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集/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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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大山集
卷十七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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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叔亨通源叔文道源叔远长源○壬辰[编辑]

十载愿言,二宵联话,归来耿想,宿昔而未敢忘也。前后书问,仰感不遗,辄缘乖便,未有以奉复,自讼不敏而已。即拜令胤,兼奉辱问,谨审旱阳,兄履胜相,叔季二兄,次第患痾,承于向安之后,犹为之惊虑也。

象靖一味颓愦,重以应酬烦扰,内凋外讧,无善状可以自慰,乃佥兄不惜牙颊,外加引重,已非爱人之德,今又以二难枉驾,令人愧窘,欲遁逃而不得也。既来无可拒之说,相携入高山,作数日计活,其见解步趋,已褎然有成,顾老废空洞,何足以备相长之益?三胤以阃忧先归,甚怅恨也。一番联枉之约,固所跂伫。但天气向热,愆候新复,不瑕有劳损?惟在审量于未动之前,不敢以承拜之乐而望其夙驾也。知事先生、木川令公,一时捐背,乡邦空矣,奈何奈何?礼疑书示之教,窃有投质之愿,而滚汨未暇,当早晩遂意耳。谷兰道兄,昨得数日之稳,得闻宏言妙旨。但其羸惫甚,令人可闷,未知返后起定何如耳。

柳叔亨丁酉[编辑]

顷者得与好朋友游好泉石,不能款听好议论,只供一场好则剧,归来悔懊,月十日未已也。麦秋搬动之举,预切怅惘,无由驰别,俟九秋时节,或可以竹杖芒鞋,共寻周房青鹤否?惟祝体度万相。

柳叔文叔远己丑[编辑]

积岁暌违,怀想风仪,与夫瓢岩泉石之胜,有时发于梦寐,杜门汨没,不能效古人思起命驾之义,时因便风,询扣动静以自慰而已。忽得长笺,落自无何,把玩惊喜。仍审寒序棣床湛乐,燕超佳相。象靖七尺仅存,而神精已内凋,旧茫新昧,兀然为村里庸人。回顾宿志,未有万分一可酬,每中夜无睡,抚躬自悼而已。

雨谷无恙时,有讲讨振拔之益,而九京已不可作矣。侧闻高明联床对讨,互相博约,其必有所得者矣,其必有自乐而可以及人者矣。亟欲致身其间,盘礴月十日,与闻奇伟精奥之论,而此事未易谐,乃蒙不遗,远辱音问,长箚、短幅,意寄深远。顾此衰颓朽浅之身,何足以备江湖之匹雁,而辱贤者之留意至此勤也?既而细审两书之旨,无一言之及于警诲,而游辞、费说,虚为引重。如所谓“道体门下主盟拂牌”之云,皆盛德之所辞让而不敢居者,而强以被诸无状之一凡夫,无论一己之资人笑囮,或有以议贤者语默之节,则亦岂小故哉?自玆以往,扫去此等,更攻互磨,左右提挈,使桑楡晩景,获有尺寸之进,则区区亦将忘其驽劣而自列于他山之石矣。

窃详来诲数纸,见理精密,命辞详悉,仰认沈潜探索之功。然或恐上达之意多而下学之工有未足,考校勘核之功胜而玩养履践之力有未至也。盖道体虽极高远,而实本于彝伦;工夫虽极广大,而不外乎日用。此行远升高,所以必自乎迩卑,而不有以先成乎其小,亦何以遽造夫其大哉?门诸子极天下之英材,而师弟之所授纳者,不过孝弟忠信之训、克复敬恕之说,至性与天道,则罕言之而有不得而闻者。今且当以《大学》、《语》、《孟》为先,虚心游意,反复浸灌,使其意味浃洽,路脉平实,渐次进步,脚踏实地,及其积累纯熟之久,则理与心一,习与身安,所谓“深造自得、居安资深”之妙,当不离于此而得之。向所谓“性与天道”者,洋洋流行于日用周旋之间,取之左右而逢其原矣。此未可以易言,然其入门路头,不可不先审而预定,故敢诵言及此,未知意下以为如何?

