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大山先生文集/卷十五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卷十四 大山先生文集
卷之十五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十六

[编辑]

崔进叔癸未

[编辑]

向来谬托,自知不足以承堪,披露心肝,百拜恳辞,固知大度仁恕不迫人于困。所留状,本欲寻便奉完计。近日细思,之无似,周旋于伯仲间已数十年,猥以古人之道相期,今于此而不用吾情,甚非平日相与之义。况伯氏辞意悲恳,有不敢终辞者,兄弟商议,姑奉留为早晩塞责地。然亦聊以表此心尔,必不堪冶金伐石之用,非所以致尽于大事也。俟秋意乍凉,当构拙仰呈,以听进退之命耳。

崔进叔丙戌

[编辑]

顷日相对,偶及长子服斩之礼,哀意惧其有“分统贰宗”之嫌,仓卒应酬,未能到尽底蕴,深愧平日讲学之不精也。玆用更拾前论,以取可否之决。

《仪礼》斩衰章“父为长子”,传曰“何以三年也?正体于上,又乃将所传重也”,注曰“不言嫡子,通上下也,亦言立嫡以长也”,疏曰“立嫡以长,欲见嫡妻所生,皆名嫡子,第一子死,则立嫡妻所生第二长者,亦名长子。若言嫡子,只据第一者;若言长子,通立嫡以长也”。此一段为今日礼论之所本。然嫡子之称,只据第一;而长子之名,通乎第二长者,经文不曰嫡子而曰长子,传文言“正体传重”而长子之为正体甚明,则岂可舍经传而别立论哉?

今以第一子死而称第二长者为嫡子,则诚有如所疑,而只曰长子曰次嫡,则别嫌明微之义,未尝不行于其间也。夫同一嫡妻所生,而嫡子传重,则第二以下远别而称庶子;嫡子死而不传重,则曰次嫡曰长子。今于经传所言之外,又求嫡子之成人与否、废疾有无而欲定第二者之为长、庶,则不亦惑乎?第一子设已成人无废疾而死,则父为之服三年,所以为正体于上而将所传重也。死者无子,或有故,立其第二母弟,则宗移统传而正体传重之义,乃在于此,以为既服于彼而更不制服于此,则是致隆于将传而反忽于既传,徒知嫡子之为正体而不知次嫡之亦为正体也。

“不贰斩”之义,当日鄙论固不槪于盛意,然亦有当反复者,夫“贰斩”之文,本为女适人者而言。女子在室而遭父丧,则为之服三年,既除而适人,遭夫之丧,则诿以前已服父而不为之三年乎?为之服夫三年而不嫌于贰斩者,前以在室而后乃适人,其义各在,不相嫌逼也。今第一子死,则以嫡子之正体、传重而服斩;立次嫡之长者,则嫡子之统已绝矣,以长子之正体、传重而服斩。

设使仁庙昭显三年,立孝庙为储嗣,方是时姜嫔若无罪而死,则仁庙当为之服嫡妇之服乎?若以既服昭显而服嫔以嫡妇,则是昭显孝庙,俱为传重之人而有二统之嫌矣;若不服姜嫔而又不为孝庙服斩,则是昭显孝庙,皆无传重之义而有无统之碍矣。昭显,以嫡子第一者而服斩;孝庙,以次嫡第二者而服斩。方其服昭显也,孝庙未建储位;及孝庙之建储也,昭显之统已移,则虽前后服斩,而宁有二统之碍乎?

《丧服小记》曰:“适妇不为舅后者,则姑为之小功。”既有适妇,则嫡子之成人可知;只论适妇之降服,则嫡子之已服传重之服,亦可知矣。嫡子既成人而将传重,则死而服三年;既死而传重于他子,则服嫡妇以小功;服以小功,则统绝于此;统绝于此,则宗移于彼矣,为之服三年也,又奚疑哉?朱子曰:“世子是嫡,若世子死则立世子之亲弟,亦是次嫡,是庶子不得立也。”其曰“世子”,则成人而无废疾可知也;“立亲弟为次嫡”,则其为正体也可知;而继言“庶子之不得立”,则次嫡之不以世子之故而为庶子也明矣。今《仪礼》传、注既如是,而参以《小记》之文、朱子之说,又章章较著如此,则亦可以断斯疑矣。

大抵礼家名为聚讼,众论丛互,未易提撮。然当依经据传,究义理之所归而会通之,然后庶几寡过。若欲超乎传、注之外而别立高奇之见,未论所言之得失,即此气象意思不平易稳贴,未知更加思量否?

崔立夫戊辰

[编辑]

夏秋之交,象靖等方遭难,苍黄求死不得,无以自力于人事,而侧闻从者遘危疾,证患不轻,虽哀遑罔极之中,所以溯虑于调史者,盖日夕矣。未几而承有少愈之报,则其喜幸之私,又不以哀苦而少减也。荒陨之馀,盖懒书尺,未有以导达其衷情,而乃于摄养之暇,手先以书,以存问死生,哀感之馀,还增愧忸。

象靖不孝亡状,居丧无礼,仅有衰绖在身,而起居饮食言笑之节,恬然无以自别于平人。朋友之过于相爱者,又每以节哀、强食见教,遂肆然无所畏忌,不意贤者之口亦有谀悦之辞也。哀毁过度之喩,诚荷见念之厚,然亦非象靖之本情也。是必妇女无识,徒见当初轮感之苦,意其或出于伤损之馀,以致上误尊听,遂烦虑念。然今则病气快祛,居处自适,从者若得此实状,且将唾骂而教诏之不暇,何勉戒之足云邪?象靖获从贤昆季游,得闻居家孝友之实,思欲观感兴起以自效于分寸,而风树悲怀,穷天罔诉,莫非不孝之罪,奈何奈何?

