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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集/卷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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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二 大山集
卷三十三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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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野○乙酉[编辑]

莽苍之间,不见已半月,寻常瞻咏而已。即对令弟,仍奉惠问,谨审寒令侍学俱胜。第有营庙之役,劳动神思不一端,然随事提掇、随分点检,亦无往而非学。但逐日奔汨,久而遂与物化,往往不自觉知,是为可惧耳。窃爱左右昆季资美而志恳,可与进就。但不得先觉者而受其钳锤,乃下问于悾悾无闻之人,每有误人之惧。前后书来,称谓过当,使人有不敢当者,至“道体”二字,太不著题,非所以安长倍之物。后勿以此等浮辞相困,惟用实心、进实功,惟见义理之无穷,有勉勉而不可尽者,则必不敢轻以此许人。许人既容易,则其所以内省于己者,或有疏脱而不自知,幸更加检思如何?

所读,待令季追及,为联读甚好耳。此间先墓石役未了,俟三五日当准事,其前恐难为从容追逐,幸谅此惠枉如何?金直甫向欲枉留,亦期以廿四日间许再来耳。

金子野丙戌[编辑]

顷书缕缕,足见省己反求之功,正所望于贤者。然说病多而无甚医药,且其悔咎克责之端,头緖多而寡要领,周罗忧恼之意胜而无蓦前向进之工,窃恐日用之间,徒有计度煎熬之患而卒无所益于进修省克之功也。

夫有事纷扰,无事昏惰,此固学者之通病,然既自觉其如此为病,则不如此便是药。方其纷扰而有以主乎敬,则身心整肃而无杂乱之患;方其昏惰而有以立乎志,则本领竖起而无颓倒之失,只在当人自著力耳,非别人所能与也。虽然,无平日浇灌㘽培之功而徒欲随病随救,则亦苦于间断而不足以进于日新矣。须将一部经传,日有程课,务专精而戒博杂,虚心游意,反复讽诵,使其义理意味浃洽于中,然后更易而少进焉。日之所事有常业而理义之悦心有可嗜,则纷扰昏惰之病,且将自化于冥冥之中,不待禁戒而自无矣。至若彼此悬怀之端,则亦事势之所不能已者。然心无两用,事有一定,若有当处之事,则专意思量。使其无益而徒憧憧往来,则亦奚益之有哉?须一刀两段,不使滋长而以书册灌漑,则日往月来,自当渐减其分数矣。

《西铭》疑义,不易思索及此,随臆条对,未知不大悖否?所论多是零文碎义,须将本铭,讽咏反复,文字之外,别有会心处,方是实见得有下手处耳。

儿子适有事,作远地之游。光阴几何?只悠悠度了,可惜耳。

别纸[编辑]

予玆藐焉,乃混然中处ː人禀气于天,赋形于地,则其曰“混然”者,以其禀受之初,本同一气而言欤?抑以人生两间,上天下地,一气逼塞,无有空隙处言邪?“予玆藐焉”此“予”字,盖指吾人而言,而物亦受天地之气,则似不可专以人言,如何?

上蟠下际,逼拶充满无非天地之气,人物生生其间,呼吸动息皆是这气,如鱼之涵淹卵育于水中,不但禀受之初为然也。理气元不相离,气一理亦非二。然气易见而理难知,故于气言之耳。人物虽同出一源,然物偏而人全,物昏浊而人清明,故言仁之体,必就人而言之也。

乾阳坤阴所资以为体,乾健坤顺所得以为性ː上文训乾坤,只以健顺资始资生为言,而至此又以阴阳健顺理气体性,合而言之者,何也?盖乾坤,天地之性情,而有是理便有是气,以理言则乾健而坤顺,以气言则乾阳而坤阴。上文之只言健顺者,以正文但言乾坤而无理气之分,故章句亦言其乾坤二字名义而已。然其曰“资始资生”者,气亦似在其中。盖干为始物之本,而方其流行之际,必乘是气而行焉,是则所谓“继之者善也”。其所谓“继”者,即气之方出者也;其所谓“善”者,即理之方行者也,此则资始之兼理气者然也。坤为生物之本,而方其定性之际,必有是形而后具是理,是则所谓“成之者性也”。其所谓“成”者,即气之成形者也;其所谓“性”者,即理之已立者也,此则资生之兼理气者然也。而下文之兼言阴阳者,亦以正文分言理气,故章句亦分言之,以明其乾阳坤阴之气为吾之体,乾健坤顺之理为吾之性。然其为体为性者,亦各有资始资生之分。方其气之未形也则是所谓“继之者”而体之所以资始也,及其气之已形也则是所谓“成之者”而体之所以资生也;方其理之未定也则是所谓“善也”而性之所以资始也,及其理之已定也,则是所谓“性也”而性之所以资生也云云。