九思文字,闻收辑已有头緖,可以不朽斯翁矣。情义所在,窃欲一观,而远不可易以得。传闻已登高案,幸大家评量,期于精约,可以传之久远,自是朋友之责耳。王伯书,未曾接得,然大槩当如来谕矣。礼疑,略贡臆见,幸更加驳示如何?《近思》疑义,何敢妄有评议?头项甚夥,留俟从容讨究,以取斤正。然恐来谕盖多得之,区区之见,无足以居意外耳。适患牙风,拥颊自将,不能各幅修敬,深觉简率,幸赐谅恕。

别纸[编辑]

金士休迁厝疑节,亦尝与闻委折,而蒙陋寡闻,只以臆见,草草应酬。窃闻高明所论有所据依,恨不得一观以开迷滞之胸,玆承委示,益感问寡之盛意也。今葬礼已讫,不必更有烦言,而第私相讲质,以究一定之论,不害为穷理之一端,幸高明之终教也。

来谕引近世礼家“逮事五代祖,持服承重”之说,以为证案,而区区不能无疑于此。盖《礼》:“小宗有四,而极于继高祖。五代以上,则亲尽于上而宗易于下矣。”高祖有传重之义,故其孙有承重之服,五代以上,亲尽而服竭,主祧而宗毁,初无传重之义,又何重之可承乎?没而当祧主毁宗,则其可以逮事而遽有传重、服斩之义乎?

《礼》曰:“嫡孙,父卒,为祖及曾高祖承重者,服三年。”《语类》云:“自四世以上凡逮事,皆当为齐衰三月。”来谕所引,与此略有异同,意虽相似而语脉间便别,幸考之。礼家又论:“高祖以上远祖,皆齐衰三月,假令有彭祖之寿无名之祖存,不可以无服云云。”夫承重之服,只及于高祖,而五代以上,皆以三月为断。盖世数有限,服制有穷,以三为五,以五为九,上杀下杀而亲毕,既无立宗、传重之义,而强以名之曰承重,则是便有五世之宗矣。诸矦虽祭五代,而并数太祖,其实只祭四代,大夫有事于庙,则干祫及其高祖,今曰承重五世,则是诸矦、大夫之所不敢,而匹士可僭为之乎?五世既然,则六代、七代以至无名之祖,若无中间持服之人,亦当为承重三年之制乎?夫五世以上,有承重服斩之义,则是丧礼之大节,服术之最重,古今礼家,何故都无一言而只泛论逮事三月之制?今乃立宗法于代尽之馀,持重服于泽斩之后,未知其于守经信古之义为如何?而毋或近于以礼许人之汰乎?

来谕曰“既卒丧而迁于最长之房”,未知祠版当题以五代祖而自称以五代孙奉祀乎?幸而有最长则善矣,如无房可迁,则当旋埋之乎?抑终身仍奉乎?未逮事则当祧主而逮事则承重持衰,果合于礼意乎?

来谕:“迁厝之礼,当以丧礼处之,宗子虽代尽,而为之服缌主丧。”夫所谓“处以丧礼”者,指“哭泣”、“敛窆”、“馈奠”等事而言,非谓主丧必以代尽之宗子也。代尽而宗子之名犹在,则不必祧于最长,虽已祧于最长,而遇迁窆之节,则亦必以宗子服缌而主丧,然后方得重宗之义乎?

士休家尚未祧迁,自是因仍迁就,拘于事势耳。葬日稍远,卜日行祫而祧迁于长房,则都无所碍,日期甚窄,不可回旋,则告庙、哭庙之节,未祧之前,不得不以宗子之名,而庙与墓稍别,且依“亲尽之墓,诸位迭掌”之文,以最长素服主事,既葬之后,克日祧迁,则犹足以补前日迁就之失。今以迁就之失为固然,而就上起义,仍主墓事,则不几于朱先生所讥“失其大体而随宜区处”者乎?见《节要ㆍ答李守约书》退陶先生所谓“别室迁主,宗子主之”,盖谓长房未及迁奉,姑安于宗子之别室,故不得不暂主其祀以待其迁奉耳,非以别室主祀为常行可久之道也。今乃因家庙不得已之变礼而推之于墓所,移承服未的之旁证,而引之于迁窆曰“分际甚严”,曰“宗子当服缌”,然则设有迁六七世以上之墓,其主必以宗子,而其服必以缌制然后为可乎?若迁大宗之墓,则恐当用此说耳。仲氏所论“宗子代已尽,而服缌似过隆,只得吊服加麻”,此说稍契鄙意。但谓“迁葬于未祧之前,故可以宗子主之”,是则宗子之主葬与否,在祧迁之行不行而初无一定不易之义也,如何?

向对濯以,亦如来说,东坡表叔亦有书来炒,是必鄙见底滞,不足以窥诸说之微蕴。幸望不厌反复,预为后日遇此事者准备,亦一事也。

芋洞李丧人问目,考据明白,意义精审,仰认用工之深,自此人家遇疑文、变节,不患于无所就质也。区区亦尝与闻此事,略有往复,而不能如是之详且尽也。但前一日,既以遭丧代摄之意,具由告殡,则行祀之际,不必一事再告,直以己名用本祝,未知如何?