从者病后精力,恐难专意书册,然窃惟日用工夫必有用心处,幸望调护之暇,益加勉励,时惠德音以警教之,所拱而俟也。

崔立夫丁丑

[编辑]

臣民不禄,国有洊丧,率普均痛。顷蒙二兄垂访,叩审中夏始热,省馀调体对序毖重,区区慰溯无已。迩来吾侪杜门汨没,绝不闻讲讨之声,向因家弟,得闻高明緖馀之一二,又得其所为《仁说》者而读之,令人惕虑欣倒,不但心开目明而已。如象靖者懒废已久,不足以与闻緖论,而第与平日之所闻,有未甚契合,不敢自隐于乐问之下,幸明者之终教之也。

盖闻之,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之所得以为心者,即所谓“爱之之理”也。其涵育浑全,愤盈融泄,混然与天地万物同体,盖求其实则固具于一心之中,而语其量则体万物而普四海,此七字,见退陶先生黄锦溪论“腔子外甚底”,亦可检看。此仁体之全而《西铭》之作,大抵皆此意也。然须就人心上见得此理实然之体,以为本源主宰,然后其度量之大,可得而言。若不见得实理真切处而泛见其与物同体之量,与夫用之流行者而便执认以为仁体,则夹杂而无分别,莽荡而无交涉矣。

南轩盖有见于仁体之大,而以天地万物一体者为言,则见其量之无不包,而非所以为仁之实也;南轩书曰:“仁之说,推原其本,人与天地万物一体也。是以其爱无不至,“惟公近之”之语,形容仁体,最为亲切。”以天地万物血脉贯通者为言,则见其用之无不周,而非所以为仁之体也。南轩书曰:“己私既克,廓然大公,与天地万物,血脉贯通,爱之理得于内而其用形于外,天地之间,无一物之非吾仁矣。”是以朱子反复论辨,极于详密。其曰“爱之之理便是仁者”,明仁之所以得名之实也;其曰“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者”,明仁之所以为体之大也。此一段平论仁体真切周遍,然后方辨破南轩夹杂之失。盖南轩不于此理真切处,讨得仁底意思,而便以天地万物血脉贯通者言之,故人己夹杂,体用混紊而有鹘突之病,与夫朱子意味真实、体段完具者,毫厘之间,便有千里之分矣。

今不察乎此,而以为虽无天地万物而此理非有欠阙,则未论义理得失,即气象狭隘,田地枯槁,充其实,则如杨氏之为我、释氏之离伦绝物,亦不害为此理之完具,而程子浑然与物同体之说、《西铭》民胞物与之义,皆无其理,而姑为闳阔胜大之言,以愚学者之耳目也。程子说就气已不贯上,见得仁底意思;《西铭》就“体性”二字,见得仁底意味。识得此意,则与万物一体而无夹杂之病。朱子尝曰:“仁字之意,须以心之德、爱之理推之。若于此认得仁字,即不妨与天地万物同体;若不会得,便将天地万物同体为仁,却转无交涉矣。”又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此是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处,最为亲切。若于此见得,即万物一体,更无内外之别;若见不得,却去腔子外寻觅,即莽荡无交涉矣。”朱子语止此盖认得爱之之理为仁之实体,则不害与天地万物浑然为一体;若只以与物同体者为仁,则何处见得仁之亲切实体处邪?

来谕盖病其夹杂之失,而便将天地万物为无之而无所阙,则是所谓“仁体”者,顽如木石,不识痛痒,一膜之外便成,何处见得生生不息、蔼然恻怛底意味邪?且体立而后用有以行,体既不具则其见于用者,又何自以血脉贯通而无不周邪?孔子之答子贡,亦只以己欲立、欲达为仁之体,何必赚连立人、达人而为训?濂溪亦只说“自家意思”四字,又何必更说“一般”二字邪?盖不可以天地万物夹杂为说,而又不可舍天地万物而为言。须就中间以爱底道理为主宰而见得浑然与天地万物一体,方是周遍的当,绝渗漏、无病败。更将言仁处,仔细硏究,见得仁字亲切意味,自当有以识此矣。试看“爱之理”三字,“爱”字本生物之意,若无天地万物,便爱个甚底?生个甚底?伯氏兄却于“爱”字,咀嚼意味出来,此见甚超诣。

鄙见如此,不敢自隐,必不当理,幸乞赐以反复,以究竟此一段公案,如何如何?来说多有可反复者,不能一一,只就大体处言之,于此有合,则小小节目当次第融释矣。

安而进景渐○戊戌

[编辑]

前年历枉,新自万二千峯归,眉睫尚带烟霞气,至今梦想犹依然,忽擎手毕,喜而后可知也。仍审初寒静里起处胜相,仰慰不任区区。象靖七尺仅保,衰病侵寻,自是年例,只俟命物者处分而已。

李先生行状,不谓尚未撰次,诚为斯文缺典。然不求诸当世秉笔者以取重于后来,而乃属之衰朽无闻之人,自视藐然,何敢偃然承当以自取讥讪哉?第李君委来之意良勤,不可峻拒,俟他日必不可堪而后辞焉,则庶几无憾于私心耳。

迷儿偶得祠禄,由觐过期而见罢。风致翛然之示,全不著题,令人愧赧也。安翊赞丧其一子,惨愕不忍言。想其达观顺变,不以无益伤天和也。

安而进己亥

[编辑]

顷者伏蒙远垂问字,意寄勤厚,南雁无凭,迄稽修敬,是岂“礼尚往来”之意哉?秋序向殷,伏惟尊体起居若序珍相。

象靖神气日耗,兀然为穷巷陈人,而执事乃屡辱惠问,副以礼疑数段,有若质问然者。自顾贱弊无闻,何足以当是寄哉?素不学礼,老益荒昧,寻常仪节犹无以自达,矧疑文变节,众理丛互,何敢妄有指说以副执事之所需邪?第求蒙问寡之盛意,有不敢虚负,敢以鄙见所及,逐段贡疑,仰备采择之万一,大抵僭悚甚矣。一番览观之馀,如有悖理者,痛加剖析,毋惜示破,亦荷君子爱人之德也。

