪言似正者有不自觉故深戒之人臣功盛岂不欲退然为宠利所诱有居之而不自知者此告归之意也上一句以戒太甲下一句以自戒辩言者言伪而辩也太甲既明人已不可动摇惟疑似之言为可畏也人臣本无功皆人君之功伊尹相汤何敢有功其事太甲以为仅可免罪耳而可以宠利居之乎虽然人君非不知先王之成法不可乱惟辩言若可喜所以虑其或蔽于所喜人臣非不知成功之不可居惟宠利乃人情之所喜所以虑其或安于所喜亦总言君臣之大体也




  增修东莱书说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十   宋 时澜 撰
  咸有一徳第八    商书
  伊尹作咸有一徳
  太甲悔过既力入道既深故伊尹于此篇讲究实理以入道之至极者告之前圣后圣入道各有自得之地在尧舜禹谓之执中在伊尹谓之一徳在孔子谓之忠恕在子思谓之中庸在孟子谓之仁义皆所以发明不传之蕴此篇终始言一徳一徳之名立于伊尹盖明百圣之所未明大抵圣人之于道各有所受用因其所受用而名其道以诏天下后世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徳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
  伊尹居君臣之变责塞而归无嫌无难循天理之正也一徳不可以易闻故必待告归而言太甲悔过克终允徳而后可以受是理也然犹不肯轻言未露一徳之名先暗言一徳之用又言其反乎一徳者圣人见道之切果知其难故言常不易孟子欲论浩然之气先曰难言也伊尹欲言一徳先曰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此一徳之用也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
  此一徳之反也慢神虐民见一徳尤为明切以神为可慢则以幽明为有间以民为可虐则以小大为有殊岂一徳哉启迪有命命者即一徳之所在谓有一徳之人也
  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
  自此方明言一徳克享天心者谓天之心即一徳而汤与伊尹皆有一徳上当天心所以克享也非天私我有商私则非一徳矣非商求于下民求则非一徳矣吉非福祥恬愉安飬之谓也凶非灾害拘畏急迫之谓也此二者之应徳之一与二三而己
  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
  动之一字当看谓更无差忒也徳一则天也人也神也周旋泛应无非此一故动则合于理苟二三则周旋泛应之际不能一动则背于理矣所以有吉有凶理之合与背即吉凶也
  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
  吉凶无毫厘之差在乎人耳灾祥虽降于天在乎徳耳即所谓一也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新厥徳者澡雪兴起之意惟终始皆在一徳乃日新之道也所谓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徳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上既言一徳之事至是谓非一已所能尽惟左右前后皆辅成一徳之人然后可臣之所以为上者辅君之徳也臣之所以为下者为君安抚其民也是君民为一也其难其慎虑小人之厕其间也惟谨择其不善者去之则吾之纯一始见惟和惟一纯君子也君臣之间和同无间而展尽一心所以为一也
  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徳之运用无常师也善则为师善无常主如仁义礼乐若非一也仁义礼乐之用咸归于一耳所以谓之一也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厎烝民之生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徳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见徳之一矣曰不咸于万姓则非一徳此一徳之验也七世之庙可以观徳则合古今为一体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则通人己为一体万夫之长诸侯也能统万夫则推而上之皆同可以见众寡之一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又见君民之一无自广以狭人茍以我为广以人为狭则有彼此而非一矣心既自广匹夫匹妇必无以自尽民主亦孰与成功由徳之不一而已一徳之理非可以言语牵合用工而实有见者知之
  盘庚上第九     商书
  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
  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
  自成汤至于盘庚凡五迁矣民未尝不从数君亦未闻委曲告谕何哉想其当时风俗尚淳民心尚朴至盘庚之时风俗已不如前矣所以将治亳殷而民咨胥怨不往有居而盘庚之书不得不作也夫生杀予夺一出于君君欲迁都谁敢违命而盘庚委曲告谕若不能彊者见盘庚爱民之至耿邑既被水灾复迁于毫之故都与之除害而不从盖安土重迁知目前之安而不计他日之害小民之常情也
  率吁众戚出矢言曰我王来既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若颠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厎绥四方
  率吁众戚吁呼也戚忧也呼与我同忧迁都之事者使之来而出直言以告之也自我先王以来爰宅于兹先王祖乙也兹耿也先王非不知水患之圮坏不肯即迁者重尔民命不忍尽䖍刘所以因循就简此盘庚杀民之怒天下之怒先有以顺之使之心平气定然后善言可入若首以正理忤其心则反激之悍然而作敌尚安能使之信邪盘庚先言尔怒固宜我先王固尝宅于此奈今日不能相正以生岂得而不迁乎柔行巽入徐以正理告之观此数语若即百姓胥怨之言为之发泄其本心怨气已有所宣矣而生者又人心之所重也乃自其所重以及当迁之事乃稽于卜亦如我志况我先王有无疆之大历服恪敬天命犹不常宁不常厥邑至此凡五迁矣今若不承于古如先王之当迁则迁是不知天之断命也断命者断然之命耿有水患乃天意也天以水患圮坏耿邑是天命断然尔民之生不在此矣天尚不知畏况从先王乎又引喻以晓之云我视耿邑若木已枯必无生理必别有以萌芽培植之乃可再生耳谓得新邑而都之生之理也天永我命于新邑使我复先王之大功业厎绥四方京师诸夏之根本京师既定则四方自宁也
  盘庚敩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
  敩教也小民无知惟上之从彊家巨室安土重迁簧鼓小民乃至于此故盘庚先自有其位者言之自盘庚敩于民至以常旧服正法度此序书者之辞也使在位者各常其旧服之事不可改变大抵新旧更易之时奸人往往乘之紊乱法律故必使之正法度愈加整治使若画一此迁都之大纲目也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自常情言之民不乐迁沮事之言惟恐闻之今乃使之无伏者盖民之忿心不可禁遏必使之发于语言乃可以渐消杀如秦之诽谤者族民不敢言而忿怒之心日长矣况曰箴者盘庚之心岂以民言为悉不足听乎古人举事深恐下情壅塞盖有旨也
  王命众悉至于庭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
  王命众至庭而教之以训情亲而体婉当时民心很戾自以为决不可迁莫能以道降下其心盘庚之言皆不能入故告之以汝当以道黜此傲上从康之心上之人委曲谆复如此民闻其言岂不能听然退而顾其妻子思其室庐与夫迁徙之劳终未能从故使之去其𥘉心人心于彼既盛则此言难入矣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播告之修未尝隐匿其旨使民皆得以知其心而动作之间无有不敬又无过逸之言而民用大化言先王之时民所以丕变者不过此三事耳今汝乃聒聒然起信奸险肤浅之言夫胥动浮言者固在廷之臣而盘庚不敢以险肤待公卿大夫但谓今汝所以聒聒然胥动浮言者縁尔信险肤之人也忠厚之意可见矣
  予弗知乃所讼非予自荒兹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
  予弗知乃所讼于我者何谓盘庚自反而求之谓先王图任旧人我所用非新进也谓先王播告不匿谆谆告谕未尝隐也谓我有过逸之行则奉承兹事何敢不钦反复自责非我自荒兹徳乃汝含蔽我之徳而不惕畏予一人予观汝之情状若观火然可谓明矣予亦拙谋作乃逸所以至此乃我之拙谋作成汝之罪非盘庚悔其初之不用刑亦非自今以往将以刑加之也正欲感动其心耳如父母之于子训诲之际谓今日如是乃我纵汝所致恩意为如何盘庚刚明之君操生杀之权乃能勤勤恳恳如此所以为尤难也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徳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徳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迁都之事如网之在纲有条而不紊农之服田力穑乃亦有秋大抵纲举而网随君如纲臣如网以君臣之势而论固自当从我也以理而论如农夫不惮耕耨之劳则𫉬有秋之报汝往新邑则复𫉬其安理又可违乎汝之所以怀土重迁不过持傲上从康之心耳汝今当黜去此心而施实徳于民言实徳者当时公卿动不迁之言以鼓百姓百姓一时固以为徳矣然终为水所圮坏其徳岂实乎黜乃心以佐迁乃所以施实徳于民也又必使汝婚姻朋友之间亦莫不然今汝乃敢大言以为汝祖固有积徳不至为水圮坏乃不畏水患将大害虐于远近之民汝之心与惰农何异惮目前之劳自为茍安不勉彊勤劳以服事于田亩安有黍稷之望惮于迁徙焉得安宁也汝不能温和以善语开谕百姓乃动浮言以鼓之此岂百姓之罪它日罚及于汝乃汝自生毒害以灾殃其身汝倡不迁之说怀安之民固以为汝徳水圮之馀将必以汝为恶是汝先其恶也既先种其恶在民矣又乃奉飬其恫恫者痛也譬如痈疽奉飬而护之溃则不可救矣后虽欲悔亦将何及观奉其恫悔何及之言见盘庚恩意之周既历数其恋土怀安之情至此乃开其自悔之路
  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观时小民尚顾恤人箴悔之言惟恐发言之有失矧我制汝短长之命其言岂悉不足顾乎大抵庸懦之君不能用赏罚而命令不行固也盘庚高明刚果执赏罚之权谁敢不从乃再三告谕赏罚若无所施此所以为难其曰制乃短长之命亦不得已略露此机以警之汝为公卿大夫朝夕在廷事有可言曷不告朕而胥动浮言恐汝沈溺百姓不可复出今已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近矣将何以扑灭火至于不可扑灭之时虽欲救之将不可得汝至于不可救药虽欲不刑亦且不可使汝而被刑亦惟汝众自取之也非我有咎盖非我之本心也
  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徳
  举迟任之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汝等皆我之旧臣而乃尔乎器则欲新而不欲旧耳重在上一句不在下一句我先王暨汝祖父相与同甘苦劳逸我安敢用非所当罚而罚汝功臣之世选其有劳者擢而用之虽片善不敢掩我享先王尔祖亦配享之先王与汝祖父临之在上汝赏汝罚又岂敢动用非徳欺鬼神而为之此一段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并立赏罚兼用当作两节看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无有远迩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所以结一篇告谕之意也我告汝迁都之难如射之志于的言皆切当安有妄发继此乃说迁都之事不可侮老成人不可弱孤有幼盖道路之间有力者为雄老者少者易于欺陵各长厥居者各统其所属部位不可紊乱使当东而西当西而东则乱而无统矣勉尽汝力听予一人之号令而不可违也我不知孰远而踈孰近而亲有罪则罚之至于死有徳则彰之而不掩尔善迁都而善惟汝之功迁都而不善惟予一人有放佚之罚见盘庚自咎而不咎人上两言法令也下两言恩意也商君之徒有法令而无恩意盘庚则赏罚并用盖徒法不能以自行徒善不足以为政本末偹具王者之道也
  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凡尔众其惟致告盖盘庚当时所告惟在廷之人在外者容或未知故使之转相告语使皆知其意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不然罚及尔身不可追悔盘庚本无刑人之意恐人见其勤恳遂以为不能用刑故露此意使知之也盘庚一书前半篇涵飬宽大如此后半篇严厉森肃如此于言辞反复抑难之中当知其有徳量有恩意有措置其含洪包容者徳量也其反复训诰者恩意也其规画纎悉者措置也








  增修东莱书说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一   宋 时澜 撰
  盘庚中第十      商书
  盘庚作惟涉河以民迁乃话民之弗率
  作者动作之作涉河而去此将迁时也上篇作于未迁之时下篇作于已迁之时未迁则情未动已迁则情已定不至涣散溃乱惟动摇将迁人情皇皇尤不可忽今观此篇其辞最切盖民在道路冒风雨霜露逾山川险阻安危存亡所系正在此时也
  诞告用亶其有众咸造勿䙝在王庭
  亶者诚意也大告用诚于有众此篇之作民已离旧都而未至新邑已离旧都则动思土之心未至新邑则未见安宁之乐尤易于涣散怨弛故盘庚于中道使之皆来王庭之上而无敢䙝慢王庭既非旧都又非新邑道路中行宫如周礼掌次是也
  盘庚乃登进厥民曰明听朕言无荒失朕命
  朝廷班爵各有其次公卿列于前大夫士列于后民则又其后也盘庚急于告民乃登进民于前列而告之曰汝当洗心涤虑以听我言不可怠荒以失我命也上篇如伐死彰善之戒如罚及尔身之戒既已甚明遵之足矣又再命之者以方迁之时民情易于弛懈故整顿振作欲其必迁也
  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戚鲜以不浮于天时
  古我先王无不顺从民欲民亦保我先王而与之相为忧戚君民之情通故凡有所为鲜有不浮于天时者浮如舟之浮于水靡有阻碍言君民一心动作无所龃龉也盘庚自反言先王能如此我乃不能是亦我有未尽者且以开谕百姓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予若吁怀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
  殷降大虐先王不怀者旧都之不可安居乃天以是虐我商家也我先王不敢怀安视民之便利即迁不若今日之犹豫也何不思念古后时所以如此者乎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者言迁之本意欲奉承汝俾汝同跻于喜乐安康之域汝不察乃谓我有何罪而以迁都之事殃罚于我民视迁徙为殃罚故明谕之曰非也我所以呼尔怀念此新邑者非为已亦惟汝之故而将以大从尔之志尔民不欲迁而盘庚迁之咈民志矣乃谓之大从尔志者盖民志欲安其所以不欲迁者怀目前之利而不知它日安康之乐盘庚徙之乃所以大从其志也
  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
  时已在道盘庚乃谓姑试同尔迁以观安定与否深见盘庚之不自用也
  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
  告谕反复可谓披心腹亦思之至于困弊矣今汝不忧念我心经画如此之劳乃皆包藏其心而不宣明故上下之情不通当钦敬其念虑以至诚感动我一人可也不然则自取穷苦鞠穷也
  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
  已至中路民尚有迟疑不肯前之意故谓今之迁都正如乘舟当顺流而济若迟疑于中流则将臭腐其所载之物矣
  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
  忱者诚信也属者联属也当时之民为告谕所感渐知信矣惟其信盘庚不可不迁之心与安土重迁之心两者交战故信盘庚之心不相联属故告以汝若不联属此信心终当相胥沈溺于水患矣民但见不迁利害至于当迁利害思虑不及沈锢之中自生忿怒何由而平汝于当迁之利害暂加稽考于理有见其怒自瘳矣汝不能长虑却顾目前茍安不思它日必被水患劝汝不迁者其实劝尔入于忧患之域也
  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
  言迁都机会不可失正在今日后将无及矣汝若不乘今日遂迁将为水所圮坏屋庐畎亩皆当荡然安能存生业而在上
  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
  当时民心已信而又未能忘安土重迁之念故其心二而不一盘庚使之一心从上不可自生秽恶以污臭其身盖迁都则无它若不肯迁是自生秽恶而自作弗靖也
  恐人倚乃身迂乃心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当此之时奸人易以乘民心之不一而生变故谓恐奸人因汝之不肯迁依倚汝身以作奸宄并汝牵引入于迂曲之地矣都之必迁乃我迎迓接续尔之命于天也盖旧都水坏民命将绝因患之未甚而迁乃所以迓续汝命汝迁新邑即𫉬生生之道矣予岂因以此威虐汝众但欲奉承养畜汝尔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怀尔然失于政陈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孙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我先神圣之后自成汤以来抚劳尔先我念及此乌得不羞养尔所谓羞养者乃用以怀尔也使我政有阙失而又陈久于此先王必降罪戾于我谓我残虐先王之民矣汝万民乃不生生生生者新起之意也不能奋迅澡濯趋事赴功以与君同心共谋迁都之事我先后亦必罪戾加汝谓汝何故不同我幼孙相与迁都先后昭明之徳洋洋在上必罚殛汝至于此无道以𫉬免言先后之灵对越在天昭昭不可掩矢之之辞也生生之意不可不味人情惮迁志意散弛教以生生作而起之也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
  前告百姓至此乃告在位故前止言尔先今言祖父者盖在位之祖父世有功于王室也我先王既劳乃祖乃父乃祖乃父既有功于王室今尔子孙正当共与我畜飬百姓而乃扇摇浮言怀奸于心心既有奸则汝心之物则已戕害矣则者有物有则之则也我先王旧尝抚绥尔祖父尔祖父必将以义断恩而弃绝汝矣汝至于死亦不救汝
  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
  凡尔在位与我共治政者不可具货宝而不肯迁民之所以不欲迁者特安土耳世家巨室聚畜财货根蟠固结恐因迁散失故摇动百姓其本根之病正在于此故告之汝若具宝玉而不肯迁尔祖父必将告我高后导迪我高后作大刑于汝降大不祥于汝矣上告民之辞略此告群臣之辞详盖民止于怀土其罪多在群臣具贝玉而不肯迁具乃贝玉正在位者根本之病非发其根本之良心何以能治敬畏祖父者人之良心也盘庚提其祖父而言之敬畏之心岂不油然而顾恋财宝之念轻矣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绝远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
  永敬者敬之工夫常相接续也大恤者恤其大而不恤其小也盘庚举先祖父以告人之敬心已生顾其私而安土之念复动则敬心又散是暂敬而非长久之敬也顾惜财宝恤其小者耳终被水患生业终不可保是不恤其大也尔当开心腹露情实使君臣之心相通若复含隐不宣乃心君臣之情愈相绝远矣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者当时人心之所猷念止在不迁之中盍亦分其猷念从当迁者而思之知已而不知人谋虑可谓偏矣各建中道于心合人已而致思可也民受天地之中何待于设如孟子言求其放心心何待于求求生于放也民失其中恶得而不设哉
  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道路中奸人恐其乘动摇之际生变故严其令以告晓之其有不善不道颠怪逾越不敬上帝之人与暂时于所遇而作奸宄者小则劓大则殄灭之无使遗育移其种类于兹邑以为民害暂遇者谓本非奸宄暂以人之未必知其踪迹遂为恶者此道路中之所当深防其所以不敢为奸于平日者谓人知其姓名知其居处其迹将不可遁至暂遇之时卒然相值过则影灭遂生此心推而言之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所以谨其独也
  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又教之以生生生生者新新不已振发懈怠废弛之意也盖正迁之时离其旧而未睹其新民心未有所据依也试同汝迁庶可建尔之家为万世无穷之计乎
  盘庚下第十一     商书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
  已至新邑乃安民之所居分都邑立宗庙而正其位夫宗庙重事也何以在奠民居之后盖盘庚本为民而迁故至即使民得以就安先民后已之意也
  绥爰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
  民乍至新邑劳困不胜费抚绥之时也上篇言王命众悉至于庭中篇言咸造勿䙝在王庭此乃云绥爰有众盖未迁之时务在通达正迁之时务在严肃已迁之后务在绥抚各得其当也不可戏狎怠堕各思自勉为万世子孙长久无穷之计跋涉之馀民力已困民志已堕室庐未辑田亩未叙不自聊赖戏者不聊赖之态也但戏狎以度日耳如清人之诗高克陈其师旅翺翔河上众散而归想当时三军无所用心但左旋右抽以作戏狎戏即有散之兆矣戏怠之病未去安能建大命以为长久无穷之计乎
  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历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谗言予一人
  未迁之时固当训告今既迁矣又敷心腹肾肠而历告之何也当时胥动浮言之人必谓盘庚正迁之时事变纷乱刑罚有所未暇事定必将明正典刑怀疑而不安可深虑也故盘庚敷心腹肾肠历以心事告其民谓必不以前日不从之故而加罪尔众尔无怀疑相与怨怒言上既不念罪则下亦不当蓄怒也破其疑则安矣大抵事未定则隐忍以容之事已定则发泄而治之此后世之政也
  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徳嘉绩于朕邦
  昔我先王将以増多前人之功当迁则迁往于山即高处高则无水患矣用降下其凶德自山而下则谓之降所以能成美功于其邦
  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徳乱越我家
  民无远虑未见水害而不欲迁犹可今既荡析离居矣犹惮于迁何也濒水之民水至则忧水去则忘之极者止也水所圯坏已无所止其身矣尚不自觉姑欲茍安反谓我何为震动万民以迁民既出此言岂不自疑述其所言无复它意使之释然也所以迁者盖上帝将复我高祖成汤之德以治我家亳邑汤之旧都也盘庚非特欲复成汤之故业盖将复成汤之法度纪纲圣人所居风声气习尚有可考求之以为治也
  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我之迁盖与二三笃敬大臣谋虑欲顺承尔民命以长居于新邑笃敬者同心同德之人也定迁之时岂无同心同德之人赞其决然之计乎夫盘庚之迁乃拂众违民之大者而中篇云以丕从厥志此云恭承民命志者民之良心命者心之正理民之良心正理不过欲安耳民以安土重迁之故自为昏惑虽非从其情乃从其心虽非顺其事乃顺其理
  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吊至也灵善也宏大也贲亦大也我非固不从汝之谋所以从其谋之至善者尔亦非敢有违于卜筮如卜稽曰其如台天意所在也所以能宏大其大业各者言我及笃敬之人皆然也当时赞盘庚迁都之䇿者不为无人有笃敬之臣又有至善之谋而上篇中篇一语不及事定而后言之者盖圣人举大事常以一已任怨方民胥怨之时圣人不欲分怨于下盘庚既不肯分怨于下想同谋之人亦安肯分怨于上也大抵看书当因其所已言思其所未言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隐哉
  使群臣各分受治民之责隐者恻隐之谓体君之意以抚怀斯民也邦伯师长即前日在位惑民者盘庚至此无所改易此意尤不可不深思也
  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
  懋勉简择相度其能治民者使之念念在于敬民而不可忽盖民乍至新邑敬民之念稍弛民即有不得其所者矣
  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
  肩任也鞠飬也敢果也民未安寕好利之人必横敛以为害故好货者决不可任敢㳟生生谓果敢㳟敬于兴起民心者也貌敬者亦有之乃暂时之敬久必忽矣惟出于果然者斯不至于怠忽生生者奋起澡濯乐事赴功无懈情废弛之意也能鞠育斯民为民谋虑而保民之所居此皆盘庚之心如此者则以次序而敬之
  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
  羞陈也直以朕志之顺与否者陈告于尔志之所顺者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者也志之所否者好货者也明示好恶汝当无有不敬也
  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
  申不肩好货之训也故言无緫生生者作事赴功日新之也人之作事赴功为利为名不出两端不为是故而自用以治已事乃自庸也不贪财若易自庸若难盘庚两言无所轻重何也盖以理观之本无轻重难易之别无緫货宝不若论到极处非做生生自庸工夫不能为大抵人才靠外做者虽有粗细其实一也都是不见根本緫于货宝是靠外粗底为善好名是靠外细底其实一也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既富庶则当教之教民非自外求因其本然之德而敷之耳所以在奠厥民居之后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二   宋 时澜 撰
  说命上第十二     商书
  高宗梦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说命三篇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高宗旧学于甘盘恭默思道至诚所召必有以开其先矣故形于梦大抵诚则一一则通不诚则二二则隔惟至诚者志为气之帅见之于梦无非兆朕之先故梦得说遂信之而不疑使百执事营求诸野而果得之常人诚不存志为气之役心志不定所形于梦颠倒错乱其敢自信乎其后如武王言朕梦协朕卜皆周礼之所谓正梦也
  王宅忧亮阴三祀既免丧其惟弗言
  君薨百官緫已以听冢宰三年此为君之常也免丧之后则发号施令与天下更始当臣民拭目观化耸然听命之时高宗犹且弗言弗言者恭默深思为君之难不敢易其言也非柔懦暗弱胸中无所主而不能言也中无所主而不言则柔懦暗弱之形已见于外惟中有所主者虽未尝言其至诚发越自不可掩此高宗之群臣默窥于不言之表而有明哲之说也
  群臣咸谏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高宗之不言群臣果何所见而知其明哲盖高宗虽不言其中之发见者群臣固得而窥之天下之理惟知与不知耳知则为圣人不知则为常人孟子所谓先知先觉知则明哲矣明哲之理天下为一当以至公大同为心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作则之意也高宗秘而不言则后觉后知何以取法以此观之高宗不言之中自有不可掩者维持天下于言语之外而高宗之臣亦明哲之士故见高宗于精微之间也
  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首出庶物故群臣承之以为法也高宗不言至于免丧群臣皆引领侧耳改志易虑以听号令之新谓王之言一出而为命其重至矣不言则何从而禀王之令乎望高宗之言如此之切也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德弗类兹故弗言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
  群臣望高宗之切高宗犹不言方作书道其所以不言之意而诰曰我以眇然之身临天下之大常恐不能自胜自古圣贤皆于恐惧用工恐德弗类入圣作德之门也尧舜二典条目至多其理不外于恐惧常情懈怠弛慢是以流于庸愚而不自知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德至于此所谓类也高宗安得而不恐乎惟高宗深有恐惧之心是以不言不言者真见其难也见其难而图之恭默以思恭默之时不容言传恭者敬也默者用志不分也思道者沈潜思虑玩索天下至理之所在也此作圣用工之实也此心纯一不二与天地无间矣是以形之于梦若接上帝受良弼之赉盖高宗此心去天不远见天如在目中耳恭默思道此心如何哉能体此则见上帝矣天既以良弼代言所以不言也
  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得良弼于梦乃绘画其形象遍求于天下使高宗诚心未至其敢以梦自信乎惟至诚求贤之心切精神交接故兆朕之见非若偶然夫高宗固自信而百执事亦信之而往求不以为诞者高宗信其心群臣信高宗故也
  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说草野一匹夫耳一旦应高宗之求幡然居相位而不嫌高宗凭一夕之梦即倚说以重任而不疑何也尧非不知舜方且观其刑于二女而又历试以诸难之事以尧观之高宗似失之过略以高宗观之尧似失之过详此两事当以孔门二子观之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颜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颜渊复请问其目曽子以一唯悟道如高宗之以一梦信说颜子以问目求仁如尧之以历试举舜二者本无二体夏葛冬裘各宜其时尧之举舜颜之问目可谓详审曽子之唯高宗之梦可谓直捷盖舜四岳所举说高宗自得之颜子问仁曽子则夫子自告之其理不可不深思也
  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
  信而后谏虽人臣事君之常高宗望说之久一旦得之其渴求傅说教诲之心如何哉如舜命禹曰臣哉邻哉一朝不可忘也又云朝夕者工夫相接续不可顷刻间断学而时习之意也高宗见道明故知顷刻不可无贤人之言
  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
  三句皆资说之意而一句切于一句金不就砺则其锋不利矣金无作砺之资其害至于不利而止巨川在前非舟楫其可渡乎巨川无舟楫之资其害亦至于不渡而止大旱既迫群心属望以为有秋之𫉬者惟霖雨之作霖雨不作则苗将槁且无食矣金之不利至川之不渡又至于大旱之不可救高宗望说之意弥切也大抵出于勉彊与发于至诚者固不同也勉彊而为初若有力意解而浸怠故以渐而缓至诚所发称其念而用其力得其味而进其工始若浅而终则深驯而致之此圣人自然之工夫也
  启乃心沃朕心
  谓傅说当开启其心以浇濯我之心沃之为言有沃教之意想傅说一言高宗神受心领如水之沃𤍠高宗未言之时群臣之望之者亦然也
  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
  大臣之进言始开陈其略中则渐引其君以当道而后进苦口之言于终进谏之序也不然是未信而谏也高宗虑说守进谏之常未肯尽吐故使之即陈逆耳难听之言言不逆耳则过不能明犹药不猛烈则疾不愈也学者为学亦然能容难受之言斯能去难除之病其求谏之心又切于前数语矣
  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高宗恭默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而其自处乃若暗而无所见者譬如跣足之人茍不视地即为物所伤倚说为目一时不可无也盖高宗恐说视已为成德之人高宗虽已成德无说以扶持之则未免有自亏之病其望说又切于前矣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
  至此又命说汝不可独尽忠谏而已又当率尔僚属同心协力以正救其君庶几使我能率先王能迪高后以安康天下之民其望说又切于前矣
  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高宗谓恭默思道而梦帝赉予果得之于旁求遂得以伸望谏之诚亦一时会遇之美终云者望说有以成之汝当敬我所以望汝之意则庶乎其有终高宗眷望傅说至篇终緫而告之其恳切又如此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傅说以匹夫一旦居相位高宗责望如此群臣必且耸观以为有奇谋秘计新人耳目之论而高宗盖已用工所欲闻者实论耳从谏之说虽若常谈乃实论也然人臣进言贵于济其君所不及高宗谆谆纳诲之命说复以从谏告之如文帝之朝言恭俭武帝之朝言征伐岂所谓济其不及乎盖容纳君德之至大忧其不足不忧其有馀惟恐高宗之虚言说必欲挽而至于舜舎已从人禹拜昌言之地如学者受益已有益矣复受人之益而不倦何恶于过哉高宗根本之善在于纳诲既从其本根而告之又借物理以开悟之使其不忘于根本之地朝夕培飬而日厚也
  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高宗以纳诲责之于说说陈反已之理谓吾君切于求谏但患吾君不至圣人之地耳若克至圣人之地虽不命之以谏谁敢不祗顺吾君之命以谏诤乎盖主圣则臣必直能为江海何忧百川之不归此乃充高宗受谏之量使广大耳高宗本欲责之于臣傅说乃使求之于已学者当以此意观之
  说命中第十三     商书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
  高宗初得说说初见高宗故上篇所言姑及大略至是总百官已任相位矣乃进而详及为君立政之道
  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
  自本原而言之也夫明王奉顺天道以立邦国都邑上则有后王君公以统其下下则有公卿大夫师长以承其上夫岂徒畀人君以安逸之具哉正欲人君不恃一已之尊常忧勤以治民耳后世不知其意徒见后王君公以下无非仰承一人而一人可以安然而无事自逸自豫何所不可则天佑下民立之君师者果安在哉自一人以下以次而至大夫师长相与共任乱民之责此为君之纲目也
  惟天聦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言治民之纲目也谓高宗欲治民当法天之聦明天之聦明至公无私高宗恭默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明哲者即天之聦明也一理流通天与圣人本无间高宗之明哲本足以作则若不必宪天也盖明哲之在高宗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引之而深积之而明宪天聦明非自外求不过从其固有者扩而充之耳傅说此言正欲充高宗之明哲使之广大无穷也高宗当于宪字用工君既宪天则与天一矣为臣者安得不敬顺为民者安得不从治端本澄源盖出于一人之时宪也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言宪天聦明之条目也夫言之形于口其初不离毫末或过则羞辱弥满散布不可𭣣拾原其所自皆出于口故于未发之前当思其可以起羞必罔有逸言言满天下无口过可也甲胄者备御之具也备御严而无隙之可投则奸宄不生戎兵不起如人身被甲胄周覆然后锋刃不可入故于甲胄当思起戎之患也此出于已者戒其失之在人也章服者赏人之大权也赤舄衮冕所以锡予予而不当悔则无及故必于在笥之时谨其用也征讨者罚人之大权也兴师动众加人之境茍不审其罪则彼将有辞惟干戈省厥躬言不可轻用也此戒其在人者不可不察诸已也上二事人加诸我者不可不防下二事我加诸人者不可不省四者皆聦明之发用也王诚戒是信王之能用其明矣如日月在天无所不照若显之照而幽之或遗何足为日月之明老氏之谈聦明多于虚空言之但云吾心湛然而已圣人之论聦明皆求之于实如口如甲胄衣裳干戈皆事为之粗也天下之理本无精粗粗者不蔽而精者洞然矣知羞知戎于未起之前知衣裳知干戈于在笥省躬之日非聦明之大者乎所谓能用其明也自是推而广之于数者之外信其无一之不美矣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
  国家之兴亡治乱系于群臣官人爵人之际不可不戒官或及于私昵爵或及于恶德是出于私意也出私意则非宪天聦明矣夫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则官与爵本天之所有岂人君得而私之哉既不可私则当于贤者能者与之官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能也固宜爵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贤也亦宜官爵既当贤能则其为宪天聦明也大矣
  虑善以动动惟厥时
  善者事之理也非明善择善之谓也作事固欲从善必得时措之冝则善为有用否则虽善何补如贡之法非不善在夏之时则善周用之则非所冝矣故凡举事当从时以合夫圣人时中之道此宪天聦明之用也善者理也时者机也