柳叔文庚寅[编辑]

杜门孤陋忽此新年,一纸惠书,又奚翅百朋之锡邪?仍审体履履端增庆,区区慰幸。向来一书,信笔胡说,何足以槪盛意?而乃蒙假借辞色,还自愧悔耳。

象靖素不习于礼,寻常仪节,犹无以自达,况可以骤语变哉?偶因迁礼一节,率尔供臆,亦自附于有疑相讲之义,非有一定之见可以借手而自说者。即蒙反复开示,转加详密,正所望于直谅多闻之益也。来谕上一截,固与鄙意同,而不免下截之异者,盖以久稽祧迁,不免祭五之僭。今不理会此著,而就上起义,轻破“诸位迭掌”之文,恐或涉于以礼许人之汰,故略有云云。然事势既如此,则不能无随时通变之义。

来谕“告庙改葬,自是一项,不可有二主”者,亦自有理。但叔远之意,虽已行祧迁,而不许最长之主事,寡陋之见,终未晓悟,与渠书略贡所疑,今不能缕缕也。

心丧除服,今俗例于祥祭之日,而区区每有疑焉。大抵出继子,嫌于二本;父在母丧,嫌于二尊,不得不降屈其服,而圣人许心制之丧,以伸孝子之情。夫亲丧之二十七月,自郑氏以来,未之或改也。既许其伸,则引而至于禫月,无所于嫌,而符于从厚之义,亦何为而不可哉?黪冠、缁带,特以表心丧之貌。今在家兄弟,方白笠布带以居禫制,而出继者遽以吉冠吉服自居,则乌在其为申丧之义也?且不敢与在家者无别,而黪、白迥异,此以《五礼仪》言之,虽从古制同一黪服,而彼为禫制,此为心制,其义自别。则压降之义,隐然流行而无所嫌矣。

礼虽先王未之有,而后来君子多有从厚之论,如被发本出蛮俗,而其意近厚则取之;间月而禫,朱子以为未是,而亦以从厚而不改。况此心丧之终禫,无害于礼而实惬于情,则所谓“犹加一日贤乎已”者。古今礼说,虽无“心丧终禫”之文,而亦无“祥日必除”之文,等是无文可据,无宁从厚之为恔?

且今之居心丧者,虽已从吉而终,禫月犹不敢自处以平人,是其心犹有所不安也。心既不安,则表心而存其服,亦何所妨哉?间尝质诸一二先辈,及得慎独之说,然后方信不疑。顷年持服之日,休文弟依以行之,遂成一家之礼,未知不得罪于秉礼之君子乎?

慎独“吉祭除之”之论,终有所碍,尽有如来谕所疑“兄弟已即吉而仍服缁制”者,且今人往往不能即行吉祭,则是过时而犹不除也。鄙意兄弟有行禫者,则同时而从吉,惟父在母丧,未知当除于何日。然沙溪说:“承重孙,遭私丧不禫;诸叔父,以当禫日除之云云。”夫卜禫先近日,则上旬之或丁或亥,为当禫之日乎?父在母丧,虽无吉祭告迁之节,而四时之正祭,固当仿此而行,眉叟所谓“二十七月以吉行祭”,亦恐为此。但既不用吉祭除制之说,则不须烦延及此耳。虽然,此但据鄙意,以取正于高明。如贵门所处,自有遗旨,且有东坡雨谷诸先辈议论,惟在商量行之如何耳。菊兰患报,不觉惊虑。然岂弟神扶,即当勿药矣。

柳叔远[编辑]

顷书,自觉率易,惧无足以留盛意,乃蒙还惠手毕,教告谆悉,捧读数四,益知高明析理之精、用工之深也。仍悉棣履均庆,慰意不浅。象靖碌碌无状,又添一齿,便是六十岁人,空吃世间人饭,无万分一可以慰夙心者,只抚躬自悼而已。

向来礼疑,只供一时谈辩,非有平日讲讨之素,自知愧笑。然不有狂瞽之言,又何以来精妙广博之论乎?大抵高明之于礼,殆古所谓“专门名家”者,其考据该悉、义理深到,非卒然立说所可破,而愚蒙抵滞,往往有看未到处,不再三叩问,无以窥其微奥,不惮烦复,复有缴纷。幸高明终不遐弃,使得为听说之初平,其何幸如之?