说得有条理。

第三节既言“同胞吾与”,其下文但言推“吾同胞”之意而不及于“吾与”者,何欤?

天地之性,人为贵,故于人详而于物略,果能尽仁民之道,则自然爱及于物,所谓“本立而道生”也。

天心豫焉ː天之与人,其所以为心之理则一也。君子之事天也,果能乐天践形,穷神知化,不愧屋漏,存心养性,生顺死安,无一事之或歉,则吾之事天者,能尽其道,无所乖戾而天理亦得其宜,此可见天心之悦豫云云。

天人一理,能尽事天之道,则天心便豫,如《洪范》庶征之应可见也。来谕“天理亦得其宜”亦无违拂,非所以解天心豫之义也。“不愧屋漏,存心养性”,方是畏天时保之事,不可以语于事天之极功也。

后论“合其异、反其同”ː上句以分殊而理一者言,下句以理一而分殊者言,其所谓同者,非外其异而别有所谓同也;其所谓异者,非外其同而别有所谓异也。特以其同中而有异,异中而有同耳。然则其所以合之者,亦于其异者而知其理之未尝不同也,非谓其徒务其合而无所差等也;其所以反之者,亦于其同者而知其分之未尝不异也,非谓其一切反是而不相干涉也。

看得好。

分立而推理一ː《西铭》本言理一而分殊,必须先知其理之一而后察其分之殊,今曰分立而推理一,则似是先知其分殊而后推其理一也。盖以天地生物之初言之,则同出一原而分自尔殊,故曰理一而分殊;若以人物既生之后言之,则亲疏异等,贵贱殊势,而其理则同,故曰分立而推理一云云。

亦是。

龟山语“知其理一云云”ː延平曰:“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全在知字上用著力云云。”而因举谢上蔡“不仁不识痛痒”之说,以为仁字只是知觉了了之体段,此则恐是知觉训仁之说。而朱子又曰:“气有清浊,故禀有偏正。惟人得其正,故能知其本,具此理而存之而见其为仁;物得其偏,故虽具此理,而不自知而无以见其为仁。”朱子之意,似与延平说有不同云云。朱子又曰:“此二句乃是于发用处,该摄本体而言,因此端緖而下工夫云云。”其曰“发用处”者,以为仁、为义言之,而“该摄本体”者,指其理一分殊而言之乎?其曰“因此端緖”者,因其知理一分殊之端緖言之,“而下工夫”,以推寻者下为仁、为义之工夫,以推寻其实然处否?

仁包智,故仁者必有知觉,然专以知觉言仁,则非仁之本体。延平说恐近于上蔡,今且当以朱子说为定耳。“发用处以推寻”此数句,来谕恐错。盖“知其理一分殊”此“知”字,就此心知觉发用处言,即所谓端緖,当就此下工夫,仁与义,即其本体而所推寻者也。

总论“《订顽》一篇乃仁之体”ː盖仁者,生生之理,浑全贯彻,合人己、通物我,无有一毫之隔断偏私者也。《西铭》之意,盖以天地为父母,以民物为同胞,其于天人物我之间,一理流通,无有偏系欠阙底意思,则此其所以为仁之体者然欤?且《西铭》之书,体用兼备,似不可专以体言,此“体”字,即体段之体而非体用之体欤?