  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
  口与甲胄衣裳与干戈各有以戒之矣官爵当于贤能矣举动又有得于虑善及时之义矣皆宪天聦明之效也此之善乃天之善此之功乃天之功茍有之矜之则私已之心重非所谓宪天矣乌得而不丧之乎
  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
  夫一日二日万几若事事物物欲其有备当无心而顺行乎事物之理则有该通之道苟欲取办于一人之智术则一人智术能几备左则失右备前则失后矣惟宪天聦明则自然之理顺随事而处事所以有备无患
  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
  人臣于君尊之如天仰之如神尊卑分定安有敢侮之理用人非其道谓之启宠招权纳宠之门既启则朝廷之势不尊其纳侮也固冝过不可耻也耻过则非自此作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坦然明白何耻之有茍耻而文之则其过愈多讳之于已是増一过也归之于人亦増一过也过愈转而多矣无耻过作非不使过心相续也耻则过与非相续而不已当持敬心以默检之盖敬则宪天聦明而无间矣
  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居止也为人君止于仁为人父止于慈也谓之居者不出本位于其所当止出之则政事杂而不醇矣盖出位而为政事乃私意也私则非宪天矣惟政事于其所居而出则无駮杂之病此宪天聦明之效也
  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高宗笃于奉亲孝心之至不能自已故典祀丰昵皆持心之厚观过可以知仁者也高宗之过乃过于厚天下之理不及固不可过厚之事若无害然其实亦不可天秩有礼不可増加岂容过厚傅说所以就其过而正救之在高宗有细微之过在傅说有精微之论盖天之聦明乃至公无私之理祭祀之黩私于其亲非所谓敬则公理不存而我与天有闲矣何则祭者礼所自出祭之黩则反䙝而至于烦乱既非宪天聦明岂可以事神也哉
  王曰旨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高宗闻傅说之言自知其失心领神受涣然冰释怡然理顺自不觉而曰旨哉得味之辞也乃言可佩服而行使尔不良其言则我何由有所闻而见于行观高宗此言则嗜言而其用力可知矣旨其前而将嗜其后也
  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高宗闻谏心领神受正傅说正君定国之时襟量浅狭者必将自喜其言之售欣艳称赞不知手舞足蹈谓尧舜之君不过如此君乐于称赞亦谓天下事若此足矣说非特不称赞之方且谓知之为易行之为难君不可以为既已知之能事毕矣尚有无穷之工夫其气甚平其言甚徐王果能信行不以为难则方信王能合成汤之德期以至难之地待高宗岂浅浅哉至此而说不言乃说之过今之不行则过在王矣责望至此高宗岂可以旨说之言而遽止邪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二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三   宋 时澜 撰
  说命下第十四     商书
  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
  此篇傅说告高宗以圣学之工夫也高宗恭默思道梦赉审象及得傅说爰立作相朝夕纳诲望其成就之意切矣说之所以告高宗者有次第首篇告之以从谏緫百官之后告以治道大体自明王奉若天道以下各有条目高宗叹其言曰旨哉盖得其味以为天下之理无以加于此矣旨哉有适餍之意说见高宗领略之易恐其行之不力故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然后高宗歉然若有所失知旨哉之外又有无穷之理在践履之中将讲学以求之乃以腹心之言告说云我旧尝学于甘盘学未及终一旦舎之而遁循其踪迹而求之至野而问已入于河至河而问已往于亳踪迹泯灭终不复显求甘盘之切为学之心可知矣趋向定于甘盘乃小成也承续之工以至于大成者可不赖傅说之训于朕志乎大抵人之为学未知味之时而失其师视之若轻既知味之后而失其师则如中流之失楫方饥而夺之食方渴而夺之饮高宗之望于傅说所以甚急也自甘盘言之何为于高宗之学未成而弃去此甘盘之所以为深挽高宗于有成也使甘盘常在左右则高宗之心有所倚不复有进步之机惟翻然引去高宗皇皇则其进步乃有过人数十等者故周公留召公独曰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不曰傅说者盖发源开端皆甘盘也
  若作酒醴尔惟麹糵若作和羹尔惟盐梅
  高宗求说之训又设譬以开谕之醴之未成米水而已必得麹蘖而后为醴羹之未和牲牢而已必得盐梅而后为羹人之一身百理备具亲近善人则气质日趋于善茍无人以成就之不过天地间一物耳
  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学问之道相需而成有高宗之质而无傅说之教固不可有傅说之言而无高宗之听亦不可如师弟子之间师有成就学者之心学者有承受教诲之质故谓之交修言教者与学者互相发明诚意相接也高宗谓我期汝以交修之道汝不可以我弗类之故而弃我尔之训予惟克行也高宗之意盖举说前言王忱不艰惟说不言有厥咎之意以感发之说前日恐高宗不能行尔今高宗谓我能行尔训汝而不言则汝之咎也交修亦有交遍之意使说左右前后辅翼之义也
  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𫉬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始也傅说恐高宗领略之易而行之不力高宗既已经历欲下无穷之工夫傅说于是以圣学无穷之理告之夫人君之求多闻非徒以助言辞为观美而已立天下之大经弥纶天下之大化而至于赞天地之化育所谓建事也则学问本为实用时惟者决然之理也学之于古人之训乃有所𫉬有𫉬者求其实而可用者也人之自恃而不知学古者必谓前言往行古人陈迹耳以两端推之性理之论古人言之精微而非浅近之说学性理者舎古训则无所得政事之论古人言之明备而非迂阔之辞学政事者舎古训则无所得事不师古欲求长世非说之所闻也盖学问之渊源不可臆说其辞之严深见古之不可不学也
  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
  敷陈为学之本末源流也逊志者为学之初必先虚心下气方可以受天下之善志不逊则与为学之工夫相背矣自古圣贤为学无不自逊志而入孟子言尧舜之道孝弟即逊志之形容也学者居父兄之侧心必虚气必下洒扫应对之间无一毫傲慢之心徐行后长谓之弟所以去道甚近故为学当辨其心之升降此心一升则必高傲必满假而其心已实矣自其心之升则去桀纣之路为不远此心一降则必卑逊必退抑而此心始虚矣自其心之降则去尧舜之路为不远然所谓降心者非放下之谓谦冲和易学者用力则自见矣既能逊志又必孜孜不怠以充飬而扩大之时敏之务者乃学而时习之之意人之为学自朝至夕出入起居梦觉动静无非天命之流行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茍一时不修则天命不流行矣私心间断安能时敏哉既逊志又时敏已之所修日进日益如井之泉愈汲愈来循至日日新又日新之地理之自然来者源源自生之意也
  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
  逊志时敏知此理者多持此念者少信能念此如念兹在兹则知所用力然后道聚于其身学者读圣贤之书闻师友之教岂不欲从事惟不能笃行所以乍出入乍信疑茍信之笃无一毫伪心则所谓允怀也而道积于其躬矣夫道固有之理也非自外来本未尝散何以谓之积况是理浩荡无穷无极非可以一二而积也是心长存无有间断则道自然参会贯通聚而不散耳行之不著习之不察则道自道我自我视道远而非近散而非积行著习察则人能弘道我所自有者日积一日矣故今日见其浅它日见其深今日见其晦它日见其明非道有浅深晦明之间造道之序也欲识积厥躬之义者当以此意求之
  惟敩学半
  此交修之义也大抵教人与受教者其功各半师举一隅学者当以三隅自反师告诸往学者当以来者自悟圣人之教人引而不发上一半固赖提指之助下一半必自用工可也自古圣贤著书垂谟载之方册其教止及于半其工夫之半学者必自加讲求之功故离群索居固有孤陋之害处师友之间朝夕渐摩亦有倚仗之害盖全倚师友不自用工其害愈大甘盘所以去之说之言及此亦恐高宗全倚之也
  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典常也谓当使心长在学内毋使心在学外大抵为学不可谋利计功当一意向学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斯谓之纯茍谓今日所修几何明日所修几何安能至罔觉之地惟一意于学不计德之修而其修不自觉夫德修罔觉已几于大而化之之谓圣矣复使之监于先王者盖至公无私之理虽圣人不可有一毫自恃之心也学者所以学是理也先王本不能违是理则后人其可以违先王乎故曰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为学之工已极其至于是时复监于先王乃始可以无过乎自逊志至罔觉为学之道本末备具德盛仁熟取之左右逢其原纵横运用自我作古可也殊不知始终为学之工夫既深既至造其成矣茍以先王为不必监则是心之满前之工夫悉不足据一身之中无非愆也傅说论学而以监先王终之所以举其终身之所用力而得之者置于若无之地而学问之道备矣无愆德之至难也舜徳可谓盛矣皋陶止曰帝徳罔愆
  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广求贤人布高宗德意于天下也谓高宗果能用工如上所陈说用能敬承上意求贤以共治盖心既正然后四体可举
  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时乃风
  高宗能为前此事业则天下共仰其德此高宗之能事也高宗乃谓皆傅说风化之所及我无与焉以此见高宗已得傅说逊志之道矣
  股肱惟人良臣惟圣
  有手足方可以成人有良臣方可以成圣高宗顷刻不能忘傅说矣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𫉬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
  伊尹在成汤之时居保衡之职兴起我先王而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至曰我不能使君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辱莫大焉而一夫不𫉬其所则引咎归已以为我之罪两负君民之责其心至诚广大遂能辅佐我成汤至于与天无间所谓至诚赞天地之化育也夫伊尹之用心如此尔傅说当明白一心以事我无使伊尹专美于有商之家方高宗未闻行之惟艰之言见天下之理若尽于此说于是时深恐高宗自止及既闻之乃见天下之理无穷高宗于是时反恐傅说自止而望之以伊尹之事前见傅说告之之深此见高宗求之之切君臣相与于无穷之理交修之至也
  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
  高宗言我为万民之王非得贤者何以治天下深知不可无贤自揆德薄何以致之然我固不足以致贤而贤非后亦不能食盖食土之毛莫非王臣今凡食土之毛而为我之臣者尚有君臣之义我虽德薄无以致汝汝亦系吾食土之贤者若尚思君臣之义思食土之毛之意庶几皆来辅我言君臣相须之意愈切矣
  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
  高宗用力如此及成汤而安民有馀矣而高宗兢兢然惟恐未能又以望之傅说此其不能自已期说以交修之义卒相与而至于无终穷也
  说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
  高宗既已进德尚发交修无穷之说其造理极矣傅说于此无复可言者但曰对扬天子之休命而已
  高宗肜日第十五    商书
  高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祖已训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训
  高宗肜日越有雊雉
  灾异有二天必待君之过形见暴露然后出灾异以警惧之此无道之君与天地隔绝不通飞潜动植皆失其冝如是者灾异之应常迟贤君至诚与天地合为一体情性之差少有过失灾异立应如是者灾异之应常速高宗祭成汤而有飞雉升鼎耳而雊以高宗之为君岂其有异盖高宗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精神与天地相通久矣又继之以宪天之功德与天合故于祭祀之间略有过厚飞雉随而应之此虽高宗近厚之过过于厚亦过也傅说中篇言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已知高宗之偏在此旨哉惟艰领略警省之次第深矣而此心终难除于肜祭之间复有过厚之意人之气质偏于厚处最为难变乃知行之果惟艰也肜祭者祭之明日又祭在殷曰肜在周曰绎所以祭之明日又祭者古人祭祀诚意纯一虽祭罢之后诚意犹不散故于明日又祭又以祭祀飬我之诚意如采蘩诗言僮僮祁祁祭祀时诚意固如此至于归时又且舒徐和缓正此之谓若常人乍作乍辍何足对越天地哉
  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祖已欲谏故先言古先格王或遇灾异不敢它求止于一身之中正其所行之事所谓乃训于王者盖祖已先大纲自说古先格王遇灾异省厥躬之意也
  乃训于王曰惟天监下民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绝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𦙍典祀无丰于昵
  义理也谓天监视下民其所主自有常理至公而无私厚薄高下善恶皆合其宜即常理也理无偏全气有厚薄惟皇上帝降𠂻于下民安有一人之不同此理者大哉乾元品物流形无非纯粹至善之端初无所谓夭也而受其气者有不同故或永或不永非天夭之也民于中间自绝其天命耳民有不若德者是不受命也所谓不受命戕贼其情者也及天以罪戾降于其身又不能顺而安之小人穷斯滥也不知天既孚命正厥德矣既字最当看言民虽不听罪天既有定命无毫厘之差矣乃曰其如我何祖已言之而复叹乃指高宗而告之曰王所主者止有敬民君职所主在于此耳司字下得有力司者存之谓也天下之民无非天之𦙍嗣不可有一毫私心间之于其中而分其疏远天下之理所以立天下之冝人君顺其理称其冝于大公之中司民之际知天𦙍之均一典祀而可以丰于昵乎茍有所丰则此心私矣此篇为雉雊而作进戒之言不及灾异独指大公之道以示之盖高宗天资聦明非如昏昧之君必于其过而提之大公之道既明高宗已省知其胸中有不合理者矣此古人之善正君者后人谓祖已讽谏不敢直言不知高宗乃从谏之君而祖已与高宗皆已尝用力者也
  西伯戡黎第十六    商书
  殷始咎周周人乘黎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
  文王有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纣在上为恶日増文王在下修德日盛殷之所以咎周也黎之地近王畿而辅纣为恶者武王不得已而戡之祖伊纣之贤臣见黎之地既为周胜恐惧奔走而告于受奔告有仓皇之意当时上下化纣之恶莫知危亡之至惟祖伊于醉中独醒恐惧而告西伯非文王乃武王也周国于西是为西伯史记载纣使胶鬲观兵胶鬲问曰西伯曷为而来则武王亦继文王为西伯矣孔子序书言始字最有意言始者见周人前此之无心也始咎周者见商之咎人而不自反也天下之理不两大周日盛商日危文王虽三分天下有其二然天命未绝周无伐商之心今天命已绝周人不容不乘黎商人始知周必伐商是以始咎周以此见周于未乘黎之前文王武王事君之心如此可见周之至德矣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龟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绝
  天子者惊惧之情呼君而告之也天既讫绝我殷家之命殷之贤臣自言天命之已讫则周之受命决矣格人与元龟皆罔敢知吉商之格人非独祖伊微子之徒皆是也自古观兴衰皆参之以卜格人与元龟并言者乃有道之士至诚如神如元龟之先知也成汤德泽在人神灵在天于后人未尝无相助之心惟纣骄淫荒戏用以自绝其天命自云者天无心周亦无心也
  故天弃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今我民兄弟妻子离散无一饭之安其情之摇可知矣又天性迷乱不自虞度不遵上之典法民至于此莫知有君也虽然民之弃商耳何以知天之弃商民弃之即天弃之也天亦何心于弃商故天弃我曰故者天实有所因矣
  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挚今王其如台
  祖伊言之至此有恐伤窘穷之态时日曷丧之谓也
  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祖伊之言切矣纣反自叹息我生岂不有命在天天命方归之时圣人犹曰命靡常而不敢有也天命已讫之后纣乃曰有命在天乎此兴亡之道也亡国之君祸患已至目前犹不自悟西伯既戡黎纣方谓我生不有命在天真不知命者也此言之出其沈湎之甚可知矣
  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在上乃能责命于天
  祖伊奔告犹冀其可以急救也纣之缓如此反而叹曰乃罪多参在上言不可掩也乃何以能责命于天大抵责命于天惟与天同德者为可耳大人与天地合其德然后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孔子温良恭俭让然后敢谓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夫大人与孔子之责命于天其德盖与天相似今纣罪参于上乃敢责命何不思之甚邪
  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
  商之亡在即矣指纣朝夕所为之功而言之无非丧亡之事业也人共起而诛戮尔邦矣祖伊言之至此虽痛哭何可已也商家覆亡指日可待固非祖伊之言所能救然当时贤人如王子微子箕子胶鬲可以辅相又贤圣之君六七作其基业日深矣纣于此有能辅而之善则前日不敢知吉之格人今将以吉而许前日不相之先王今将阴隲而默佑前日弃我之天今将昭监而眷顾周德虽盛以服事殷又何求也一篇大意当于商始咎周求之如孔子序书言始咎二字固所以形容周之盛德不得不如此若商臣于周所谓不共戴天之仇何祖伊之辞无一言及于文武谓祖伊方责之君不可以责人而反曰之际亦无咎周之辞何也周将胜商而商人无咎周之言周之至德与所以由乎大公之理者可想而知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十四   宋 时澜 撰
  微子第十七      商书
  殷既错天命微子作诰父师少师
  此书之作深悼宗国之将亡而有志士仁人之意也大抵治乱之分观贤人君子议论之所在天下有道相与谋议于朝以辅翼其君天下无道相与私议于家而各尽致身之道非得已也使微子与父师少师在唐虞时必与稷契皋陶都俞于朝廷在成汤时必与伊尹仲虺陈告于君前不幸遇纣谏之不听进不可也不谏不能退不可也进退不可不得已谋各行其志以不拂其节圣贤处心至此则纣之时可见孔子曰商有三仁焉三仁之意即此一篇可见矣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
  自此而下皆微子忧商之亡而议论其所以败德之故读此书者不可以忿嫉观之当深体其忧恻之心则一篇之中无非忧恻之辞乃三仁发言之本心也其者疑而未定之辞或者疑而非断之辞曰其弗或乱正者商家乱亡之证已昭昭不可掩矣安得尚谓之其且或乎盖纣之不能治正四方固已决然微子望其君悔过之切冀其一旦豁然开明能治天下故不敢断然为已定之辞谓其果不能治四方也
  我祖厎遂陈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德于下我祖成汤之为君致其功烈陈于上世昭然可考今乃沈湎于酒酒之乱德自然乱败而不知夫沈湎本纣所自为今微子以君为心以国为体虽纣之沈湎如我之沈湎同其设心若是想纣之为过其心焦然不寕恨弭其过之不早也败于下与陈于上为对祖宗之功参列在上纣沈酗于酒败厥德于下可谓忝厥祖矣微子深叹之辞也
  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
  夫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为之法度以防闲之则邪心不萌如堤以防水则无泛溢之患茍无所维持则贪冒无厌争斗无已水决而横流不可禁止矣今商之民无小无大皆为草窃奸宄而且好之足见其心之无所畏忌而纪纲法度之尽废也
  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𫉬
  草窃奸宄小大犹好之卿士师师非度习以成俗亦其宜也非度不合法度之事也唐虞之朝非不师师乃师师而为善善之所在何恶于师师恶之所在乃师师相勉是为恶之力方进也如见人宫室华丽从而师其华丽之类是师师其非度而相则效以为恶也君臣上下同恶相济见恶人皆其臭味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有罪之人反复匿之使执法者不得以伸其法是以不可恒得盖犯罪者皆有所倚也倚人君为恶可以避罪倚权臣为恶可以避罪倚贵戚为恶可以避罪虽有三尺将奚攸用乱世之象明矣
  小民方兴相为敌雠
  亦乱世之证也君者能群之谓也君能群则天下之民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亲睦之不暇何敌雠之有君不能群则民至于大陵小彊陵弱争斗侵夺方且兴起以乐之所以促天下于沦亡也夫草窃奸宄而至于好非度而至于师师辜罪而至于不可常𫉬敌仇而至于方兴而为之本原尽出于纣一人之沈湎而败厥德是以臣下化之纷纷而不可遏可不戒哉
  今殷其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
  商之丧亡无日国家宗社泛然而无所止也诗刺幽王淠彼舟流不知所屇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微子痛悼伤愍商室之亡其情如诗人无聊之态言之至此可胜叹哉
  殷遂丧越至于今
  微子深叹商业之大至此遂丧代纣而寒心也是时也孟津之会未成牧野之阵未布何以知商之遂丧盖微子贤圣之见以纣傲然酒池肉林之间虽拥如林之众知其理之必亡忧虑之切也
  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
  再言之心忧而言复也微子无聊之甚愁闷忧困谓我今如狂疾之人无所复知吾之在家见纣所为言之不听不忍坐视如耆耄之人无所致力欲逃于野使耳不闻目不见尔一身若无所措至此已无可奈何矣
  今尔无指告予颠𬯀若之何其
  尔父师少师乃无一言教我指示以理之所长使我得为谋身之计商家万一颠陨𬯀坠将如之何傍徨之辞也
  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于酒微子与二人对语独父师言者宾主相对之言也王子云者微子帝乙之长子也沈酗者纣与上下自坠于昏迷之地所谓自绝也岂天之为哉乃以为天毒降灾者箕子忠厚爱君之心也盖沈湎于酒虽纣自为之而箕子不敢指绝其君归之于天尚期纣之悔悟也可谓忠厚之至矣纣之归咎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则为长恶不悛之心箕子谓天毒降灾则无害其为爱君之心归咎于天虽同而其所处则异也
  乃罔畏畏咈其耉长旧有位人
  乱亡之证莫切于天下之越名犯分而其终至于无君父况于耉长旧有位之士其咈而不顾必矣其弊皆起于畏心之不存始之无所畏终至于无所或畏虽有当畏者亦不畏也语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此心一畏则天命大人圣言无所不畏矣此心不畏何有于天命大人圣言乎以纣观之沈湎于上小大为奸宄之好卿士有非度之师小民为敌仇之兴略无一毫畏心其咈耉长与旧有位之人固冝箕子代纣寒心之辞也
  今殷民乃攘窃神祇之牺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古之至严者莫严于宗庙牺牷牲用所以寓敬神之意至严之中尤当敬重而不可少犯也今商民乃敢窃食之各相容隐谓其无灾则当时之纪纲法度一切扫地可知矣此举其大者言之也
  降监殷民用乂仇敛召敌仇不怠
  惟皇上帝昭然在上监观商民非不明也商民方且相与朝夕用工者惟结怨是尚聚敛是务多召敌仇仇敛之行敌仇之召勇于为之而无怠倦之意大抵善恶皆有不足之理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召敌仇不怠凶人之不足也纣为恶之不息特其机之不转耳使纣能反而为善则兢兢为尧舜孜孜为禹亦前日为恶不息之力耳
  罪合于一多瘠罔诏
  君臣上下同恶相济合而为一是以天下之多瘠无所诏告多瘠者困穷之民也君为不善犹可诏其左右之大臣大臣为不善犹可诏其僚属之大夫上下俱为恶如出一人矣瘠虽多何自而诏告也虽然君者天下之源也纣浊其源臣下安得清其流乎罪合于一倡之者纣也
  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迪
  此箕子不欲去纣与国存亡之意也志士仁人之心于此见矣谓商今其将有灾乎我当兴而受其败亡之祸若商果沦亡我终身决不为人之臣仆矣然商家不可绝祀告微子若出乃合于道庶商家有奉祀之人也
  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𬯀
  箕子谓我旧在帝乙之前尝言微子可立纣不能无疑微子之心是我旧日所言今反为子之害耳箕子之意尚欲弥缝谏纣回其恶而之善何以知之箕子谓我之言所以不行者有旧云之疑也微子之言所以亦不行者亦旧云之刻子也今王子若逃亡于外则纣腹心之疑已去而我之言无所避忌庶几可入万一听从亦一机也若王子弗出我虽言纣必不听我亦受害丧亡无日矣欲微子速去以尽此拳拳之意也
  自靖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遁
  自靖各谋自安之理无愧于天无愧于心无愧于人自靖之道也人能反之于心而安则质之鬼神而无疑所谓自献也微子之去箕子之奴比干之死各反之于心而各得其致身之地何愧于先王哉此箕子所以安于不行遁也此心既安天地神明之理无外于此茍此心未尽指人情以为安反之于已有所违碍乖戾则欺天地鬼神矣箕子谓我当以身徇国与国为存亡视微子不同也此所谓各行其志而孔子皆以为仁也要之比干为最难自谋所安须识此心之正有一毫之私则安非所安矣
  泰誓上第一      周书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惟十有三年春
  序言武王十有一年伐殷经文乃言十有三年先儒谓武王观兵三年非也使纣天命未绝人心未离武王观兵乃与后世僭乱之人同即天命已绝人心已离纣自不可一朝居于位岂待三年而后伐哉以一月戊午与中篇言惟戊午王次于河朔观之可见其同一年之事非序之误即经文之误耳一月者孔子序书深寓春秋之法也春秋十二公惟定公无正盖以昭公之丧未归定公未立旧君之天命已终新君之正朔未告故不书此书一月者亦谓当时殷之正朔已绝周之正朔未颁故只云一月又以见孔子于君臣之分毫厘有所必计以正天地之大义也
  大会于孟津
  大会八百国之诸侯也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听誓
  嗟之一辞武王深见兵为不祥之具也使武王率八百国诸侯及友邦冢君御事庶士之人为朝王之行正也乃相率而伐纣岂武王之本心哉甘誓嗟六事之人汤诰嗟尔万方有众皆警叹之意也
  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聦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推本原而言之也万物无不自天地而生者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故曰万物父母也人为万物之最灵者一元之气覆冒初无厚薄得之全者为人得之偏者为万物也元后又是人之中实有聦明者亶者诚实也非灵之外别有所谓聦明不过精粹清彻不失此灵耳故为元后元后乃民之父母必思与天地同功辅相裁成赞天地之化育也此虽誓师之辞乃六经之统摄百王之标准学者通此则六经之义百王之道皆可参贯矣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皇天震怒
  推原纣为恶之本也恶有所本而流派则不一矣纣之恶本于不敬上不知有天下岂知有民乎天虽在上纣既不敬谓苍苍者块然之物耳则蠢然无知之民何难于降灾为恶如是方且于恶之中日用其力沈湎冒色敢行暴虐敢者果敢之谓行之愈力无所忌惮也纣之恶此心不过于私而已惟其私故但知七尺之躯外此皆壅蔽隔塞所恶者极其恶及其族而后已所爱者极其爱及其世而后已学者欲知仁可于此子细看大抵公则有节私则何节纣全用私心故喜怒皆到极处既如此但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如贾山言率七国之众以奉始皇一人犹不足也焚炙忠良刳剔孕妇天理灭尽人所不忍为者纣亦为之矣故皇天从而震怒天本无怒纣之恶极天之怒亦与之俱极也
  命我文考肃将天威大勲未集肆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祇遗厥先宗庙弗祀牺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惩其侮
  遂命我文王肃将天威以讨纣肃将敬将也言天命非敬则不能将肃将乃见得天威若毫发怠惰便是人欲非天威矣纣之恶在于不敬上天文王之兴在于肃将天威大勲未集者天既以君师之职付之文王使文王已𫉬伐纣以除害是大勲之集也使文王能化纣使改过亦大勲之集也二者皆未遂所以大勲未集也遂使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者观纣之所为于商地也惟受罔有悛改之心乃夷居谓安然居处上不思祖宗之业下不思天位之重乃弗事上帝神祇遗厥先宗庙弗祀如人上栋下宇不复思省皆夷居也纣之恶人皆知之但其闲日为夷居者甚多此乃蹈纣之域而不自知也纣夷居之中牺牲粢盛尽于凶人所盗亦不思有以治之天之覆亡可见矣方曰吾有民有命纣之所谓民不过林林之民纣之所谓命不过居人上之命民与命非不可恃但纣之所恃乃其虚者耳是以不知惩其侮慢之过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申言天所以立君之职分也天之所以立君师者兼治教之职惟其能助上帝宠绥四方而已言纣之反此也今我更不问有罪与无罪我曷敢有越厥志武王之志即天心也盖武王与天为一非有所利亦何敢计其有罪与无罪但恭行天罚而已若计有罪无罪便是私心非本志矣
  同力度德同德度义
  度者有计较锱铢之意何也盖肃将之举固一顺乎天理然天理又非汗漫无考之谓也密察之功乃所以为天理之不忒故力之同必度其德德之同必度其时措之宜武王至此足以见将天威之肃也盖事不过公私两端计较利害者私也称量德义者公也
  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予弗顺天厥罪惟钧
  人心本同纣无以一之故亿万人惟亿万心武王有以一之故三千人惟一心也为君之理系于人心而巳人心之离独夫也人心之合天子也商纣之罪已满盈天命诛之若弗顺天其罪与纣均矣大扺公之与私天理之与人欲不外于当为与不当为之间纣之恶为其所不当为所以为逆天武王既承天命则当为也若不往伐是不为其所当为亦为逆天罪岂不与纣同乎
  予小子夙夜祗惧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冢土以尔有众厎天之罚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尔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时哉弗可失
  此汤所谓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也使武王有一毫愧心必不能对越而为之矣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见天之与民甚亲仲舒所谓天人之际也武王至此言尚庶几辅我一人圣人临事之心也永清四海四海本清而纣污之伐纣四海即清矣君者四海之源也时哉不可失武王见天已的谓此天时灼不可失正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之时非后世所谓乘机会赴事功之比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十五   宋 时澜 撰
  泰誓中第二      周书
  上篇言友邦冢君御事庶士先诸侯而后西土之人所以明尊卑之分至中下篇先及西土者立法自近始也当时八百国诸侯虽以义从三令五申之际尚视诸侯为友邦未敢以军法例约束也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群后以师毕会王乃徇师而誓曰呜呼西土有众咸听朕言
  武王巳渡孟津次于河朔而与西土之人立约束也伐纣之时八百国诸侯以至庸蜀羌髳微卢彭濮莫不毕会何以独指西土有众盖诸侯虽以义从未敢即行约束遽有君之之意故自西土之众而誓之至下篇言西土君子亦见武王之不敢自尊也
  我闻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圣贤之言未尝不精微当朝廷则为诏诰当祭祀则为祝册当用师则为誓命矢口成言无非此理武王誓师及夫工夫之精微者其所发一也人心本不息如天之行健在用之善与不善耳用之为善此心固惟日不足用之为不善此心亦惟日不足知可欲之谓善故思日孜孜凶人戕贼其良心善端或几乎熄矣犹鸡鸣而起孜孜为利其孰使之然哉深以见此理本未尝息人误用其心耳武王亦叹纣之不足本是一理惜也不用之于善耳故曰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
  今商王受力行无度
  力行者行之有力也
  播弃犂老昵比罪人
  犂老所当亲近者反播弃之罪人所当斥绝者乃昵比之好恶远近俱相反者纣之心相近与不相近故也犂老者元臣故老有羞恶之心望望然去之如微子去之是也罪人者天下之逋逃纣为之主萃渊薮如水之流湿火之就燥也
  淫酗肆虐臣下化之
  人之陷于为恶而善端犹存则恶力尚浅不至于肆惟私欲丛长若火燎于原故肆而莫知所禁君者民之枢纽君然则臣下化之必然矣此与惟臣钦若惟民从乂不同
  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秽德彰闻
  此见小人无党甚明盖公则一致私则万殊君子以道义相期所以越宇宙而同心小人本无公心朋聚则相妒而作仇至于胁权以相贼害然小人自相仇灭何以至于无辜吁天秽德彰闻盖小人既以私而相害则无所复顾必至流毒及民故无辜者呼天也唐李林甫杨国忠初以利相为用后亦以利相倾覆初时不过上面三四小人自如此其祸卒延及无辜社稷颠覆生灵涂炭人民怨忿之极无所告愬是以呼天大抵为善至于极则至治馨香为恶至于极则秽德亦彰闻矣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国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剥丧元良
  惟者言爱民者天之本心奉天者君之本职自其源而言也有夏桀弗克若天不顺天之本心不尽君之常职也既不知有天安知有民故流毒下国而不恤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之罪浮于桀矣何以验之下文列数者是也元良微子也微子纣之庶兄纣既无道至于剥害其处兄弟之间可知矣圣贤论人之恶多于根本言之盖于厚者薄无所不薄也
  贼虐谏辅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
  贼虐谏辅者辅弼大臣之能谏者也谓已有天命认为已有便见纣之不知天命天命者天下至公之理安可以为已有乎本原既如此错后都错了故做出下面许多事敬虽天之理谓是擎跽曲拳耳何足行乎祭虽礼之聚谓是虚具耳果何益乎私已既甚视民如草芥自然以暴虐为无伤此四句只是一个道理只縁根本错了大抵既萌已有之心则出辞举足无非私意学者于此当用克已之工为毋我之学已既无方知天命之精微也
  厥监惟不远在彼夏王
  夏王之监惟武王见其切近而不远若纣则西伯戡黎纣尚不能知况三四百年之夏王乎
  天其以予乂民
  其者不敢必之辞也有以见武王之识天纣天命绝人心离尚责命于天武王天命已归人心已辅乃不敢断然必天之以予乂民武王造周盖在此语也
  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
  武王之梦非常人之梦武王之卜非常人之卜心与天地通合乎幽明通乎鬼神见之明的无一毫不尽彼此相符袭于休祥方敢言戎商之必克亦以见圣人之举事其图维周旋如此其详也
  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天尊地卑其位素定人君有道天下一心以事上固其冝也惟纣天命去之人心离之夷为独夫虽有亿兆之众若等夷之人君之之理已绝所以离心离德而武王得以伐之也何者臣无伐君之理使纣为君则当以尊卑论既不谓之君则当以众寡论纣一人之身虽有彊力何以当天下离散之心纣于亿兆之中一人耳岂能独存武王之臣虽止三千皆同心同德无毫厘之间其与纣臣不相系属各自为心者不同此周所以兴也纣之所以亡也是时也友邦冢君西土有众微卢彭濮罔不咸在武王独举十人何邪盖十人者当世之望经纶开济之才去武王不远为天下之耳目十人心德既同则友邦冢君以下皆同可知矣
  虽有周亲不如仁人