别纸

[编辑]

舅姑之于妇,其尊无对,若以祖父母临之,则舅姑有所压而不能专其尊。故舅姑东西主壁而受妇拜,然后舅姑以妇见于其室,礼意宛转,尽有曲折。如从祖父母同居,则亦用此礼,还见诸亲于东西序耳。

《通典》庾蔚之曰:“己族无子,取异姓子为后,则不得三年云云。”盖养与继自不同,今人误认此语,不服所后子三年,恐非礼意也。

《记ㆍ曾子问》:“男子亲迎,古礼,婿迎妇,到家行礼。及门而有齐衰、大功之丧,则男不入,改服于外次;女入,改服于内次,即位而哭,不复昏礼云云。”东俗与古不同,虽未归,而修行妇道已久,与及门而未行昏礼者异,祖父母之丧,又与诸亲之大功不同。窃意舅姑哭于殡宫,新妇即位而哭,再拜讫,与舅姑相向而哭,出而见于外次,则只用私见之礼,恐或得宜,未知如何?

退陶先生答人书:“嫡、庶,位有贵贱而情无厚薄,故服无降杀。”不记本文,大意如此。今只得从前之论大夫降士之例,不无意义,然恐难于自我作古也。如何?

《家礼》缌服条:“为妻父母,虽妻亡别娶亦服。即妻之亲母,虽嫁出犹服。”盖妻父母为九族之二,岂以妻之存亡而有无其服哉?今人以妻亡而无子谓“谊绝”,只是俗语,非礼之本意也。

令侄妇先逝而本考继没,未葬前行练、祥当否,未敢的知。然同宫有丧而未葬,则尸柩至凶,祥乃向吉之祭,故必待葬后,今既异室矣,主祭者服轻,恐无不可行练之义,未知如何?

《家礼》:“大宗,如今始祖或中世有勋封不迁者亲尽则藏主于墓所而宗子主之,岁率宗人一祭之。第二祖以下、高祖以上,亲尽则埋主于墓所而诸位迭掌,岁率子孙一祭之。”据此则除大宗墓外,皆当以昭穆最尊者主献,恐或得宜,而今人家各自为礼,不能皆同耳。

五世祖亲尽而有曾、玄孙,则次次奉祭,至皆尽而后埋安,此是儒义起之礼,曲尽人情处。盖宗子亲尽将埋而曾、玄乃是有服之亲,权宜奉祀,以待其亲尽。然祝辞亦不敢称孝,则敬宗之义,亦行乎其间耳。若出后于袒免以外之亲,则实有二本之嫌,恐不可并祭本生祖、考也。

古人绝父后大宗者,以其重宗也。今以一子而出后于族叔者,亦其承高祖之重者邪?以出后子之第二子,来属本宗,亦见于《通典》,今人往往有行之者,与庶子承祀,未知其孰胜。惟在本家择其所安而处之,非外人所可断定也。

张伯宗寿衡○丁酉

[编辑]

先生年谱,百年未遑之馀,得以刊行,系是斯文幸事。第附录南坡公祭文,当时相对,屡言其当有商量,仍签标其纸头,兄必记有之矣。其后贵宗守模氏见过,亦以此意反复提说,则见谓“此在士林公议,岂可以子孙私意有所参涉云云”,意其刊劂之际,必有商榷去取之道矣。

最后蒙印惠一本,见其祭文仍存不删,固已疑其区区妄发不足以有槪于盛心,既而转闻刊役时有以不佞为口实者。象靖自省无是事,非不欲一书奉问,而道涂传说,未必可信,只付之悠悠之谈矣。近接南来士友,一辞道说,知前日之得于道路者,果不为虚言,殆非所望于佥兄也。自揣妄言不足为江湖之匹凫,置而勿用则亦可耳,何必指东唤西,使苦口商榷之论,反为存而不削之证,澜漫引入于收司之科?无论待人之不信,独不有歉于为先贤重事之道乎?象靖僭不自量,率尔犯手,自取人言,尚谁怨咎?然不敢终默默,私布于下史,幸有以反复之。

曹直夫德臣○戊子

[编辑]

贤器临辱,惠书存慰,仍审静里节宣,重有愆度。向后秋凉,想惟调体益轻健矣。象靖丧威震撼,疾病侵挠,苶然无以自振,默念平日从游,历历入意中,而无由幸以际晤,于是而得来书,奚啻空谷之跫音邪?既而细玩辞旨,令人可感可愧可惊,欲遁逃而不可得,始信前日之相与者,浅之为知之也。

象靖最以无似,荷先丈忘年之契,盖尝以文字意气,相期于岁晏,而人事换贸,往迹寖亡。从者不忘先谊,时惠音问,以警其不逮,则区区所拱而俟焉者,而乃反以无实之语,大为引重。朱蓝之喩、炉锤之示,皆非所以施于衰钝废退之身者,未论自己䩄面,傍观窃笑,岂不有以议从者之语默哉?

先先生盛德大业,固已显扬于世,独其遗文散著零落于尘箱、败箧,使阐发化妙开示道奥之书,不能为后学之承用。先丈每以此事为痛恨,辛勤采辑,未及刊劂而人事奄然不少须矣。迺从者遹追先志,次第修写,使百年沈郁之旨与夫当日纂次之志,一朝而有了当之期,斯文显晦,盖亦有时而非人力也。

惟是弁首之托,猥及于不佞,则象靖何人敢偃然当是寄哉?象靖幼而卤钝,长失问学,重以丧难之馀,神精耗敝,兀然无以自比于庸人,虽欲饰陋强拙以塞左右之请,而雷门布鼓,不能以自声,何哉?年前不自量己,或有一二妄作而辄上人口吻,四面之诮迄数年未已,思欲杜门塞兑以少息黥劓,前后百拜祈恳而辞者,已五六家。以此或反取怪怒,然从之而招毁之为辱,不若不从而见怒之为安,遂以“退步”二字为晩景家计,守株艮限,死执难回,虽以尊喩之严,而不能遽弛此戒。已以此意,说与贤胤,早晩当关听矣。

承有乘凉一枉之意,因缘得承颜范则固幸矣。而顽愚之性,依前不变,则只益其逋慢之罪而无补于事耳。蒲柳之质,幸得少延,赖天之惠,或有尺寸之进,而岁月既久,谤议稍熄,则犹可黾勉承命,而此岂可预期而指拟邪?