来谕以丧礼、祭礼为两项事,引据甚详,然愚意却恐未然。程子曰:“高祖有服,不可不祭,虽七庙、五庙,亦止于高祖;虽三庙、一庙以至祭寝,亦必及于高祖,但有疏、数之不同耳。”朱子亦曰:“礼家言‘大夫有事,省于其君,干祫及其高祖’,此可为立三庙而祭及高祖之验。”盖古者庙制甚严,代各异宫,故大夫士以下,拘于法制,不能准立四庙,而其祭之也则必及于高祖,故有传重之义,而其死也,为承重之服,是丧礼、祭礼,通为一义而未尝分为两项事也。若以不立庙而便谓宗毁,则大夫无继高之宗而士无继曾之宗矣。礼家论小宗,皆以大夫士言,则不以庙数之多寡而增减其宗法也较然矣。若五世则诸矦之所不敢祭,而礼家只许齐衰三月之制,故愚顷有此说。然来谕所谓“中间一世,断而不续,递迁之节、合享之际,有未安之事”者,实鄙见之所思量未到者,反复究索,终未有会通处。所论“当服重立主,既卒丧,合食宗庙而后或迁或埋”者,用意宛转,尽有条理,所谓“礼穷则变,不可尽以常礼处”者。然窃怪古今礼家既立逮事之服,至有十世祖在堂无名之祖之说,而未有一言及承重之服者,后生末学轻易骤语于变,恐有害于守经信古之义。且俟异日或得古据,或自家眼目渐高,然后徐议之未晩也。未知此意如何?

代尽迁窆之节,仲氏以为神主未祧之前,不可庙墓异主,姑以宗子主之,而来谕“虽既祧之后,亦当主以宗子”,此即程子“计会宗子”之意,其义甚严,然恐稽之于古而有不合者。盖宗子虽已代尽,实先祖之正嫡而尝奉承宗庙者,不可以宗毁而视之如泛常诸族,盖其尊祖敬宗之馀义,如最长之不称孝,亦其一端也。然其代尽之祭,则不得不移奉于最长,酌献、祝号,皆使主之,不敢以计会宗子之故,使之主事,则义之所在,礼有时而变,不可以执一论也。若曰“窆礼与墓祭有异”,则又有说焉。《家礼》:“大宗之祖,亲尽则藏主于墓所,而宗子主之,岁率宗人,一祭之。第二祖以下及小宗之祖,亲尽则埋主于墓所,而诸位迭掌,率其子孙,亦岁一祭之云云。”夫大宗之第二祖以下及小宗亲尽之墓,非无宗子之可计会,而犹必使诸位迭掌以祭,则是庙与墓,俱属之诸位矣。或遇迁窆之节,又使宗子主之,既窆而又还之诸位,则不惟举废之无常,祭与葬,初无异义,而其主之也,或宗、或支,亦何所据也?且庙祭既属之长房,则其告庙、哭庙,亦当以长房主之,而窆葬之节,独主以宗子,则毕竟有二主之嫌,与今日之事,异序而同归矣。高明于今日之事,坚执二主之嫌,而于此又却不计,得无自相矛盾之失乎?鄙说既不可用,则宁从仲氏之说,犹为近于事情。高明所执,终未得其所安,必是滞泥之见,不足以窥精奥之义。幸乞更加勘破,用开迷惑,如何如何?

《近思箚疑》,精微缜密,十已得其八九,区区无容评议。第辱询之意,不敢终负,谨就其中,略有一二所贡,亦望更加批回也。盛录,切欲留置以资览观,而或虑无副本,玆用投还。若更许惠寄,亦足以替面讨也。

别纸郑守梦《近思录释疑》[编辑]

《太极图说》“太极动而生阳”注“用,起天地先;体,立天地后”,《释疑》:“用与体,皆指阴阳言。”ː按此“用”字,恐是妙用之用,即指太极而言也。若以为用与体皆指阴阳而言,则其于注“太极流行之妙,二气对待”之文,有不合,如何?

窃意邵子本意,当如《释疑》。叶氏引之,则固指太极而言,然终觉有未安。朱子本解,以“命之流行不已”、“分之一定不易”,对待立说,就动静阴阳上,以太极为主而言。然叶氏以“太极流行之妙”、“二气对待之体”,相对为言,是理为用而气为体也。朱子尝以太极为体,阴阳为用,而旋自谓其言有病,况理为用而气为体乎?来说以用为妙用之用,然与不易之体相对,则毕竟是体用之用耳。如何?