来谕说仁体处亦有意思,然须识得此理温粹冲和恻怛子良之意,愤盈流动,方是仁之本相。今谩说“浑全贯彻无欠阙”,则其实不知所浑贯无欠阙者毕竟甚物事耳。仁体之体,乃体段之体。

到此地位穷高极远ː所谓高远者,言其玄妙莽荡如老佛者之为而言耳,非谓吾儒之道真有高远可好者,而姑从事于此云云。

道理自有高下远迩之异,步步著实,到此地位,则当自见其高远,若实无所得而悬空妄揣,则徒长其想像臆度之私耳。若是老佛之所谓高远,则其弊恐不但止于无补于道而已。

学者须先识仁ː求仁固学者之当务,然仁道至大,有非初学所可骤而知者。今曰“先须识仁”,欲识夫仁,则又何从而入也?

仁道固至大,然不可以不求;虽不可骤而知,然亦不可诿以不知。《大学》之格致、《中庸》之择善,皆所以识夫仁也。

识得此理不须穷索ː学者欲识此理,须先穷索;欲存诚敬,须先防检。既识矣而益穷其所未识,既存矣而愈惧其或有失者,此正学者之当务,而今曰“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者,何欤?

识得此理,胸次洒然,则不须穷索而理自明;存以诚敬,无欺慢怠忽,则不须防检而心自存。明道此说是道理明、地位高底事,初学如何遽及?当如来谕用工夫耳。

若存得,便合有得ː“存”是用工夫字,“有”是不用力而自在底意思否?

上句重在“存”字,“得”,语辞。下句重在“得”字。“有”是虚字

儒者气象ː儒者之学非如墨氏之兼爱,故延平以为:“理会分殊,毫厘不可失,方是儒者气象。”然若徒知分殊而不知理一,则流于杨氏之为我,亦非儒者气象矣。如何?

来谕固好。然理之一者易知,而分之殊处难识,千差万别,差毫厘而缪千里,故延平之说如此,非谓偏于分殊上用工而舍却理一一边也。

便能道中庸ː北溪西山二说不一,何所的从?

北溪西山,各据己见解释,须合数说观之,其义方备。

一直看、横截看ː一直看者,如干父之与坤母、同胞之与吾与;横截看者,如干固是父而其中又有分别、坤固是母而其中又有分别。至于下一截,则如时保子翼之于乐天纯孝、济恶不才之于践形惟肖,是一直看下者也。如时保固是子翼,其中又有分别;乐天固是纯孝,其中又有分别。其下节节推去莫不如此,则其所以横截看者亦然否?朱子尝写作旁通图子,而不曾得见,幷以指教,伏望。

看得大槩是。更须体玩久熟,使此体段了了于胸中,方有受用处,不可说了便休也。旁通图子,不知当时如何排布,然今就本文上,潜究默玩,见得横直底道理曲畅旁通,庶几得当日本旨耳。

程子云“观子厚《西铭》,能养浩然之气”,《西铭》之所以能养浩然之气者,何欤?

事事集义,自反常直,仰不愧、俯不怍,则此气浩然而不穷。《西铭》一书言与物同体,以大无我之公;时保践形,以尽事天之道,天人合一,俯仰无愧,非能养浩气者而能与此哉?

龟山云“《西铭》为文,如杜顺法界观样”,所谓法界观果何如也?

杜顺,当是作观之人;法界,是寺观之名。盖其规制宏大,结构精妙,故引而为譬。

朱子曰“《西铭》有直劈下底道理,又有横截断底道理”,此则上文所谓直看、横看者。而勉斋曰“云云,上专是事天,下专是事亲云云”,似是专说“于时保之”以下,而不及上一截者何欤?

与上所谓直看、横看同,勉斋偶就“于时保之”以下以明之,非谓上一截无此理也。

朱子曰“《西铭》为学者而设”ː《西铭》之言,体用兼备,规模宏阔,故明道曰“充得尽时,便是圣人”,今曰“只为学者设”何欤?

如许多医书,全为治病设,若气血充完,全无病底人,亦何须医书邪?“充得尽时,便是圣人”,亦谓学做此工夫,充扩到极处。若圣人,生下完具此理,生知安行,不待思勉,何俯首读此而后,方能识得、行得邪?