圃老文集拾遗追刊,系是斯文幸事。前后序跋,俱是名卿巨匠,韩公脚下岂是做文章处?从者徒以情好之私,欲强之以备其数,必将贻笑四方,重为斯文之累。世固有德位文章可以当此责者,决然非陋拙之任也。语出实际,非敢饰让,亟思改图以毋窘于大事,千万望幸。所惠数册,姑此奉留,早晩览讫,当还完毋伤也。惟几学履万重。

曹直夫

[编辑]

顷有一书,倾倒鄙悃,自谅辞意迫隘,惟见绝于故旧是惧,乃复惠长笺,意寄勤厚,固知大度不较,非凡腹所揣也。仍审秋序调履对相,慰意不浅。

两集追刊之役,系是斯文幸会。托名卷端,窃效高山景行之思,固后学之愿,而自揣朽浅不足以备佛头之秽,重以年来惩羹之馀,袖手齚舌,为桑楡省补之工。虽以尊喩之郑重,而不敢遽易匹夫之守,虽再书三书,其不敢者故在而只增其逋傲之罪耳。窃计高文大笔,世自有人,懿德攸好,无间远迩,幸乞转而求诸当世秉笔者,以重斯文,毋徒以情爱之私,强加捽迫,使重得罪于士林,所拱而俟也。

《易象》、《大学》二书,幸得寓目。窃窥前贤阐发开示之妙,所以惠我周行大矣。第欲登梓传布,则须十分消详,无可指拟,方可传之久远而无弊。区区管窥之馀,窃有一二信未及处,不敢形诸文字,自纳于僭妄之诛,倘蒙高明宽假,当逐一献疑,以备采择。物格说,亦俟后幷禀计耳。

曹直夫别纸芝山《大学童子问答》疑义

[编辑]

《大学》首章ː“至善”即仁也,“止”字有求仁之义,故为学者之事。然仁与至善,所指处各不同,仁即天理之流行者。《中庸》“诚”即至善也,“诚之”即止字之义也。但以理之极致而言,故曰至善;以真实而言,故曰诚,其实一也。或问“中”字,曰:“中即诚也,然中字即理之恰好处。”

窃谓至善与仁与诚与中,固是一理,然所就而言之,各有地头。今且就“至善”二字,硏究玩索,认得当体面目,然后就仁字、诚字、中字,各各体认,到彻底处,则众理融会,方有贯通之妙。今直曰“至善即仁也”,又曰“诚即至善也,中即诚也”,展转牵惹,初学易于眩掉,未知所以取舍,恐非随文释经之义。朱先生所谓“多插入外来义理”者,毋或近之乎?ː“止字有求仁之义”,此亦恐有商量,盖“止”字,只是“至于是而不迁”之意。学者未能遽“至于是而不迁”,故八条用工,皆所以求其所以止于至善,及其既至,则文王之“缉煕敬止”,亦是只此止耳。然则“止”字,非有用工之意,须著“求”字于其上,方为学者之工夫。《中庸》“诚之”,即求其止于诚,恐不可直谓“止字之义也”。如何?ː“仁”,即天地一元之理,赋与于人,为恻隐慈良之德而为四德之首、万善之长。其用固流行,然直以流行名“仁”,则恐非“仁”字得名之实也。如何?

勿轩熊氏曰:“自始学言之,则谓之至善,其极致谓之中,盖至善即极致也。但‘中’字无个著摸处,‘至善’则有标的可指耳。”

窃谓熊氏说似可疑。夫“至善”即理之极致,始学与成德,所造有浅深,而其至善则一。如文王之止于五者,有斐君子之盛德、至善,岂可以初学言哉?又曰“其极致谓之中”,则是“至善”之上,别有所谓“中”者,而旋曰“至善即极致”,则“中”与“至善”,又只是一致,前后不相对副,未知如何?

知止而后能虑ː“虑”字,方包“诚意”以下工夫。

窃谓“虑”是事至物来,以前日之所知者,对同磨勘,极深硏几,将以措诸事为,毕竟是知上事,谓之包诚意以下工夫,或当有商量否?

“古之欲明明德”注吐,“实其心之所发是尼”,俗吐“隐”者,非是。下“格物致知”注,皆同。

窃谓此一句,承上“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二句而言,言实其心之所发者,欲其必自慊而无自欺也。此四句,文义相承,血脉灌注,今作“是尼”吐,以此六字,还解“诚意”二字而以下十字为覆解此句,则文势散缓,意义重倂,又非朱子释经之例,未知如何?下“格致”注,恐皆然。

物格,释“物于是格”ː注吐“物理之极处于是

窃谓两吐皆当作“是”程子曰:“格,尽也。格物而至于物,朱子曰:“至于物之极。”则物理尽。”朱子曰:“事事物物之理,各有以诣其极而无馀。”其曰物理尽曰谓其极,皆据物理而言耳,非谓我至于物之极也。盖以物与知,略分宾主、彼此,方其言“物格”也则主物而言其至,言“知至”则主知而言其尽。今作“于是”吐,则于物之理,以吾之知,到其极处而又承以“知至”,则义意重叠,条理交倂,无宾主、彼此之别矣。且“到”者,到尽之意,如理到、情到、恳到之到,言物理之极处到尽无馀也。格物、物格,如云“行路格物而路尽物格”、“读册而册尽”,路与册不能自尽,必待人之行读而后尽。然自物而言,不害为册尽而路穷也。补传“表里精粗无不到”,亦同。

传首章“明命”,即明德之本原,《中庸》“天命之谓性”是也。

窃谓明命,固明德之本原。然既赋于人而为明德,则所谓“明命”之全体,已在我矣,其动静语默之际,即此明命之流行。然则明命与明德,只是一物,而特以与受而异其名耳。故朱子曰:“明命即天之所以与我而我之所以为德者。”是则合天人而一之,曷尝分本末源委哉?小注中卢氏陈氏,有此语。然其下说破天人理一之义,今孤行此句,似若以命德判而二之,未知如何?