“立天之道”注“太极之体,太极之用”,《释疑》:“朱子曰‘于其中,各有体用’,叶氏以阴阳、刚柔、仁义为太极之体,以死生为太极之用,未稳。”ː按朱子之训,是就阴阳、刚柔、仁义而分体用者也;叶氏之说,是就太极而分体用者也。其说虽殊而各有发明,恐不必证此而非彼也。或云“不可以阴阳、刚柔为太极之体”,然此恐不然。朱子曰“阴阳、五行为太极之体”,程子曰“其体则谓之易”,叶氏说,疑有所本也。

当从朱子,然叶氏说亦有意义。盖义理无穷,参互错综,其义方备耳。朱子以阴阳、刚柔分体用,亦就气上指其理而言,故曰“其实一太极也”,非专就阴阳、刚柔说也。来谕辨或说之不然则是,而其为说则恐有商量。盖阴阳、刚柔,即分之所以一定,对原始反终流行之妙,则亦不害其为体。若所说体字,皆以体质之体而言,非体用之体也。

朱子曰:“仁存诸心,性之所以为体也;义制夫事,性之所以为用也。”《释疑》:“‘性之所以为用’之‘性’,疑‘情’字。”ː窃谓“性”字为是。

《孟子》首章、《太极图说》小注,幷引此说而皆作“性”字,不必有疑。然仁义固具于性而其发为情,故朱子曰“以性言之则皆体也,以情言之则皆用也”,李先生《答艮斋书》,论仁义、中正而亦曰“此兼性情言”。今以制事之义,对夫存心之仁,则其界分属乎情矣。如羞恶固是情,而亦可谓之义,则《释义》亦无大害,但不必改“性”字耳。

乾天也章注“朱子曰‘妙用言其理’”,《释疑》:“妙用言其功用之妙处,今曰‘妙用言其理’,若以妙用为太极者然,可疑。”ː窃谓“妙用谓之神”之神,与“鬼神”之神,微不同。“鬼神”之神,是往来屈伸之神也;“妙用”之神,是大传所谓“妙万物不测之神而为鬼神之主宰”者也。合而言之,则非鬼神之外别有妙用之神;而析而言之,则其精者为理而粗者为气,又自分明。《西铭》注亦曰“神底是理”,此实朱子之定论也。

朱子曰:“某就形而下说神,滚在气里说,然又是气之精妙处云云。”盖以其运用无迹,变化莫测,故对功用之粗者而谓之理。然毕竟是形而下,张子所谓“良能”、朱子所谓“灵”,是也。《释疑》所谓“言其功用之妙处”者,亦自不妨,只此便是理,非便以为太极也。来谕引《西铭》注“神底是理”,以破《释疑》,则恐又未然。“神”字,往往就理上说,如《通书》论神处,亦多此意。然其正训则当以气之精妙为言,大传“妙万物不测之神”,亦非专以理言。来谕“合而言之,非鬼神之外别有妙用之神”,此言甚好,还可谓非鬼神之外别有理乎?“析而言之,其精者为理而粗者为气”此“理”字,亦对粗而言,非直谓太极之理。此梁文叔“气愈精而理存焉”之说,所以见非于朱子也。

人性本善章注“合理与气而成气质”,《释疑》:“‘合理与气’,此言未稳,言气则理在其中。”ː窃谓人物既生之后,则固可谓理在气中,若其真精妙合,人物未形之时,亦可谓之理在气中邪?但注以“昏明强弱”,承“成气质”之下,不可晓。盖昏明强弱,专出于气,非因合理气而然也。

“理与气合而成气质”,此言自是无病。理不外气,言气则理固在其中。然理为主而气为资,其可舍理而独言气乎?但来谕以为人物未形之时,不可谓理在气中,则恐未安。夫理是藏头物事,乘气而为动静。故未论人物未形与已生,理之在气中则一而已,但有流行、定体之异耳。所论注,亦恐未然。盖言气质之成,则当言合理与气,气质成,则随其清浊粹驳而有昏明强弱之异,其语势自是相因,非谓昏明强弱之由于合理气也,亦不可以昏明强弱之出于气而外理而言成气质也。如何?

忠信进德章注“变易之用谓之神”,《释疑》:“只下‘用’字似泛,带竗字之义,可也。”ː朱子曰:“妙用,言其理也;功用,言其气也。”又曰:“其体则谓之易,其功用则谓之鬼神。”据此则是可以功用言,而不可以妙用言也。

“鬼神”与“神”字,相对说则分精粗,专言则可通用。朱子此引功用谓之鬼神,即专言者而和妙用在其中,《释疑》之专以妙用言,恐倚于一偏,而来谕之欲专以功用言,亦未得为该遍也。如何?