  周至也此天下离合之实理也当寡助之际虽骨肉之亲且至于自叛则亲者若亲而实疏当多助之际惟仁人之心皆至于感顺则仁人若疏而实亲纣之亲非不至也无道以固之微子之去亦不能保文武之兴海滨之老一旦归之则仁人反过于周亲之爱也人君本源澄彻见亲与仁之相去其理诚不在形迹非谓亲果不如仁人也徒有亲之名则不可倚矣宗族盛大交互相错无道以属之犹路人也志士仁人进在朝廷共兴治道则通天下为一体自近及远由亲及疏一德一心岂非亲之本乎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天之视听自于民也天高高而在上民至公之视听天之聦明也
  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百姓向有丽纣之过恶者今皆属于我一人安可不往武王之自任如此当时渴者求饮饥者求食乱者求治皆委身于武王百姓不幸罹纣祸殃之中此过之极也此天命武王端的处武王上畏天下畏民自视以为不得不往
  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惟扬者激厉军士振作其精神也当时八百诸侯与西土之众莫不同心恐其或怠故曰惟扬以奋激之今已侵纣之疆界矣非多杀也其所取者不过凶残此用兵之本意也我武惟扬我伐用张曰扬曰张皆暴显发扬之意则知武王伐纣之心可以对越天地明著暴白无一毫之歉矣使武王有一毫愧心岂敢扬其武张其伐精神之发越如此乎于汤有光深见圣人之公心不独见武王心又见汤心武王视汤如一体不以汤周为两家也以常情观之武王伐汤之子孙覆汤之宗社谓之汤之仇可也然汤之心即武王之心武王之事即汤之事汤黜夏命武王伐纣一也武王能体汤之心所以见其有光于汤也学者能体武王扬武伐张之意则孟子浩然之气曽子之大勇其理明矣何者行有不慊于心则馁此知反者也武王何以扬之张之乎
  勗哉夫子罔或无畏宁执非敌
  武王伐纣无一毫之歉则气塞乎天地矣何以复警戒众士不可谓无足畏宁操持我不能敌之心恐惧忧戚若不能胜者此胜敌之法也学者宜通前后两段看则此又当涵飬其积伏刚以柔飬明以晦乃下工夫时也此正曽子大勇之心孟子浩然之气也
  百姓懔懔若崩厥角
  言民害之急也
  呜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誓言将毕复提起一德一心之说欲其用志不分以成无疆之业何者纣之所以亡离心离德也周之所以兴同心同德也前既曰惟一心又曰同心同德此复曰一德一心恐人心无常散失而不知勉也
  泰誓下第三     周书
  汤伐桀止于汤誓一篇武王伐纣泰誓乃至三篇汤伐桀之后止于汤诰一篇武王伐纣之后牧誓武成五诰非武王之德不如汤风气之变也且伊尹之放太甲当时无有疑者至成王之时周公摄政管蔡遂流言世变之日流如此夫
  时厥明王乃大巡六师明誓众士王曰呜呼我西土君子
  厥明巡师而明誓师行之誓也巡而誓之犹提耳而告之也
  天有显道厥类惟彰
  天道甚显初无容心但因其类而彰之耳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类相从也又非作一善天随而降之祥作一不善天随而降之殃声气相感祥自从善殃自从恶天于其上司其道而已顾𬤊天之明命汤见天之明也天有显道武王见天之明也不知天者见天于恍惚渺茫之中不可致诘盖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矣
  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
  五常者纲维人心之道也一有慢心则为狎侮武王推纣之恶其本原在于狎侮也夫五常日用不可缺者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森然在天下当尊之畏之心有度事有则玩心一生则灭天理穷人欲为人所不为矣太保作旅獒亦谆谆于狎侮见狎侮为众恶之原也天下之理对立有存必有亡有死必有生五常者人恃以为生以为存者背其所生则入于死失其所存则入于亡矣所以狎侮五常者又原于荒怠弗敬也
  自绝于天结怨于民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恱妇人上帝弗顺祝降时丧
  自绝于天自绝者天本不绝人人自绝于天耳结怨于民结者言其非一恶盘结于人心也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纣至此天理已消尽矣人所不敢为者纣皆为之作威杀戮作者作之有力也毒痡四海者其毒远及于四海也奸回之人非所当崇信纣终日由于小人之路与奸回之人心同气协故崇信之师保者不顺已而相禁制者冝其放黜也典刑者与已异而相束缚者冝其屏弃也正士箕子也箕子有爱君之心又有太师之尊至于囚而为奴隶可见其无忌惮矣郊祭天社祭地宗庙所以报本反始也纣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中不知祖宗心无所用惟知作奇技淫巧以恱妇人盖心既不用于郊社宗庙惟恐技之不奇巧之不淫耳上帝不顺所谓不顺者天之于人君犹父之于子岂有不爱但人君作恶与天道既背不得而顺之也祝降时丧祝者断也天用是断然降是丧亡于纣逆天者亡也公羊言子路死孔子曰天祝予何休注祝断也
  尔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罚
  至于临利害之际又不得不戒临事之时初心易失方纣之为恶夫人将一心以奉天讨茍当彊敌在前有畏怯之心亦是失初心茍见货之多欲有所图亦是失初心见他人𫉬首虏之多而肆其杀戮亦是失初心三者虽皆无之茍说是我欲伐纣亦非初心当于孜孜二字及恭字观之孜孜者承续而不间也恭者𭣣敛而不散也西土君子与乱臣十人固不至此而八百国之众不得不丁宁也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仇
  古人有言非武王之言也天尊地卑君臣定位若抚我者即以之为后虐我者即以之为仇则君臣反复手之间可变古人之言何谓也天佑下民作之君抚我者乃为君之职虐我者则于君职反矣反乎君职则是仇也抚与虐为对后与仇为对古人于君之义指其对立之理而言之非于民之义而发也况抚者后之道虐者仇之事也
  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仇树德务滋除恶务本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殱乃仇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
  纣天命已绝人心已去一独夫耳方拥虚位大作其威于民乃汝之世仇人君政令或有不善以及于民安可即仇其君君天也天可仇乎世仇之言因独夫而发也自古人有言以下辞旨峻厉天地之化阴阳之气和则翔之以风润之以雨霏微霡霂而物无不遂戾则偃之以疾风轰之以迅雷凌厉震动而物无不肃圣人天也树德必务其滋长至于比屋可封之域除恶只务其本殱厥渠魁殄殱乃仇而已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而成其大功祭祀思敬军旅思严众士当勉进其果毅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果毅者军旅之主也如此则可以成乃君
  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
  以赏罚警众士也
  呜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叹息而言我周受命之本也文王之德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与尧之光宅天下舜之重华一也但文王未尝中天下而立耳西土者所治之地近而尤显光华所自发也文王之德既如此惟我有周所以大受多方文王盛德之光华武王继之甚难故常有不自坚之心文王仰无愧俯无怍实有克受之道若受胜我非文王德不至乃我不善继耳观此可以知武王之毋必毋我也以武王伐纣尚以纣对言予克受受克予可谓毋必矣以文考为言不敢归之于已可谓毋我矣茍以为可必而萌有我之心即非天心非天心则非天讨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五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六   宋 时澜 撰
  牧誓第四       周书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
  武王戎车三百两周车乘之数也虎贲三百人左右卫士武夫也如周礼虎贲氏掌先后王以趋者武王伐纣八百诸侯实从之止云戎车三百两者记其实也盖八百诸侯虽同伐而牧野之阵受约束而战者惟西土之人独当其危耳
  时甲子昧爽
  纣与武王两军相向之时也甲子昧爽武王之师已先一日而陈何以知之后言癸亥陈于商郊至甲子纣始率如林之众与之战耳
  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
  大抵誓师有誓于军中者有誓于军门之外者有交刄而誓者故司马法曰三王誓于军中欲民先成其虑也或誓于军门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将交刃而誓致民志也武王此誓以交刃而誓也
  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
  所谓黄钺白旄左杖右秉不必深求旧说左手杖钺示无事于杀右手秉旄示有事于教亦近于过但杖钺秉旄武王自临战阵与士卒同劳苦以钺与旄指麾三军之耳目耳
  逖矣西土之人
  观此言至诚恻怛不敢自安士卒闻之其冒矢石之劳忘霜露之苦必矣春秋时楚庄伐萧军人多寒王巡抚之皆如挟纩楚王岂能飬其诚心于未战之先一时慰劳尚如挟纩况武王至诚恻怛飬之有素西土之人其如何哉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
  司徒司马司空诸侯三卿也春秋昭公四年叔孙穆子赐路使三官书之季孙为司徒实书名叔孙为司马与工正书服孟孙为司空以书勲用见司徒司马司空为诸侯之三卿明矣武王既受天命行天罚而纣尚拱虚位故不敢行天子之事止用三卿圣人于君臣之分毫厘有所必计汤用玄牡之意也
  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武王临陈誓不止于西土小大远近诸国皆誓之也当时归武王者八百国何止言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此序书之法举远而知近举小而知大举微而知著也
  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言军威各当称其物严整精神以听予一人之誓命也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此天地易位古今之大变也天地之中各有定位君倡而臣和男外而女内夫行而妇随皆不可易者牝鸡至于司晨阴阳缪戾则一家之索可知矣言天本无心纣先自易其位故天从而易之耳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荅
  尊有常尊纣昏弃厥肆祀弗答是不能尊其常尊也
  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
  亲有常亲纣昏弃王父母弟是不能亲其常亲也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
  皆所谓易位也乃男内而女外妇倡而夫随小人在位君子在野也是以暴虐于百姓奸宄于商邑
  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恭非拳曲之恭也圣人之恭临事之际义理密察法制森严武王之所谓恭行天罚者军律之严整者是也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六步七步坐作进退也四伐五伐攻刺击战也六步七步乃止而齐圣人之师坐作进退纪律如此后世之师有追逐夜行三百里者其纪律安在哉
  夫子勗哉
  勗者勉也
  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不过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而齐所谓齐者非谓刺击至于四五六七又止而齐也如此则动有所碍矣军阵之间形势高下敌情艰险皆不可知拘于止齐亦岂圣人之法乎周礼大司马伍两卒旅各有其长使止齐者使其步伍之长各自止其止自齐其齐故当战亦井然有序不失纪律三军一人百将一指足以见武王之恭行天罚其不妄侵掠可知矣
  勗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
  桓桓者师直为壮之意不直则馁安能如虎如𧴀如熊如罴哉武王无一毫愧心所谓对越在天也
  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勗哉夫子尔所弗勗其于尔躬有戮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来奔于我者不当杀之以劳役西土之人但取彼凶残而已勗哉夫子尔所不勗其于尔躬有戮者前篇言誓师繁简见风气之变此又见武王于风气变换之馀能还其厚于已薄也当舜之时言罚弗及嗣启伐有扈度德不如于法之外增一言曰予则孥戮汝戮固非尽杀言累及妻孥耳至汤伐桀亦言予则孥戮汝武王伐纣泰誓止言不迪有显戮此言其于尔躬有戮忠厚之象复还于古见圣人于世变风移又能厚其已薄于数百年之下也非汤之德不如武王武王上承太王王季文王积累之深而民心薰蒸之久也
  武成第五       周书
  武王伐殷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
  观武成一篇见武王有取商之规模有定商之规模以至公大义取之以明法成理定之后世之君亦有乘机会赴事功而取天下者如秦皇隋文晋武得天下未几或以奢侈亡或以丛脞亡或以委靡亡取之无其义而又无以定之也往伐者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之时归兽者归马放牛之时识其政事者列爵分土之事也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
  旁死魄初二日也明生而魄死旁近也古者以事系日此特纪于魄者古史欲为万世之计日者在天常著之象历久而必差所以尧典史官以星纪事历或有差日与星无或差之理此圣贤经远之虑也大抵出师必先期一日整办军容初三日将往伐商则初二日正整军之日止书一月壬辰其下不书事者见武王素办不待临时所谓师出而人不知也
  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
  翼日壬辰之次日也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其四月初三日也王方自商归镐京见武王数十日之间留于商邑整治规摹抚摩人民凡周家之政皆在于此乃偃武修文者兵端不起于武王应之而已所以平定即偃武也岂如唐太宗辽东之役哉
  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示天下不复事武之意然牛马非尽归放也所谓天子十有二闲与丘甸军赋之法自不可废但归放当时伐纣之役所兴调者耳使武王尽归马放牛则异时四征弗庭以至管蔡之诛将何所用如后世萧俛段文昌销兵一有祸乱遂不可支吾示之一字有意但示不复用兵之意于天下武王至此示生意于天下所谓天地之大德也
  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
  与舜归格于艺祖同意舜巡狩而归茍有一诸侯不顺一土地不治舜之心如何哉武王伐纣茍有一毫不尽岂能对越在天天下诸侯皆骏奔走执豆笾亦与武王同此心也
  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武王伐纣非武王之事乃天地山川有责于我我尽其责至于功成乃大告于天地山川耳又以见武王之心与天地神明为一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
  诸侯至此皆洗心涤虑于武王而受命然诸侯受命于周其理易见武王之受命于天无声臭之可闻武王于何受之学者所当思也
  王若曰呜呼群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徳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武王谓伐纣非已之能自公刘太王王季笃前烈基王迹勤王家建之启之有自来矣太王王季称王者追王之也文王能成其勲大受天命以抚绥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非于大用力而小用德也文王地止百里甲兵不多力亦有限独德为有馀固不以力加人亦未尝以德而求人之怀也德之所施各称其冝于大邦自见其德威之可畏于小邦自见其同仁之可怀而已惟九年大统未集犹曰大勲未集也予小子其承厥志言我小子何所为其承祖父之志耳
  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
  圣人心与天地神明为一莫非一理在上则为天在下则为地其流通则为川其停峙则为山其亶聦明则为君实一理耳故默与天地神明相为宾主相为酬酢
  曰惟有道曽孙周王发将有大正于商
  武王不敢自居皆归于祖故自称有道曽孙承祖宗之志将以大正商之不正
  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辅相天地赞其化育抚摩人民此君职也纣则反是天物当赞育也而暴殄之烝民当抚摩也而害虐之乃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如言天下之恶皆归焉大抵水流湿火就燥纣为恶之主故天下之恶皆于纣而聚
  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
  命者天地之心也仁人则尽天地之心者惟其既𫉬仁人故敢敬承上帝之命以遏绝暴乱之封略谓伐纣也华夏蛮貊罔不率俾俾者使也华夏蛮貊庸蜀羌髳之类也恭天成命谓天已成诛纣之命已成之命言天断欲诛纣也
  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
  武王既以此安士女之心士女亦以此昭武王之心上言祭祀此言民归人君民神之主民归神亦归也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其士女篚厥玄黄即天休之震动也
  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圣人与神明贯通故临之若在上质之若同体言以济兆民见武王伐纣我无与焉可以见武王之心也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
  先时后时皆非俟天休命必甲子昧爽纣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然后往伐所谓俟天休命也若先时而动乃武王私意之动耳
  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所谓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当时止逋逃之人与纣俱生死耳其馀人心皆归武王故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纣之兵前自杀其后逋逃之人血流漂杵孟子言吾于武成取二三䇿而已仁人无敌于天下何其血之流杵也孔子定书而存此语圣人于书达观大义不谓有此一语能害天地曰生之大德而当时实事亦不可没也如春阳时和气周遍间有雨雹岂害其为春孟子当杀人盈城杀人盈野之时恐时君或以借口故于其原而止遏之
  一戎衣天下大定
  戎衣一衣天下即定矣
  乃反商政政由旧
  武王不别创为周政也止反商之旧政使天下复见六七作之君之政令而已
  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
  此天地重开之意也箕子之贤纣反囚之武王则与之释比干之忠纣反杀之武王则封其墓商容亦贤人也表其闾巷以旌之
  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恱服财在天下本流通之物粟在天下本养人之具下之供上九贡九职自有常数纣私为已有聚之于鹿台积之于钜桥武王散之发之使流通飬人者各复其当然耳先儒或谓武王以此结天下之心是以利心量武王也利者天下之利纣以私意聚之武王以公心散之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恱服自然之理也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爵也武王建万国亲诸侯使小大相维在外之政也三代以前疆理之政明一夫受田百亩小大贵贱各有定分不可兼并聚敛掊克止纣一人控天下之枢故其恶炽自阡陌既开彊家大族自相吞夺始田侯田宅侯宅天下不知其几纣矣
  建官惟贤位事惟能
  此在内之政也用人当尽用贤者盖天工人代非贤安可至于位事则各随其能大抵贤人不比圣人事事能之或有能此而不能彼者必因其有是能则任以是职
  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五教者五常之教也食者衣食足而后知礼节也丧者慎终追远之义也祭者报本反始之义也惟于此三事教之者皆良心之所自发也王者之治不过教飬而已武王至此夫何为哉有信者则惇之有义者则明之有德者则崇之有功者则报之使万物各得其所垂拱而天下自治可以见武王能还唐虞风俗于千载之下夫相去既数百年气象不同矣而终篇一语尧舜无为之治乃恍然而若存耶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七   宋 时澜 撰
  洪范第六       周书
  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
  殷之当胜纣之当杀武庚之当立箕子之当以归并行而无心循天命之正由至公之理也上三语所以拨天下之乱下一语所以反天下之正胜殷杀受乃应天顺人为革命之举此至大之事箕子不过区区囚奴以之归作洪范似与上两句轻重不同何以对言之以迹而论固有闲以理而论革命之举固欲除天下之大害箕子之访又欲传天下之大法其事之重一也孔子序书与春秋同笔武王胜殷杀受孔安国曰不杀而放纣自焚也若有所解释掩蔽诚为忠厚然不知孔子之笔自有易直正大之体圣人无心因其所遇春生秋杀各行其时耳以箕子归以之一字不可不深求也箕子与微子比干言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遁是无归周之意矣书以箕子归见箕子之心不归周以箕子归者武王也涵咏武王胜殷杀受一语洪范一篇可以默谕涵咏以箕子归一语微子一篇可以默谕自武王言之见其能尊德乐道屈致贤者自箕子言之见其道统在身欲遗百王之范未尝渝其不归周之意而又不得而不言也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
  十有三祀见箕子不忘商之意商以年为祀箕子言商其沦䘮我罔为臣仆义不为异代之臣矣道统在身不得不为武王陈洪范故以年为祀又见圣贤于君臣之际毫厘不忘武王不敢嫌也王访于箕子不敢屈而致也武王之尊徳乐道如孟子所谓大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也
  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隲下民相恊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
  乃者武王不敢轻其言又嗟叹以发之惟天所以默相下民使之和合各得其居上栋下宇夏葛冬裘饥食渇饮者是孰使之然哉人君代天理物辅相裁成之责甚重而我不知彝伦之所由叙茍不知彝伦攸叙辅相裁成何赖焉武王天命已定乃自视君职之缺然如汤既克夏曰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朕未知𫉬戾于上下辑宁者相协之谓圣人相传之心一也君职在焉曰未知曰不知所以无愧于君职也且武王岂真不知邪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文武周公道统已在况亲得之于文王之正传又有周公为之左右辅相安有不知观其言曰惟天阴隲下民相协厥居茍其习不察行不著将以下民为自生自养乌知天之阴隲者哉武王盖灼见圣学之无穷也大抵尧舜禹汤文武相传之道统则一其间节目必有本原所以尧舜禹曰若稽古傅说告高宗曰学于古训而武王必证于箕子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
  乃者有䌷绎之意盖箕子亦得于遗言大训老师宿儒非能以臆说也武王不敢轻问箕子不敢轻说两云乃言洪范大体可见矣箕子欲言九畴先于根本推之洪水之害正当䟽通鲧反堙塞之故汨陈其五行水者五行之一水堙而五行皆汨见五行同一源也汨其一则五者皆失其性矣帝乃震怒见帝本无怒鲧自汨陈其五行乃从而震怒之不与洪范九畴彝伦攸斁尧舜之时法度彰礼乐著彝伦未尝斁也止于鲧身言之耳谓鲧自汨一身之五行自斁一身之彝伦如草木发生一枝一叶之闲又自有阴阳也于本根何伤哉
  鲧则殛死禹乃嗣兴
  殛鲧用禹者舜也今但言鲧则殛死禹乃嗣兴见舜由其理之当然当时所为皆有天下而不与之意
  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
  前必先言鲧汨陈五行然后不畀洪范九畴至于言禹但云禹乃嗣兴天即以洪范九畴锡之中闲工夫所以异于汨陈者不复指名何也此所谓天本非在外九畴彝伦自有常叙不可加一毫人为于其闲鲧作为而汨陈之所以攸斁禹行其所无事自然攸叙
  初一曰五行
  太极动而为阴阳阴阳布而为五行五行上既有阴阳阴阳上又有太极何以即言初一曰五行当深究之万物无不有初未尝息也故谓之五行
  次二曰敬用五事
  五事貌言视听思也五者当敬而用之以敬为主曰五事者言人当从事于此也
  次三曰农用八政
  农厚也
  次四曰协用五纪
  协和也八政在人者五纪在天者先八政而后五纪者见君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也
  次五曰建用皇极
  皇者极之体由其大则中可见正其中则大可有谓皇极之道布在天下本无亏欠必有待人君建立其极如论语所谓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次六曰乂用三徳
  三徳者皇极之用时中之道也出而为治又当以刚柔正直之三徳权其时而用之
  次七曰明用稽疑
  前所言本末已备似已无疑可以稽考至次七复谓之稽疑者见圣人至公之体不敢自信茍泰然以为无疑可稽即非所谓皇极矣明者明白洞达不蓄疑也
  次八曰念用庶征
  证之于天念者此心之不忘也
  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向此者用五福以劝之背此者用六极以威之此善恶殃庆之理而圣人财成辅相之道也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以下皆天地之数也五行无物不有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五行本然之性也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五行自然之用也不可移易聚于物发于声凝于味皆自然也当思其所以然者
  二五事
  五事形色天性也圣学精微所当从事于此者故谓之五事
  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
  貌者人君之动容貌天下视之以向背也言者王言惟作命惟口出好兴戎天下视之以从违也故先之至于视听有物然后能视有言然后能听故次之思则五事之主也孔子告颜渊之目先视听而此则先貌言盖颜子为已之学举目皆用工之地也故视听为先此乃人君先天下之道故貌言不得不先
  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聦思曰睿
  此形色天性之美也谓之曰者本然之体非有所待如水曰润下之类也有貌则有恭貌本恭不恭则非所谓貌矣馀亦然
  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聦作谋睿作圣
  改为曰作用工之地各由其本然而修之以成徳也虽待于用工亦因其自然之理故恭之所作其徳为肃不可以作乂馀莫不然其体用与五行一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圣人于衣食稍足之时即有以教之所以食货之后继之以祀祀者教之祭祀使之报本反始而敬其所自出古者立国则先宗庙作服则先祭服作噐则先祭器皆此意也司空者度地以居民既得其居设司徒以教之非至此而始教也教祀之时已发其本然之心矣司徒又教以礼乐射御书数委曲纎悉也六曰司寇有不率教者方从而刑治之司寇以上所谓内治七曰宾八曰师所谓外治宾客之好宾则尽之兵伐之事师则尽之外治不过此二者
  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岁所以统月月所以统日日者星辰之大历数则步占之以敬授人时此五纪之常道也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龟山谓极其大则中可求正其中则大可有皇极之道固不为尧存而桀亡然非人君有以建之则能者顺之以取福不能者败之以取祸何以各归其极惟人君建其极于上故能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民始均得矣福非外求只皇极之道便是所以敛所以敷不可不详味也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人君万民之取中者使一人不得于中人君之职即有所亏庶民皆归于极乃庶民锡汝人君以保极也锡者上下之通称如师锡帝曰禹锡元圭皆下锡上之谓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
  民言其在下者人言其在上者如皋陶既言知人又言安民也淫朋之恶易见至于比徳茍相比为善何以不可盖比则私也虽为善而亦非皇极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
  所谓不以一已为亲而以理为亲也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虽不合于中傥不至于罹其凶咎者亦当大受之
  而康而色
  和其颜色所谓载色笑匪怒伊教也
  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民有言我所好在徳者汝即当锡之以福非谓锡之爵禄土田凡使之归极复其固有即锡福之谓也如此则时人斯其惟皇之极然则圣人亦费委曲成就之力邪非圣人之有心皇极之道自当尔也
  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茕独之人易以虐之谓懦弱而不能自彊者高明之人易以畏之谓过中者中庸贤者过之之谓如茕独之人以为不足录高明之人以为不可教则是迁就退避非皇极之道矣凡人有能有为即使之陈其所行以𫉬用于上如此则邦日至于昌盛
  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凡纯正之人既道徳纯备方进于充实斯人也汝若不能使有好于而家则时人斯其辜天之生先知先觉盖欲其觉后知后觉也若不置于人上是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正人既不用则时人必受其辜
  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傥无好徳之人君彊锡以福其作汝用咎如后世人君以为君有广大包容之道不别君子小人兼包并容及其后也薰莸杂处贤否混淆非独彼有罪咎亦我自作其咎也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三曰遵者用工之地也虽云无偏无陂无作好无作恶又必遵王义遵王道遵王路正孔子无适无莫义之与比之意也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不必分别反复吟咏皇极尔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会如会聚之会皇极之众理惟先有所会然后能有所归归如归宿之归
  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
  自此而下箕子再言皇极之道谓此彝此训非我所自作乃帝之训也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
  庶民不可视为空言必当循习践履此训可也
  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不言近皇极而言近天子之光者天子既建极则天子即皇极也复初九不远复二即言以下仁也盖克已复礼为仁初既能复礼即仁矣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为民所极者皇极之道备于此矣言天子职分如此
  六三徳
  上所言者大中之体至此言大中之用所谓时措之宜观时会通之义也人皆谓刚柔非皇极之徳不知所以用刚柔者乃欲民归于中也正所谓举偏补弊如易之大过理本无过大过者乃所以使之无过也
  一曰正直
  言皇极本体然也
  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言皇极之用然也
  平康正直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平康之时则循其自然行其所无事以正直之道治之至于彊弗友谓暴很而不能从者则以刑法治之燮友谓顺从其政治者则以爵赏旌劝之大抵世异道降有彊弗友之人则有顺从政教之人天下之理常对立有逆则有顺有向则有背若平康之时则孰为彊孰为燮也沈潜者深沉重厚之人所少者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蹈厉故当以刚胜高明者有材之人所少者小心逊志故当以柔胜上二句治之也下二句教之也人君兼治教二事彊弗友之人当以刚治之燮友之人当以柔治之沈潜重厚之人从而教之以刚高明有材之人从而教之以柔皆欲其归于中也后世不识所谓中者往往于临事之时至于胶固而不知权权者非中之外别有权也未可与权是不中也故孟子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
  中者天下之大本人君者亦天下之本福威玉食当出于君茍又出于臣是二本也二本则非中亦非权矣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小而卿大夫则害于家大而人君则害于国在野之人则侧颇僻以至于植党怀私下而庶民则僭忒而至于心流志荡矣
  七稽疑
  皇极既敷众理皆备人君至此若无疑可稽方且稽之于龟筮者圣人公天下为一体不以一身之无疑遂谓无事可稽见工夫之无穷也
  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
  必曰择者圣人之占卜与后世异圣人占卜假蓍龟以寓其神蓍龟者至公无私之物必择卜筮之人其至公无私与之无间然后可以通乎蓍龟惟能如此然后乃命卜筮曰雨其兆如雨曰霁其兆如雨之霁曰蒙其兆阴黯曰驿其兆络绎不连属曰克其兆交错曰贞内卦也曰悔外卦也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卜则用五者占则用内外二卦衍忒谓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皆有定体至于定体之外有差忒者卜筮人当推衍之
  立时人作卜筮
  谓必立是人作卜筮之官以其处心之公烛理之明故能推详吉凶苟非是人差忒之际安能衍乎
  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有至公无私之人为卜筮之官然后可以从二人之言若非其人言虽同其可从乎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大疑如盘庚之迁都成王之诛管蔡是也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
  天下之理圣人与天地万物为一所谓大同者无一事之不该无一理之不顺无一处之不合也
  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
  自然流庆无穷也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
  又于下一等言之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其事亦吉五者之中三从二逆从之理多吉之所在也然于三从之中必龟筮皆从乃可盖龟筮无心之物既已皆从它虽有逆卿士庶民或者别有私心未可知也如盘庚迁都心已无疑卜稽如台独卿士庶民怀居而不肯迁何妨于吉
  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
  此与周公管蔡之事同当时成王未知民亦罔不反曰艰大独在朝大臣与二公及卜筮知之其事终于吉也