止至善章第三节注“推类云云”,如以敬言,则擎、跽、曲、拳,未足以尽敬君之道,必陈善闭邪,纳君无过,然后尽事君之敬云云。以此推之,则善之极致,庶几可得矣。

窃谓泛言推类之义,则亦可如此说,此传《章句》则上所谓“究其精微之蕴”,正是此义。所谓“推类以尽其馀”者,言推其君臣、父子、朋友之类而以及于长幼、夫妇而无不尽也。今曰“类指兄弟、夫妇之类”而承之以敬君孝亲之道,文义不蒙,旨义差别。“以敬言”以下,移入“精微之蕴”下,则似稳当,未知如何?

第四节注“恂栗”,谓所以瑟僴者,以恂栗也。“威仪”,谓所以赫咺者,有威仪也。

窃谓恂栗即瑟僴之义,威仪即赫咺之义。今曰“所以瑟僴者,以恂栗”,则是以瑟僴为恂栗之效也;曰“所以赫咺者,有威仪”,则是以赫咺为威仪之验也。朱子曰“恂栗者,严敬存乎中”,而东阳许氏曰“以恂栗释瑟僴”。据此则所谓“严敬存乎中”者,即严密武毅之貌,而“恂栗”,正所以释瑟僴之义也。威仪亦然,宣著盛大,即是可畏可象之实,非因可畏可象而方有宣著盛大之效也。未知如何?

听讼章注“无情者”以下,释使无讼之义,末也。本在言外,《辑注》谓“听讼,末也。使无讼,本也”,恐非此节本意。

窃谓无讼者,新民之至善,而使之能无讼者,以明德之既明,当就“使”字上认得意思。朱子所谓“意诚心正,自然有以熏炙渐染,大服民志”,正是“使”字之意。故又曰:“使它无讼,在我之事,本也。”小注说,恐未可打破,未知如何?

诚意章小注,仁山金氏曰:“外虽苟且以从善,内则含胡而容恶,是自瞒其本心之所知也。”

窃谓仁山说,与朱子《章句》、《或问》及上所引《语类》说不同。盖为善而未能无不好之意于中,去恶而未能无不恶之意于内,表里不能如一,是自欺之谓,非谓外面从善而内则含胡容恶也。二说粗细迥然不同,而此两引之,其下又只申朱子之意,则仁山说便无著落,去之莫无害否?

恶恶臭、好好色ː此言常人之情,常人于他好恶未必真,而恶臭、好色,实好实恶,不一毫伪为,故引而比之。

窃谓“恶恶臭、好好色”,自是人情之真,初无圣凡贤愚之别,此“常人之情”四字,容有商量否?

“富润屋”注“又言此”“此”字,指此节而言。

窃谓“此”恐指“必诚其意”一句而言。盖《章句》“善之实于中而形于外者如此”一句,正指“心广体胖”而言,而著一“故”字,然后承之以“又言此”,则非通指一节而言。且“诚其意”一句,已见于章首而此重言之,故下一“又”字。若通指一节,则“又”字只成賸字矣。如何?

第一节,言诚意工夫;第二节,言意不可不诚之意。

窃谓第一节“毋自欺、慎其独”,固是诚意工夫,然“自慊”二字,乃是意诚之效。故朱子曰“心广体胖是形容自慊之意”,恐不可以自慊为工夫而以心广体胖为极功也。第二节极言意不诚之害,而末以“慎其独”四字,结意不可不诚之义,今以结语为全章之义,似有商量,未知如何?

正心章注“一有之”俗释“ᄒᆞᆫ나히나”云者,不成文理。

窃谓此释乃是退陶老先生之说,见于文集《答李宏仲书》及《心经质疑》。“不成文理”四字,似欠斟酌,或以“似非文义”等字,宛转为说,如何?

治国章“父子兄弟足法”ː或问:“父可以法子乎?”曰:“如之底豫,非法子乎?《易》亦曰‘有子,考无咎’云云。”

窃谓首言“宜其家人”,次言“宜兄宜弟”,此言宜其父子兄弟而足以示法于国人也。此家齐而国治之效,今曰“父子兄弟足法乎己”,则方为修身齐家之事而未足为功效之极也。如何?

曹直夫别纸丙申

[编辑]

窃谓仁者善之长也,解“至善”以仁,似得本旨。“止”字有求之之意,朱子曰:“未至其地,则必求其至云云。”

凡释经之法,只就本文正义,衬贴训诂,务要简洁分明。若广引博证,包罗和会,则转见纷罗,易生眩惑,朱先生释经,最忌此病。仁固万善之长,所谓“至善”,亦岂外于仁?然《大学》所谓“至善”,指“明德”、“新民”各有所当止之,则使学者有所标的而用工耳,未便说到“求仁”二字也。如《诗》、《书》、《易》、《庸》诸书,何莫非仁底道理?然皆以“求仁”二字包笼,则岂非死法邪?“止字有求之之意”,此语亦恐未安。“止”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即其当止之地而学者欲其止于此耳。未止于此则求以至之,此是求止之事,岂可便以“止”字作求底意思邪?“止”字若有求之之意,则不必更著一“求”字于“止”字之上矣。来谕减本处,恐多有商量。熊氏说似有病而先生辨破极当,恐存之无害耳。如何?