二卷题注,《释疑》:“首卷,论道体,非尊德性也。叶氏以尊德性言之,未安。”ː按首卷极言心性之德,谓之尊德性,似无不可。况《中庸章句》曰“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也”,德性、道体,恐不可异看也。

叶氏之意,先言总论为学之要,而继引尊德性、道问学,言为学工夫有此两段。上篇既明道体而知所指归,则于此可以著尊之道之之工,盖但曰明曰知,则非尊之之谓。此篇如《好学论》、《定性书》、《西铭》,“涵养、致知”、“尊德性、道问学”,皆幷言之,不可专谓道问学一边也。如何?尊德性,极乎道体之大;而道问学,尽乎道体之小。上篇以明道体之大小,而此篇言其极而尽之之工,恐不必以二段分属于两篇也。

精义入神章注“化者,著万物而有迹”,《释疑》:“语意似陡,如曰‘变万物而有渐’,如何?”ː按《西铭》注“化底是气,有迹可见”,注恐有所本。且“变”与“化”不同,变属阳、化属阴,今以阳变释阴化,似未安。

注自是无病,不必疑,然来谕引“阳变阴化”,恐未然。对言“变”、“化”则有阴阳之分,单言“化”则包变在其中,如“穷神知化”、如“造化之迹”,岂专指阴化而言邪?读书切忌太泥,来谕往往有此病,未可检改否?

伊川曰致知在所养章注“心境清”,《释疑》曰:“语意近禅。”ː按横渠亦有“心清时少”之说,若斥以近禅则过矣。

《孟子》“操则存”注:“学者当无时而不用其力,使神清气定,常如平朝之时云云。”又《记》言“清明在躬,志气如神”,朱子屡引以言圣人之心。盖心境清明,万理森然,与释氏之“空寂”迥别,即朱子所谓“其唤醒此心则同,而其为道则异”者,何语意之为病乎?

仲尼元气章注“颜子与圣人合德”,《释疑》:“恐无差等。”ː按《论语集注》,以伯玉出处为合于圣人之道,则以颜子谓“与圣人合德”,恐无不可。且“合”字,便见颜子与圣人异。

颜子于圣人,体段已具,观此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处,便见与圣人合,但比元气无不包,气象微有小大之差耳。来谕不必引伯玉为证,此只言其不背于圣人之道也。又不必言“合字便见与圣人异”,如言“阴阳合德”与“天地合其德”,亦岂有浅深高下之意乎?大抵看文字,须就本文究玩义理,沈潜久熟,自见有意味,有形容不到处。如此比校引证,虽说得通,终觉意味浅淡,无实得处,久远却恐不济事耳。

大抵来谕考据详密,思索深透,可见其用功之久、造理之精。如象靖读书卤莽,不能会疑,今因所谕而得前日之未知者甚多,岂复更有气力可以点检其疵病邪?然反复究玩之馀,有一二信未及处,不欲蓄疑护短,自阻于问寡之下。其馀诸条,只见其精确而未有可摘,不能备礼生说以供一时谈辩之资也。但恐比较磨勘之工胜,而或少沈浸玩熟之味。且诸家议论,不胜烦蔓,顾不可一一爬梳,先就《论》、《孟》、《大学》、《中庸》、《近思》、《节要》等书,反复咀咬,浃洽而有得焉,则意味深远,眼目高明,诸家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鉴矣。朋友交际,贵相偲切,故不量己之不足而窃有献焉,未知明者以为如何?

柳叔文叔远[编辑]

梅雨支离,令人意败,忽得联札远坠,不觉心开目明。谨审际玆运气,棣履动静珍卫,且有观书玩理之乐,区区慰沃,奚啻执热者之濯清风邪?象靖目渐昏、耳渐聩,心渐无馀力,有时抚躬自悼而已。

礼疑往复,自家初无据依,只从颔颊拾来,以资一时竞辩,追思可笑,承此反复引喩,义理益深,辞旨益明,区区琐说,如雪见𬀪耳。谨当缄口囚舌,以俟他日或有尺寸之窥,然后复求就正,庶有合一之路也。京中一士人所处,果是朝廷处断,则未论是非得失,便是时王之制,只有遵而行之而已,自此无许多论辩矣。

《近思》首条所疑,向者只据臆见,未及深考,诗本意,必有谬误,从当更考耳。诸条的确之示,全未全未,胡不逐节攻辨而遽加相外乃尔?盛录,欲留置以资观览,乃蒙靳许,深悔当时不能遂留也。盖其中极有精义妙论,以说多,未能誊置,早晩复蒙投惠,亦与人为善之一端也。

九思文字,顷被其孤强嘱,不免僭加标点,以俟诸长老眼目,未知已登览否?文章、议论,浩博精切,不可轻易删去,但务精不务多,以副本家之意。如有去就失当处,逐一点抹,毋以已经鄙迹而有所逡巡,正是朋友之道,亦所以追报于九原也。

柳叔远[编辑]

屏伏吟呻,不能嗣修书问,益愧自远于强辅,乃蒙先施惠墨,寒温之外,重有云云,自省不敏,何以获此于吾友也?仍审至寒静履毖重,慰泻无已。

向来往复,似涉闲气,然所以开发蒙陋则甚大,方窃自幸,而来书过自引咎,至有唐突抗敌之喩,殆异乎吾所闻也。古人有十反不置,终身不相下者,是岂好己胜哉?盖理义所在,毫厘必计,此正所望于直谅多闻之友者,而何竦蹙之有哉?至以呫呫无益之辩自嫌,则区区当幷坐收司之律,亦不应罪同而罚异也。收敛凝聚之喩,正是学之大题目,盖尝用力而未能者,敢不服膺书绅以无负见教之意哉?