  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
  人君洗心涤虑假至公无私之物以寓吾之诚惟龟与筮皆从庶几足以验吾无一毫之未尽若龟从而筮不从必其尚有未尽者故作内吉如祭祀之事则可作外凶如征伐之事则不可
  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谓卿士庶民皆从汝又自从独龟筮二物不从若不必拘于枯茎朽骨矣古人卜筮不与后世同龟筮之不同则是揆之于理有所未当人巳虽从终未免于人为守常则吉一有所动作则凶此义此理至精至微天下举以为然不知又有未然者欤
  八庶徴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一极备凶一极无凶
  皇极之道可谓完备无偏倚矣又察于至明验于至微自曰雨至曰时天象森列至明可见庶草蕃庑微细之草尚至于茂盛则其它必无差忒一极备凶一极无凶谓一者备极过多一者极无不至皆凶也
  曰休徴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
  肃时雨若者肃谓收敛无散漫故时雨若乂时旸若者乂谓明辨故时旸若哲者不暗昧故时燠若谋者深治故时寒若圣者鼓舞动荡故时风若各以其类应也为于此则彼必应人君之气即天地之气若鼔之应桴响之从声也
  曰咎徴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
  狂忒颠倒则恒雨若躁急则恒旸若逸豫则恒燠若迫切则恒寒若蒙暗则恒风若以蒙视圣不啻如千万里之远何为以蒙对圣盖纯一未发之蒙能养其正即作圣之功故易言蒙以养正圣功也
  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岁月日时无易百榖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榖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
  岁功有统纪治功亦有统体前所言天之应也此所言人之为也谓王之职如岁之统十二月王在上为百官之统必当省察其所以与岁同者卿士惟月各为其属之长师尹惟日又统十二辰岁月日时无易上下各安其职则百榖自然成治自然明俊民自然章国家自然平康苟日月岁时既易上下各逾其位则百榖遂不成治遂不明俊民遂微所谓邦无道卷而怀之国家遂不宁矣
  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庶民陈列在下如众星森布在上星有好风好雨之不同庶民亦有嗜欲之不同日月之行有冬有夏自有统体若不可有所徇而经箕多风离毕多雨汲汲于从星何也然则安可谓治之自有统体而恝然不从民欲乎
  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皇极至此已备人君垂拱无为而已所谓寿富康宁攸好徳考终命非自外至所谓凶短折疾与忧贫恶弱咸其自取顺天下之理者自与福会拂天下之理者自与极会圣人建极于上如天正一元之气而举世之人自以向背而吉凶者何可齐也五福不言贵者在外之物也弱何以与六极之数盖弱者天下之大害学者之大患人之所以不能自彊为善或牵引入于恶而不能自拔者皆懦而无力者耳故特以弱立于六极之终大抵为善主于刚万恶之源主于弱
  武王既胜殷邦诸侯班宗彝作分噐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七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八   宋 时澜 撰
  旅獒第七       周书
  西旅献獒太保作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厎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
  武王既克商通道于九夷八蛮舟车所至霜露所坠莫不来王曰通道者王化流行至于无外其道自通非求通之以为远略也曰遂者纣在上周之化有所限惟克商故化遂行而道遂通也西旅厎贡厥獒贡其土之所有非以獒为异而特贡也太保即作旅獒召公之意深矣武王固尝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而远之至此岂为珍禽奇兽所惑太保所以勤勤致戒者恐武王于所已知已能轻忽之心或生大抵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茍不警戒此心必怠则归马放牛与纳獒至相近惟警戒日新则圣徳日进无疆矣况创业之君茍有一毫之失则非所以垂统于后其后世之君即有丘山之害此正谨始之时召公安得不戒
  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宾
  明王慎徳旅獒一篇纲目也四夷所以咸宾者正以明王能慎其徳耳慎徳者百圣心传之妙尧之允恭舜之惟帝其难禹之克艰厥后汤之栗栗危惧皆慎徳之功也
  无有远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
  远迩供贡帝王一统之分也作贡制贡其义精详远人来享在所作所制之外者惟服食噐用宗庙朝廷宾客所当用者则受之外此则不受盖谓慎徳所以致其贡若因方物之至而纳玩好之物则生荒怠之心而失始初慎徳之意矣
  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
  圣人公天下以为心天下之物与天下之人共之非如秦皇以四海独奉一身也然至公大同必文理密察自有差等又非如夷子之二本而为无差等之爱也凡远方所贡方物王必分赐异姓之邦但昭徳之致耳如成王赐肃慎矢于陈是也无替厥服者使之因邦赐之义思所服者何事而敬守王度也宝玉则分于伯父叔父之国时庸展亲亲之意如鲁之宝玉大弓是也亲踈之所以不同盖一视同仁之道也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均是物也徳之存否异焉其义在徳而不在物故不使物易其徳必当有徳以将之使诚意寓于物之中异姓同姓因物以见圣人之徳不为珍异所易故桀纣以是物分人人止见其物尧舜以是物分人人皆见其徳矣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䘮徳玩物䘮志志以道宁言以道接
  圣贤之言体统具举本末完备非如后世人臣谏一事止于一事言之无力听之不切而意味亦短太保欲言武王受⿱敖大 -- 獒而自狎侮言之大凡狎侮之病必盛徳之至动容周旋中礼之人则无之下是或未必免狎侮之病病有粗有细有难见者有易见者粗者不过固滞于物其理易见细者则下视一世谓天下之事在我来则漫应之此为难见狎侮君子君子岂能为用色斯举矣高蹈远引望望然去之矣狎侮小人小人微贱固驱于君上之威不得不从然心之所不悦服岂能尽其力哉不役耳目百度惟贞人之一身心之官为主内不能有所主而徇其外则为耳目所役而百度安得而贞贞者虚心无物之谓也隋炀(“旦”改为“𠀇”)帝役于声乐心止在于声乐汉武帝役于宫室心止在于宫室其它无不懈弛人君者万化之本原也本原宅于至正念虑无一毫之失然后不为耳目所役而百度自归于正玩人䘮徳玩物䘮志即狎侮之害也动侮人之念者必谓我姑如是心本不然殊不知此心之发敬乎不敬乎彼之所丧甚小我之所䘮甚大矣夫志者气之帅也玩物则志䘮志通天地贯金石彻古今茍玩于物安有所谓志尽私意耳志以道宁言以道接此用工存养之地也志以道宁如孟子所谓持其志之意以道宁者非外有所谓道即所谓勿助长也言以道接天下之言散漫如此傥不以道接何以知其淫邪故于志言宁言言接道非自外求而至以此理宁之以此理接之而已
  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
  天下之物有限人之精神亦有限不作于此则作于彼不贵于此则贵于彼无益既不作则必于有益而用工有益者固所以为功也异物既不贵则必于用物而加意用物者固足民之实也盖志既以道宁言既以道接行其无事胸中纯一理之所宜心之所安当为当舍各归其分无益非勉彊于不作异物非有意于不贵揆诸理既背遇诸心自不相契也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人物自然之理也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自古中国所以不能服远者不过贪而已曹丕求明珠而孙权不服周穆求白狼白鹿而方物不至惟不宝远物则识贤者之门庭趣味乃可宝之真者天下之理固消长也
  呜呼夙夜罔或不勤
  此明王慎徳之工夫也早夜罔或不勤罔或者言不可顷刻之不勤也暂有止息则非慎徳矣茍健而无息原泉混混不舍昼夜耳目之私何由而移玩好之物何间可乘
  不矜细行终累大徳
  不矜细行精密体察之工夫也矜者矜持之矜不矜者甚细终累者甚大不矜者在于行终累者在于徳必也一嚬一笑一动一作至纎至悉精密体察盖行之细者易于忽忽而放过则离心之本体本体既离岂不为大徳之累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圣人之用力无有止时一篑之未至尤易以亏召公之言至此尤切武王受文王之教以圣徳复受天命九夷八蛮皆来宾服王业巍巍如此可谓为山至于九仞矣然天下之事满则必倾武王必常保持此心当此之际一毫不察即亢龙而有悔矣圣人之心常不足常不巳虽至于尧舜犹有不足之意当为之事何时而已一篑未尽之工夫常在非谓止少一篑加之而足愈为而工夫愈有圣人之心常若一篑未尽盖王业则有成圣人之心未尝有成也
  允廸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观允廸之语见圣贤之言非如后世姑言之而已谓信能行兹生民方𫉬保其居而可以世其王业人君万化之原一毫不尽生民即坠于涂炭即非所以创业垂统为可继之道一人之所系而体统之相关如此也以武王之圣召公作书犹警戒如此学者以眇然之身应方来之务可不服膺是训
  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
  金縢第八       周书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𫮃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
  天命所在寿夭短长皆有定数武王之疾周公圣人也岂不知天命而欲以身代其死谓周公出于一时忠爱不暇顾理者非也于此可以见天命一原之理盖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莫之为而为周公之圣诚意不已亦莫之为而为故其道并行而不相悖二公之欲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岂欺二公而自卜以为已功乎以周公为亲贤惟周公当任此事揆之臣子之义不然谓死生人之所难惟周公能处此而二公不能与本文亦不恊也书文甚明学者不察耳周公之卜但公家自举之礼二公之欲卜将动朝廷之典如王与大夫尽弁之类也观公乃自以为功与为三坛同𫮃则可知矣太王王季文王去武王未远当在昭穆之数则祷在宗庙何必为坛𫮃去祧为坛去坛为𫮃周公所以特为坛𫮃者则知不敢祷于宗庙而自祷也如二公之请则动朝廷之礼祷之宗庙惊动上下而武王之病革矣以先王之心体之岂不戚乎珪璧者所以礼神册祝者今祝版之类周公诚意尽寓于此元孙某武王也周公对神当称其名此书作于成王之时周人以讳事神故避其名也常人节宣卫养不得其道故疾皆自致圣人道徳充足血气和平节宣卫养皆适其冝偶与天地之戾气相遇而成其虐害之疾耳丕子元子也武王为天之元子受天之命而建基业平定天下固武王之责也然三王先受命而武王终之武王之命不延则不能终三王之业是亦三王之责不尽也然则武王之责乃三王之责故欲以身代武王之身周公自思其它皆与武王同惟材之与艺恐犹多于武王可以代其死而事鬼神予仁若考者与圣人同也求其实多者惟材艺耳此公之实言
  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
  此武王之职也武王既受命于帝庭而能敷佑四方又能定尔子孙于下地至于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可不延其命使终其职乎下地指当世而言自天视之则为下也周公之祷不言武王但言子孙及四方之民存吾顺事没吾宁也武王命之长短顺受其正何祷之有祷者非武王畏死亦非周公畏武王之死武王一身乃周家社稷人民所系此为天下万世人民祷也
  呜呼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珪
  非与三王为要约也周公诚意之至自及于此尔之许我则以璧与珪归待尔之命尔不许我则屏璧与珪谓不复事神也盖武王丧则周之基业必坠虽欲事神不可得也
  乃卜三龟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
  非三卜也三王之前皆有一龟卜之皆吉龟三而吉一故曰一习吉卜不习吉与此不同及见其书亦并是吉并者大同之谓也
  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公曰观此体王其罔害命可延矣我小子新受命于三王言再得永其年以图终其业兹可待武王之疾瘳能念予一人矣纳册于匮中国家之常典古者敬神凡卜筮之物皆不敢䙝既毕则藏之非周公特藏之留为后来自解之计也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此已后史官记周公之始末合其流言之本为一篇管蔡及群弟流言于国非周公待之不至由其资禀卑下以小人之心量圣人实有所不谕也四凶在尧朝不闻其恶至舜时乃露管蔡在武王时不闻其变至周公时乃动盖其资禀卑下遇事则发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见周公之不得已也舜之待象周公之待管蔡其事虽异其心则一何者象欲害舜不过舜之一身耳当成王之㓜安危之机正决于此事关社稷岂得不诛故舜之不藏怒宿怨与周公用辟一也周公居东二年方是时内而王㓜外而四国倡乱周公何所恃而敢出征至于二年之久见周之十乱尚有如二公可以委付内事如周公之在左右也古者罗列贤士尊敬旧徳正为此时也况成王童蒙流言方播其心未免疑惑茍无二公则未必不信谗而咎周公公安得二年安然而居东盖二公其间调䕶之力也后世秉权之臣安敢顷刻而去君侧举足左右事变反复曽不旋踵其故何哉周公之权至于摄政可谓重矣一旦东征之出略无迟疑居东二年君与同列无间可开至公之心权势之际本无适莫而流言之变犹不免所居之难盖如此也至于作鸱鸮以贻王而王亦未敢诮公所谓未敢者即改悔之根本也观豳风之诗曰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谓之朝廷则非特成王不知二公亦不知矣二公非不知周公也成王方在未敢之时可以此可以彼使二公一旦迫之从则幸不从则不可继矣大抵人君苟有未敢之意且当培养使厚待其一旦翻然自悔悟可也周大夫之刺亦不为过成王未知周公则二公岂得为知周公哉成王知则二公始为知周公矣此君臣一体之义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㧞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
  天人之际闲不容发成王之心方将悔悟天即变动王与大夫尽弁将卜以求天变故开金縢之匮偶见周公代武王之说且周公之卜成王固不知二公何为不知或以为二公固知之欲因卜使成王开此书以为公自解之计姑问诸史与百执事是以诈心逆圣人也当时周公既使二公不必与二公即不复与不惟不敢问周公亦不敢问百执事公命勿敢言见周公诚意感人之深至此而犹不言是孰使之然哉
  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
  成王自悔之辞也当周公之作诗成王非不朝夕观省犹不能无疑此则幡然而悔何也公诗虽切乃公之言天意昭示则王之自悟也我小子当洗濯自新以逆周公亦非加厚国家之礼所当然耳
  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熟
  见天人之验至切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卷十九    宋 时澜 撰
  大诰第九       周书
  武王崩三监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武王灭殷而存其后故立武庚禄父于卫使管叔蔡叔霍叔监之谓之三监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三监挟武庚及淮夷同叛于是将黜殷命遂作大诰不言武庚乃言三监及淮夷叛者盖武庚之叛生于三监之谋欲间周公孔子灼见其情春秋一字之贬也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者武王初崩成王幼小周公居可畏之地内而三监有不利孺子之言外而武庚挟灭商之怨摇动王室安危存亡之机在此周公大诰万方明谕厥旨以行天讨此大诰所以作也舜杀鲧用禹不闻禹有叛舜之意至武王杀纣立武庚未几乃叛周者舜固天讨武王亦天讨也此无他禹能知天武庚不知天耳亦世变风移不如古也欲见圣人忠厚之心反复一篇可见
  王若曰猷
  猷道也始语之辞也时虽不同亦有唐虞都俞之象开导天下使听命也
  大诰尔多邦越尔御事
  此周公讨乱之规摹也武庚之叛止三监及淮夷耳何必大诰多方及御事之人盖当时天下初定人情未安革商为周天下亦未必尽晓然知天命所在加之三监扇动为变恐乱之牵引不止于此所以大诰多方之诸侯御事之臣开晓其志谕以天意从违之理使之释然晓悟人心有定合一无间则变无由生然后周公得以安焉而东征后世人君一方有乱出师致讨丝牵绳聨乱阶浸长者变端在人心故也唐徳宗时田悦始叛其后朱滔王武俊之徒叛之展转卒无有已周公于此必大诰多方及御事之人使造邦之意明昭于天下周公诚意孚于告谕之时天下信之有素是以东征三年之久而天下如故者由周公先有以镇定之也
  弗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㓜冲人嗣无疆大历服弗造哲廸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欲伐三监先之以叹所谓痛则呼天也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者谓武王既死三监复叛是天降灾害于我国家更不少待也洪惟我㓜冲人嗣无疆大历服者周公代成王自反自克之言大思我㓜冲之小子乃当此重祸力小而任重既弗能作哲廸导民于康安况其有能知上帝之命者乎造哲如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之哲
  已予惟小子若渉渊水予惟往求朕攸济
  已者更端之辞言我以㓜冲小子当此祸如涉深渊之水无有津涯可畏如此予惟往求朕攸济者虽畏之之深终不可不去必往求其济之之道抑畏自彊两者并行方能有济茍不知抑畏以天下为不足平则失之轻忽不足以立事茍徒畏缩而不求所以济之之道乃畏懦不能立事之人所以成王言若渉渊水则必求攸济之理所谓知天命也
  敷贲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敷贲谓修明典章法度贲饰前人之业増光润饰之意也大抵守成之君茍徒保守无所増饰使祖宗之业不至光明盛大日新无疆则为不善继矣必贲饰其业大前人所受之命兹乃能不忘所成之大功盖继续不已之意大者创造之实敷贲者继述之工也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者谓威既用于三监若不往伐是闭天之威用也
  宁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即命
  大而天下小而一国必有大龟以为国镇此一句大诰一篇之纲目也自始至终皆以卜为言谓武王遗我大宝龟继绍上天之明而就其休美之命也圣人之将天命必有定见何以龟卜为信盖圣人斋戒神明其徳以验之于龟而龟又至神无私与圣人之心相协此天命不易之理非如后世技术之卜也
  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
  曰者更端之辞大艰者谓武王死所以致三监之蠢动国有大艰彼得乘之使西土之人亦忧惧惶惑不得宁静上既言今负荷先人之业欲奉天讨卜天命于大宝龟此却言武庚三监所以作乱之由
  殷小腆诞敢纪其叙
  腆厚也殷纣既灭武王不忍其无后封禄父于卫是武王有大造于商也武庚不知周之徳方小小富厚谓有此土地即欲大敢纪其正统
  天降威知我国有疵民不康曰予复反鄙我周邦武庚固不量力矣亦天降此乱以警动我周家也天所以降此三监之乱者知我国有丧足以为疵今殷民不安乃曰我当复其旧国反鄙小我周邦为都邑鄙者如春秋郑子产曰郑鄙邑也之谓
  今蠢今翼日民献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宁武图功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
  今蠢动之明日即有十夫来翼辅我以安宁我武王所图之功天意之归以贤人观之足矣我于此必有大休美之事况朕之卜并吉人从卜从故谓之并吉商六七君涵养之厚民闲黎献之多十夫予翼必非小小贤者皆盛徳通幽明之人不然周公亦未敢证之以为信也周公之卜异于后世之卜周公之卜吉乃在十夫予翼之后盖先观于人后观于天此圣人之知本也大抵圣人之观天命于贤愚观之不于众寡观之反鄙我周人若甚众十夫来翼人若甚寡求之贤愚商民虽多皆蚩蚩无知之众知天之命贤人虽止于十天命人心之归已可验矣
  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尔庶邦于伐殷逋播臣尔庶邦居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艰大
  此周公叙邦君御事向者议论之所言也周公知天人之心已归卜又吉矣方敢告尔友邦君及御事言我已得吉卜尔众当奉我伐逋播之臣尔有邦之众乃无不谓此事之艰大
  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违卜肆予冲人永思艰曰鸣呼允蠢鳏寡哀哉谓民之不静在尔王宫邦君之室所以自修及予小子成王自成其敬尔此事艰大不可往征王何不违其卜邦君所以有此言者一则守常习故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一则见其艰大退避而畏缩也成王明知邦君之言为非而必为之永思者人情之难咈而已见之难时也肆予冲人永思艰曰呜呼允蠢鳏寡哀哉谓我闻汝言日夜长思其艰信蠢动鳏寡之民为可哀为民之主既永思鳏寡之受害岂得不往征圣贤无断然阻绝人之意如此禹之征苗益亦赞曰惟徳动天无远弗届使之自反不为周公之必征何也盖苗之为恶不过一人可以修徳待其自化如人小疾调其元气而已至于武王既崩三监淮夷又叛危疑之际不可不伐使益当此时必在十夫之数况益之言至公邦君之言安常守故畏缩不敢皆私意也
  予造天役遗大投艰于朕身越予冲人不卬自恤谓我之所为皆天之所役使而三监之叛乃天遗此重大艰难之事于朕身越予㓜冲小子不暇自恤其身必当往而伐之也
  义尔邦君越尔多士尹氏御事绥予曰无毖于恤不可不成乃宁考图功
  始者邦君与御事之人皆劝不可至闻人君不可畏避乃复绥成王谓无为忧恤至此不可不成乃武王所图之功成王谓义哉尔邦君及尔多士尹氏御事之人能反前日之见而绥安于我所谓义者如王义嗣徳答拜之义称之之辞也见成王周公诚意既至训诰既明邦君御事前日畏避不敢之心皆已洗濯而当然之理明矣
  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
  夫天人并应卜并吉邦君之众又已回心则上帝之命明矣我其敢不往哉
  天休于宁王兴我小邦周宁王惟卜用克绥受兹命谓向者天以休命于武王兴我小邦周是时武王亦惟卜用故能安受此天命
  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
  今天其相我民况亦惟卜用安得不往
  呜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
  谓天之明示其威畏者乃欲辅弼我丕丕之基业如孟子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畏之者乃弼之也大抵国家多成于忧患亡于治安天虽降威不可自沮此周公之自彊亦所以畏天命也
  王曰尔惟旧人尔丕克远省尔知宁王若勤哉
  周公于邦君御事之中提出旧人而告之谓在位之旧人逮事武王者尔大能远察尔当时在朝亦知武王之勤劳矣岂可今日怠惰使武王之业废坏不振乎
  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极卒宁王图事
  谓天保庇忧恤我周家成功至此非特武王勤劳天实扶持保䕶方到得成功地位我岂敢不尽力以终武王所图之事
  肆予大化诱我友邦
  遂使我以大化诱我友邦君谓以前此之言诱其友邦君使至于同心也
  天棐忱辞其考我民
  天辅以成信之辞于何而见但考之于民则可见矣言民心既归则天辅可知
  予曷其不于前宁人图功攸终
  我何敢不于前宁人武王图谋之功以终之
  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于前宁人攸受休毕
  天亦惟用勤于我民所以有三监及淮夷之事亦如人之有疾大抵人或得一疾因可以得保身养生之理天以三监之叛勤劳我是乃教我以安逸之道我于此何敢不于前宁人所受休命以毕其事也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艰日思若考作室既厎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构厥父葘厥于乃弗肯播矧肯获周公又以成王之意而言若昔者非古昔之昔前日之言今日举之亦谓之昔谓昔日我往伐时盖非轻动我心与口亦艰难长思之矣若考作室既定其宏大之规摹矣子当用力于基址基址且不肯筑况肯为之立其木而成其堂乎父既菑辟其田子当种植乃有秋成之待若于种植尚不肯况能至于刈获之时乎谓筑基播种之后工夫尚多筑基播种且犹不肯其后之工尚可望哉成王谓止是伐三监一事即有异同后欲相与成就文武基业将如之何
  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后弗弃基
  复设喻以言之谓厥子不肯构基播种其父于敬事创业之时见其子如此其肯言我有后子孙弗弃其基业乎必言子之不肖而弃基业矣周公深体武王之心勤劳如此成王或不能平三监之乱武王之心谓何今日之事必任其责可也
  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宁王大命
  故我何敢不以我身往安宁武王所受之大命
  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养其劝弗救
  谓三监既戕害百姓汝庶邦之众乃保养之而不伐如人之父兄有僚友伐其子弟民岂有相劝而不救援者以人情体之也
  王曰呜呼肆哉尔庶邦君越尔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廸知上帝命越天棐忱尔时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邦惟大艰人诞邻胥伐于厥室尔亦不知天命不易
  成王先叹而言肆哉谓我铺陈辞旨尔庶邦君及尔御事之人可不听乎爽邦由哲者通达国体乃曰明哲之人今亦惟十人灼然诚意践履能廸知上帝之命十人即十夫也贤人能尽天地之心十夫归则天意归矣故汤伐桀亦曰聿求元圣与之戮力耳越天棐忱棐辅也当天下平定之时天至诚棐辅我我是时尚不敢变易其法谓不敢违天况今降戾于周邦尤不敢不从天命也惟此大艰乱之人指三监而言诞相亲邻相胥效以伐其室我不往伐尔亦不知天命不易言天意之决也
  予永念曰天维丧殷若穑夫予曷敢不终朕亩
  谓纣之为恶天本欲无遗其育武王不肯尽绝乃立武庚武庚又叛成王深思长念谓天之丧殷如穑夫之有事于田亩予何敢不终厥亩欤
  天亦惟休于前宁人予曷其极卜敢弗于从率宁人有指疆土矧今卜并吉
  谓天降休命于武王也以天命观既归于成王以祖宗观武王复已受天之休又何待于卜自当从天命以东征以率循前人所指画之疆土况今卜又并吉
  肆朕诞以尔东征天命不僭卜陈惟若兹
  今我以尔东征天命更无僭差卜之所陈亦不过如此大诰一篇之意以卜为主然始也先言十夫予翼然后言朕卜并吉中也先言今天相民然后言亦惟卜用其终亦先言天休宁人然后言今卜并吉盖卜筮之本先人而后天此王者举事之意参人以天非专信卜筮也
  微子之命第十     周书
  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作微子之命
  成王黜殷命戮武庚封微子皆周公摄政东征二年所为之事也时成王㓜未与政事孔子叙书归之成王而周公不与者圣人阐明微之理发尊王之意周公虽东征虽摄政其心未尝有一毫之私小心翼翼皆奉王命以行天讨当时天下危疑有无王之心孔子序书所以发尊王之意欲后世知征伐自天子出此经世之大法周公之本心也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作宾于王家与国咸休永世无穷
  猷者发语之辞顺道以命微子也微子者帝乙之长子也成王之命先明正义谓微子本殷之长子而当立也惟稽古者封先代之后自古皆然不特周也崇徳者谓崇夏之后所以尊禹之徳崇商之后所以尊汤之徳也徳盛者流光徳薄者流卑圣人开创基业歉然不自足必尊前世帝王后为天下表以示有所祖述之意也象贤者谓择其后世有象先王之贤者则封之庶使当时之人因其子孙而先王典刑文献昭然可考也此古昔至公之体成王稽法之而已若义止于崇徳而不象贤所立之不当累于其祖祖述先代之意安在哉曰𧰼者欲其盛徳之象长存而不可泯灭也统承先生命子孙贤者使继先王之统而修其典章文物也圣人开一代之治各有一代之典礼如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车旗正朔本末度数随世而新周既受命商统绝矣而先王之统复承于宋周命既新商之礼物不可用矣而礼物之旧复修于微子承而不灭修而不废贤存其象形容之如在而耳目之不忘也王家作宾统绪之并立而耳目之不变也可以观三代易世至公之意后世废兴之际诛戮绝灭惟恐影响之存而人心之或不一果何谓哉况夫消息盈虚何常之有殷因于夏周因于殷损益可知其或继周百世可知损益之理如循环茍先王礼物之不修后圣有作扶救之用何所稽考自微子至戴公历年未远止得商颂十二篇孔子删诗五篇而已礼物不修之故也圣人通百世于一已其义至矣作宾于王家者圣人尊先代之后不敢以臣礼待之如舜以尧后为宾与国咸休者后世灭人之国芟夷蕴崇惟恐苖裔之存为子孙害成王之命微子抚助爱养与之俱生传之无穷公平广大之象于此可见矣
  呜呼乃祖成汤克齐圣广渊皇天眷佑诞受厥命上言崇徳此乃陈汤之徳齐圣广渊者形容之也克者百圣相传之妙也齐谓端正直方圣谓大而化之广谓弘太溥博渊谓渊深精粹四徳不可分当于此识汤之全体如于元亨利贞识干也汤之徳盛如此所以皇天眷爱保佑诞受厥命也成王去汤五六百年矣见汤之徳如聚精会神于一堂之上者前圣后圣其揆一也成王深入阃域其道既同故不间于世之远近
  抚民以宽除其邪虐功加于时徳垂后裔
  后世传记多谓汤尚严商人先罚而后赏皆不知治体者也仲虺称汤曰克宽克仁则汤开创六百年基业正在于宽所谓尚严先罚其亦不考证于经者欤不特汤为然自古人君立一代规摹未有不出于宽其闲有若整齐严肃者亦宽之用耳除其邪虐除桀之邪虐也以盛徳受天命以宽大抚天下其功既加于时其徳又垂于后如日月之明终古而不息苟本原不厚功加于时则有之安得业垂后裔乎王霸之辨其要在此伯者以机巧智术搂诸侯以伐诸侯机巧智术之穷不能以没世王者出于公心其动以天所以徳垂后裔至于亿万斯年以此见智力有限公心无穷
  尔惟践修厥猷旧有令闻
  成汤之道在于猷也微子之贤在于践修厥猷也人惟工夫不实践履不至故与道不相关微子能践而修之所以旧有令闻微子之闻非自外来反求诸身践履所至充实辉光自然彰闻其来旧矣
  恪慎克孝肃恭神人
  即践履之实也克孝者人皆知孝然不过于口体不可谓之克克谓果能尽其道如曽子闵子克于孝也肃恭神人者敬心常存不以幽显二其心以此心事神以此心接人岂有幽显之异
  予嘉乃徳曰笃不忘上帝时歆下民祗协庸建尔于上公尹兹东夏
  微子之徳如此故成王周公嘉美之曰者发语之辞谓微子之恪慎肃恭未尝一日替笃而不忘笃者微子用力之至也心有怠慢则必有涣散惟培养深厚念兹在兹乃谓之笃不忘则日新不已矣今人存心不诚稍有自立岂能勿忘躬行笃实而有光辉又恪慎肃恭无幽明之异所以上帝时歆下民祗协天人本无二理以此心对上帝上帝安得不歆以此心对下民下民安得不协恪慎肃恭上当天心下当人心矣庸建尔于上公之位尹此东夏之民所谓东夏者岐周在西今封微子于亳以𡵨周视亳则亳为东盖微子至此可使南靣矣
  钦哉往敷乃训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弘乃烈祖律乃有民
  诸侯初立国不可不以正示民故先言往敷乃训谓法度不可废也服命者上公九服之命率由典常者率循常行之典也以蕃王室弘乃烈祖律乃有民非可外求日用常行大经大法率而由之即所敷之训而可以蕃王室可以弘大祖业可以防范斯民矣厌常喜新者往往谓蕃王室弘烈祖律有民必外立法度以求新殊不知愈求愈远也
  永绥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徳万邦作式俾我有周无斁
  微子恪慎肃恭虽已甚至初膺上公之命心栗栗危惧保守此敬心可也少怠则不安厥位矣毗予一人者望微子之切也世世享徳者望其创业垂统训廸子孙世世享微子之徳也如此则万邦亦将观法其侯度使我有周至于无穷矣如河润九里自叶流根也京师者诸夏之本培其本根叶固茂盛灌溉枝叶则本根亦以繁实一体之理也
  呜呼往哉惟休无替朕命
  往哉惟休者保养一心之意也休美也汝往之国当保养此休美无至怠惰而废堕我之命成王戒微子之无替朕命意必恐惧警戒庶几其心有所守今观惟休一辞缓而不迫如在春风和气中者大抵人心之工夫不可迫切微子以恪慎克恭之素成王既戒之以慎乃服命又戒之以钦哉义已森严若不使之培养深厚则必失于迫急故告之惟休从容涵养之意也虽然成王黜殷命杀武庚非小变也王室震动宗社几危以周公东征尚必二年而后罪人斯得其为祸甚至其成功甚艰矣今观微子一篇曽无一语及此怡然气象和平如常时见君子所过者化封微子贤者封之耳杀武庚叛者杀之耳周何心哉周公东征出于天讨杀武庚义气也封微子和气也
  唐叔得禾异亩同颖献诸天子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作归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九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   宋 时澜 撰
  康诰第十一      周书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馀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
  成王既伐三监以商故地不迁之民封康叔为卫侯以治之所以作三篇之书夫命康叔为卫侯封诸侯一事耳而三篇之诰如此之详前此命臣所未有也唐虞之命九官止一二语微子蔡仲之命不过一篇特于康叔而详者盖当三监既叛之后民志未定邦之安危惟兹殷士国家所繋所以命之不得不详亦时变也所谓馀民者三监既伐商之大家世族巳皆迁于洛邑其存而不迁者谓之馀民迁于洛邑者使之密迩王室式化厥训周公以圣人躬师保之任重以君陈和其中毕公成其终不迁在商曰馀民者命康叔以训诰之至于三篇之书以此知商民难化周公成王爱䕶保养之详如此也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
  生魄三月十六日也周公初立基址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之民大和会而来以供洛邑之役夫斧斤版筑之事不免劳民而大和会以赴役如文王作灵台而庶民子来必有以感召之也要荒之外无不供役见作洛事大役重动天下之诸侯然为诸侯者王室之大兴作供役亦有公也周衰欲城成周尚有仲孙何忌会晋韩不信齐高张宋仲几卫世叔之徒皆至况成王之时乎百工者百官也播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鼓舞使民之情皆和协懽悦著见功绩于周士与事同也周公于是劳来慰抚广敷大命以诏诰之自三月哉生魄至乃洪大诰治说者以为脱简疑洛诰之文不知其脉络正相关繋盖所以作新大邑于东国洛者欲迁商民使之迩王室以化厥训也所以命康叔为卫侯者使之抚养训导不迁之民也两事皆为商民故也巳迁之民作洛邑以处之又作多士多方之书以告之不迁之民使康叔以治之又作康诰酒诰梓材之书以告之合言于此表里所以相应也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眀徳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时叙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周公奉承王命而作此书其意出于成王其辞则周公之于康叔如相与语也惟其本于成王之意所以谓之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者康叔诸侯之长周公之弟呼而进之先告以文王之事也言尔之大有显徳之文考能明徳慎罚此四字深见文王之心明徳者如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也慎罚者兢业祗畏视民如伤也鳏寡之民常人所易侮者文王以如伤之念持不敢之心而矜怜保养如恐不及仁爱之诚自然著见公所称皆文王之实徳也夫自古为治者亦有明断之君然多于临事恃其明断微细所失不复自知私意之明非克明也文王之克明乃惟天之聪明之明知之曰明哲之明心理洞然无有障蔽克明徳慎罚不敢侮鳏寡尽天之心也庸庸祗祗威威显民合天之徳也是以天下之人高明茕独如承大祭无一毫分别之心此文王明之至也凡君道人所当为随所寓而契于理当用者则用当敬者则敬当惩者则惩生成肃杀各归其分天何心哉此道显然昭著暴白于民诚之不可掩也所以能肇造区夏而艰难积累修之之功自一二邦以始文王有至仁至明之徳我西土之人怙之如父冒之如天其视文王如天如父有怙恃覆冒之功徳之昭升闻于上帝帝休美之文王之徳敷达于上帝之时盖与天为一矣此周公见文王之深也天既休美文王故大命之天之大命本于无心莫之为而为者天之命也遂以殪戎殷之责付于文王大勲未集武王成其创始之意终能大受天命万国兆民各安其居而咸有次序终不负于天之责夫文王开创于其始武王克勤于其终原其所本固天命文王而终天命成王业者乃寡兄武王懋勉所致周有天下艰难如此故汝康叔小子得于此东土而为诸侯此深警康叔使知所自勉也康叔临卫邦茍以为分土受封一代常典则此心慢易矣必思夫得为诸侯之所自来则今日安可不勉一篇之精神尽在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两语提起康叔不敢轻易之心自然感动奋发勉厉而不敢忘矣文王三分有其二终身以服事殷后之言肇造者集大命者皆曰文王见天命人心巳在文王武王承之自有不得不然者