恂栗、威仪ː恂栗,严敬之意存乎内,故见于外者,有瑟僴、武毅之貌也。威仪亦然云云。

《语类》问:“瑟,武毅之貌;恂栗,战惧之貌。不知人当战惧之时,果有武毅之意否?”曰:“人而怀战惧之心,则齐庄严肃,又乌可犯?”又曰:“恂栗,严毅貌。”严密武毅即是恂栗战惧之意。方氏以效验为工夫说,似有病,而来谕又分作内外说,恐又未安。《章句》言“恂栗、威仪,言其德容表里之盛”,若如来说,则恂栗言德与内而瑟僴二字为容与表邪?且如方氏说,则当云“瑟僴、赫咺,言其德容表里之盛”,而《章句》直以“恂栗、威仪”四字言之,何也?幸更加思量如何?

补传“即”犹当著

“即”犹就也,言就事物上穷其理也。今言“当著”,则物来当著我,我去当著物,皆包在里,未见我去即物之意,故妄辄疑之耳。

又言此以结之

上文言“不善之诚中形外”,此言“善之实中形外”,皆论意之诚、不诚而以“必诚其意”结之,方是混圆无欠阙。上文只言小人之不诚,而遽以善之实中形外为结语,则未知结上文何语邪?《大学》传,例皆言工夫、功效而后有结语,未有只言其病而以效验为结者也。正文有“故”字,故《章句》亦曰“故云云”,则指“必诚其意”而言也。且章首以“所谓诚其意”发语,故结之以“必诚其意”,乃传之诸章通例,未见其有窘而未莹,未知如何?

父子兄弟足法

“其仪不忒”,如来谕亦善。然此三引《诗》,皆咏叹家齐国治之效。若于末章乃言“己之威仪全无差忒,则方为修身之验”,而遽以家齐国治承之,则语意似急促。鄙意言父子兄弟各安其位,足以示法于人,则其修身感化之效,在不言之中矣。二说皆有先儒之论,各有所据,然今不敢自有己见,惟在细加商量耳。

孝弟慈,不言夫妇云云。

“天性”二字,果似未安。朱子黄仲本《朋友说》,以“天属义合”四字,论五伦,恐不必以朴野为嫌也。“天显”二字,《周书》言于兄弟,至今承用,并言于孝慈,恐或未安。下文特言四字,依示改用恐稳。

都乃敬吉谟○庚寅

[编辑]

平日固愿见而不得,幸而遂既觏之望,所以警发蒙陋有在言语文字之外,而徒御亟戒,不能久挽,天寒岁暮,别意殊作恶也。即拜情翰,谨审穷律返税无挠,静养甚适,玩理体验之功,必有人不及知者,区区倾慰之忱,有不自胜者耳。

象靖所患疮痏转成瘢烂,坐起不便,养得颓懦之习,自怜奈何?区区用工,只在占毕寻数之间,及此暮景,回顾胸中,枵然无所有。窃覸高明持守有馀、主宰先立,令人洒然而起敬。倘得朝夕游处,可以少收桑楡之功,而相望落落,未有会合之期,又令人茫然而自失也。大抵此事如车轮、鸟翼,不可偏主。日用之间,须以操存、持守为先而讲学明理,以致浸灌培殖之功,使其所存、所守,粹然一出于正而合乎圣人之轨,方是到头处。如象靖者,衰矣病矣,恐无进步之日。惟愿努力自爱,益务远业,以阐南方精华之学,千万千万。

都乃敬辛卯

[编辑]

见读《思传》,想专精诵数,深玩无味之味,恨不得从容几次,与闻緖论,以自儆昏惰也。但此书义理微奥,未易窥寻,须反复潜玩,浸渍浓郁,积久功深,然后方有所得。而吾辈用工多草草,未能见古人用心处,想高明坚苦刻厉,必有深造自得之效。而乃反有茫然无下手之叹,欲借视听于盲聋,则顾贱陋何足以比数于讲磨之列哉?区区本无躬履心得之实,徒以口耳之馀,道听涂说,以资谈说之资,及此衰晩,神精剥落,并与前日口耳而忘之。昨承贤兄见教,思所以蚤夜黾勉为分寸跻攀之地,而鼎器已破,疾病相寻,恐亦终焉而已矣。道涂且半千里,无缘会合以资警益,临纸第有忡叹而已。

权信甫傫然在疚,念之忉怛。馈奠之暇,必有用心处,幸相与切磨,期底有成如何?儿子小占,亦是偶然。一年奔汨,丧了身心,今才入静界而全无实工,只恐如此放过一生,甚闷人意也。

都乃敬癸巳

[编辑]

炎熇晩酷,不审静履燕超玩养有相否?象靖经营父母迁礼,已是十年宿计,已于四月晦日,合窆于先兆之侧,攀和馀痛,久不自堪,奈何?重以屡月悲遑,气血凋悴,日宛转床席,偸惰成习,无以自说于贤朋友。每念贤者志意坚苦。持守刻厉,虽欲引而自近,而不可得。古人千里命驾,是何等力量?《思传》工夫,想已了毕,未知所得如何?有可以语人者否?幸因便示及以儆昏惰,亦不可谓莫往莫来矣。

权信甫其用工如何?朝夕刮磨,必有相观之益矣。转闻仁里诸贤斐然有成就之望,当此声沈响寂之日,不谓乃如此振拔。然亦须外加韬晦而内著实工,方有所得,赖贤者为之向导,当不错了路脉也。

都乃敬丁酉

[编辑]