南轩曰:“识夫理一,乃见其分之殊,明其分殊,则所谓理一者斯周流而无蔽。”ː理一、分殊,固非二物。然其用功,则虽知其理一,而其分殊者亦必审察而可见;虽明其分殊,而其理一者亦必推广而后周流。如何?

南轩是发明交须互用之妙,来谕乃是精察推广之工,二说各殊,不可以此而疑彼也。

朱子伯奇为变而以曾子为常,饶氏为常而伯奇为变,二说不同云云。

之本事言之,当如朱子说,只就“不弛劳而底豫”言,则乃是事亲之常事,故说又如此说。

金子野丁亥[编辑]

病里解携,耿结倍蓰于平日也。承廿六日惠书,审移上笙潭,静里观玩之工,想益精专矣。象靖病委已痊,馀惫尚尔。平生无他猷为,只是与几个朋友讲讨残篇,以自怡于晩景,顷者困于病悴,使诸贤次第散归。此一段事亦不属自家界分,杜门块坐,无所用心,便是天地间一蠧,自怜柰何?

如从者转入静界,专意观玩,未必不胜于闲慢追逐。须打叠心下许多闲思量,将所读书,少作课程,多著遍数,从容讽咏,使其意味深永;渐涵纯熟,使其文句融通,自家身心,便与卷中义理默相契合,则不知不觉,自然有长进处。切不可欲速而急,又不可自懈而缓,惟虚心徐步,造次不放过,方有得力处耳。若于《论语》一书,见得到、究得彻,读他书便容易,与搜罗涉猎者得失自不同也。仍须将所得义理,见诸日用行事,浸渐经历,笃实履践,前头方有实地可据,惟在勉之又勉而已。俟贱病向安,可得复奉从容否?村痘警人,恐防人好意思也。

金子野甲午[编辑]

示及练制之节,非知礼者,何足以及此?但事同一家,不敢自外,聊诵平昔所闻,以备财择。

大抵十一月而练、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禫,非但子为父在为母,夫之于妻亦同。故《左传》叔向曰“君一年之内,有三年之丧二焉”,谓妻与长子之丧也。妻丧虽曰杖期,而实具三年之体,无论有子无子,夫之为练、祥、禫固自如也,何得谓为子而设邪?此自是周家古礼,而武后请父在母丧,亦服三年,故宋朝因之。《家礼》无此一节,然夫服期而子行三年,其大祥之祭乃为子而设。夫已除服久矣,而朱子犹以夫为主,况今夫与子皆当行练,而乃以子为主邪?所示祝式,前未承闻,未知谁氏所制?然父在而子主其祭,则违乎朱子之训矣,惟在哀史参酌而从违如何耳。

金子野子厚○乙未[编辑]

所询疑节,非蒙陋所解。《记》曰:“父母之丧将祭,祭谓大、小祥有昆弟之丧,殡而后祭,同宫之丧,虽臣妾,必葬而后祭。”今当以同宫、异宫,论行祭与否,然哀家已经祥、禫,再期之日便同忌祀。朱子以“忌者丧之馀,祭似无嫌云云”,恐当以当日行事,无退行之节、除服之节,世俗多以心丧无禫,变制于再期。而近世礼家有谓“亲丧二十七月而除,心丧亦当终禫月云云”。鄙意既非丧服,只是表心之哀而已,既无压尊之嫌,则礼疑从厚,恐无不可。然终禫月亦有难处,当禫月上旬或丁或亥,除而服吉似当,沙溪盖有“当禫日除服”之说矣。幸更询于礼家,以尽孝子之心,如何?遭丧常著之服,当以重者为主,故有参用两服之礼。缁冠、直领用心制而带用期制,恐不悖于轻包重特之义,未知如何?