  王曰呜呼封汝念哉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徳言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远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弘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废在王命
  康叔闻周公之言固巳悚动周公又叹息而言之使念其告戒之意今商之民在康叔能率行文王之事耳何者民见文王之子来临为侯必以能祗遹文王之事望之祗遹者敬而述之也商民之望如此为康叔者当绍其所闻使承续而不间断夫文王为之父武王周公为之兄闻父兄道徳之言熟矣一旦出侯所临既新则旧闻不相承续而道德之旨日忘矣如人在父兄之侧所闻必正离父兄之侧则异闻或有以害其正者康叔于此当佩服先王之道徳言日夕覆被在身使所闻相绍则足以副民之望此周公告康叔之至切也尔之所往商之故地也商贤圣之君六七作遗风旧典岂无存者必于其地敷而求之况商民之情素安乎商先哲王之训循而行之必可以保乂商民矣又当求商耉老成人之训商贤圣之君必有老成人为之辅就而询焉广大深远而思惟之盖老成之言初若无味思惟至于广大深远方有所得如武帝忽申公之言申公诚耉成人矣武帝少丕远惟也宅心知训者人心未宅则一念溃乱虽有老成之言无由知之言之精微听而不悟未造阃域则阃域之中固不知也惟有所宅则有所知虚静而不碍故也康叔所见所闻不为不至矣既巳承续佩服文王之训又广敷求商先王之典又远惟商耉老成人之训家之所闻绍之不忘商土之遗风旧典复不失坠可以足矣犹以为未也复使之别求羲皇尧舜禹汤之法此工夫无穷也后世之人或守其师之一说或信其书之一义自以为有馀与周公告康叔之意广狭大相远矣周公欲康叔求之先王求之商先哲王求之商耉成人又求之古先哲王凡群圣心𫝊之妙制作之法悉闻而悉见如学者多识前言往行则有得于无穷之理会古昔康保民之道治民无馀蕴矣康叔果能多求遍师众理该通学问精深至于与天同其大自然心逸日休绰绰而有馀裕近于圣人之地方免废王命之责夫遍求前圣学问经历如此既与天同大有心广体胖之效可谓盖世之功业周公谓乃能不废王命仅可免过而巳人臣之职分岂易尽哉必如舜与曾子方能不废父命必如舜与周公方能不废君命则为诸侯者可安然而在人上乎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巳汝惟小子乃服惟弘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周公复以王命叹息言之今命尔为诸侯非欲富贵尔身乃委疾痛于尔身耳以商民累汝不可认以为富贵之具也盖为诸侯岂易事哉上有天命之可畏惟至诚者辅之则将奉天者不可有一毫欺伪之心是奉天实难也下有民情显然可见抚我则后虐我则仇而小人之心最为难保是安民尤难也天心难奉民心难安岂非恫瘝乃身乎尔自此以往当尽其诚心不可安康而好逸豫忧责之重岂暇为游畋声色之乐以自娱此心当专一于治民乃其乂民者用志不分之意也此心不分于逸豫则必専于乂民乂民之工既専即所以奉天也我闻自古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但不可有耳当惠所不惠如鳏寡孤独人所易虐能抚摩之是惠所不惠也懋所不懋纎悉微小人所易忽能力行之是懋所不懋也所以然者正以为弭怨之道汝能服行其事乃可以光大王室应保商民应者内外相应也盖康叔能保商之馀民则商之新民由兹而可保康叔之治与周公之治相应则商土之民情与洛邑之民情相应然则周公之告康叔者即其师保之道也殷民之保则新民自是而作矣作者彼此相视而兴起之谓也如此乃所以辅成我一人宅天命当时王室安危所繋正在商民民得保养则王业巩固而天命可必其定矣新民者所迁之民也新迁之民在洛邑周公既师保之何与于康叔盖商民大家世族虽巳𨗇洛其朋友亲属故旧交游多在故地相去虽远而人情未尝不相通贯周公虽化导新民而商故地之民或不得其化则洛邑之民亦不能不动其心惟康叔能保商民而使之安定则新邑之民观感于外亦得以自慰则周公之与康叔表里相应内外相济而作之之责反在康叔也
  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康叔以卫侯为周室司宼之官司宼刑官也故康诰一篇多言明刑之理敬明乃罚者使之于刑罚之事加钦谨省察之心轻重之际权不可忽也有罪虽甚小而非不幸之过乃故意自作乱常败俗乃不可不杀舜典怙终贼刑刑故无小是也又有罪之大者而非故意为之不幸至此既称道其罪以著之论定之馀乃原情以赦之时乃不可杀舜典宥过无大罪疑惟轻是也虽然宥过无大固无可疑小罪不可不杀岂小罪皆杀之乎盖败常乱俗之人或繋社稷之安危其罪虽小其情乃乱之原不杀则为害甚大故虽小亦不可不杀曰有者谓小罪之中或有之乃不可不杀若其他小罪不杀固宜至于既曰眚矣又必道极其辜何哉盖大罪过误茍即赦之起人舞法之心蔽罪不可不论法有司不可不奉法临时斟酌圣徳运用不测之权也圣人虑事之周密如此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周公又总言为治有序汝当大明天下之服服事也惟民其相正敕相劝勉皆协和矣若有疾者治民如有疾者之调䕶医治民将改心易虑不为罪咎而迁善远罪矣若保赤子者保民如赤子之未能言不可以苛法治当衣则衣当食则食用心切至则民其可以康宁安治之矣此为治之叙不可易之理也非汝封以下殷勤告戒反复之辞也非汝封刑人杀人刑人杀人皆天讨也岂汝封之权乎无或刑人杀人申戒之辞不可或有刑人之意又言非汝封杀人者总说两句非汝之权也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史官记周公勤勤谆复之意言不特于大罪如此劓刵微罪亦不可时有自用之心周公恐其大罪谨之而小罪轻之也
  王曰外事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
  外事康叔本国之事也外对内言内者康叔所掌司寇之职于王朝者也谓汝列是法以司牧有众商之旧刑自有伦次若周室之法天下通用司宼所掌是也邦国之法从民之便罚之在商而有伦者可从也又申言有囚当断要察其情矣将断之时又思念五六日至于旬时深思洞察毕见其理方可断罪周公恐康叔于本国事有易心所以告之如此其切也
  王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𢑴用其义刑义杀勿庸以次汝封乃汝尽逊曰时叙惟曰未有逊事巳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凡民自得罪宼攘奸宄杀越人于货暋不畏死罔弗憝
  前章言康叔治民当用商刑不可轻此章又申其意谓汝当铺陈其法与事两者相当然后用刑断之又必于商家常法之中用其可行之刑与可行之杀何者商法固不可不用其有不合宜者则其法不足以定当时之罪故当用其刑杀之合义者又不可有所迁就以从已意次者次舎之次也用殷𢑴以舎于巳之意是舞法也惟克天徳自作元命至公无私此心与天同体方无愧于用刑而治心之工夫当自逊始惟逊顺谦下不萌傲念此心则虚虚则平平则公公则明虽已尽无一毫不顺井井然有条理矣亦不可自居其逊若未有一毫逊顺之事心常不足则虚明公正之体不失巳汝惟小子者言汝固小子我观群臣之中忠诚为善未有如汝之心者而我之心徳亦惟汝知康叔既禀本心之善又能知圣人之心徳周公所以付之尽逊之功因其存心先巳有所用力也凡民自得罪以下数句说者以为与上文不恊盖周公举一端以为证验也岂不见常人自犯罪作孽非人䧟之也如盗贼奸恶杀夺人财货刚彊勇悍又不畏死人皆恶之刑法加焉岂庸以次汝封乎刑加于自犯之罪也凡所用刑皆然则契公理矣所刑非人所共恶是移法就巳也
  王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𢑴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戛矧惟外庶子训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诸节乃别播敷造民大誉弗念弗庸瘝厥君时乃引恶惟朕憝巳汝乃其速由兹义率杀亦惟君惟长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徳用乂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则予一人以怿
  周公以王命告康叔用刑之本意盖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所以维持人之大伦也元恶大憝巨奸极恶也五刑之属三千其罪莫大于不孝况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是人伦颠倒相戕相贼矣夫为人子者干父之蛊供为子职不敬顺其事反大忧伤其父之心父又不能爱养其子反疾恶之父子交相怨也弟不思夫天叙至明之理长幼自然之序乃傲狠不恭其兄兄亦不念父母之鞠养大弗友于弟兄弟交相戕也惟吊兹吊至也至于此地岂不为我正人得罪夫天之立君立师纲维人伦使民知教化父子兄弟各安其分也今戕贼至此则为之正人如卿大夫者岂不负天之责耶天之降衷秉𢑴以与民者亦大泯乱矣商民染纣之流风败政人伦废坏至于此极纣率天下以恶其罪既不可免矣今商土馀民旧染未忘茍复至此则为我正者亦必得罪必也昭明整理使三纲五常复其常经犹有违者用文王所行之罚以刑之无赦前言殷罚曰彝此改文王之罚而曰作者殷先王之言罚常行焉耳经纣之恶人伦戕贼文王忧之想于维持纲常之罚加作焉作者创立之谓深救而力惩之也见于周礼司徒不孝不弟之刑岂其所作耶故大略用殷罚父子兄弟之际则用文王之作罚以殷罚治殷俗因人情之所安也以周罚蔽殷罪拨殷乱之所在也康叔不以身率之则又大难戛者戛戛乎其难之谓也何则文王先自治其在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此文王之所以能作罚也不用文王自治之道徒用文王自作之罚何由致民心之服外庶子者非王朝之人也又况汝国有庶子以尽训导之职者有正人为官之正者又小臣凡有符节者皆汝所统属当有以为之表率不然则不体上之意各立门户乃别播敷造民大誉收恩买名自植私党弗念上之意弗用上之命合以病其君君臣上下皆相牵引入于恶地至于此时成王周公乃大不满而惟康叔是恶非所望以治卫之意也为康叔者当速由兹义率杀曰率者与上率字相应由此义以表率之表率不从然后不得巳而杀之此乃为君为长之道茍康叔不能自治其家人及小臣外正左右执事之人徒用威虐以胁其从何以得其诚心之应是大放弃王命纵使民畏而彊服其治巳非用徳故曰乃非徳用乂既先以身率之然后用刑康叔又当无不克敬其典典者常也君臣父子兄弟是也乃由裕民者宽裕之道诚敬之功不可迫蹙也惟文王之敬忌者敬忌之念宽裕之理也文王之刑妻至于家邦敬忌之念至矣康叔而不深惟焉敬典裕民之道安在哉尔尚心口相语我庶几有及乃常恐不及之意如此则成王与周公方有以自慰其心矣以怿与朕憝相应周公言康叔之治至于引恶则康叔为成王周公所憝康叔之言至于有及则成王周公因康叔以怿言君臣内外关繋一体之至也
  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时其惟殷先哲王徳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适不迪则罔政在厥邦
  前既责之民又责之臣又责之康叔自此以下成王所以自责也爽明也我明而思之见得治民必有以开导之而后可以至吉康之地迪者其责在人君也我又思商先哲王之徳用康宁保乂其民作而求之今之民无以开导之何由以至于安稳吉康无以开迪百姓则尔卫国亦为无政矣终言身率之意也后世人君风俗败坏忿嫉百姓圣人则皆于吾身求之元恶大憝惟我正人得罪虽以文王之罚刑之必正身以表率之至是又以导迪之责归于巳深知人君之职分也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监告汝徳之说于罚之行今惟民不静未戾厥心迪屡未同爽惟天其罚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无在大亦无在多矧曰其尚显闻于天
  周公又叙成王之意以命康叔谓我不可不监文王与商先哲王于用刑中告汝徳之说于罚之行所谓徳之说者即不率大戛文王敬忌之谓也今民未安静其心放荡未知所止戾止也开导至于再三矣尚未翕然大同以从化夫开导再三而民心不同周公不谓民顽乃言我国家开导未至则周公不敢一毫轻伤于民可知矣我显然思惟天其有罚以殛绝我以不能治民之故我何敢怨此成王周公自反以感动康叔也夫开导虽巳再三而民心既未同必诚意未至徳教未修而君职不尽若天罚我实无可怨之理成王周公尚尔则为康叔者当如何耶巳之有罪亦不在大亦不在多茍有一毫未尽则不足以化民况巳显闻于天乎盖诚之不可掩一念之间天实鉴之而君子之自反茍有一毫之过如上帝之临乎其前也
  王曰呜呼封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𢑴蔽时忱丕则敏徳用康乃心顾乃徳远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教康叔以用工之地也凡民之怨皆上之人有以召之故曰作为人君者视民如子惟恐伤之凡有一毫致民之怨者皆不可作勿用非谋非彝教康叔明善之理也人之为善者多为异端邪说所惑必也非先王之言不从非先王之法不遵久必断之以我之诚盖非谋非彝紫之夺朱郑之乱雅最难辨也若不能断之以诚则是非相去其间不能以寸将有受其欺者矣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进学作圣亦必自彊不息乍出乍入学何所得惟大为规摹乃能敏徳用安康其心顾省其徳顾者省察自验君子三省九思之道也是以谋虑深长治道宽裕致民于宁盖修巳有馀百姓方安使为君者至诚有⿰虗亏 -- 亏敏徳有间心不康徳不顾猷不远则民无由安一身之中皆瑕疵矣康叔能此则巳至成巳成物合内外之地君方亲爱之何由指其有瑕疵而殄绝之乎自乃汝尽逊以下皆自反之意也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听用康乂民
  自反既至皇天复何亲哉命之无常固也知天命之无穷念念不忘终始此心兢兢不息以保天命可也不可弃绝我之言享者如享五味八珍之享使味其言也明者使不昏迷其意也服命者所戒全篇之命也又当尊其所闻方可用以康乂其民若不尊所闻则听之轻慢安能康乂民也
  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听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不可替慢所敬之典果能听我告汝之言方可世享其国夫康叔以眇然小子一旦受封闻周公大圣人之告语其敢不听周公之懃恳若恐康叔之不听何耶期望之切至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一  宋 时烂 撰
  酒诰第十二      周书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
  酒小事尔周公乃为之作一篇之书何也盖酒之为病在后世视之则甚轻当时视之则甚重大抵有一身之病有一世之病或病于彊或病于弱此一身之病东汉之病在矫激西汉之病在虚浮此举世之病商举世之病在酒周公所以大诰之也
  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
  文王于穆在庙所以言穆考文王夫文王自西土肇国所以告戒庶邦庶士以至于少正御事使毖谨者自朝至夕惟祀方可用酒文王为西伯何以得告庶邦多士盖文王乃方伯之长统属庶邦庶士者也文王所以朝夕告戒顷刻不休者当时纣为长夜之饮沈酣于酒池肉林纣饮酒之工夫不已故文王告戒之工夫亦不巳略有间耳则工夫有浅深多者偏胜而沈酣之化行矣
  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天下之物无一不用于天自然而然非人之所能为也以酒论之麹糵水火之齐皆天所置有是理则有是事天之降命所以使我民置此酒者以祭祀无酒则无以荐其馨香置酒之本意惟祭祀而巳非以资人酣饮也后人失其本意所以大丧乱其徳者无非由酒大邦邦所以丧灭者亦皆由酒得罪以饮酒致祸而曰天降威者天理不在人心之外民为酒所用即天之降威也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徳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听祖考之彝训越小大徳小子惟一
  文王之在当时乃众迷中独悟众醉中独醒者所以告戒有正有事之人不可常于酒至于庶国惟祭祀方可饮于饮福受胙之时虽饮神之福亦必徳以将之不至于醉中人无所主则为麹糵所迷夺矣文王言我民当导迪其小子惟土物是爱勤稼穑服田亩其心方善大抵纵酒者多不事家业之人尔小子当听祖考之𢑴训祖考者老成之人也历事既多所以教子孙者必不许之纵酒聪听者欲其用精神以听也听之不聪则诲尔谆谆听我藐藐矣越小大徳小子惟一者当时饮酒者必以为小徳无害于事但于大徳用力足矣殊不知以酒为小徳正病之根源也以为小徳而不戒是以至于纵而不巳故文王教之合而为一不可分彼为大徳此为小徳当以一体观之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前举文王之言至此乃成王自告康叔以治本国之事康叔当使妹土之民竭股肱之力四肢所用嗣续而无怠统一而不杂专工于稼穑之事奔走以事其父与其长下民之分竭力耕田供为子职而巳何暇于纵酒乎安常乐业念不至酒不服田亩心无所用则必向于酒矣其有肇牵车牛远服贾出而为商以其所得孝养其父母父母以其远归而喜躬自洗濯腆厚致酒以慰劳之是时乃可用酒周公前所以禁酒者如此之严至此复教之用酒者盖圣人之教至于断绝人情则不行所以闭其饮酒之门多矣故开其一而使之有节但不可逾此节耳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耉惟君尔乃饮食醉饱
  庶士有职事者以至于百君子为官长者皆在尔统率之下尔当听我之教尔若大能羞养老成人乃为君当然之事尔方可饮至于醉食至于饱周公开饮酒之门不过三事祭祀用酒父母庆用酒至于养老用酒三者无非于其良心发处开之祭祀孝养养老皆良心之所发也于此饮酒岂至于纵乃所以养其温厚和气也
  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徳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徳永不忘在王家
  周公言康叔果能如此我方大许尔谓尔长永观顾省察动作皆稽中徳大抵言一节一行者易而一饮一啄之际为难谨康叔若非常永观顾省察一动一作必稽中徳则口腹亦岂易制工夫至于此矣尔庶几能羞馈祀则可以保宗庙矣尔乃可自大用安逸而一身不至放纵矣此乃信为王者正天下事之臣而天亦顺其元徳周家世世不忘乎不荒于酒躬率一国之民亦为国君常事尔而其末所以称之如此之重至于天若元徳者盖进徳之验惟于其最难屏者工夫密察则徳进不巳而天亦不能违也酒虽细故玩而难远康叔达观时省稽考之意不忘于动作之间酒始不得乘间而入而中徳所厚邪虑不入而善日充实至于天若于永观作稽而深求其所用工则知所谓天若元徳者矣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学者为学必省察其身苟有瑕过因循难去必日消磨荡涤使浸浸迁变乃至天若元德之地夫以酒之一事周公垦切如此欲其深长思省则学者可不知所自省哉又举文王之事以言之我西土能辅助文王自以往邦君以至于御事小子之臣皆庶几能用文王之教不腆厚于酒故我至今能受商之命而有天下盖酒虽人之所嗜所性不存焉于此既薄则于彼必厚天下之理相为消长所以能受商之命者乃不厚于酒而厚于徳之力也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祗辟
  又举商之所以兴者告康叔我闻昔日商王之兴盖以是道而畏天畏民也天有显道小民难保何敢不畏能畏小民是真能畏天也经徳秉哲者商先哲王持养之功也常厥徳保厥位经徳则无失徳矣徳虽本然修之有可继也今天其命哲则哲亦人主本然之明不保持则有时为物所蔽而昏矣盛徳之主无不尊畏其辅助之臣相与赞成一巳之徳其心克自抑畏君既抑畏凡在位在职者皆肃恭以辅上而体其君之心夫自成汤至于帝乙贤圣之君六七作其成王业在于畏相臣之辅助其君者惟有笃恭君臣之间皆不敢自暇逸矣况敢大饮于酒乎商之所以兴其君之心在畏相臣之心在棐恭上下皆于恭敬用功矧曰其敢崇饮言况有工夫崇尚酒也朝廷君臣既如此在外服者有侯甸男卫邦伯之诸侯在内服者有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至于百姓里居不在位而闲居者皆不敢沈湎于酒不惟畏之而不敢上下内外举在笃恭中此心岂暇及于酒惟欲助成王德耳又大而为尹人者亦专以敬君为事见商之时通天下皆笃恭矣而又独言显越尹人祗辟者盖敬君之事惟观之尹人为明所以谓之显尹人百官诸侯之长也尹人知敬君则他人可知上下笃恭之中于尹人祗辟尤见笃恭之显也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淫泆于非彝用燕丧威仪民罔不䀌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弗惟徳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又举商之所以亡者在今后王酣身纣为长夜之饮置身于酒其命所以颠错昏迷无由得显于民又不恤民之怨其所祗敬保养者专在于怨不能转易先王之兴敬保其徳而不易后世乃敬保其怨而不易夫怨岂当保复不能转易祗保者犹言恶力巳及不可复救也乃大惟纵肆淫泆于非法之中用燕饮以丧其威仪夫一动一作无非天命之流行也纵酒之至威仪悉丧民罔不䀌伤心君民相亲见君如此动其良心䀌然伤感伤感重于怨怨之极而无可奈何乃至于伤民伤心矣纣犹不自觉方荒淫自厚于酒其恶渐长无有休止反自以为安逸人之饮酒今日沈醉明日既醒亦自知其困敝而不安矣纣之酣身不复醒矣所以安之而不自知无有休息酒之所为暴心日长凶疾很厉死亦不畏闾巷不肖醉酒无藉不畏死之状甚明商邑指王家言也当时纵酒之罪止于纣与众逋逃之人耳而无辜之人无不罹其祸使商国靡有孑遗无有徳之馨香寓于祭祀而显闻于天者但大有民之怨气耳风俗既成人皆嗜酒罪合于一腥秽充塞天所以降丧于商其所以不爱于商者惟其以酒为安天亦岂故欲虐尔民亦惟尔小民自放逸以取罪戾而巳前言殷先哲王上下皆畏敬此言后嗣王通天下风俗皆昏乱两段正相应也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周公以王命告康叔言我之告汝所以若兹之多者尔在文武之侧朝夕所闻不外此事亲见文王之家法森严如此况古人之言水能照妍丑耳不必于水观但于民观之足矣今惟商坠厥命监莫大于此其可不以此大监之有所悚动以抚当时百姓乎
  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
  周公又言我思尔一国之中系尔统率者甚多汝所当坚固谨戒在内则有商献臣汝当尊敬者在外则有侯甸男采卫又况有太史内史朝夕相亲相近者于献臣百宗工及供尔事者服休坐而论道之臣服采起而作事之臣可不谨戒又况有三卿者系君之所定国之存亡系焉安可不坚固尊敬乎圻父司马也顺众人之事故谓之若畴农父司徒也掌邦教之官格民非心者薄犹言迫也迫去民之非违而使之格故谓之薄违宏父司空也掌邦土之官顺保民居故谓之若保凡此三卿汝所当劼毖者况汝能刚制于酒刚制者当时酒之为病甚深茍泛泛悠悠不用力断然制之则安能制也故谓之刚制
  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
  其有告尔云商民复群聚而饮酒汝不可纵当尽执拘使归于周我其杀之至此周公之刑甚严矣刑虽甚严曰其者又疑而未定之辞也周公诚意恳恻深思渐染之深导迫之误至于沈湎未可遽杀故谓之勿庸且当教之其有不湎于酒尔必彰明使享禄位以示劝于天下至不听我教辞不蠲洁其事是终不能悛改时则同归于杀言惟至此者方可杀也夫群饮者杀之周公本意也又以为勿庸而姑教之从者褒显而用犹不从者始不得巳而杀至诚恳恻之心可见矣
  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至是又教康叔以反躬汝当常听我之言以谨毖其民若复有湎于酒者汝不可辩说以为污俗之旧尔实司牧其民民湎于酒谁之过则康叔安得辞其责可不尽心以率民乎
  梓材第十三      周书
  王若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以厥臣达王惟邦
  梓材一书周公以成王之命命康叔辑宁抚摩新造之邦也康诰言治民之理酒诰去商民之病至于梓材惟欲其并包含容其理固有次序而通一国之情最所当先也盖流言之变正由天下之情沮塞而不通耳情不易通也在下而难通者无如大家在上而难通者无如天子大家彊而难通者也天子尊而难通者也康叔任为邦之责当通上下之情以一国臣民之情达之于大家大家者彊姓巨室骄傲而难通大家通则一国皆通矣又并以臣民大家之情达之于王自康叔言之有民有臣有大家自王言之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故止谓之臣康叔之为邦君以通上下之情为纲领当变乱新造之后上下之情不通不于此而通之则再召变乱无从而止此康叔为邦之本也
  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司徒司马司空尹旅
  为邦之要务在虚心屈巳不敢自用取诸人以为善以一国之人为师常言我有师师则非一人矣官属官长无不师之始尽为邦之道大意在虚心也
  曰予罔厉杀人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宄杀人历人宥肆亦见厥君事戕败人宥
  既通一国之情矣又取人为善尽君道矣乃示徳于邦人盖叛乱征伐之后疮痍未瘳死伤未复必以好生之徳抚摩之此君徳之常体而尤急于治卫也故周公更端提出谓我之意不欲厉杀人此三代得天下之本也孟子不嗜杀人者能一之文武之得天下成王之守天下皆本于罔厉杀人康叔当体此意以好生为徳敬以慰劳斯民谓之敬劳者以尊临卑以贤临不肖以治临乱常若巳高而彼卑不免有嗟来之意是侮其民必慰劳之以敬使民如承大祭可也非特抚叛乱之后当然凡为邦者皆当然肆今也自今巳往凡司徒司马司空尹旅之属亦将如康叔之敬劳康叔有以先之也自今以往昔之为奸宄者与杀人者历人者历人如今干证贼所过历者也皆宥之而咸与为新康叔既以好生之徳先之凡为康叔臣者见其君好生之事有戕贼败害人者亦体康叔之意从而宥之然康叔之所宥及于杀人历人者臣之所宥止于戕败人者盖大权君之所专小事臣之所职也三节皆有次序先通一国之情使无猜疑间隔次取人为善以一国之善为师而后以好生之徳抚摩慰劳之康叔治卫之道备矣
  王启监厥乱为民曰无胥戕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养引恬自古王若兹监罔攸辟
  周公又言王者所以命诸侯之意监如三监之监自黄帝立左右监之官以监观万国监诸侯之长也周初以管叔蔡叔霍叔为三监既诛命康叔继之如旄丘之责卫伯则知卫伯亦当时诸侯之长矣王者开立诸侯之监本为治民非为它也舜之命十二牧言食哉惟时柔远能迩成王命度叔为监亦但言涵养抚摩不可残虐至于鳏寡无告者敬之使得其所至于寡妇无依者聨属之使有所归聚合其民大度以并包而含容之无有平民鳏寡匹妇之分效致也如效马效羊之效王之所以致此命于邦君以及于御事者果何以哉非如后世为文具徒挂墙壁而巳必有所以也康叔当深思其意优游涵养待以岁月徐徐使之自至于安养之地治乱国者易于忿嫉急迫求功效之速成引养引恬和缓不迫渐而引之如杜诗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久病之人骤加药石反以激病安恬以补养之引而至于和平可也监谓康叔也周公告康叔自古王者之抚民皆如此不可以法治之总前三节之意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斵惟其涂丹雘
  周公又举物理以谕康叔如稽考田亩既用力整理而陈布修治矣茍不为疆畎必有水潦之侵牛羊之践又如作室家既筑垣墉矣茍不覆盖必为风雨所飘摇又如造器既勤于朴斲矣茍不加采饰则朴斵之事亦徒然耳梓材者古人祭器多用梓木为之故以梓材名篇意谓国家基业自太王王季文武艰难积累周公复为之定乱十巳七八矣今之所少但欲堤防覆盖粉饰如疆畎塈茨丹雘之类而已康叔茍不抚摩商之遗民复为变乱则前日之艰难工夫皆废矣言命之之意至切也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怀为夹庶邦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邦丕享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巳若兹监
  周公举成王之意申告康叔先王既勤用明徳矣文王徽柔懿恭不遑暇食皆勤用明徳之事也惟先王既勤用明徳以抚绥怀养故诸侯皆来协力以终此事今成王方专以徳安和慰抚先后迷惑之民使之皆归王化用能慰先王之受命盖先王大业十巳七八观皇天既付中国民可见矣所少者迷民未安耳是周家之所欠阙正在康叔也康叔于此苟不同心协力安慰迷民其何以安慰先王所受命乎巳者发语之辞监则呼封康叔以言也
  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
  成王之意岂苟且一时之安而巳欲为子孙万年之基业迷民未安康叔可不协力抚摩之不能抚摩则变乱尚未可保何以为万世计哉见圣人规模之广大后世创业之君苟且一时而巳晋武帝平吴之后何曽諌曰陛下朝夕所论特家人妇子之常事尔武帝固无万世之规摹矣古之王者民众少有不安必抚摩安慰无所不尽者永保之念至于子孙则不静之根一毫不可留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一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  宋 时澜 撰
  召诰第十四     周书
  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
  丰者旧都宗周之地也洛邑之宅一以道里之均受四方之朝会一以迁有商之民一以定周鼎此国家之大事也成王重其事使召公大臣先往相宅建作洛之规摹故召公因作诰使成王知艰难之理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
  惟二月既望之后史官以月纪日之法也周公摄政之七年二月十五日越六日二十一日乙未也王自宗周镐京以至于丰丰文武庙在焉于庙中命召公往洛先周公以相宅
  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
  惟三月丙午朏三月初一日也初三日戊申召公乃侵晨至洛卜其所居太保于二十一日受成王命而行初五日至夫自丰至洛不必半月经涉如此者圣贤举事详审顾定故以半月在道审定规摹及至于洛举而行之况道涂顿敝精神未定故三日之后诚敬既存方往洛邑卜宅至则即卜非可以䟦履之精神临之也卜者古人举事必用稽疑召公见至公之理甚明所以不敢自私自用必往卜之卜之既吉乃经营作洛之事
  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既得吉卜后三日庚戌召公乃以所𨗇殷民筑洛之基址工筑之事方兴也又五日甲寅而位成位者社稷宗庙之位也基址既成大纲皆定翼日之朝周公于是来洛遍观召公之经营周公总大体而巳召公既役周公乃观上相之体当然古人为治之体统也
  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郊天祭地也周公既巳达观新邑乃用工起宫室欲坐明堂以朝诸侯为无穷之计先祭天地而后用工也
  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祭之七日周公方以书命殷之众诸侯使来助役作洛国家之大事也古者王室有大事诸侯莫不赴役既命殷民殷民皆趋事赴功大抵古人作事规摹自有次序召公二十一日受命初五日至洛何以延𣻉半月乍至之初精神未定未可告神明也既卜之后不即营治必三日庚戌方以殷众作基址者卜既得吉相视筹度某处可筑某处可造故三日而后工筑兴也既筑之后五日位成又何以能成位于五日之间先王仁恩浃洽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乐事赴功故其功速亦见古之建都邑不穷奢侈上栋下雨以待风雨非若后人规摹广大经年而不成也况古人为学精粗通贯作洛之事召公谙练精熟计预事果不费疑滞五日即成也规摹既成周公乃观既观之矣三日而祭天明日而祭地又七日而命赴役之民用工周公又何以迁延至十二日也古人举事其事愈大其动愈迟十二日之间反复经营规摹全备用工之后不愆于素盖不于斤斧纷纭之时始有商议也庶殷丕作者周公命殷庶其至未一庐舎未定乃能欣然而大兴作非圣人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何以感其丕作也夫侯甸男邦伯趋事赴功可也至于仇民丕作乃见周公感人之深史官书此其意深矣
  太保乃以庶邦冡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此一章诸儒之说不同一说成王不在洛止告周公谓王不在洛则可谓告周公则一篇无告周公之辞也又一说谓终篇戒成王成王在洛告周公与告成王同使成王果在洛召公以天下诸侯取币来献者何以不即归之成王而归之周公序言成王在丰不闻在洛史官言使太保先相宅本非自来也盖洛邑事毕周公欲归宗周召公乃取天下诸侯贽见币物献之周公使达之王召公欲陈戒于成王故与周公言曰拜手稽首陈于公及王虽与周公言乃欲周公以诸侯之币与召公之戒并达于王也召公谓今洛邑巳成欲归诰告殷民根本乃自于御事皆不敢指成王故谓之御事如今称人为足下执事之谓也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巳上皆告成王之辞因周公以达王也元者长也代天作子乃天之长子也商本天之长子后世失道天即换易而商之命亦转而为周之命矣皇天之无亲如此今王受命奄有四方盖有无穷之休矣然而遗大投艰天下之责在一身所可忧者盖亦无穷呜呼王其若之何天以元子之责改与成王王何以当之其可不敬乎辞之恳恻感动之至深也
  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徳
  以大邦之殷一失厥道天即弃绝其命堂堂大邦既为天所弃绝今当如何且商家贤圣之君六七作在天之先哲王可以凭借扶持者多矣若可世享天命自今观之皆不可凭籍扶持矣则成王安可尽凭借太王王季文武也商之厥后子孙不称天意多见远识者则使之藏隐而留于王朝者皆瘝病多害之人以此治民故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皆保抱携持其妇子以号呼于天欲奔亡而避恶政出则为纣所执以此见商之亡非弱也其威令尚行于国中其法度尚严密出奔者即就拘执民果不能如纣何而纣果能胜天下矣然其所以终于亡者纣之力能胜百姓而不能胜天民之奔亡者纣即执之固在威虐之中至天哀于四方民纣之威虐亦无所用人力岂可以胜天哉今王受天之眷命必当懋勉用力疾速于敬徳可也召公之言至此尤切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我相古先王有夏𫝊之于子从而导迪保祐之而夏能保天意而顺若天于夏如此夏先王于天如此非不可为后世凭借扶持以今观之既坠其命矣又相有殷天之所以导迪保祐者亦非不尽其至而汤亦能稽顺天意以今观之亦坠其命矣然则前人诚不可倚也今王以幼冲而继嗣必无遗老成人询以事天治国之理王果能不遗老成人我方谓王能稽古人之徳况谓庶几能稽谋自天言咨询老成方庶几尔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𫍯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
  召公前既言先王难恃天命难知能询谋故老方庶几知此恐成王自尊而抑之也圣贤立言本末全备既抑之必又进之故叹息而言王虽冲子巳为天之元子矣为天之元子茍大能以至诚包容覆育小民则今即有休美矣此以进成王也前之抑所以虚其心后之进所以彊其志王既为天之元子即当自此用力亦王其疾敬徳之意何者未为元子尚可停俟既居元子之位安得不即用力乎碞险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之险当常常顾畏也
  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王来都洛盖将嗣上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也土中者洛天下之中也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观此则召诰非告周公明矣旦曰者言周公亦常曰作洛邑非徒然合天心格幽明治万民皆自此出称旦曰者君前臣名也王来洛邑果能如周公之言为此太规摹有此大功业天命至此方有所成以之治民今必休矣古人举事规摹广大洛邑之作上与天同大感神人之和而致天下之治为此而作洛规摹岂不大哉周至文武天命巳成召公乃言能如此天命方成者恐成王恃天命之巳成欲其以未成居之也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召公又教成王以治洛之法王今必当先服殷之御事使来比附介助我周家之御事不可以商周二其心要在一视同仁使商之臣与周之臣合而为一节抑商臣之性渐染陶成日进一日至于日日进新也然又在王以身率之王欲用敬徳之功当为所不可不敬之徳盖不得不然者非有勉彊如饥食渇饮之常莫之为而为者耳至于莫之为而为则其动也天自然一视同仁合商周为一体混新旧为一致此疾敬徳之工夫也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