向来一札,承坼经年,侦便未易,老懒成习,阙焉有问而无对,乃其心憧憧往来于丹溪赤壁之间也。忽逢贵里权君,得兄“平安”二字,不觉颜面之攸阻也。

年来玩理完养之工,想应专静,前书乃有欿然自歉之意,此可见其竿头进步处。盖道理无穷,工夫亦无尽,惟内省审者自知之耳。象靖年益老、精益衰,区区呻占之工,亦废不讲,兀然为村里庸人。时时将旧所熟底文字,讽咏数过,觉得端緖益分明、路径益亲切,似若可以把玩自怡,而转眄之顷,旋复失去,亦只是霎时光景耳。窃料左右已立基脚,一味坚恳,想得尺得寸,皆为己物,恨相望落落,无由观效以自益。然义理精深,关锁重重,更愿益加硏究玩索之工,优柔涵泳,见得真正体面,则其见于行者如水到船浮,快活从容,不待辛苦力持之劳而自为己有矣。

前头日月无多,未知可得复奉从容如曩时否?千万勉力,以副远望。此间诸友多被举业所引去,不无一二同志,而不能早晩追从,大家商量,易得汨没浸渍,甚可忧叹。

都乃敬庚子

[编辑]

顷者得于道路行旆,周游于达城永阳之间,而漠不得攀晤,八月半后书,化为乌有先生,第深忡怅。即奉权兄,因拜手书,谨审穷寒静里启处增相,忻濯区区。象靖衰相转具,即一尸居馀气,了无当世之念,而意外恩命惊动猿鸟,病不可进,辞不得免,进退狼狈,未知终如何结杀也。

年来有何工夫?有退无进之谕,实从日用点检中说来,令人艶叹。然道理无穷,工夫亦无尽,勿计近效,勉循不已,自有所至,不必过为愧惧以害清明和乐之象也。《朱语》、《节要》还完,且待明年何妨?光风霁月,都在其中,幸著实加工,深有所得,他日当望其眉睫而卜之也。信甫冲寒远顾,其意良勤。第此中光景便同触藩,不能款曲晤言,旋复首路,柴门风雪,别意甚作恶也。岁且尽,惟起居万重。

李君见瑞龙○辛丑

[编辑]

顷荷委辱,信宿晤语,厚意何可忘也?即承耑人惠书,谨审春阑静里启处毖迪。象靖衰相如昨。前职,以本曹多事见递,旋即移授刑议,恩眷益隆,罪戾愈积。方以日间启途,而自量筋力难强,恐致中路狼狈之患,忧闷奈何?

先墓文字,非不知尊教之郑重,而自揣荒拙不敢破戒,遂出于下一等,使先贤德业郁而不章,极自悚惧。题以墓碑者,次于神道而稍尊于碣,文多用此体,故敢此依仿,以听进退。更与士林商论,别求当世健笔,方是稳当,千万留意也。别纸所询,墓前既有标石,立于阶上亦似有碍,立于墓下稍间之地亦无妨,盖碑与碣稍异故也。

金梦弼相说○甲子

[编辑]

数宵联翩之兴,恍如一枕游仙之梦,至今馀想隐隐在白云间,意外忽奉手字,谨审霜节侍馀起处万重。

象靖奉亲归来,粗免疾恙,惟是跋履之劳,尚有馀毒,日事惫卧耳。自知贱劣固不敢以一往一来,望于佥兄辈。然龟潭山水粗供游览,倘被山灵所招引,或有因缘扳晤之乐,今此事不谐矣。幸以介介之意,为我致光天士会景仁佥兄如何?退甫近况何如?恨忙挠甚,不别拜状,此意亦幸转致。

李来甫寅泰○丙戌

[编辑]

谬询寡陋,何敢质言?情好之间,姑以所闻见相讲,或不至大僭汰邪?尝闻丧中遇先忌,无祝单献。盖未改题则不敢以奉祀自处,故无祝;无祝则不敢备礼,故单献。老先生令子弟代行之说,恐只是祼献等节,非指祝辞者邪?此无文集,未及考据,深惧有臆揣之罪耳。尝闻“父在,母丧及妻丧,一周除灵,不得终三年”,有先儒明文,十三月祥后撤几筵,恐无太遽之嫌。然世俗或迫于至情,有不然者,未知此竟如何耳。后丧祔、练,哀侍不得不自行。但祔事在期服尽后,则不可以重丧衰服将事,或说所谓平草笠、布直领,无乃可乎?若在卒哭之明日,或十一月练后、十三月祥前,则期服未除,各服其服以卒事乃礼也,岂有未安之嫌邪?然更问于知礼者。

凤停寺会中辛丑

[编辑]

伏惟始寒佥群居履度神相。鹤老先生续集,赖佥兄一意勘校,使大事垂成,鄙拙与有幸焉。但一番看过,容或有未尽,所以再有此举,而窃闻佥兄每以既经鄙手为一段持重之资,此事大不然矣。象靖自觉神精昏愦,全失照管。若非佥兄左右提挈,使旷世盛事,万分一有憾,岂非斯文欠缺?而区区重得罪于士林矣。左右推车,政所以共济,千万力加勘讨,速成定本,拙踪坐享渔人之功矣。恨此病伏,无路往厕末席,但切瞻企而已。

屏山书院洞主乙未

[编辑]

即拜尊札,谨审穷律斋中体履毖相。通文草,顷蒙谬嘱,自知荒芜不足以承堪,而第不敢自外于此事,窃欲效区区以备采择,构思累日,仅成草本,词采涩讷,理致浅短,恐无足以喩诸人。然窃念凡与人辨论,心平气和,言逊理直,方可以事明而无招拂之患,故专务为温平可口之剂,未知佥意下以为如何?似闻江右议论颇峻激,姜友未必因此生恼,然在我语默之节,不可有一毫争气,宜徐而不宜急,宜审细而不宜过激。幸与河上及诸友商论,务要稳当如何?

营书,亦忘拙构呈,不欲于书中引援辨证,只撮其大意。以《辛戊事迹》一册,别纸以送如何?近接士友间,或言其不必费力争辨,或言其激之而易致乖张,此二论似在过不及之间。然幸合众论而从其长,毋抵有悔,千万切仰。

权定卿正凝○辛丑

[编辑]

前度惠书,承领多时,侦便未易,迄稽修谢,自讼不敏之罪而已。乃蒙不校,又复郑重焉,仍审凉天静履随寓毖迪,欣濯曷已?