金子野[编辑]

俯询布骢网之制,此后世之礼,不见于礼经,故今人随意异用,未敢的知。然窃意禫后用心丧之制,凡服皆用黪,网亦随其色,待心丧毕后,用平人之服,似有渐次。故此间遭服者皆用此制,今不敢别有说也。

崔士教兴学○己卯[编辑]

百里枉游,数月款讨,此古人之义,而自顾空疏,重以丧难悲遑,毕竟垂槖而归,风雪柴门,别意殊作恶也。即拜惠翰,欣审还侍有相、学履珍重。象靖年来懒废,区区所闻于师友者,几成坠忘。幸赖佥益后先临枉,周旋于山寺静寂中,所以资益于昏惰者不啻多矣。而一散如云,杜门汨没,只是依旧伎俩,如是而敢望其有进乎?亦日退而已矣。

左右年壮气锐,切切留意于此事,循是以往,亦何远之不可到哉?但恐讲讨思索,或少沈潜涵泳之味;言论气象,或欠简重谦逊之风,所以前日不谅空疏而妄有云云,追思汗怍。然幸以区区妄发,视作他山之石,亦未必非玉成之助也。大抵此事全在放下著实,默默用功,为己谨独,为立心路脉;尚褧思晦,为持身节度。如是朴实头做去,久久见得平常中自有妙理、常谈中自有活法,方是真实问学。此区区平日所用力而未能焉,故敢以为献,未知左右以为然否?

崔士教庚辰[编辑]

见住溪亭,坐卧泉声岳色中,了得一部《或问》,未论有无所得,只此题目非尘世间消息,令人叹赏。第方业程文,正古人所谓一厄者,然既不能断置,则随分用功亦势所不免。但浸渍之久,不觉意思潜化,要在自家力自主张,偸些一两时辰,收拾身心,涵泳义理,使前日意味勿至断绝,庶可以救其万一。第冷淡闹热,势不相敌,恐久久毕竟为多者所胜耳。燥热不耐之病,不易点检到此。然原其所因,盖日为做文应俗所淟汨,不觉意思驰骛,遇境闲事寡,方始强捺身心,欲做存省之工于霎时之顷,正如人之揠苗助长,然其偏涩窒碍而至于燥热不耐者,亦势所必至也。今不免俯首举业,亦不柰何。然亦须就做业处,当作节度,起居动作,勿太流荡;精神意思,勿太埋没,或食息之顷、了做之暇,散步于泉石之胜,寓兴于花草之玩,使心意悦适怡愉,时时将前日所熟义理,随意而悦其味,自然心体平和,意思虚静。日日如此,则燥闹之患渐减分数,而虽日业程文,亦不至于为病矣。未知如此用工看否?

别纸所询,足见思索精密,各以鄙意批去,未知不大悖否?此等精微非初学之急,且留心举业而又用力于此,当益其燥热之患。姑且放下此等玩索,须把《大学》、《论语》平易明白底义理,日一二段看破教熟,咀嚼讽诵,则心下便自妥帖,无涩碍不耐之病矣。

别纸[编辑]

魂魄

耳目之聪明为魄,其中暖气为魂。四肢之有暖气,即四肢之魂;其能屈、能伸、能作用底,即四肢之魄。盖精气充满,周流于一身之中,不独耳目为然也。详见《节要ㆍ答梁文叔书》,检看如何?

虚灵不昧

北溪说自无病,恐不必疑也。“妙用”二字,指虚灵不测之妙而言,与体用之用自不同耳。“虚灵”二字,有合理气说处,有分说处,在所用如何,不可主此而疑彼也。朱子尝曰“心者,气之精爽”,而又曰“理未有知觉,理与气合,自然有知觉”,不记全文须如此两下说,方周遍耳。

养知莫先于寡欲

多欲则二三而不专一,纷乱而欠安静,若作无状之欲,则奚但寡而止?细看《孟子集注》可知也。

喜怒忧惧动于中

以上文言“事物之来,应之既或不能无失,且又不能不与俱往云云”,则包方应与已过底,皆在其中,今只作将来底看,则恐非本文正意也。

道理之分

当行之路,是有条理底,不是别物也。又须就事物上,认取当行之路,各有条理,是何样面目,仔细讲求,讨得正当意思,然后回来就自家身上,行得当行之路,循得各有条理底,方始据为己物,益见亲切意味。只说得,恐不济事也。

崔士教壬午[编辑]