  召公又再言夏商存亡以告成王恐其听之略也夏商之所以兴亡所以长短皆非我之所能知惟不敬徳者即亡兴亡长短不观于天惟观于敬此召公见之之的也夏商之天命盖如此今既受此命其可不思夏商之所以长所以短者鉴之以续其事功又况王乃初有基业者又不可以比前也王乃初服者初有基业无他倚恃其可不敬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今王君天下如人之生子在于初生自初生而保养乃可以全其善哲命者人心所有之明哲非自外来也天之命哲命吉凶命历年正在今日知今我初服者王知之否王今初服而有天下正天命哲命吉凶命历年之时也提而省之往都新邑敬徳安可少缓王惟用徳乃可祈天永命言祈天永命无他术止有敬徳为可耳曰祈者欲成王知天命之未定也
  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𢑴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君徳在于好生王勿以下民过用非法之故遂敢不以常法治其罪而至于殄戮忿疾一生即损君徳矣何则人君之徳止在好生好生之徳止在于用常法治民以常道而有功则可以非道而有功则不可盖王所处之位在于徳元元者善之长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人君以此徳元覆冒天下安可以小民淫用遂损君徳成王在文武之侧岂不知君徳之根源正在于罔厉杀人召公不巳于告者恐成王于为治之际因有所违拂而坏其本原也王果能以好生之徳洽于天下小民方尽知君意以王之刑罚用于天下初非动用非法则于王岂不甚显如春气著物无所不遍王所以显也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君臣之间当各尽其休言我欲如夏历年之久勿欲如商历年之替召公言我欲王以小民而受天之永命永命在天君之所以受之者乃在于小民耳古人言民召公改言小民者盖国之根本全在小民其兴其亡不在大族不在诸侯不在奸雄盗贼止在小民之身故召公原其根本使成王知之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仇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召公既因周公达所言于王末又殷勤至于拜手稽首言予小臣敢以王之仇民谓商民也百君子谓商臣也友民谓国民也仇民百君子未从化者友民巳从化者以此两等之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徳召公前既言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合而为一矣至此又分为仇民友民者前自心而言后自势而言也自心言之一视同仁合商周而为一自势言之所谓仇民者所谓友民者化犹未纯正将随其宜而抚摩教迪之谓之仇者欲成王知商民尚伺阙失乘间投隙其势可畏警戒之切至此初非分为二体也我与仇民及友民引领翘足待王之威命明徳而保受之为成王者何以处此果有威命明徳使之保受王方终有成命王亦显明我非敢自谓勤劳言初无补于国家但能敬奉币帛以供王奉诸侯之常职而巳若夫祈天永命则在王之身王之所当自能也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三  宋 时澜 撰
  洛诰第十五      周书
  太甲复亳而伊尹告归成王卜洛而周公告归盖伊尹周公处大臣之变者也巳事而亟去所以明吾心而严万世之防也然周公不得遂其去何也伊尹之时国无他变太甲思庸则其责塞矣至于周公虽卜洛以迁商民基业略定然其心犹未服四方之大势犹未集非周公谁与镇安之此所以欲去而复留也
  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
  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作汤诰书曰复归于亳著作汤诰之时也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书曰还归在丰著作周官之时也他篇亦莫不然而洛诰之序则独不然告洛邑之卜周公在成周而遣使于成王也作洛诰之书周公归宗周而亲告于成王也若如书序之凡例当云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归于宗周作洛诰今乃于告卜之下即书作洛诰不复著其时何哉盖本周公之志而言之也卜定则都邑定都邑定则受朝会迁商民而周之基业定周之基业定则周公之去志亦定当使人告卜之时告归虽未形于言而精诚至意实与之俱往矣孔子深见于此心故变例而书略作诰之时而发作诰之志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𤄊水西惟洛食我又卜𤄊水东亦惟洛食伻来以图及献卜
  此章首序作洛献卜之意拜手稽首敬其事也朕复子明辟程氏谓如复于王之复周公盖言我以作洛献卜之事反告于汝明君也周公之视成王孺子也成王之视周公叔父也拜手以言之明君以称之盖大卜洛之事而深发其敬也世儒复辟之说盖生于此语抑不知有失然后有复武王崩成王立未尝一日不居王位何复之有哉君幼而百官緫已以听焉是固冢宰之职也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前乎此者封康叔伐三监莫不系之于成王则昔固为辟自若也而今何复焉政使如世儒之说则天下之事岂有大于此者何为下文无一语及之而专论营洛献卜之故邪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述作洛之意也营洛大政宜自天子出以成王幼冲新立若不敢及天时建都邑基周家之命而定之予乃不得不嗣太保以往大相东土其庶几为成王始基作民明辟之地中天下而立明四目达四聦并受四海之图籍大哉洛邑是诚作民明辟之基也是诚周公建都之意也萧何作未央宫不过曰非壮丽无以重威耳临之以周公其基作民明辟之言眇乎小哉不啻天渊之闲也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即召诰所谓乙卯周公朝至于洛是也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𤄊水西惟洛食我又卜𤄊水东亦惟洛食者卜都之意主于商民先卜河朔黎水者因其所安也顾氏谓近于纣都为其怀土重𨗇故先卜近以恱之其论远近则然矣若曰先卜近以恱之建都邑至重也质神明至肃也此岂茍以恱众之时况本欲居洛姑先卜黎是命龟之际其意既不诚一矣茍龟兆而吉也将屈吾本意而遂居黎乎圣人之举措殆不如是也然则周公何为而先卜黎也意在地近者商民之心意在地中者周公之心众之所向周公亦岂安其独见哉并列二说以听于天而巳卜黎于先者先人后已之心也黎既不吉改卜洛邑龟乃协从盖周公之心即天心也无间故无违也黎虽不及洛然亦周公并近商郊审择面势可建别都之地若择焉而不详是彊天之合而必龟之从已岂圣人之心哉始云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者王城也朝会之地也终云我又卜𤄊水东亦惟洛食者下都也顽民之居也王城在涧𤄊之间下都在𤄊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两云惟洛食也食云者史先定墨而灼龟之兆正食其墨也洛都虽有二城而成周则緫其名杜预孔颖达皆以下都为成周谓敬王继子朝之乱自王城始都之其说不然大可以包小小不可以包大茍成周信为下都之名则凡书之言洛皆谓之成周是以下都之名而包王城其不可信一也左氏未尝有敬王自王城𨗇成周之明文第言子朝既逐王入于成周而巳敬王请城成周之辞亦谓成王合诸侯城成周以为东都则成周者洛邑之緫名明矣其不可信二也伻来以图及献卜者周公言向者卜洛既定使人来宗周献营缮之图及龟卜之兆于王盖追述献卜之事言洛都之成将以致告归之请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王拜手稽首者敬受周公之言也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者宅土中而作大邑天之休命也周公之来相宅乃敬承天休命非出于已私也曰敬天之休足矣必曰不敢不敬天之休者盖明见天命之当然而不得不然也见之明然后畏之笃周公之于天命也知之深然后言之力成王之于周公也知周公则知天矣成王之学至于知天是殆非前日弗敢及天墓命之成王也其作周匹休者言周公相宅营洛实配宗周其作我周家匹休之地匹者对宗周之辞谓其休美俱无穷也成王复言公既定宅使人来以龟兆来视予其卜之休祥有常永无穷之吉我与周公二人其共贞固守此基业乎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以者使之之辞也成王自谓保天命与坠天命二者皆不系于已惟系周公使我如何尔公庶几永留辅佐以我小子万亿年敬天之休而不坠乎倚之者甚重而望之者盖甚长也成王察言观色知周公将致告归之请故豫以是留之其于师保事之可谓笃察之可谓精矣是殆非前日未敢诮公之成王也拜手稽首诲言者成王复致敬尽礼以求周公之诲也
  周公曰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笃弼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绝厥若彝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
  成王既尽礼以求诲言于是周公举其大者告之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告以定都之首务也定都之初肇举盛礼大飨群祀虽祀典之不载者咸秩叙而祭之有告焉有报焉有祈焉始建新都昭假上下告成事也雨旸时若大役以成报神赐也自今以始永奠中土祈鸿休也后世不知祭祀之义鬼神之徳则观周公首以祀于新邑告成王若阔于事情抑不知人主临镇新都之始齐祓一心对越天地达此精明之徳放诸四海无所不准而助祭诸侯下逮胞翟之贱亦皆有孚颙若𭣣其放而合其离盖格君心萃天下之道莫要于此故周公以为首务也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周公言我整齐百官使从成王于成周者岂徒然哉予惟曰庶几有事为以大慰天下云尔下文所称记功宗之类皆所当为之事也方周公当国之时百官贤否虽或小不齐公固化之有道处之有方于治道未害也今成王亲政之初所从百官岂容有一小人参错其间故公必精察审择使咸出于正无少不齐老臣爱君之心亦笃矣不授之以人而徒责之以事周公必不尔也既授之以人矣成王亦安得辞其责乎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笃弼者基业既定则当修创业之功以示天下洛邑既成周之业既定矣论创业之勲不可后也故教成王今即出命曰记录功臣之宗勲劳之最大者以其功作元祀功臣莫不祭于大烝为功臣之宗者居其冠故谓之元祀也汉高帝次功臣其第一久之而后定盖功臣之冠天下观瞻所以镇服群下者实系此举焉论功莫先于宗言宗则凡功臣可得而推矣报功莫重于祀言祀则凡庆赏可得而推矣既发命以报其功惟申命以勉之曰汝功臣其受此褒赏之命以厚辅王室盖示之倚任之意也临新都而慰荅功臣所以托之心腹共图久大之业而念旧录功风天下以归之厚此又其枢机也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绝者周公既告成王以褒赏功臣又戒以当大视功臣之载书茍无不公百工效之亦皆公也苟少有私百工窥之亦将皆私也其公其私悉自汝教之所谓乃汝其悉自教工也百工视效如此孺子论功行赏其可少有朋比乎孺子其少有朋比则其自此以往临政出治将无不朋比如火始然焰焰之微耳其所焚灼以叙而进自少而多自近而远遂不可绝矣其可不深戒其初乎论功者成王之初政周公惧其私心之或萌故严厉其辞所以闲之于始而禁之于未发也厥若彝者告成王以其顺典彝也及抚事如予者告成王以抚定天下之事当如我为政之时也及云者周公自谦使成王先顺典彝而因观法我之所为也惟以在周工往新邑者即周公所齐从王于周之百工戒成王之洛当惟以此自从不可以他人间之也周公为成王虑者可谓悉矣示之以典欲其遵也教之以身欲其效也遗之以人欲其用也成王之临洛邑诚能循奉典彝师法周公信任众贤则治道亦无馀蕴矣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者复告成王当使百工咸知上意所向联事分职各就有僚晓然不惑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兴起咸厎成绩乃所谓明作有功也茍不知上之所向则惑惑则怠怠则绩用弗成矣然则所向果何向也曰惇大者其所向也一代必有所尚以定一代之治体百工皆知所向虽其职之异其功之殊而体皆惇厚宽大共成温裕之风俗则是周家八百年之所尚实定于成王休闻显誉岂有既乎汉文近于惇大成裕而无所谓明作有功汉宣近于明作有功而无所谓惇大成裕周之治体盖非后世之所可及也治体定则治道成故此章亦止于此
  公曰巳汝惟冲子惟终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远用戾
  周公既举治道以诲成王此章复申言之而致告归之请也巳汝惟冲子惟终者周家之治文武周公实始之至于终之则成王之责也故周公叹息而言曰巳乎惟汝幼冲之子而承如是之大基业惟有以终之乃能塞责盖忧其不克负荷而勉其不可不负荷也前章之诲于内治为详至于统御诸侯教养兆民则未及焉故此章申言之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诲之以统御诸侯之道也王者之统御诸侯必先识其向背不先识其向背则以伪为诚以佞为忠赏罚倒置而操柄失矣然所以识其向背非用智而任术也亦曰敬而巳矣敬则是心常存无憎爱之私故能识百辟忠诚以享王室者亦识其有悖慢而不享王室者所谓不享王室者非必显然负固阻兵也庭实任土之物固与其他诸侯无异第无诚意以将之耳享觐之多仪极其繁缛茍无诚意则其升降俯仰之仪必有不与物相称者是以谓之不享惟其不用志于享则凡其一国之民皆化其恶惟曰不享举无尊奉天子之心推其国之政事其将差爽侮僭隳王度而为叛乱矣固当察之于早治之于微也岂待其贡物不至而始知之乎于升降俯仰之间而识其向背是非心之存者未能察也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诲之以教养兆民之道也周公之于民至矣然治道有先后之序盖亦有不暇为者故属成王颁布我所不暇为者于天下王其听我教汝于辅助斯民教养之常道次第而颁之于民可也蘉勉也民惟邦本汝乃于是辅民彝不勉行之是基业必将不永矣危言以感动之欲其深勉乎此也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者周公复告成王以惇笃次叙武王之事罔不如我前日当国之时则天下不敢废汝之命矣武王没周公如武王天下所以不废周公之命也周公去成王如周公天下所以不废成王之命也茍成王作聪明喜变更武王周公之政皆失其叙则天下安肯用一幼冲孺子之命乎笃叙云者典刑具在诚意不存焉亦徒法而巳故行之贵乎笃也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者告戒既终勉以汝往新邑布政不可不敬我其退休田野惟农事是明不复与闻国事矣彼裕我民无远用戾者周公既与成王决别以民者国之大本意未能巳复指而言之曰彼宽裕我民之道前所谓棐民彝者是不可须臾离无或少远之而用致违戾也周公于将去之际殷勤反复不能忘民如此其真知本者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
  成王将留周公故先归重于公答其诲言称其功徳盖所以开挽留之端也公明保予冲子者成王退托言我幼冲孺子蒙然未有所知公之于我正如人之养婴孩寒暑饥渴莫能自辨皆傅养者明以保之使其免于水火归重于公者亦至矣公称丕显徳以予小子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者答周公之诲言也公所称举以诲我者明著深实皆丕显之徳盖欲以我小子继先烈成天意结民心举祀典我不敢不深为诲也文武之烈要在増光而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茍止欲持循则漫颓其旧矣上天之眷要在进修而奉荅之茍无以称塞则将坠其命矣四方之民要在和调而恒保之茍使之乖离则君位危而不能居师众之上矣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即前所谓肇称殷礼盖以惇重宗敬大礼之心而举行次叙大祀遍祭百神而大享之也周公前两章之诲大略不出此矣周公之诲以祀为先者先其原也成王之荅以祀为后者先其实也斋明之心盖出治之原而为治之条理则此心之实也告者视其原受者得其实周公可谓善诲成王可谓善听矣茍周公先言祀成王亦先言祀安知非徒既其文而未既其实乎惟公徳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者称周公之功徳也周公圣徳之著辉光充塞天地若可以止矣方且勤施治教于四方四方之人虽边陬海隅亦皆旁作穆穆以发诚敬之容徳益向新俗益向美前迓太平其象可见文武勤劳创业垂统以教后世者赖公再明不复迷错我小子拱手仰成徒知为祭主蚤夜谨祀而巳则公之有大功徳于我周家者亦云盛矣天下皆在周公光宅之中识其不巳之心者成王也天下皆向周公日新之化识其迓平之象者成王也周公勤施不巳之心虽圣人所同然征诛四国思兼三王其勤劳特甚焉信乎其为勤施也不曰既平而曰迓平者既平则盈不可久矣迓则有亹亹方进之意焉周公勤劳如此勲徳如此成王弁冕奉祭其敢忘所自乎其可少远周公乎挽留之意莫切于是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既称周公之功徳言之不足复言公之功辅养启迪我小子之笃罔不若是非止前所称而巳盖言语所不能尽也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
  成王留周公之心愈切矣人君有安居而与师保议论者有临朝布政而接诸侯卿大夫者此成王欲退私而临朝也谓我退而即君位于朝命公后伯禽于鲁言公不可去封公之子以治鲁国之民
  四方迪乱未定于宗礼亦未克敉公功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文武受民乱为四辅
  四方今始开启其治端耳诸侯尚未知来王来享而举尊王之礼也周公虽巳平殷之乱而宗礼之事未定公之功亦未克敉宁而岂为全备哉公必当开导将大我之后为我士师工之监视当时为士师工者固多公当为之表率大保养文武所受之民以治之为四辅师保之佐此章成王自谓我眇然幼冲之子固不足以留周公纵公不为已留亦当为天下留为文武留也
  王曰公定予往巳公功肃将祗欢公无困哉我惟无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公定予往巳者王谓公若留我则敢往新邑使天下诸侯钦肃将大祗敬欢协公之功公之功亦至此而成矣此语与亦未克敉公功对言也前章就成王之身言之此章又就周公之身言之见其留之愈切也公无困哉者王谓公舎我求去实为困我公前言规摹如此之大所谓遗大投艰于朕身矣而去之何哉公之不去我亦无厌斁其康安天下之事不然焉保其往公为周之仪刑旧矣今勿替之则四方亦世世享我周家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弘朕恭
  周公为成王而留谓王命予来欲承保乃文祖受命之民及乃光烈考武王受其诞保文武受命民之命也弘朕恭者周公本有此恭所以欲去者谓上下全备矣王又深以文武为言是所以弘大我之恭岂得而不留
  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乱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时中乂万邦咸休惟王有成绩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答其师作周孚先
  周公谓我既留君臣之间当同用工大立规摹孺子来相视洛邑其大惇厚其法用殷之贤人周召之言多加大者天下之工夫未有小为之而能有成者也是必委一身于其中如人为学学之外无他事乃可若一出一入始勤终怠岂能成徳必大惇其典大用殷之贤人治为四方之新君作周恭敬之君第一人又言其自是洛邑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万邦皆休惟王乃有成绩茍一二邦不休则绩安可谓之成旦者周公自言我以诸侯大夫及御事之人笃厚前人巳成之烈答天下之众作周家诚信之臣第一人子者男子之通称也于王言恭先于已言孚先者盖恭者治之原治原当出于君而臣但作孚信之先者而巳亦归政之指也大抵功成则退臣之道也周公谓制作巳备可以去矣其本心也成王留之则又更立规摹终则有始天行健之意也
  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徳伻来毖殷乃命宁
  周公谓成王考我告子之言乃尽本于文祖之徳盖文徳之精微皆在此自加考察可也考之一辞甚要如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巽与之言能无说乎必改之绎之可也使来毖慎治殷之民其必命之以宁命者如射命中之命命中者必中之谓命宁者至于必宁也
  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则禋于文王武王惠笃叙无有遘自疾万年厌于乃徳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徳
  周公既留即告于文王武王以秬鬯二卣拜手稽首以此心休享不敢宿而禋于文武之前公之一去一留对越文武也亦以坚成王之心谓汝之不可不勉者巳告于文武矣予不敢宿者对成王之时此心此意即对于文武也自是当惠顺笃厚次叙而行无至于遘自疾之地能如此则万年皆厌饫汝之徳殷之民亦日渐月渍而有所成矣殷之民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徳盖殷民乃仇民能使之承叙然后万年永观朕子怀徳也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岁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宾杀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史臣记当时事也戊辰十二月戊辰也王在新邑在洛也烝祭常祭岁也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常祭止用骍牛一也因烝祭封伯禽于鲁王宾杀禋于常祭之外又杀牛以祭封伯禽与祭岁对言故曰宾以岁为主此为宾也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者史官记周公辅成王保文武受命终始至此凡七年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四  宋 时澜 撰
  多士第十六      周书
  迁洛之事召诰则经始之也洛诰则考成之也多士则慰安之也亦既慰安之矣而践奄之后复待多方之诰然后人情始定与其再喻之烦曷若一喻之至乎曰圣人之言不过乎物始迁之时如是劳来之足矣茍预忧他日之疑而曲喻之于已则为躁于民则为渎非圣人之言也
  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
  所谓顽民者盖于商民之中尤负固不悛者非诸侯之权所能震服也非文诰之辞所能统率也惟置之于醇𬪩泰和之地而后日渐月渍浸以融释此其所以有成周之迁也然既成而后迁则室庐有秩疆埸有经至者莫不忘劳既迁而后告则天命之公王泽之厚听者莫不兴起周公洛邑之政其次第固如此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
  洛邑始成以周公之衮舄临之初于此而发王命焉光景之新绘画莫陈而史以三语尽之可谓善形容矣序言殷顽民贱之也所以指其实史言商王士贵之也所以开其善序盖孔子之公笔史则周公之恩意也
  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敕殷命终于帝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明畏
  顽民人之所忿嫉也周公以王命诰首呼之曰尔殷遗多士抚摩劳来之意见于言表略无忿嫉之气亦可以见圣人之心矣顽民之来谓周公必以凶徒丑类见处不自意得殷遗多士之称训诰未孚而嚣悍暴戾固巳十消其八九矣弗吊之天大降丧于殷者悯其丧乱而慰勉之也丧乱者非他也周实为之也而慰勉之辞若无与焉者何哉殷得罪于天周奉天讨而未尝有心于其间也讨之者无心故言之者亦若无与也旻天者自其秋杀者言之各有主也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敕殷命终于帝者推本革命之公而开喻之也天既降丧于殷故周受天之明威致王罚之公敕正殷命而革之以终于上帝之事威降于天而成于周盖相为终始者也纣固司王罚者也惟其不王而失天职故职移于周反致王罚于其身焉吁可畏也以天言之则曰明威以人言之则曰王罚所从言者不同而至明至公之理非有二也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者因其所疑而解之也弋犹弋鸟之弋谓有心于取之也周之革殷至明如此圣人何尝以弋取求位为嫌而急于自解哉惟顽民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则疑周之弋殷命也又疑周之求天位也圣人悯之怜之呼而告之曰非我小邦周敢弋殷命以彊弱小大之势论之小国亦岂能弋殷命然而卒革殷命焉是天也非人也顽民亦可以少悟矣天之于物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固其治而不固其乱者天之道也观天之不畀殷益信其不固乱也天既不畀殷故相助辅弼我有周俾作民主我曷尝敢有求位之意哉是乃因其疑以解之而非以自解也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明畏者前既言惟天不畀矣复告之以不畀之理岂在外哉是乃我下民所秉之为善善恶恶确然不可易者也下民之为是乃上天之明畏也秉为即秉彝诗言其体此言其用也始言惟天不畀而后言惟帝不畀盖将剖析精微以示之故指其主宰而谓之帝至本其明畏之理则谓之天也言至于此所以迪顽民之性者至矣尽矣
  我闻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适逸则惟帝降格向于时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辞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乃命尔先祖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
  桀之亡即纣之亡也汤之兴即武王之兴也鸣条之事凡为商民者莫不知其应乎天而顺乎人矣至于商周之际乃有疑焉观其前则明处其中则蔽也故周公举汤桀之旧闻以告之自其明以达其蔽也上帝引逸者非有形声之接也人心得其所安则亹亹而不能巳斯则上帝引之也是理坦然亦何间于桀第桀丧其良心自不适其所安耳帝实引之桀实避之则其恶升闻而惟帝降格矣天人之际惟极乃通治极则通格于皇天是也乱极亦通惟帝降格是也治乱虽殊极乎下而通于上则一而巳帝既降格谴告灾异以示所向于是夏邦可以深警矣尚犹弗能敬用帝命大肆淫泆恶播人口至于有辞自绝于天而天亦绝之故惟时天罔念闻也元命者大善之命也出于天而行于君者也桀以淫泆肆于民上举措诛赏无非私意安得有所谓元命哉元命废则降致天罚夏祚亦从而废矣国之元命犹人之元气有则生无则死也夏既废其命故天乃命尔先祖成汤爰革夏正焉俊民甸四方者汤所以尽人君之职分也人君之于四方岂独恃一手一足之力哉明扬俊民分布远迩使之甸治区画各有攸守而人君之职分尽矣伊尹之称汤曰旁求俊彦孟子之称汤曰立贤无方盖成汤治天下之规模惟伊尹周公孟子则深知之也明徳者治国平天下之本而恤祀则致敬鬼神聚其徳而神明之者也自成汤至于帝乙圣贤之品差亦不一矣谓之罔不明徳恤祀者言大略不失此心所以𫝊世不坠也商之多哲王是岂人力哉亦惟天大建立保治有殷而然也殷之哲王亦皆操存此心罔敢失帝之则无私主则无私施也此布徳行惠所以罔不配天其泽也茍不知操存失其帝则虽欲泽民亦皆私意之为何足以配天乎
  在今后嗣王诞罔显于天矧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家诞淫厥泆罔顾于天显民祗惟时上帝不保降若兹大丧惟天不畀不明厥徳凡四方小大邦丧罔非有辞于罚
  积治之后虽有失道之君亦未易动摇也纣袭圣贤之馀业而其亡忽焉者积累之虽深戕败之亦大也诞罔显于天者言纣天理昏蔽之极其本既亡矣况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劳邦家而思所以保之乎先言不明天理次言不念祖宗者盖天理犹有毫发之存则追惟前人栉风沐雨之艰难必不忍淫泆以荡覆之也善恶吉凶之理天道之甚显民心之共祗者也纣大淫厥泆而皆不顾焉天也祖宗也民也自古帝王之所共畏也纣不听念于先王勤家则不畏祖宗矣罔顾于天显则不畏天矣罔顾于民祗则不畏民矣三畏既除举无忌惮穷凶极恶故惟时上帝弗保降若兹大丧也惟天不畀不明厥徳者推本纣所以为天所绝者不明其徳而巳明徳天之所赋也明其徳者人之尽乎天者也纣虽下愚亦岂无是徳哉惟昏蔽蛊惑不能明其徳人欲日肆故其恶如上所陈也序纣恶而以是终之探其本也凡四方小大邦丧罔非有辞于罚者言国未尝无故而亡泛观前后亡国者其致罚之由必有可言者况周之奉辞伐纣乎尔顽民亦可以自反矣
  王若曰尔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灵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敕于帝惟我事不贰适惟尔王家我适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
  前章所叙武王革命之理此章所谓今惟我周王则指当时言之也顽民之所以憾周者徒见东征为周公成王之事尔故明告以是皆帝之事我周王特大善承之而巳周为天子职当奉承帝事帝既有命曰割殷则不得不戡定剪除告其敕正之功于帝也惟我割殷之事未尝容少私意一于从帝而无贰适惟尔有殷王家自不得不惟我之适矣周不贰于帝殷其可贰于周乎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惟我事不贰适之谓也上帝既命侯于周服惟尔王家我适之谓也当是时顽民犹妄意成王周公或可动摇故示以确然不可移夺之志以定其心而一其所向云尔然圣贤事不贰适日用饮食莫不皆然盖所以事天也亦岂徒割殷之事哉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者其曰乃审度之辞盖尝审度顽民致讨之由实惟尔大为非度我固不先起兵端以动尔其作孽乃自尔邑非他人也又将谁咎乎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者告之以迁洛之意也言予亦念天就殷邦妹土之地屡降大戾纣既死焉故今邪慝不正要当迁徙舎其旧而新是图夫岂得巳而不巳哉
  王曰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宁时惟天命无违朕不敢有后无我怨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听用徳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
  此章明告以迁洛之意予时惟其迁居西尔者自殷视洛则为西也所以迁尔居于洛者非我一人秉徳不康宁而乐为开阖动摇也是惟天命而巳无违者戒顽民不可违天命也朕不敢有后无我怨者言我畏天命故于迁洛之事不敢有后虽欲少从容而不可得尔其体此意而无我怨也虽然周行天讨者也殷受天讨者也受讨者之惧冝若甚于行讨者今以文意观之周公常惧顽民常肆周公常切顽民常缓是何邪盖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彼诚粗知之将喘汗疾趋之不暇亦何待他人敦勉督促邪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者以其父祖之旧闻而开谕之也惟尔平曰所知尔先人典册所载殷革夏命之事历然可考我周之革商正如是耳以所闻于古而验所见于今废兴之理亦可识矣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盖周以商革夏之事谕顽民顽民复以革夏之事责周其言以谓商革命之初凡夏之士皆启迪简拔在商王之庭有服列于百僚之间今周之于商士未闻有所简拔也安得而不怨乎此虽顽民责周之语然成汤革夏之政不多见于书因此语而推之则其举民望慰众心合新旧安危疑规摹略可见也予一人惟听用徳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者周公称王命以大义裁之言尔顽民虽有是言予一人所听用者惟徳而巳故予敢以徳而求尔于天邑商尔其修令徳以应我之求不可援前比后而必我之爵也商犹谓之天邑者盖言其地旧为天子之都理当富于贤徳敢求亦敬贤之意重其事而敬其辞裁之者固甚正待之者亦甚厚矣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者复谕以所以迁洛者惟欲相率安肆矜恤尔躬岂可反以我为罪乎前云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宁时惟天命此又云非予罪时惟天命夫岂欲借天以自解哉诚以顽民蔽蒙之极故每举天命之公以大警省之使于此而有发焉则知洛邑之迁周盖未尝与也
  王曰多士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逊
  顽民之所以不安者盖不自知其罪之大迁洛犹为轻典故此章明以告之奄盖与武庚管叔同叛者昔我东征来自奄之时尔三监奄淮夷之众若正名定罪我惟大降黜尔四国民命尽俘为囚可也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流窜荒裔可也今迁尔洛邑密迩王室是以亲比尔为事俾臣于我宗法成周济济多逊之盛渐染薫陶以成其徳为汝赐不既多矣乎舎殷就洛迁徙之劳顽民所知也舎遐逖而就中都宽宥之恩顽民所不知也故明以告之
  王曰告尔殷多士今予惟不尔杀予惟时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宾亦惟尔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逊尔乃尚有尔土尔乃尚宁干止尔克敬天惟畀矜尔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今尔惟时宅尔邑继尔居尔厥有干有年于兹洛尔小子乃兴从尔迁王曰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告戒既终乃示以恩意勉以安居乐业永久之计今予惟不尔杀者盖顽民负罪怀慝反侧不安故明许其不死所以洗其危疑也盘庚既迁之后历告百姓者亦曰罔罪尔众亦是意也胥怨之恶小故告之以罔罪反叛之恶大故告之以不杀辞之轻重因其犯之大小至于与民更始则一而巳予惟时命有申者前章既巳详命之而是章之命复申告之也今朕作大邑于兹洛者盖为四方诸侯罔有所宾礼之地故即土中建都以会朝此营洛之本意也亦惟尔多士所服事奔走臣我周家进于济济多逊之盛非居洛不可此又营洛之意也盖营洛有二说一则以宾诸侯一则以居商士然则待汝商士者亦甚厚矣尔乃尚庶几保有尔土而无怀动摇之思此盖分之以田也尔乃尚庶几安宁各干其所止无起觊觎之望此盖受之以业也尔能敬天惟畀予矜恤尔惟敬则畏天命畏圣人之言凡所命诰莫不祗顺福祥之所集也即天之畀矜也尔不能敬尔不啻不能保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惟不敬则不畏天命不畏圣人之言凡所命诰莫不违悖刑戮之所集也即天之罚也明福威以示之彼安得不知所向背乎今尔惟时宅尔邑继续尔居为长久之计尔其有干有年于兹洛矣有干则有业有年则有养所以能胥匡其生也尔小子乃兴从尔迁者言尔之迁洛乃建立门戸之祖后世子孙之兴实从迁始岂不甚光荣矣乎自亡国之末裔而为兴国之始祖顽民虽愚其亦知所择矣所以作新之者无大于是也多士多方篇末皆有又曰盖殷勤以续前语然多士王曰之下阙文失其前语故又曰之辞不可尽通然所谓时予乃或言尔攸居者勉以安居之大指则可知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五  宋 时澜 撰
  无逸第十七      周书
  师长之言尊而不亲族党之言亲而不尊故严厉者少润泽而昵爱者多姑息是篇上自天命精微下至畎亩艰难闾里怨诅无不具载忠爱惓惓尤致意于寿夭之际是合师长族党之论萃为一书入之者深而开之者至信乎其为百代之元龟也
  周公作无逸