诗之义,前书忘未提说,又此承教,益见精思妙悟,不粘滞旧见,警此昏惰多矣。“妙用”二字,鄙意本非以为不是。盖因来谕以妙用直指太极而言,故辄谓虽作妙用,毕竟是对体之用,不可唤做太极也。

柳叔远别纸辛卯[编辑]

本生舅姑为出继子妇服,礼无明据。今于子妇之丧,家兄服制,只依《家礼》“降一等”之文,服小功服矣。更窃思之,本生父母之于出继子,既视兄弟之子而报服不杖期,则其于子妇,亦当如兄弟子之妇而报服大功,未知如何?若大功为是,则家兄时未除服,更合引月而服大功否?

礼无明文,不敢强说。然本生父母视出继子如兄弟之子,则其子妇亦当视兄弟子之妇。今降为小功,不得比于兄弟子之妇,则岂不有舛于情礼乎?盖既名降服,而与在家之子无别,虽若可异,然此以兄弟子而服,非以为己子而服,其意义实不同也。令兄引月之喩,未敢的知。然朱子以漆纱、浅黄之服为未安,因葬时,请更为三年之制,如知其未安,恐不必以始制为断也。如何?

本生祖父母为出继孙服,亦无明文,据《家礼》“降一等”之说,则当降为小功。而或云“本生父母为出继子,既报服期,则祖父母亦当报服大功”,此说如何?

本生父母为出继子服期,为其视兄弟之子也。祖父母之为之也,只合就本服降一等,恐不必视其父母之服而为之增减也。如何?

为本生母党服,《仪礼》无明文。至开元礼,始据郑氏“外亲无二统”之说而为降一等之制,此则然矣,而本生母党为出继孙服,合有商量。盖外孙则有二统之嫌,故为本生母党,不得已降一等,而其外党则无此嫌,恐当依“异姓无出入降”之说《丧服》疏:“异姓无出入降。”○《大传》疏:“出入者,女在室为入,适人为出及为人后者。”及“子虽不服外祖,外祖犹为服”之说,此指出妻之子而言。然为人后者,似可通用。而服本服,未知如何?年前九思翁力主此说,未知当日与门下往复商量而有一定之论否?

思翁无恙时,未记得闻此义。然来谕说得有意义,引得有援据,恐外此不得有异义也。如何?

柳叔文叔远壬辰[编辑]

顷修小复,想已登照矣。近日秋意乍生,不审棣履对序毖相否?一番风色又是意外,世间万事无不有。然只当自检如何,不必以外至者为戚忻矣。象靖病不成行,欲藉佥执御,做圆满世界,毕竟成大缺陷,恨不同受其败而移难于人。然应酬馀毒,尚尔呻喟,知吾人运气出与处无殊也,可呵。

权景晦遽至不救。志气坚笃,经术精明,朋友中何处得来?令人气短心死,半月十日未瘳也。濯以尚栖山寺否?其病固可念,然将息有道,早晩当勿药矣。俟秋气渐凉,若得联临于孤云龟潭之间,盘礴数日,可以复雁门之踦,而人事喜违,安能保其必遂邪?

令胤顷蒙枉顾,了得一卷书,只是古人糟粕耳,闻其录去数段,令人愧惧。然因此而得质之高明,亦未始不幸也。别纸谬询,辨释微奥,非愚昧可及,聊贡左见,以俟斤教,幸无惮十反如何?礼疑亦幷呈,只是臆说,所以无隐者,欲以来精核之论也。《变礼集说》,固知厘改之难,然既被彼家勤嘱,不可白还。幸就其类例讹误处,贴纸书标,因便投寄,欲凭依高明以答彼耳。

柳叔远问目[编辑]

《大学》首节小注“心属火”ː按五性是五行之理也。以五者各一其性之义观之,则仁当属肝,义当属肺,礼当属心,智当属肾,信当属脾,而今以五性皆属乎心,何也?盖五行之生,虽曰各一其性,而五行又各具五行之理,则不独心具五性,肝、肺、脾、肾,莫不皆然。而但以受形之不同而有通塞之分,肝、肺、肾,只是一片血肉耳,无些虚处可以具得众理。惟心之为物,位乎一身之中而窍圆向上,平正滢洁,其方寸之虚,便能包藏许多道理而光明发动,酬应万变虚故具众理,光明发动故属火。云云。

所论尽有条理,恐当如此看。然鄙意穷理之要,亦不在此。须就心上认得虚明之体,其体段何如;所具之理,其情状、意思何如;所应之事,又如何,各当其则,件件究索,积习用工,方有真实得力处。只向无形象处揣摸,恐未甚切己,未知如何?