闻方读韩氏,此亦不可不一读。趁此年少时,不妨博聚旁搜,然年来专意举业之馀,承以文章闹热之书,深恐意思飞扬,寖远于冷淡意味。如不可断置,将《语》、《孟》、《大学》等书,作一两时辰工夫,使义理意味不至断绝,则犹可救得一半。大抵主宰既立,则不害于泛滥,而不然则未有不为其所引去也。试以此意,禀于漆溪丈席,受其指教,则当不差路脉矣。

黄乐善最源问目祔祭○庚子[编辑]

《仪节》中“置西阶上”者,盖出祖考神主,置于西阶卓子上,启椟而奉主,置于堂中南向之位而行事,非设位于西阶上,如时祭、忌祭皆然耳。

庙中只奉祖考一位,则就祠堂行礼固好,而东壁下当奉新位,今妣位既在东壁,亦难移动,恐不如出主行事之为稳耳。

申德顺昌道○戊子[编辑]

向来枉顾之日,固已得之眉睫之间,而其后谂诸朋友,乃知才资之美、向学之勤,诚有不偶然者,每欲从容际晤,一叩其所有而不可得。玆承满纸缕缕,足以见辞采之巨丽、志尚之远大,而惟其比儗不伦,推借过当,则又以见志意之未甚平实而辞气之尚涉虚夸也。窃闻为学专在务实,须默默用功,循循进步,尚䌹而思晦,为己而谨独,不敢有一毫外驰之念,则实积而华发,本立而道生,沛然有不可御者矣。如是则立心不得不笃,发言不得不讱,岂有以虚辞溢誉谩加诸人而不之恤乎?以加诸人者,而推以知其反诸己者之或未实,盖人己一致,存己、处人无二道也。无以谢厚意,聊布其腹心,若其读书进为之方,门庭之内,自有先进,不必远求野鹜也。

李景颜宪愚○壬午[编辑]

春间两度书,承领多时,尚阙修谢,大抵懒病为祟耳。前日切爱左右志气高远,可与进取。但少沈深缜密之意、坚苦刻厉之工,又无朋友切偲之益,一时意气易得消歇。幸须坚著志、牢著脚,密切思索,真实践历,使浮扬疏宕之气销化于冥冥之中而渐见平和沈静意思,则庶有进耳。

张圣年寿勋问目丁酉[编辑]

谬询礼疑,此是变节,无可据文字,不敢妄有说。然哀以私问,不敢不以私对,幸广询礼家,毋以瞽说为可据也。

宗孙丧毕,未行祫祭,代尽之位,固未可递迁于长房。然今既有事于当位,而主在宗家,不可题以最长名,又不可追题参奉公名,今宗孙则代已尽矣,又不可以题。稍待数月,禫毕行祫,然后长房迁主改题,固为稳当。然君命不可以久宿,则焚黄前一日告曰“五代孙某,敢昭告于显五代祖考某官府君、显五代祖妣某封某氏。伏以某顽忍不死,先考丧期已毕,礼制有限,当以禫后行祫递迁,而族曾大父以长房,授同知职牒,追荣三代,方改题焚黄,奉迁神主,世代迭推,不胜感慕云云”,而迁于最长房,然后行事,未知如何?副学公位,俗多不行最长改题之礼,虽仍旧恐无妨,而一庙之内,傍题各异亦似未安。正郞公位改题之日,幷改副学公题,皆以最长名傍题,题毕奉主,置于椅上,明日幷设祭于两位而行焚黄于正郞公位,如何?

张圣年李君宪稷礼疑[编辑]

冠礼三加冠服载见于《家礼》,而古今异宜,不可一一滞泥,近来礼家各异其说,未知所适从。然沙溪曰:“无幅巾则以程冠为初加,笠子为再加,儒巾为三加云云。”此盖以时俗常用者言之,亦不悖于程子须用时服之义。然孔子:曰“始冠必加缁布冠者,不忘古也。”《家礼》始加用缁冠、幅巾,服深衣,皆用古礼,而至再三加,方纯用时服。贵乡之初加用缁布冠,似得朱子之意,而以幅巾、深衣,用于三加,则以《家礼》初加之具,分用于初三加,古今错杂,始终无序,又非须用时服之义。愚意始加用缁冠、深衣,以存尚古之义,再加用笠子、青道袍之类,三加用今生进所著软巾、襕衫。既是时用之服,而又有渐加弥尊之意,未知如何?