  周公遭变作七月之诗陈王业之艰难而无逸之作亦在于迁洛还政之后其时盖相先后也逸豫者祸乱之源三年东征以定外乱此特治其末耳无逸者治源之书也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无逸者天徳也亦君徳也君子所其无逸者凡人乍勤乍惰盖亦有无逸之时矣然能暂而不能居非所其无逸者也惟君子以无逸为所如鱼之于水兽之于林有不可得而离者焉或利而为之或勉而行之皆非所其无逸其视乾健不息之体犹二物也周公之于篇首叹息而言之所以期于成王者不薄矣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此非始于忧勤终于逸乐之论也盖言先备尝稼穑之艰难乃处于安逸则深知小人之所依依者小民所恃以为生者也未尝知稼穑之艰难而遽处安逸兴一宫室起一力役视之若易然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彼本非有意虐民实未尝知民之所恃以为生者乃在于是也成王生于深宫而遽处人上周公深为之惧故以此言警之若以始勤终逸释之是乾健之体有时而息矣后世渐不克终之患未必非此论启之也周公既儆成王复引闾里近事明之相视闾里小人其父母勤劳稼穑其子乃生于豢养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者纵逸自恣也乃谚者纵逸则所习者下委巷谣谚常诵于口此流染已深之验也既诞者长恶不悛遂至于诞妄变文曰既谓巳至诞妄之地则无复可救矣恶至于此若非诞妄则必讪侮其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徒自苦耳自以为黠而反以老成为愚也刘裕奋农亩而取江左一再传之后子孙见其服用反𥬇曰田舎翁得此亦过矣此正所谓昔之人无闻知者也以成王之中材向使管蔡得志日夜扇惑戕贼之安知其不以后稷公刘为田舎翁乎周公之训委曲至此此乃亲戚之情话入人之最深者也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曁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既论无逸之理复举无逸之君以告成王叹息而谓之我闻盖语有所自来欲成王敬听之也严恭寅畏盖中宗无逸之实严则谨重恭则降下寅则肃荘畏则兢业合而言之则敬而巳矣天命自度言中宗常以天命自律也维天之命存于心流行于天下著见于祲象内体道心之微外观天下之公仰因祲象之示参验省察不违其则所谓以天命自律也因桑榖之变而修省此天命自度之一端耳治民祗惧不敢荒宁天人一理既畏天命必不敢轻下民故祗惧而不敢荒怠宴安盖深知民之可畏而深识治民之果难也中宗之敬则然矣所以享国七十有五年何也惟敬故寿也主静则悠远博厚自彊则坚实精明操存则血气循轨而不乱收敛则精神内守而不浮至于俭约克治去戕贼之累又不待言凡此皆敬之力而寿之理也自此而下至于文王其眉寿无有害者莫非此理也孔子言仁者寿仁其体敬其功与无逸互相发也高宗旧劳于外爰暨小人言其未践位之前备尝劳苦亲与小人游处小人之艰难尽知之矣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者盖前日亲见其难故不敢易其发也亮阴之制古之人皆然至于三年不出一语乃高宗特以自治圣贤之君未必尽然故谓之乃或是或一道也言乃雍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三年不言臣下想望一言之发而得𫝊说四海之内咸仰其徳是言发之后人情无不雍和而嘉靖无怨皆可得而见矣嘉靖不徒休息之谓盖礼乐教化蔚然于安居乐业之中也汉高惠文景与民休息谓之靖则可安得所谓嘉靖乎无时或怨则非特不怨盖无怨之根矣高宗之所以寿固无异于中宗然享国五十有九年于小大无时或怨之后盖民气大和导迎善气是亦寿考之理又发此意以深劝成王下章论文王之咸和万民亦是意也祖甲即太甲也不义惟王旧为小人者其始不义习与性成是所谓不义惟王也欲败度纵败礼是未居桐宫之前旧为小人之行也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言其思庸而复即王位困心衡虑深知小人之依故能保养惠爱庶民虽鳏寡之微亦不敢侮惩其慢之深故操其敬之力也太甲世次盖在中宗高宗之前此以享国多寡为次也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无逸之反也惟其生则逸故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使其知之闻之其敢安于耽乐乎耽乐之极伐性丧生无所不至故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又历数悉陈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深警成王耽乐愈甚则享年愈促也大抵守身之本自天子至于庶人惟先知自爱不失其身然后万事自此次第而举起其敬而收其肆者莫大于是此则周公忠爱拳拳之意也商去周未远故周公以成王耳目所接者言之独称三君者中宗严恭寅畏不言所因则几于生而知之者也高宗旧劳于外由经履历渉而后成徳则学而知之者也祖甲旧为不义则困而知之者也人之品学之等无出此三者举此三君其义巳备不必复广引非有所去取也其论逸王则从其多者而槩言之亦非谓三君之后其君皆逸以意逆志可也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民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商周犹异世也文王则成王之祖也故复举文王之无逸以告成王言愈近而意愈切矣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者将论文王之无逸先言其渊源之所自也凡有血气每患于上陵学问之道无他下之而巳矣损抑祗畏所以下之也太王王季所以克自抑畏则其用力于无逸者深矣是乃文王无逸之渊源文王则由父祖之抑畏而至于作圣者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者言其自奉之薄而専意于安养斯民耳卑服盖举一端宫室饮食自奉之薄皆可类推也物莫能两大厚于奉巳必薄于恤民文王于衣服自奉之属所性不存漠然未尝留意用力于是也则其力果安所用哉即于康功以安民即于田功以养民而巳力不分于奉已故功全归于恤民也徽柔盖柔之徽美者也懿恭盖恭之渊懿者也始从事于无逸者柔巽恭谨不谓之柔恭则不可其视徽柔懿恭意味光辉则大不同矣非文王之圣莫能与此也文王以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所谓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也于民言小者茍匹夫匹妇未被其泽则其怀保犹未周也于鳏寡而言惠鲜者鳏寡穷民垂首丧气乂王惠绥之莫不鲜有生意也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者当是时纣方在上毒痡四海文王处方伯之位而欲咸和其民戛乎有杯水胜火之难推望道未见之心勤且劳自应至是也然亦岂若后世量书传餐代有司之任者立政言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则所谓不遑暇食者其勤劳必有在矣读无逸则见文王之劳读立政则见文王之逸岂相为矛盾者哉于至劳之中有至逸于至逸之中有至劳也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者游田国有常制至于盘于游田则以是为耽乐固文王所不为也不曰不为而曰不敢者翼翼之小心也以游田之简则可知百用之约既无滥费自无过取所以庶邦之贡于文王者于正数之外无一毫之加也文王为西伯所统之庶邦盖有常供其在春秋诸侯贡于霸主者班班可见至唐犹有送使之制则诸侯之供方伯其来旧矣此章论文王之家法故凡无逸之条目如敦俭素重农亩恤困穷勤政事戒佚游防横敛大略皆备其称文王之寿即前章之意然亦使成王知文王忧勤如此终享百年之寿则导谀之说谓勤政则伤生者亦不足信也以此防民后世犹有妄为文王忧勤损寿之说以启人主放逸如郑玄者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
  无逸虽戒成王实欲后世子孙共守此训故以继自今嗣王言之观览以舒其目安逸以休其身游豫以省风俗田猎以习武备为人君者所不能无也特不可过而巳过则人欲肆而骎骎入于乱亡矣故周公之戒嗣王不使之无观逸游田而使之无淫于观逸游田淫谓过也茍必欲绝之使无则迫蹙拘制郁而不伸非所以养徳也前称文王此戒嗣王皆先言简游田而继以惟正之供盖欲禁横敛必先绝横敛之源观逸游田者横敛之源也淫于四者侈费无度其势不得不横敛四者既省用有常经自应以万民惟正之供也九贡九赋什一之制皆名正义顺天下之中制过是则害于理财正辞之义矣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者塞其逸乐之源也人之始耽乐者每自恕曰吾惟今日耽乐耳一日放逸所害几何抑不知是心一流则自一日而至于二日自二日或至于终身不反故周公先塞其源戒之以无敢遑暇曰今日耽乐当此之时既巳尽失天人之心下无以示民而非民攸训上无以顺天而非天攸若是人也可谓有莫大之愆而非小失也一日耽乐周公禁之如此其严盖人主不可使知耽乐之味苟开其一日之乐以为无伤逮其既尝此味则浸深浸溺矣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者纣之大恶数千载之后匹夫匹妇犹羞比之况当时夷灭尚新恶之尤甚故举其甚恶者以警之以谓茍不戒一日之耽乐顺长不巳则必至于为纣之徒也无皇曰今日耽乐盖原逸乐之始使之深绝其微无若殷王受之迷乱盖要逸乐之终使知必至此极始终备矣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训告者以格言训迪之也保惠者以善道保养之也教诲者教戒诲语谆谆恳恻非特训告而巳也训告教诲皆见于言语保惠则极其调䕶于日用饮食之间功用盖相表里也古之人其徳业巳巍巍乎其大矣臣犹相与训告保惠教诲焉况成王幼冲之孺子岂可少此乎此无逸之书所为作也邪正相为消长左右前后无非正人训诲保养正气充实邪说何自而投隙乎故民无或敢相诪张诡诞为幻惑以乱主听也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者言人主此时不听君子之训则小人乃乘隙以邪说训之变乱先王之正法无小无大莫不扫除使人主未厌君子之言则小人岂敢遽进其说乎彼固有所窥而动也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者先王之正刑甚便于民甚不便于小人略而言之如严名分所以和民则而小人之陵僭者则甚不乐也省刑罚所以重民命而小人之残酷者则甚不乐也薄赋敛所以厚民生而小人之贪侈者则甚不乐也故小人得志必尽殄灭之而后慊于志民始无所措手足心口交怨矣为人上者至使其民心口交怨则其国亦曰殆哉此盖消长存亡之机故周公恳恳言之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宽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知而弗去所以为智之实不蹈其哲则去之者也非智之实也故周公称三宗文王之哲必以迪哲言之谓允蹈其知而弗去也曷为而知三宗文王允蹈其知而弗去也凡人平居无事之时孰不知自反不责人之理哉及谤讟入于耳激于心则平日所谓自反不责人者忽然忘之肆其忿戾无所不至是非能蹈其平日所知者也惟文王三宗则不然厥或告曰小人怨汝詈汝则大自敬徳益修其所未至其所诬毁之愆过安而受之曰我之愆信若是欣然不怒不止于不敢藏怒而巳盖初无怒之可藏也如上所陈方未遇怨詈未见诬毁之时岂不知此为美哉至于身当怨詈诬毁之际能蹈其所知者惟三宗文王为然斯所以为迪哲也深味三宗文王之闻怨詈其功益新其心益平圣学之缉熙君道之广大断可识矣成王与后嗣王若此其不听不思三宗文王之迪哲人乃或诪张为幻造飞语以惑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不能不信之则以为果若是不永念其为君遍覆包含之道不宽绰洪裕其心以其诪张无根之说罗织疑似乱罚无罪杀无辜远近小大万有不同而其怨则有同皆丛集于一人之身其何以当之哉两章皆言此厥不听盖不听君子之言乃国家存亡之决也虽幽厉之主岂不知眇然一身不能胜亿兆人之怨哉惟其不听君子之言故小人诪张幻惑百端千绪使之不得不信信则自至于怒怒则自至于虐终之普天同怨无所避之盍亦谨之于听受之初乎周公教戒既毕复叹息而使嗣王监于兹者盖一篇之训深切至到欲其永监于此也无逸之篇七更端每以呜呼发之盖深嗟永叹其意在于言语之外也始以逸豫为戒终则以弃忠言惑邪说坏法度治诽谤结之惟无逸然后能去其病而所以保无逸者亦不过是数者之戒也茍不幸而有是病其趋于逸豫如水之就下而逸豫者亦所以生是病也故以是而终无逸之义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五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六  宋 时澜 撰
  君奭第十八      周书
  召公不疑周公前辈辨之悉矣于其盛满而欲去周公反复留之不遗馀力后世权位相轧之际排之使去则多有之挽之使留盖亦鲜矣周公固不可以后世论也然大臣之秉心公则深恐无助私则惟恐不专公私之间世主所当深察也
  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周公作君奭
  成功不可居也洛邑成而周公告归盖与召公同心也巳而成王尽礼以留之周公既幡然而改矣而召公犹守前日欲退之心未改也故于师保左右辅相之任则不说焉周公乃作此书反复开谕挽留之于是始为周公留周公圣人也视周公以为去就可以不差也召公于吾心之未谕未尝以周公留而我亦留不茍于随如此及其既谕也非特暂留于一时相成王又相康王身任托孤寄命之责而不辞盖有味于周公之言矣惟其重于随所以笃于信也呜呼斯其所以为召公欤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呜呼君巳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历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徳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
  以名相命周初盖犹质也殷之丧乱自后世之私言之则殷之祸周之福也多士告殷民而曰弗吊则悯劳之辞耳今周公之告召公周家大臣自相与语亦首曰弗吊盖圣贤以天下为心不幸而遇丧乱又不幸而任此责岂其所乐哉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之矣其何以承之乎我不敢知曰其基业永可保信期于休盛惟顺天则庶乎辅成我之诚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而自弃于不可为也人之于天或恃而不自修或惧而不自彊谓厥基永孚于休恃而不修者也意天之必福已者也谓其终出于不祥惧而不自彊者也意天之必祸已者也天无必必非天也必之者非知天也周公谓吾之于天岂敢计祸福必之哉惟尽在我之诚以顺天而巳复叹息引召公前日之言而质之召公巳尝曰是在我矣我亦如召公之意不敢自惰而安于上帝之命盍相与悉心而奉天曷为遽忘前日之言而欲去也召诰言天屡云我不敢知与周公若合符节则召公前日之言可推矣弗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者周公告召公茍弗永远念天威之可畏于今日我民无怨尤违戾之时遂谓天命巳固民心巳安可以退身而它日之事则惟它日之人在我后嗣子孙之侧者自任其责召公之意虽若此如万一后嗣大不能恭敬上下骄慢侈肆遏绝佚坠祖宗之光明则宗臣之义可云我在家而不知乎固不得以既退而逃其责也曷若今相与勉留而扶持之乎天命不易天难谌者不易盖天命之理天命至公不可攀援不可倚著古先圣王所以兢兢栗栗若陨深渊者也验吾心操舎之际则知之矣自天言之则曰不易自人观天言之则曰难谌易而信之则未尝知所谓不易者也乃其坠天之命则其亡忽焉不能少经历岁时斯其所以为不易难谌也其可谓天命既固而不扶持之乎嗣前人恭明徳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者既言天命难保又言保祖宗之业者责实在于周公前人文武也恭明徳恭承文武之明徳也是责虽在我我岂能自有所为哉不过启迪开导前人文武之光明施于我幼冲之成王而巳明徳者光之体光者明徳之发由恭承则言其体由施用则言其发也玩非克有正之辞则周公退托求助于召公之意在其中矣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徳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者凡分章皆更端又曰则纪其语之既终复续形容议论之起伏并与精神而写之者也天命不易固不可信在我之道惟思文王之徳则可以延世天必不用释于文王所受之命也徒信天而不知反求则以天为在外信文王所以得天者是则信天之实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求天者莫亲于文王也言此者所以绎迪前人光之意而终之也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此章序商六臣之烈盖勉召公以匹休于前人也伊尹之佐汤以圣辅圣其治化与天无间故曰格于皇天言其通于天也伊陟臣扈之佐太戊以贤辅贤其治化克厌帝心故曰格于上帝言其通于帝也自其遍覆包含言之则谓之天自其主宰言之则谓之帝天譬则性帝譬则心初非二也凡书之或称天或称帝各随所指非有所轻重至于此章对言之则见圣贤之分焉格于上帝犹以存主者言之也至于格于皇天则浑然天体不可以存主言矣虽然太甲之保衡即前日之伊尹也佐汤则格于天佐太甲则格于帝何也非伊尹之治化不若前日太甲则不若汤也伊尹之于太甲亦未尝以其不若汤降一等而自贬也咸有一徳之篇固以汤期太甲其未入圣域未格皇天盖太甲之责也巫咸亦太戊之辅相也不置之伊陟臣扈之列止言其乂王家何也咸之为治功在王室而精微之蕴犹有愧于二臣也祖乙之有巫贤武丁之有甘盘不言其治功高下者盖周公之论本非为方人而发成汤与太甲太戊致治有圣贤之异其辞不得而同伊尹扵成汤太甲所事有前后之异其辞不得而同巫咸与伊陟臣扈并时有优劣之异其辞不得而同若巫贤甘盘各著声烈于一朝无所疑混固不必铢铢而较之也巫咸之事不见于经矣武丁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而四海仰徳实传说之力舍说而举盘者盖盘源也说委也先河后海之意也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者言是六臣率循深惟此道而勲名各有陈列布在天下故殷家之礼升而配天多历岁序惟天子祀以祖配天而冕服鼎爼莫不配天之数然则配天之礼盖天子之礼也自汤以诸侯升而用天子之礼久而不坠实六臣之力也六臣所率惟者皆此道而心之所至则有差焉孟子论伯夷伊尹孔子而终之以是则同亦此意也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者命而曰纯言其眷命之甚笃也眷命之甚笃则以商家富实百姓厚于民故天亦厚之也是盖六臣深知根本之所在而祈天永命也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者王人王也六臣格其君心其王罔不秉君徳于上明恤犹显比之谓盖显然以至公拊恤天下在内则逮卑贱之小臣在外则逮于藩屏之侯甸内言小臣极其目也外言侯甸举其纲也恩意浃洽于内外公平周溥斯乃所秉之君徳也后世之君私昵小臣优伶仆隶光宠赫弈而偏爱一国如平王之贰于虢者恤之非不深可以谓之明恤乎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者言君固秉徳况凡奔走在列者惟此之故惟徳之称以用乂其君君徳成就彰信兆民凡有所为于四方安得不如卜筮之神民罔不信乎乂云者规諌箴诲以治之也六臣下实其民上格其君又号召天下之贤俊使朝夕以道徳之言涵浸薫陶以厎于罔不是孚之盛此真大臣之职业也大臣之职业如此召公不景行行止而遽言退乎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坦然无私之谓平格者通彻三极而无间者也天无私寿惟其至平通格于天者则寿之平则常永悠久有寿之道寿其当寿无所加损斯其所以为天也斯其所以保乂安治而寿有殷之祚者也前章序成汤伊尹而下君臣各尽其职不亏不偏盖平格之实也天之保乂有殷如此至于殷纣亦嗣天位乃骤罹灭亡之威曽不赖前人而免焉益见天之无私寿也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者周公言天命之无常而归重于召公商家先哲王之多也基业之厚也一旦失道而灭天曽不以私寿之况我新造之周天命未固者乎汝召公勉留而为周家永久之念则有固命矣国命之固不固惟繋于召公念之永不永其忍不为此而留哉召公而永念则天命必固其治效亦赫然明著于我新造之邦而身与国俱显否则身与国俱辱矣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徳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又曰无能往来兹迪彝教文王蔑徳降于国人亦惟纯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徳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勗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商与周接其兴亡既可见矣若文武之朝则召公回翔其间而身履者也故周公复举其亲见者以警之割裁也申重也劝勉也上帝之相文王裁割其偏申重劝勉以日新其徳以集大命于其躬徳成则命集徳者命之实命者徳之致也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盖所以割文王之徳而致其密察之工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亹亹文王令闻不巳盖所以申劝文王之徳而进其缉熙之学文王之密察缉熙是乃上帝之割申劝非复有诏之者也文王既集大命则任天下之责故其心庶几能修和于诸夏以尽其职分太和虽贯古今盈宇宙而不息然纣为天下宗主穷凶极虐戾气充塞而和则愆矣修而复之实文王责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则修和之实也所谓修和盖本于割申劝以修己之和推而放之于诸夏也尚克者望道未之见之心也如曰巳克则岂所谓纯亦不巳乎文王之所以内进厥徳外和有夏合内外之道者盖亦有贤哲之辅焉虢叔闳夭散宜生泰颠南宫括是五臣者皆胥附先后以辅文王可谓盛矣文王犹歉然未足复曰人材之少无能往来君民之间以迪导常教于下者故文王自视蔑有少徳降于国人贤巳众而视之若寡徳巳盛而视之若无此乃纯亦不巳之心也想召公闻此言反视已之功业眇然一羽之在太空敢自谓成而欲去乎文王既不巳如此亦惟五臣者纯一佐佑秉徳不移蹈履至到实知天威以显其君而受殷命故曰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迪见者蹈履而实见非小知之窥测也冒闻者覆冒而遍闻非一事之感格也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孔氏谓虢叔先没意其或有所传欤武王继世文王五臣虽一人先没惟此四人者尚蹈有禄位盖言赖故老之犹存也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者言四人后与武王大将天讨䖍刘其敌盖言其集大勲也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徳者既集大勲遂显其君惟覆冒之所及大尽称武王之徳盖言其达声教于四海也造端于文王故论其原成终于武王故论其效固相为终始也师尚父之事文武烈莫盛焉不预五臣之列盖一时议论或详或略随意而言主于留召公而非欲为人物之评也文武君臣于天人之际佑曰纯佑知曰迪知见曰迪见闻曰冒闻将曰诞将称曰单称凡皆致其一知其至大其用极其效非若后世乍出乍入安于小成者之为也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者周公言今两圣五贤之责皆在我之一身惧不能胜若游大川罔知津涯岂能独济哉予往与汝召公其共济可也求助之切也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者此小子乃指成王言成王虽巳亲政然幼冲小子未知艰难政当同未在位之时而尽瘁扶持之不可以成王既在位而大责我以当去也收罔勗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者言召公若收敛退藏罔勗勉成王之所不逮以耉老为徳高视远引不降心而屈留则周家之治可忧矣鸣鸟盖是时周方盛隆鸣凤在郊卷阿鸣于高冈者乃咏其实周公谓召公若收敛以老成自居不屑国事则我岂能独保今日之盛在郊之凤将藏而不复闻其鸣况敢言进此而有所感格乎自后世观之天下可无召公不可无周公而周公于召公之去反惴惴然惟恐其不留焉斯周公之所以为周公也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周公历陈文武股肱之盛复叹息告召公肆其监于兹勉其视此而自彊也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者周公深思王业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文武之受命其休则无疆也迹夫后稷公刘以来积累缔造盖亦艰难之大者也思其休岂不可喜固当有以承之思其艰岂不可惧固当有以保之苟欲洁其身而不为社稷深长之虑则亦硁硁然狭隘之甚矣告君乃猷裕者告召公勿狭隘欲去盍谋所以宽裕者可也郑氏谓召公不说似隘急故令谋于宽裕是也盖大臣之位百责所萃震撼击撞欲其镇定辛甘燥湿欲其调齐盘错棼结欲其解纾黮暗污浊欲其茹纳自非旷度洪量与夫患失干没者未尝无翩然舎去之意况召公亲遭大变破斧缺斨之时屈折调䕶心劳力瘁又非平时大臣之比顾以成王未亲政不敢乞身耳一旦政柄有归方欲偿前日之志而反不得遂焉此所以鞅鞅不恱也是则然矣盍谋所以宽裕者乎诚宽裕其心远思文武王业之艰难展布四体为久大之规摹则向来倦厌急狭之病自融释于平宽之域矣我不以后人迷者周公言我终不独善而使后人迷乱此盖自言其所以不去者而亦以勉召公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徳丕承无疆之恤
  此章举文武所以命召公者以感动之也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乘兹大命者前人文武也文武布宣其心乃悉倾倒以命汝召公置之辅佐仪刑具瞻俾作汝民之根极其命之辞则曰汝明明勉励以配偶辅佐王者命之大如此为召公者在至诚服乘此大命不可失坠今而遽去则是坠此命而非乘此命矣惟文王徳丕承无疆之恤者又追文王之殊遇以感之召公纵不为成王留不为周公留盍亦惟念文王前日眷遇之厚徳为我周家大受无穷之忧责乎想召公闻斯言必竦然动于中矣洛诰周公之复留实以文武之故今召公欲去周公复举文武以感之非惟周召一心而文武所以使人惓惓于再世之后周公父子兄弟间固不待论而召公之为此身老而不敢言归则其待大臣者亦可得而推矣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告汝朕允周公言凡所以告召公皆我所确信允当而不可易者非苟言之也保奭呼其官而告之也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者深勉召公之畏天也是心不存则虽前日天降祸于殷覆辙未远犹不知省其用力于敬为我监观殷亡之大乱以此之故念我天威之可畏而于时保之是心存则天威盖凛然矣监殷召公所自监而谓之以我者以周公之重而敦勉之也召公成徳之彦其操存者熟矣牧野之事宁有遗落而忽忘之乎盖心不可有所倚当其欲退之心重则心倚于退矣倚于此则遗于彼此周公所以大儆之以操存之功也然召公所谓不存者岂若常人然哉亦毫厘之间耳惟周公能见之惟周公能治之当其相与语微有不宽随以告君乃猷裕开之微有不存随以其汝克敬敛之开敛于眇忽将形之际是以洙泗𬬻锤之妙而用于丰镐鼎铉之间何其盛也周公复言予不信惟今日若此告谕予固每惟曰所以念天威而保之实因我二人岂可舎去盖尝问汝汝之见有合于此哉其不合于此哉汝则言曰诚在是二人但天休滋至功业日盛福禄日増惟是我二人将不能胜盍相与避满盈乎其汝克自敬徳益加抑畏明扬俊民布于列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启滋至之天休毋徒惴惴欲去也若他日天下廓然无事则在汝推让后人于大盛之时超然肥遁吾不汝禁今岂辞位之时乎周公复叹息而言笃于辅弼者是我二人我用能至于今日休盛功绪既见要当终之故我欲咸成文王功业于不怠孜孜勉勉必至大冒海隅出日之地无不率服惟上所使然后始厌吾心始不负大臣之职业始可谓之丕时可以让于后人而去也其后召公历成康而犹未释大政岂非念海隅率俾之语而自视常歉然乎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惠顺也周公告召公我所以不顺汝欲去之意乃若此多诰谆复而留汝者予惟用闵于天之于民欲生养之盖甚艰难今方有端绪召公乃舎去而不肯成就之是诚大可悯也天地之大徳曰生周公深见于此故见贤者欲去民将不得遂其生则为天悯之也前以文武留召公今以天留召公意益切矣召公其敢不留乎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召公之欲去也见民之罔尤违谓民心巳安而所可保也此其欲去之根故卒章复深言民情难保以警之叹息而谓召公惟乃践历谙练之久固知民之徳亦罔不能厥初今日之罔尤违盖亦易事惟念其终则难保而可畏耳其祗顺此诰思保民之难往矣敬用其治不可易也此召公巳留而周公饬遣就职之辞也然洛诰周公之留则有酬荅载于简册此篇乃无召公肯留之语盖召公之于周公犹颜子之于孔子之不违如愚其领受之意固见于眉睫之间矣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七  宋 时澜 撰
  蔡仲之命第十九    周书
  文王之隆而蔡叔以囚蔡叔之囚而蔡仲以封安或生危危或生安二类相召也
  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作蔡仲之命
  呜呼孔子序书何其深见周公之心也周公之囚蔡叔岂得巳哉叔未死之前周公之心所谓庶几改之予日望之者也岂忍遽必叔之不能改哉叔既没矣此望绝矣于是以平日友爱之至情不得施之于叔者并施之于仲命诸王以封之蔡焉书曰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呜呼何其深见周公之心也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冢宰首六卿而緫百官天子之相也周公以三公而下行相事者也周制每以三公兼六卿抑有深意焉三公无职六卿则分职矣三公论道六卿则行道矣以三公兼六卿同精粗源委于一体可离非道也史先书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继以群叔流言所以结正三叔之罪主少国疑之时冢宰之位乃社稷生民之根柢也是位一摇则天下岌岌乎殆矣今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三叔乃流言倡乱以摇之岂周公一身之利害哉是乃欲倾覆文武之社稷涂炭四海之生灵得罪上天得罪宗庙天讨所加非周公所得而私也象之欲杀舜舜在侧微其害止于一身耳故舜得遂其友爱之心周公之位则系天下之安危矣虽欲遂友爱之心于三叔不可得也心一而位殊也乃致辟管叔于商者始祸造乱不得而赦致云者有重之难之意所以深著周公之不得巳也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者蔡叔之罪次于管叔故不杀而囚犹从之以七乘之车则异乎凡民之缧绁者亲亲之恩也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者霍叔之罪又次于蔡叔故不囚而降编于民伍甫及三年而复其国也于蔡叔霍叔每求其轻是以知周公之于管叔亦欲求其生而不可得也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为卿士者周公蹙然于三叔之刑友爱之情郁然不舒幸而蔡仲能用敬于徳则亟擢之虽为官择人亦以少释此恨也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者蔡叔迷复不反虽命其子于王还其旧封而吾心终不满也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彝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
  命书之辞虽称成王之命实周公之意也率徳率文王之徳也改行改蔡叔之行也于善云徳言其实然于恶云行言特所行之过而非中之实然也蔡仲生于忧患监祖惩父是能慎其道而涂辙不差也审所择者也肆故也以其能慎厥猷故予命尔侯于东土戒以往即乃封敬哉者欲其毋失此心也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者周公以兄弟为体不忍蔡叔叛乱之愆播于天下其心愧耻若挞于市欲亟掩覆之而不可得故望蔡仲庶几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不忠不孝乃蔡叔之愆茍其子能反其道子之新善著则父之旧愆庶乎其掩矣仲之勉于忠孝岂特盖叔之愆亦以解周公之愧恻怛之意见于言外也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者蔡叔之恶既无以贻厥子孙仲乃一国始封之祖创业垂统之责实繋焉盍进其步武自我作古克勤不怠以垂法于后斯须之怠则流弊或在于数百年之外不可不谨其源也率乃祖文王之彝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者文王之常训固仲所当率也蔡叔之违王命仲克庸祗徳若不必戒也而犹戒者周公哀痛创艾之至也周公视兄弟子孙薫然慈爱惟恐有毫发之伤不幸三叔连叛伤公之心多矣兄弟子孙之间岂堪有再违王命者以重伤公之心乎故仲虽不必戒而必戒是乃周公哀痛创艾之至也
  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
  处安乐者病于肆处忧患者病于拘不幸而过宁拘无肆然拘者要不可不开广之也蔡仲生长于叛乱幽囚之中虽动心忍性克庸祗徳岂无或过于拘者乎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此言天人无适无莫之理以开广之也天无私亲所辅者徳民无常主所怀者惠仲其无以父之恶得罪于天人迫蹙而不敢骋也进尔之徳布尔之惠斯得天人之助矣不徳不惠则叔以文王之子而不得保其身有徳有惠则仲以蔡叔之子而不得辞其国天人无亲无常至公之理于斯可见仲盍鉴此而日新其功乎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此言善恶殊涂同归之理以开广之也凡曰为善质文异尚而归治则同凡曰为恶彊弱异态而归乱则同仲之率文王之徳改蔡叔之行兢兢乎其甚谨矣故使之大其心而广之博观万善随其时乂奚独率于文王并戒万恶绝其本根奚独改于蔡叔所以进之者洪矣
  尔其戒哉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建国之始图事揆䇿必审其始而思其终终始具举然后可久可大而不至于困徒慎初而不思厥终则终至于困穷虽葸然忧惧犹无益也有始斯有终理本相对实未始在于始之外所以不见者特思之未尽耳惟云者思之之谓也语以慎始而复授以虑终竭两端之教也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者告之以诸侯之职也勉其所当为之绩欲其无邀功生事也睦其四邻之国欲其无结怨起隙也是二者乃所以蕃屏王室和协兄弟也茍邀功结怨社稷将倾况能翼卫王室而不失兄弟之懽乎康济小民者民惟邦本康济之政必下逮于至微至弱然后可也上奉天子旁睦友邦下安民庶是乃所当懋之功绩诸侯之职毕矣观䇿戒蔡仲之辞则周家所以示徳意于诸侯安静镇定之规摹可槩见矣
  率自中无作聦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奉王室待诸侯抚小民随时随事莫不有中率皆自于中则无过不及之失也旧章盖文武典宪布在侯邦者所当谨守而巳不可作其聦明而变乱之也大抵旧章平实久大例不与新进喜事者合故作聦明者尤欲乱之焉不作聦明则天之徳也巳作之则非天之聦明特沾沾之小知耳作与不作而天人判焉曰率自中无作聦明乱旧章所以戒其出于己者也听览不贵于速而贵于详迎刃立决顾盼生风似若可喜然忽略踈快动皆愆尤凡谗说奸言曷尝不乘其匆遽之时而入乎惟详其视听则定而后应安徐审订表里毕陈侧媚之言将望洋而不敢进故详者乃听览之大法也茍惟不详岂能不以侧言而改其法度乎规矩法度未至于乐循理则常若维絷而侧言乃解其絷而纵之逸乐之场故从之也经曰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所以戒其临于人也两者交尽则不负分茅胙土之意而为天子所嘉矣复叹息而饬其往申之无荒弃朕命之戒以蔡仲恂恂祗畏岂荒弃王命者盖地之远也时之久也敬或有时而衰焉将行而复戒之所以俾其著之于心也
  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作成王政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
  淮夷与奄成王之时盖皆再叛大诰周公东征固巳序淮夷之叛矣此序复云成王东伐淮夷是再叛也多士固言昔朕来自奄矣此序复云成王遂践奄是亦再叛也践灭之之谓也将复迁其君于蒲姑者按孟子周公相成王诛纣伐奄则奄实济纣之恶武王之时既用师矣至是盖三加兵于奄也长恶不悛故不得不迁以变移之将迁而先告召公有以见周公于军国大议未尝敢专非惟善处同列盖股肱心膂自应一体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八  宋 时澜 撰
  多方第二十      周书
  自大诰讫于多方所以经理殷民者何其劳也盖商家贤圣之君六七作徳泽在民者深而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奔播窜匿幸灾伺变者尚多有之不幸而武王崩成王幼管蔡造祸以喜乱之徒因思旧之情乘内难之隙三者参会故其为衅鸱张蟠结而不可解当斯时也非周公之忠圣勤劳亦曰殆哉虽然是固周之不造而实则天之大扶持保佑有周者也人之稚齿百疾先见则必过加调护凡伤生伐性者一不敢萌焉所以培固真源克登上寿者盖以少年多疾之力也成周八百年之基业可于此占之