别纸示谕,益见精义之论。区区之意,盖以圣意虚伫,必欲一见,而既病不能应命,五度呈辞,只是猥琐证录,前头之一进,未可必,则虚负九重缱绻之意。古人有身不能进而以言事君者,乃敢窃取其义,略陈数条之疏,以为虽不能进,而亦可粗伸报国之微忠而已。今承下示,尽有商量,而事已后矣,不得承用,徒切恨叹。日昨复承“俟间”之批,不敢一向撕捱,欲为生行死归之计,适当寒暑之交,宿痾重发,却食委顿,无复起动之望,必得大何,惕息恭俟而已。

金德中龙普

[编辑]

久阂颜范,时因往来人,询扣动静以自慰而已,即拜情讯,凭审起居颇欠安节,溯虑无已。象靖一味衰孏,意外恩命前后重沓,孱躯㤼寒,不敢趋肃,分义惶懔。昨日又承不允之命,势当扶舁登途,为生行死归之计,未知前头竟如何结杀也。

谬嘱文字,受言藏之久矣。缘惫懒益深,近又心緖恼挠,尚未试手,早晩身入清凉界中,当作料理耳。武陵营办事,赖左右倡论,稍有头緖,高义可感。此事专依秋月老丈作盟主,而人事遽如许,令人楚愔,无以为怀。

金克夫弼衡○己亥

[编辑]

杜门吟病,徒有怀仰之私,忽擎手滋,谨审秋序静履久欠和节,且有同床悼夭之惨,辞意绝悲,令人陨涕,天意有未可知。然徒悲伤陨获,毕竟何益?万事都付之天公处分,守身安分,动心忍性,以保全自家性灵,以尽人事之所当为者而已。爱慕之深,敢进狂言,或恐明者以为无病者不知疾痛耳。

象靖年益老、气益衰、病益甚,兀然为穷巷陈人。思与意中朋友,踏逐于名山韵水而不可得,徒怅然一喟而已。子渊阻馀逢晤,旋即告归,别意殊惘然也。惟几良食自爱。

黄□□宗夏○丙戌

[编辑]

岭海修阻,未得闻名于隶人,迺蒙令族弟袖书远临,感愧来幷。伏审凉天静养起居万重。

先先生德行风节,固已慕仰之久矣。显诗之嘱,谬及于不敏,属辞比事,托名于镌镵之末,岂非平生之愿?而顾识肤词萎,不足以为役于玆事,且近以文字之故,上人唇吻,四面啾喧。于是而握笔临纸,为人做文章,正是无忌惮之甚者。是以盟心誓口,不敢复为应酬之计,前后亲友之请,百拜而辞者已数家矣。今日之托,不敢辄尔破戒,使千里委属之意,坐成孤负,悚仄无已。惟祝体履万相。

金景涵光澈○癸未

[编辑]

少时数为江右之游,亦尝历过仁里,未能一造高轩以自慰其固陋,数十年寤寐于中不忘也。不谓远垂音墨以惠于平日所不知之人,而意寄深远,称谓过当,内自循省,未知所以得此于也。一向无便,阙然未有以修敬,忽忽岁且徂矣。伏惟静履对序万重。象靖庸愚无所短长,重以疾病衰懒,兀然为村夫子矣。于是而执事之有所云若玆,其何说之敢对?

黄君仲穆以姻娅之故,屡度枉顾,枵然垂槖而归。知出入门墙有素,何不始终提挈,听其迁乔而入幽也?承以早晩许枉,天寒路修,何敢幸蕲其万一邪?惟几起处佳相。

申公励光翼○己亥

[编辑]

谬询碑末记子孙墓所,孤陋未之前闻,不敢妄有所对。曾见先祖牧隐公为人作碑文,历叙累世坟茔。今依此例,别立一小石,差有据依否?来谕为先虑患之道远矣,令人叹仰。然杜元凯沈碑以备陵谷之变,君子讥之,又安知异日不为人家镇石邪?

申公励庚子

[编辑]

一书二书,种种感佩,备审至寒调候保相。象靖衰相转具,所有恩命,尚未解免,方投疏县道未达而催促之命又下。病骨无冲寒蠢动之势,一味惶蹙,未知所以措躬也。

玉润冒寒远顾,其意良感。第空疏昏瞀,旧业荒废,无以谢远来之意。适此行止靡定,徊徨煎迫,非与朋友说闲话时节,遂使虚来空返,甚非尊兄托付之意,愧恨何胜?承与会源兄有唱酬之乐,两诗俱寄意深远,非区区所堪当。然“雪风藏艶”之句,勉戒深切,而“起睡慰农”之咏,全不著题,自是别人,不属自家界分矣。素乏诗思,近又心地忧遑,不得扳和,可叹。

别纸

[编辑]

别纸所询,鄙见本无据依,何足以辄有云云以犯汰哉之讥邪?第沧洲本是讲学之所,不为祀贤而作。故落成之初,一行舍采之礼,后不复行,所以以纸牌行事,今为永久奉享之举而引以为证,恐未安耳。真静公方有祧庙而又为世德祠,似有叠设之嫌。然取义各别,士林往往助祭,便是私中之公,一时并设,无大害否?士友家亦有行此事者,未知有所据否耳。

帝王家昭穆之说,盖制以兄弟继体,有同父子,相为昭穆。故朱子为《周庙图》则因《周礼》,而为《宋庙图》则因后世见行之礼而兄弟共昭穆。退溪先生《文昭殿议》,亦因朱子之说而非别为创说也。盖必用后说者,若以兄弟为昭穆,则高、曾、祖,或有代尽而祧迁者,诸矦祭四代,而并太祖为五庙,如兄弟相继而为昭穆,则高祖为代尽,或屡世兄弟继立,则曾与祖,亦或有时而祧。人情觉有未安,故退诸贤,皆据今为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