皂衫、帽子,曹芝山《家礼考证》详言其制,然乃是时常服而今皆无之,何可遵用邪?且幅巾虽是礼服,而退陶先生以为今人失其制,有似僧巾而以程冠代之,俗例皆不著,今一用于冠时而终身不著,不几于伪乎?《家礼》再加帽子、皂衫,是处士无官之服;三加幞头、公服、襕衫,是进士有官之服,其次第等级稍有分别,今如此绵蕝,恐略有意思。来谕以幅巾、深衣为三加,则古礼无可据矣。

祭祢之礼载于《家礼》,既曰“幷同时祭”,则受胙嘏辞,亦当用时祭之规,岂可谓无明文邪?虽然,古者家庙既行四时正祭而季秋别行祢祭,今迫于事势,不能举正祭,而特行季秋之祭,或无丰昵之嫌邪?寒门所未举,不敢妄有云云也。

书院享礼写祝时无拜礼,来谕疑之,诚是也。川谷日谒之礼甚好,列院仿而行之,则虽不行拜于写祝时,固无不可,而皆不讲此礼,甚觉未安。然欲矫此弊,当复日谒之礼,亦非难事。今欲于日晩或昏夜之际,大祝引献官,诣位行礼,是别为写祝之礼也,无于古而创一节次,得无未安乎?来谕以《五礼仪》漏此一节而不载,此则恐未然。盖校享礼严,不得无时拜谒,多士前期入齐,肃敬将事,虽无拜谒,而无嫌于心,非漏此一节而不载也。书院之用此例,岂因袭校享而不知其事体之差异也邪?吾辈身在闲地,不妨私相讲讨,至欲使鄙踪通告一乡,为列邑之倡,则自家力量未及,徒吃人冷笑耳。柰何?

权季周访○丙戌[编辑]

一散如云,两书因风,一怅一慰。向后天气渐热,不审侍馀做履一向珍卫否?溯向亡已。向者见左右志意坚恳,思索精透,若可以进于学者,而自无为人手段,又缘人多日窄,不能款曲谈话,别后怅懊,殆月十日未瘳也。应科文字,不妨随众做取,然比他人早了一事,正不须汲汲。若回就冷落境界,著些刻苦工夫,使得于此者渐深,则区区外物不足以为吾病矣。但熟处难忘,古人所患,若不痛加湔涤,终无以自拔。前日尝折肱焉,故深为贤史虑也。

所咎侪友之善柔,未知何事。然只在当人著实用工,如经传文字指示路脉譬如日星,密切体认,真实履践,不患无入头处,虽有朋友善导,又何以加于此哉?若徒归咎于不告而自恕其蒙陋,则亦见其不勇矣。荷相与之深,索言及此,未知不见讼于左右否?

权季周丁亥[编辑]

承所示指陈为学之方与夫自讼之端,皆凿凿中窾,非点检思索之切,何足以及此?设使仆偻指而对,谅无居左右之意外者,幸以其所自为说者,施诸日用,先之以立志而穷理力行为用功实地,则浸熟光明,自有到头处,又何远之不可到哉?第念此事体大,非容易可做。世俗迫隘,易指点人,吾侪虽有区区向往之志,而未有实地可据,容易说出,腾诸简墨,恐易致傍观嘲笑之端。嘲笑固不足恤,但无实而取笑为可吝耳。

权季周别纸戊子[编辑]

宗侄之丧,其弟出继而有女适人,其服如何?

窃意当服小功为是。夫出后者,为其本宗皆降一等,所以明一统之义。今为人后者,为其所后姊妹若兄弟之女之嫁者而服大功,又为本生姊妹若兄弟之女大功,则全无隆杀之别而不几于二统之嫌欤?古礼虽不明言,而《备要》书中,别有图子,恐当从之耳。

内从姊妹及外从姊妹内外姨姊妹,俱无男女之别、出入之异欤?