  成王归自奄在宗周诰庶邦作多方
  多方与多士辞指相出入多士既迁殷民而独诰新民者也故其辞视多方为略多方既践奄而遍诰庶邦者也故其辞视多士为详宗周谓镐京王者之定都天下之所宗也东迁之后定都于洛则洛亦谓之宗周卫孔悝之鼎铭曰随难于汉阳即宫于宗周是时镐巳封秦宗周盖指洛也然则宗周初无定名随王者所都而名耳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
  多方周公以王命诰者也史之记载先曰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何也示有所统君臣之大义也先曰周公曰而复曰王若曰何也明周公𫝊王命而非周公之命也周公之命诰终于此篇故发例于终以见大诰康诰多士诸篇凡称王曰者无非周公𫝊成王之命也汉儒乃谓周公尝居摄称王以启王莽之乱其亦未尝深考于此邪猷告尔四国多方而继之以殷侯尹民者虽以道遍告四方而意则主于殷民故复挈尝为殷侯长民者而告之也殷侯谓武庚前此则殷称王后此则殷为宋迁洛之众不能悉至镐故呼尝为武庚长民者使致告于其众也主于殷民而遍告四方何也三监之叛淮夷与奄相顾而起则其驱扇者广矣今虽平殄然馀邪遗疾犹或在人肺腑恐其有时而发也于是涣汗大号历叙天命之公古今之变征诛安集之本末俾四国多方咸与闻之大破其疑而深绝其根者盖在于是兵寝四十馀年之盛其亦训诰之助欤
  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戚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周之革殷乃奉天命之公非私取之也我惟大降黜尔殷命公天之罚明白正直未尝有纎芥覆藏蔽匿之意尔多方殷民盖罔不知之矣天命至公至明如此尔武庚尔顽民尚迷不悟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谓大肆其图度校计以求天之命自厎灭亡不深长敬念于保宗祀之道也天命可受而不可图图则人为之私而非天命矣此盖深示以天命不可妄干乃多方一篇之纲领也于是上引历代所以失天命受天命之明证以示之桀之恶上通于天惟帝降监感于有夏谴告而警动之有夏诞厥逸不肯戚言于民言天谴愈甚桀恶愈长方且大其逸豫虽忧民之言尚不肯出诸口况忧民之实乎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者言桀逸豫顺长乃至于大纵淫昏天理曾无暂开之时凡视听动息日用之间洋洋乎皆上帝所以启迪开导斯人者劝则孳孳勉勉欲罢不能之谓也虽闾巷之人岂无人欲少醒耳目清明之顷乎此即所谓劝于帝之迪惟其介然之蹊旋即湮塞所以泯然众人也至于桀则终日昏酣未尝发见天理或㡬乎息矣乃尔攸闻者警之以桀之自绝于天汝所素闻欲其因桀而知纣也厥图帝之命谓不顺受帝命而以私意图度之是逆天也盖与武庚顽民同病也帝命在民承帝之命惟有爱民更无他法桀外图帝之命反抑塞民之生理何异却行求前乎丽民之所依盖其生理也若依于仁依于贤依于土依于衣食之类纣一皆抑塞遏绝之所谓不克开于民之丽也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者原其乱因盖始于内乱甲始也妹喜之嬖是也蛊其心败其家然后流毒于国于天下探其根而言之也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者言桀之心既蛊惑自应悖虐不能善承有众自应不能大进于恭而大进其舒慢以侮虐斯民自应专择夏民贪叨忿懫者钦崇尊尚之同恶相济以戕虐邦邑生于其心其流必极于此也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慎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桀既暴虐失君徳而不能主民矣故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曰求曰降岂真有求之降之哉天下无统涣散漫流势不得不归其所聚而汤之一徳乃所谓显休命之实合众离而聚之者也民不得不聚于汤汤不得不受斯民之聚是岂人为之私哉故曰天求之天降之也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者天命汤代夏刑灭其国天之不畀于桀者大矣然非天大绝之也桀之绝天者大故天之绝桀者亦大有是形则有是影影之小大随其形未尝有毫厘之加损也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者义民知义之民也桀之世四方其少君子哉顾其三宅无义民则所任者皆不义之人矣义民在下素志不伸虽多何补故周公慨叹桀以尔多方之义民蔼然辅世长民之具混混同流相随覆亡不能永受众多之服享犹负米而饥载泉而渴盖深哀之也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者言桀既有义民不能用则所谓夏之恭多士盖皆叨懫之人前章所云日钦者也彼既以奸恶为桀所尊用岂复能明达不惑保养斯民乃相胥専播其虐于民民被其虐甚至于凡有所为欲耕则害其耕欲贾则害其贾无一能达四向皆穷如抵墙壁所谓至于百为大不克开也民穷如此安得而不变乎凶徳相济所以益速桀之亡也言虽指桀尔殷侯尹民尝逮事纣者宁不怵然内愧其颡有泚何周之敢怨乎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者简择也当是时民方择君故也汤所以能以尔多方简代夏主民者其道岂有它哉谨其所依而巳前章不克开于民之丽者言民之所依也此章慎厥丽乃劝者君之所依也汤深谨其君之所依所以为劝民之本徒善其外而不谨其中心之所厎丽依止盖未有能动者厥民所以仪刑观法者亦用此而竞劝感之非自外也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慎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者言商传世之多要皆不失其所依明徳慎罚正指君之所依也明徳徳之实也慎罚仁之发也君道依于明依于仁而巳商传世之君徳固有浅深然大略不失所依亦皆能用以教化劝导斯民其刑其赦亦皆能用以劝民赦而民劝之犹可也刑使民畏耳亦克用劝则有默行于刑赦之间者矣盖所谓明徳慎罚之本而君之所依者也每语结之以劝者天下非可驱以智力束以法制惟劝化其民使常有欣欣不巳之意乃维持长久之道也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者多方虽诰四国而主于商民则尔辟谓纣也商先哲王世传家法积累维持如此今一旦至于汝君乃以尔全盛之多方不克坐享天之成命而亡之是诚可悯惜也天命至公操则存舎则亡以商先王之多基业之大纣曽不得席其馀䕃其亡忽焉危微操舎之几周公所以示天下深矣岂徒曰慰解之而巳哉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
  序呜呼于王若曰之上盖周公先自叹息而始宣布成王之诰告又所以见周公未尝称王也又此篇之始周公曰王若曰复语相承书无此体也至于此章先呜呼而后王若曰书亦无此体也周公居圣人之变史官预忧来世传疑袭误盖有窃之为口实者矣故于周公诰命之终篇发新例二著周公实未尝称王所以别嫌明微而谨万世之防也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者言天未尝用意弃夏商乃二国自绝耳教之以自反而不怨天也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者言孽非天作乃纣自作此章论夏商二国乃惟皆指其自作之孽也纣以尔多方之众惟意所适大肆淫泆不顺天命而妄图度焉凡人欲之作天理之逆皆是也恶之播于人口者谓之辞方恶之未熟也大者则传道之至于琐屑者犹未暇举焉至于肆欲逆天其恶既熟则民不堪其虐无复讳避虽琐屑之恶极口历数一一有辞是民既弃之矣天固不得而不弃之也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者集乃积集之集享乃享国之享治世之政聚其所以兴所谓集于享也乱世之政积其所以灭所谓不集于享也桀图其政既不集于享而集于亡故天降是丧乱而俾有邦代之岂非桀之所自取乎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者商亲代夏为纣者可以永鉴矣反于桀之淫逸而又加其逸焉所谓逸厥逸也言罪浮于桀也不蠲不洁也纣图其政无非秽浊不蠲日进长恶既极故天降是丧乱焉又岂非纣之所自取乎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者言纣虽当亡天尚以先哲王之故未忍遽绝而待其改也纣固无能改之事而有可改之理圣狂罔念克念之机所谓可改之理也圣者通明之称周官列六徳以教民而圣居一焉则非大而化之之圣矣若大而化之宁有罔念又岂狂者一克念而遽可至哉然大而化之之圣亦通明之极而化之者也狂而克念亦大而化之之基也斯所以皆谓之圣也虽曰通明不念则狂虽曰狂惑能念则通其机惟在于念与不念之间纣虽狂惑如其能念则作圣孰御哉惟有可改之理故天以商先哲王之故徘徊五年须而待之暇而宽之依依于其子孙而觊其改焉纣乃大为民主肆于民上曽无少善可念可听然则天绝纣乎纣绝天乎周公知天未遽绝纣可也何所见而能数其年也我之未忍民之未厌斯则天也民由之而不知圣人与天为一动静久速极于著察故明数其年谓之五焉此盖武王周公之所独知说者乃牵合岁月以附其数亦舛矣
  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纣之改终不可待也天于是求民主于多方大警动以祲祥谴告之威开发其能受眷顾于上天者而尔多方之众皆不足以堪眷顾独我文武克享天心故眷命集于周焉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者言其所以受上天眷顾之实也得民者得天之实故前章论夏之亡必本于不克灵承于旅而文武所以得天者亦惟曰灵承于旅而巳民承君者也君于民众亦谓之承者民可近而不可下也承而谓之灵者文武之于众承接拊循融融乎其善也克堪者能胜之谓也徳𬨎如毛民鲜克举之徳之为重举者莫能胜也文武之于徳能胜而用之则其力过孟贲远矣汉唐贤主岂无欲布徳于天下者惟力薄而夺于私欲故驳而不纯是知徳者非有真力则莫能胜莫能用也文武温然承其民毅然举其徳是诚可以主大众膺大任而典神天之祀矣故天之所助有加无巳式教我用休简择而畀以殷命尹尔多方焉天盖不言所谓式教我用休者如之何而教也文武既得乎天天理日新左右逢原其思也若或起之其行也若或翼之是乃天之所以教而用以昌大休明者也非谆谆然而教之也此章盖深谕天下以向者天命未定眷求民主之时能者则得之孰有遏汝者哉乃无一能当天之眷顾者今天既命我有周而定于一矣犹汹汹然不靖欲何为也明指天命而詟服四海奸雄之情者莫切于是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由大诰而至于是篇周公之诰亦既多矣忧其渎而玩也故明告以自今我不敢复多诰惟大降黜尔四国民命而殄灭之言告谕不可多得而威罚将行亦以大警之也既曰不敢多诰矣自是而下训诰犹绎络而不绝焉于是见周公之惓惓斯民也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者教之以诚实宽裕各安于其国也惟诈故迫惟忱故裕险诈者躁扰而不安其位斯其所以迫也诚忱者平宽而不愿乎外斯其所以裕也使三监淮奄之属诚知所谓忱裕者则于尔多方自有乐地岂至于行险徼幸哉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者介犹宾介之介相助之谓也天之所废不可辅天之所兴不可毁相扇而扶持巳灭之商逆天之命者也夹辅而助治方兴之周享天之命者也其别如此曷为而不知所择乎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者言尔前日之叛乱据法定罪则潴其宅收其田久矣今尔犹且得居尔宅耕尔田尔曷不思我周家之大造顺我王室各祗天职以共广天之命乃相启迪教诱以屡为不静乎反复背恩一至于是使他人论之殆将裂眦切齿不胜其怒矣周公乃从容而曰尔心未爱盖伤顽民累于灭亡之祸必其心未知自爱而然是深可悯恻而巳渊乎天地父母之心也复叙其前日不自爱者尔乃不大宅天命谓其不安天命而妄动也尔乃屑播天命谓戕灭天理虽琐屑之仅存者皆播弃而无孑遗也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谓既自作不法乃图见信于正甚言其不自反也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如大诰多士之训如东征践奄之师既至于再至于三矣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者降尔命谓前日黜殷迁奄之命若犹不循省悍然不用我降尔之命则固将大罚殛之不可望如前日之恩贷也此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宁而欲荡摇尔民人乃惟尔自作孽以速辜而巳秉徳不康宁多士多方皆言之盖顽民不自省已之屡叛屡起乃不康宁之大者反咎周之迁徙讨伐为不康宁不自责而责人此其所以为恶也故每提耳而告之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曁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尔尚不忌于凶徳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开谕既备故此章勉长治商民者以劳来安集之事焉始告多方而复云殷者虽诞告万方而所主则殷也次告多方而不云殷者例巳见前而不必重出也盖皆历叙天命废兴古今成败是冝天下共闻之也此章专论劳来安集商民之事告殷多士可矣而有方多士何与焉复两出之何也盖告天下以安集商民之本末使知其甚厚不薄也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者监盖王命监成周之新民者乃周公君陈毕公之职也犹诸侯之分民有君道焉所以谓之臣我监也不曰臣我周而曰臣我监者举其亲于民者也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为名胥伯小大众多之正盖凡殷多士有职于成周共长治新民者也迁商民之时就拔其隽豪以长治之用其素所服习则不至于惊扰乃安集新附之要领也周公告新民尔奔走服从臣于我监今既五年不为不久矣于惟胥伯多正之属亦可各相体悉展布四体而竭力于事矣罔或尚怀危疑偷惰而不能事也臬事也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者复告胥伯多正以新民自作不和与其室不睦者尔惟悉心而和调之再言尔惟和哉者勉之以劳来不怠也尔新邑既皆和调驩然有恩以相爱粲然有文以相接教化能明则尔始不负其职而可以谓之克勤乃事矣前既戒以罔不克臬故继之以克勤乃事之实也尔尚不忌于凶徳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者复告胥伯多正以旧染污俗凶徳实多诛之则不可胜诛化之则不言而化尔其庶几宽绰厥心不忌疾于凶徳反循其本亦则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居尔位以临之则有孚颙若凶徳盖濳消于观感之际矣人情未定衅端乱隙每藏于𨼆微必能阅视周览于尔新邑谋于其细以绝萌芽忧悔吝者存乎介盖细微之谓言各有主与此篇介赉不相袭也穆穆在位俨然无为而防虑如此其密体用盖不偏也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者既教之以长治新邑终勉之以自是洛邑尚为永久力田之计安土乐业无它觊觎则天将畀与哀矜于尔我有周亦将大介助赉锡于尔启迪简拔置之王朝矣其庶几勉尔乃事大官大职吾何爱哉有服列于大僚不难至也多士序商民怨周之辞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继以大义裁之此篇复以迪简在王庭有服在大僚为劝何也爵位者上之所命非下之可干因其怨望而许之姑息之政也示以好恶而劝之磨厉之具也二篇予夺不同可以见周公御商民阖辟之大用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远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
  前章既劝之以赏此章复董之以威尔多士茍不能相劝信我之诰命尔亦则惟不能享上凡尔之民亦惟相告以不享汝矣已则不忠于君而望民之忠于已可乎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下之奉上谓之享见于洛诰详矣天之明威凛然在上未尝求人而加之也尔乃放逸颇僻大弃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而自取之我职为天吏将致天之罚播流荡析俾尔离逖尔土盖不得而私也后世或以刑赏为霸政而非王者之事今观周公之待多方先之以介赉之赏后之以离逖之刑申敕明著炳如丹青周公岂亦霸者乎然则果何以为王霸之辨也曰周公之所介赉天之所畀矜也周公之所离逖天之所罚也而周公何与于其间哉其视霸者区区小信邀民以利驱民以善者大不侔矣然则王者之赏罚天也霸者之赏罚人也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周公前既告多方以今我曷敢多诰矣怀不能巳犹复谆谆故于诰之毕以王命诰之曰我不惟多诰惟祗告尔命言我岂独专为烦言赘语者惟敬告尔以今日之命诰而巳自今以往此诰真不可复得矣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者盖教诰巳终复呼而语之史官特书又曰二字所以形容周公之惓惓斯民会巳毕而犹有馀情诰巳终而犹有馀语顾盼之光犹晔然而溢于简册也时惟尔初言前日愆尤一皆洗涤咸与惟新是乃汝之初自此可以洗心为善矣茍不能敬于辑睦和平之道犹复乖乱则自厎诛罚无我怨也其意亦恳切矣商之顽民与纣同恶武王克纣反商政之时是其一初也不能自此更始而为三监之乱则既失此初矣周公迁顽民于洛式化厥训是又其一初也复不能自此更始而迪屡未静则又失此初矣今多方之诰反复详尽明谕以时惟尔初复与之作始是又其一初也若又失此初则真无可言者彼虽冥顽茍非木石宁有不动者哉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八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九  宋 时澜 撰
  立政第二十一     周书
  无逸立政二篇相为经纬者也以无逸之心明立政之体君道备矣无是心则虽具举政体不过在方䇿而巳故先之以无逸有是心矣而不知所统则与汉宣隋文相去盖无几也故继之以立政
  周公作立政
  自立政而后周公不复有书矣在百篇中则是篇乃周公绝笔也为治体统固臻其极至于反复申重之意忠厚惇笃之诚深长远大之虑学者当于言外体之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成王之为王久矣周公方拜手稽首而告之何也盖成王前此幼冲素倚成于周公虽居王位习而不察犹未知其难居也故周公致敬尽礼告而警之曰嗣天子今为王矣其可不弃尔幼志而深思天位之艰乎既警之以为君之难彼方震悚而未知攸济乃悉数治道纲领以咸戒之则入之者深而听之者不敢易矣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所谓为治之纲领也常伯常任准人议政而在左右者也缀衣虎贲共役而在左右者也尊卑虽甚有间然职重者有安危之倚职亲者有染习之移其系天下之本一也常伯常任准人即下章所谓三宅之事也以文意考固知其任大体重然于三代之书它无所见意者公卿辅相之别名欤官之有别名者其来巳久相也而或谓之阿衡保衡卿也而或谓之祈父农父然则常伯常任准人者是三代辅政之别名耳说者乃配合之俾各有攸司则皆意为之也缀衣虎贲特于侍御仆从之中错举二者以见其馀耳缀衣盖常张帷幄者也周公既言复叹息自古为天下者果能休嘉此数职知忧恤审择之者盖甚鲜焉先言休兹而继以知恤者必知建官置职之美意然后能深以为恤也常伯常任准人之官岂高位重禄而巳乎弥纶康济其职盖甚休也缀衣虎贲凡仆御之官岂頥指气使而巳乎薫陶移养其职盖甚休也其职之休如是其敢恬不加恤使非其人处之乎惟深识建官之美意故深叹其休而使成王深绎之也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后周公既叹知恤者鲜矣复历举知恤者以告成王夏也成汤也文武也皆知恤乎此者也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者求贤任官世主曷尝不诵此语哉貌敬而情则踈也声善而中则不然也凡此皆名为之而非实蹈之也若有夏先后则既允蹈之矣迪云者蹈之之谓也乃其国家所以大彊者以能吁召贤俊知尊上帝之实而巳子克家则父尊言其干父之蛊也贤在位则上帝尊言其代天之工也吁召贤俊固所以彊国必引之至于尊上帝者盖夏后氏之号召贤俊本以共代天工发于公心非欲私彊其国家也大竞之效犹响应声而匪求之也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者虽既号召贤俊茍工于招纳而拙于采择犹无益也统名之则曰俊而其所以为俊者或直而温或宽而栗岂一涂所可识哉不能实知笃信于九徳之行虽随其鉴裁各有所获然得之于此遗之于彼必不能尽入彀中也迪知者蹈知而非茍知也忱恂者诚信而非轻信也知之深则信之笃也自皋陶以九徳授禹夏之先后盖世守之以为知人之法矣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者夏之群臣见其君于贤实知笃信如此乃敢告教以图任之要也茍此意未孚于下则臣亦岂敢遽进其言哉坤道固不当先倡也噫人臣之难进言固矣人君之得闻忠言抑甚难也始焉拜手稽首而曰后矣敬告以为君之难也终焉历叙事牧准而曰兹惟后矣申告之以为君之职也乃事乃牧乃准即前所谓常伯常任准人为治之体统系焉宅是三者人君之分毕矣当吁俊之后群贤四集天下惟观三宅之举以为向背政柄有归则庶官列位随材授任盖有司存非人主之职也周公之戒成王自缀衣虎贲之外其礼其辞与夏略同然则以图任三宅为人君之职者三代告君之常法也表亲近之职使人君不敢轻者周公养源之精意也谋面用丕训徳者夏之群臣既以宅三宅为戒其君于是谋以博询之面以亲验之用其大顺于徳者焉则乃宅人者必如是乃可谓之能宅人盖大任不可轻付大徳不可小知必参人已然后尽也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徳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徳罔后者方夏之盛任三宅者如是之详及其衰也遂至于曽无义民言皆不义之人而无一君子也兹乃云者此乃三宅之位非它位也犹无义民则馀可知矣然非人材果劣于往日也桀之恶徳弗作往日任用而巳往惟俊徳是任效见于有室大竞桀惟暴徳是任效见于绝世无后信乎存亡在所任也
  亦越成汤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凡典礼命讨昭著于天下者皆上帝之光明也成汤之升大治之使章条炳蔚所谓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也然汤所以大治之者岂一手足之力哉亦曰图任三宅三俊而巳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言知之之明也所用之三宅实能就是位而不旷其职所称之三俊实能就是徳而不浮其名未即宅未即俊之前知之者独汤既即宅既即俊之后则夫人而信之也三俊说者谓它日次补三宅者观夫宅以位言俊以徳言意其储养待用或如说者之所谓欤高帝储参陵平勃于身后迄能定再世之乱诸葛亮储琬袆允维于身后亦能持循数十年况三代所以为社稷长虑者股肱心腹之任固冝预求其继也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言待之之恭也严事贤者一话言一举措惟大则效之而罔有疑贰然后能用三宅三俊而俾自竭所谓学于伊尹然后臣之斯其一证也后世始有驾驭臣下之论抑不知可得而驾驭者奸雄狙诈耳茍操是心贤者其肯委身乎成汤所以克用三宅三俊者特严惟丕式以极其恭不闻其驾驭也知之既明待之既恭贤俊奋庸登于至治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近者察之详其情未易齐畿甸之协则纯之至也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徳远者及之难其徳未易遍观法之同则大之至也至纯至大治道无馀蕴矣周公既述成汤乃慨然发叹于纣徳之昏所与共国者惟羞刑暴徳之人羞刑者冝进刑戮者也所与共政者惟庶习逸徳之人也庶习者备谙众丑者也庶习逸徳之恶甚于羞刑暴徳故共政之任亦亲于共国焉举贤者拔其萃嗜恶者从其尤皆用其极者也纣淫昏不钦天职故帝钦罚之使我周集有华夏复用商所受之命同治万姓焉钦者天之理纣之干罚背此理者也周之有夏顺此理者也非有罚之者而罚至亡国非有使之者而使其有夏是所谓天理也冠之以钦而继之以罚以伻言其背此理也以至于所谓式商受命亦非外此理而复有命也合周公论夏商之兴亡不出于任用得失之间立政之体统其在兹乎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𢹂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论成汤文武皆以亦越发语端盖与上文相参也桀之时若不可为矣亦于成汤而遽如是焉纣之时若不可为矣亦于文武而遽如是焉是非有两天下也治乱同机而异发圣狂同心而异念贤材同世而异用人君盍于此而深省乎三宅共政者也知其心者犹未尽则不能无间惟文武真能知其心也成王反风之后不可谓不知周公之心矣其知之也亦成王之知而巳其视文武之知周公则犹大有径庭也三俊待用者也未与事遇则厎蕴不外见惟文武灼然见其心也它人则或疑信相半矣文武之知三宅三俊皆曰心者盖君臣之相与万化之原也茍貌亲口惠相期于肝膈之外则既无其本矣文武既克知灼见三宅三俊之心以是而敬事上帝则天职修而上有所承以是而为民长伯则体统立而下有所寄浩然无愧于俯仰之际矣夏曰尊上帝商曰陟丕釐上帝之耿命周曰敬事上帝然则事天以人三代所共也既论文武之大纲复条陈而历数之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者所谓三宅盖立政之本也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𢹂仆百司庶府者盖在内侍卫与凡职掌也周制马有十二匹立趣马一人则下比于圉牧者也小尹虎贲缀衣趣马皆奉御小职尹则其长也左右𢹂仆𢹂持共用之物服役左右者也庶府盖府史之府庶言众也大都小伯者大都小都之长也大都言都不言伯小伯言伯不言都互见之也艺人者卜祝巫匠执艺以事其上者也表臣百司者在外之百司也表对里之辞上文百司盖内百司若内府内司服之属所谓里臣也此百司盖外百司若外府外司服之属所谓表臣也太史者史官也尹伯者有司之长也如庖人尹庖内饔尹饔膳夫则是数尹之伯也钟师尹钟磬师尹磬大师司乐则是数尹之伯也凡所谓官吏莫不在内外百司之中至于特见其名者则皆有意焉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𢹂仆以扈卫亲近而见庶府以冗贱人所易忽而见艺人以恐其或淫巧机诈荡上心而见太史以奉讳恶公天下后世之是非而见尹伯以大小相维体统所系而见若大都小伯则分治郊畿不预百司之数者也既条陈历数文武之众职而緫结之曰庶常吉士庶众也言在文武之廷无非吉士也常久也言终文武之世无非吉士也人之相去何啻千百等用之者小大亦各有方今合而谓之吉士盖长短虽不齐要皆慈祥良善之人而不容一惨刻倾险者投足其间此文武用人之大法所以立周家忠厚之治体也序书既备复论诸侯之官与夫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焉司徒司马司空亚旅诸侯之三卿与其副也侯国之官独此是举其名位通于天子者欤先儒以三卿为文武未伐纣前官制如果皆文武在廷之官何繇重出于庶常吉士之后乎此章盖通叙文武之官文王虽不有天下武王克商官制实达乎四海其为侯国之官无疑也夷微卢烝三亳阪尹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也夷也微也卢也盖皆蛮夷牧誓常见其二焉烝先儒以为众或者亦蛮夷之名而失其地欤三亳说者谓𫎇为北亳榖熟为南亳偃师为西亳阪则未详也古者险危之地封疆之守或不以封而使王官治之参错于五服之间是之谓尹王制载王官所治非一此特举其重者耳自诸侯三卿以降惟列官名而无它语盖承上庶常吉士之文以内见外也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前章敷叙文武众职既巳详复恐成王览其目不识其纲故极本原以示之心者万事之纲也放而不宅则憧憧扰扰自流于一物尚何以纲万事乎君心既宅安厥攸居则经世事业皆此心之建立也举世人才皆此心之应感也首章所叙文王之事文王之官若不胜其繁矣然文王曷尝支离多端而求之于外哉惟能宅心而巳是心之宅乃能立兹常事而体统咸举常事盖有国常行而不可废者前章百官所掌皆是也司牧人亦能观感之故罔不秉徳司牧人盖举其长以见其属徳虽司牧之所自有然所以俊敏日新者实由于文王圣心造化之中而不自知故曰以克言以文王而能非其所自能也昔之教者盖有示以制度文为使之自造上达之妙者矣亦有微发端倪使之推于事物之际者矣本末虽未尝相离然语之各有其方惟周公之于成王博之以庶官而物无所遗约之以一心而它无所事博约具举体用毕陈呜呼父师之心也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
  治道原有体宅心其原也罔攸兼于庶狱庶慎其体也凡奏请词讼所谓庶言也凡刑辟讯鞫所谓庶狱也凡事莫不系利害皆当谨戒所谓庶慎也国家之事不出于此三者矣文王既宅心而司牧人克俊有徳则典之者各有司存岂文王之所当兼哉惟付之有司之牧长顺其用违盖可否听其裁决而巳不复兼也君当一于为君臣当一于为臣君茍兼臣之职非惟二其君道而臣亦不得专其职也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者申言之也置庶言而不论者事之未施行则谓之言既施行则狱与慎可包之矣不曰罔知于兹而曰罔敢知于兹者徒言罔知则是老庄之无为也惟言罔敢知然后见文王之敬忌思不出位之意毫厘之辨学者宜精察之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
  亦越继前之辞也论文王以心以体自其本原言之也论武王以功以业自其发用言之也观其本原可以知其发用观其发用可以知其本原两章盖交相见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安民者所谓敉宁之功一怒则所谓义徳也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所以率惟不敢替者也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文王之容徳也不泄迩不忘远远迩并包所以率循思惟谋度而从之者也文武神武大度如此宜其并受丕丕之基建八百年盛大之业也于义徳曰不敢替于容徳曰率惟谋从者生育肃杀一阖一辟固非二气而生者天地圣人之心也故容徳率惟谋从而义徳则迫于不得巳而不敢替焉先论心次论体终论功业言之序也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呜呼予旦巳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
  周公既述文武基业之大叹息言孺子今既为王承如是之基业矣其何以居之乎其可不精思图任之要乎一篇之间所谓王矣者盖屡言之而屡叹之深恐成王平日委重视成今犹不自知身当职分之大故警之者不一而足也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者授之以知人之法也继自今谓继此以往自成王而下后嗣王皆欲其世守之周公惓惓之意则无穷也我者主君而言周公以君为体者也政事有小大纲目之判曰立政则既举其纲矣复曰立事者挈持固有其要综理欲其周也所以立政立事者岂人主亲为之哉要在图任准人牧夫而巳三宅遗其一盖略举其二以包其馀无他意也图任三宅不可无知人之法灼知厥若所谓知人之法也若顺也物莫不有所顺水顺于下火顺于上盖有堙之而不下郁之而不上者矣然终非其所顺也人之于善岂无饰其外而勉为之者哉茍能明知其所顺则君子小人心之所安不得而遁矣夏后氏宅人之法亦曰谋面用丕训徳训亦顺也观人以其顺盖有所传矣既灼知其所顺果正而不它然后推心而委付之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者言用之之专也疑则不用用则不疑夫既深知之矣则当大畀付之使之为治以相助辅翼我所受之民以和调均齐我庶狱庶慎之事岂容复使异意者间之哉民而言受者言受命于天于祖宗而非成王之所自有也知人不可不尽任人不可不专周公所以竭两端而告之也成王既莅政矣周公忧其或自用而无所畏也故复戒以自一话一言之间我则终惟我成徳之彦是咨是访不敢自用以治我所受之民苟造次颠沛或忘师保则民有不得其死者而负上天祖宗之畀付矣人主尊无二上必常使之上畏师保下畏民庶然后兢业而不敢肆周公之训所以维持其敬心盖作圣之功也呜呼予旦巳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者复深感切之也周公叹息而言予巳受人之美言皆告我以孺子既王矣汝其何以称塞此言哉茍无以称塞则今日之誉它日之毁也可不惧乎誉子弟者多于父兄之前茍无其实则父兄每代之踧踖也其感切成王可谓深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者前既言择人以和狱慎惟以正道是治之简畀正人付之狱慎使之以正法断刑以正理揆事所谓正道也茍不知正道虽惴惴然欲其勿误安能勿误乎勿误者言其敬之之心正者言其治之之体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徳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
  前代图任之得失其明效大验既条列之矣曷为于此洊言之也忠爱之意源源不穷故纳诲者亦谆谆不巳也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所以立政立事而图任牧夫准人者既能识其内而知其可以宅是官矣复能由其外而深绎其中焉由其言而绎其心也由其材而绎其徳也由其发舒于当时者而绎其持久于岁晏者果何如也绎之者盖不一端而足也则克宅之则人与位相称克由绎之则表与里相符其审如是然后俾之为治既俾之为治则一听其所为矣惟难于未任之先故易于既任之后茍先而遽易则小人得以投隙后而方难则君子无以尽心先后诚不可错施也既举图任之得以为法复举图任之失以为戒国既罔有立政无复纲纪所用乃憸利轻巧之人不顺于徳者是冝晻昩微灭罔显在厥世君子阳类故用则升其国于明昌小人阴类故用则降其国于晻灭阴阳升降亦各从其类也前后用君子小人之得失章章如此继自今立政者其勿用憸人其专择吉士以劢勉相助我国家戒之者盖甚力矣人主无它职惟以别白君子小人为职国家之存亡常必由之立政之书反复于君子小人之际者其有旨哉文武百官既庶常吉士而周公复以其惟吉士望后之人同时召公进戒之诗歌蔼蔼王多吉士者亦至再焉穆王之世周道既衰矣其命伯冏吉士犹在口也是则周家父祖所传师保所训子孙所守唯在于吉士其一代之治体盖可识矣小人而谓之憸人者形容其沾沾便捷之情状使人主知之也斯盖吉士之反周家家法所严恶者也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者复呼成王而警以狱事之重也继自今文子文孙者自成王以至于后嗣也今文子文孙者专指成王也始云庶言庶狱庶慎巳而去其一止曰庶狱庶慎巳而去其二独曰庶狱盖挈其重者独举之使成王深知狱之不可少误而致严于典狱牧夫之选耳狱曷为其独重也民命所系亦国命所系也导迎善气祈天永命者狱也并告无辜无世在下者亦狱也冝周公独言而独戒之哉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
  兵者刑之大也故既言庶狱而继以治兵之戒焉继世之主多湛于逸乐不出戸庭弛备忘战以堕祖宗之业故戒其必能诘治戎兵遍登大禹九州之旧迹有截其师严正方整行于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震耀文武之光烈是役也盖奋张其气而不使惰偷操握其众而不使扞格摧压其奸而不使觊觎保位之良图也成王抚万邦巡侯甸四征不庭绥厥兆民则既克践此语矣虽然周公之训稽其所敝得无或启后世好大喜功之患乎曰周公诘戎兵之训继勿误于庶狱之后者也庶狱之间尚恐一刑之误况六师万众之命其敢不审而误举乎以前明后推勿误庶狱之心而奉克诘戎兵之戒必非得巳不巳而轻用民命者也
  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常人有徳之人与吉士异名而同实者也其于国也盖食之榖粟衣之布帛得之则生不得则死者也然每多重迟木讷例不能与小慧新进者争长于颊舌之间故世主惑于取舎而治乱分焉噫此周公所以慨叹而深致意于卒章欤
  周公若曰太史司冦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
  立政之篇终矣周公复告太史以苏公之事何也立政所甚重者狱而苏公者治狱之师也苏忿生之为武王司寇每用法敬其所由之狱未尝敢易小大之狱莫不由于司冦式敬尔由狱盖言无所不用其敬也故能封殖基本以长养我王国茍治狱者以此为法而有慎焉斯能各以轻重之条列用其中罚而无过差矣慎者敬之形所以传苏公之心者也周公既戒后嗣王以择司狱之牧夫恐其未知取人之准则故命太史书苏公之事于简以示后王曰此万世司狱牧夫之式也合此则用戾此则斥岂不易乎周公之为庶狱虑者悉矣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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