内外姊妹之服,盖《家礼》,于姨兄弟,幷称姊妹,而于内外兄弟则不言,故近世有无服之说。然《仪礼》但称舅之子、姑之子、从母之子,即姨兄弟古者男女幷称子,言兄弟而姊妹或通在其中邪?异姓无出入降,礼有明文,不必疑也。

出继子之子,又出继远亲,为其生父之生兄弟,当何服?

古今礼家未有说及此者,不敢妄论,而第以礼意推之,出继者为本宗降服,只为归重于所后而大一统也。今既降为大功,则无二统之嫌,只得依“为其私亲降一等”之文,庶有所据而亦不害于从厚,两男女各出不再降,亦可以傍照此义矣。若以子又出继而再降为小功,则若其孙又出继,则又当递降而至于缌而无服矣,是果人情礼意乎?故妄有此说,而既无经据,且其说甚长,俟他日面论耳。

承重孙遭祖父母丧者,其母在,则其妻服当如何?

李先生曾有两说,愚伏主前说,沙溪主后说,各有据依,各有意义。然《通典》虞喜曰:“玄孙为后,若其母尚存,玄孙之妻犹为庶,不得传重,传重之服,理当在姑矣。”庾蔚之曰:“舅没则姑老,是授祭祀于子妇,至于祖服,自以姑为嫡,所谓有嫡妇无嫡孙妇也。祖以嫡统惟一,故子妇尚存,其孙妇以下不得为嫡,犹以庶服之。”据此则其姑在而遽持重服,是以嫡妇自处也,恐当从愚伏说为是。未知如何?

宗孙死而宗妇在,则不得改题,而祧迁其五代神主乎?

古者改题祧迁,皆据宗子而言,勿论宗妇之在亡,斯义也,李先生《与奇高峯书》不啻明白。今曰“五代祖考当祧,而祖妣未可以祧云云”,则是宗孙奉祖考而孙妇奉祖妣,一庙之内,夫妇各有所主也。盖考妣奉祭,皆宗孙为主而主妇特与奠献,宗孙亡则以易代论而行改题递迁之礼。虽有祖母母在,而不得不限于礼而夺于义,朱先生所谓“虽人情未安,别未有以处也”者,正指此等处耳。此天经、地义、人纪之大,论礼者当先识取大体义理,而不可拘泥于小小人情之间也。更思而见教如何?

权季周甲午[编辑]

示喩四七之义,高峯末梢所论,似与李先生说不相吻合。平日看此,每有疑晦,不知高峯之所改者何说、先生之许以通透脱洒者指何义。盖尝反复屡年,粗得其说。盖理气之分界虽严,而同是一心,同是一情。故合而言之,则浑沦只是一事;而分而言之,则有毫厘不可紊者。如人心道心,自以来,已劈做两片,朱子于《中庸序》文,不啻明白,而平日议论,又曰“自人心而收回,便是道心;自道心而放去,便是人心”,又曰“人心为道心所节制,则人心为道心也”,又曰:“单说人心,都是好;对道心说,则便是劳攘物事。”盖义理无穷,横竖皆当,不可执一而废一。高峯所论,引孟子四端、程子七情处看得,界分甚精,固已契于先生之意,而其后议论翻腾,错综反复,似少碍于劈破分开之论。然要之,元有此道理,亦不可废,初不知有分界而儱侗混合,固有认贼为子之虑。夫既知之矣,而有时而混合说,自无所妨。先生之初头论说专言分开道理,以辟混囵笼罩之见,而今既知有理发气发之异途,扩充省察之异功,则平铺论说之际,虽有错综交互之义,而亦不害其为道也。不然,先生岂轻许以澜漫同归哉?高明所论尽有条緖,但语句之间,时有生硬未熟之病,俟积久用功,自当见之耳。

魂魄之说,大槩亦得之,阳之神、阴之神“神”字,只是运用不测之义。来谕“人生至而伸形气未死之前”等语,太涉艰晦,文义恐不如此也。大抵前后所论,爱说无形影底道理,自家力量未到,恐只成悬空臆揣。且就《语》、《孟》、《朱节》等平易分明处,涵泳熟复,真切体验,得寸得尺皆为实有,与处下窥高者气象自不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