《章句》“明明德、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ː按《大全》、《经筵讲义》及《仪礼通解》,皆作“至于至善”,张氏师鲁以为此“至”字,应上文“必至于是而不迁”之“至”,据此则恐作“至”者为是。然窃以《章句》反复而观之,则上文是只释“止”字之义,故必举工夫之始终而备言之;此段则是历叙“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而总结之,故直用经文而无所变改,义固各有当也。今考唐本、乡本,皆作“止”,岂容皆误邪?但门下之教,亦以作“至”为是云,必有意义,示破如何?

见行印本,皆作“止”字。但“不迁”二字,包在“止”字里面,曰“止于是而不迁”,则恐重叠賸了。故疑当从《仪礼》、《讲义》,作“至”为是。唐、乡板本,以其音同而字相似,安知非传写之误邪?然亦不敢保其必然,依见成本看读,亦慎重之意,不敢以来说为非也。

三纲、八目,工夫、功效ː顷年长源九思翁论工夫、功效之说,往复三四而终不合,遂著《功效说后论》。其略曰:“退溪先生《答李仲久书》曰:‘三纲领有工夫、功效而有结,八条目亦有工夫、功效而有结。’今以是说推之,则首三句为工夫,而定、静、安、虑、得为功效;欲明明德以下为工夫,而物格以下为功效。今雨谷之论曰:‘诚意、意诚为一条,正心、心正为一条,上一条为工夫,下一条为效验。逐条如此,节次相承如是,而后分数均停,位置不乱。’此恐其不然也。盖以心正为效验则然矣,而又以正心,同谓之效验,则是以工夫为效验也。既以心正为上一条之功效,而又以为下一条之工夫,则是以效验为工夫也云云。”格物与物格,相对而为工夫、功效;致知与知至,相对而为工夫、功效,逐层如此,节次互配,则分数岂不均停?位置岂不井井邪?是以退溪先生又尝曰:“如有人,自此历行郡邑,至京师,犹格物致知之工夫也;已历郡邑,已至京师,犹物格知至之功效也。”斯岂非分明断案邪?近阅思翁遗稿,有《拟答长源书》,其于《后论》之说,逐段勘破。第其为说,多有信不及处,今未敢条列烦禀,而姑就首二节论之。首节之为工夫、二节之为功效,是思翁之所深排者。然此非但有退溪之说,《语类》有曰:“‘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三句,是做工夫;下面‘知至’五句,是说效验如此。上面是服药,下面是说药之效验。正如说,服到几日效如此?又服到几日效又如此云云。”朱夫子既如此说,而思翁不以为然,何也?

鄙见亦正如来谕。向与思翁,亦有酬酢而未能合,今承示,又不能外此为说,恨无由起九原而痛与讲究也。

正心章小注胡氏说ː按《语类》曰:“平居无事之时,先有此四者,塞在胸中,便是不得其正。须是涵养此心,未应物时,湛然虚明,到得应物时,方不差错。”又曰:“人心本是湛然虚明,先有此四者,在这里,事来又以这心,相与衮合,便失其正。”详此数说,则《章句》所谓“欲动情胜”者,是言未应物时,先有此四者,为主于中而失其湛然虚静之本体也;所谓“用之所行失其正”者,是言心不虚静而失其正,故其见于用者,亦不能不失其正也。学者正当于未应物时,去其偏滞之病而涵养本源,使心之本体湛然虚静可也,岂可曰“体无不正而必待应物时,只得正其用而已”邪?如是则心体上密切病根,无时可去,而事到面前,不胜其正之矣,如何如何?首章《或问》正心条亦曰“不得其本然之正,则身无所主”,又曰“不自欺则心之本体,物不能动而无不正”。朱子之言“正心”,皆就本体上说,而胡氏乃曰“心之体无不正,所谓‘正心’者,正其心之用”,恐未稳当。

胡氏“心之体无不正”此说,恐不可全非。盖心之本体,元无不正,被四者留滞牵引,不能保其本然之体耳。其曰“正心者,正其心之用”,此言却自是。盖四者留滞不化,牵惹纷扰,即此便是用之失其正者;察之而去其留滞之病,则便是正其心。看传文“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云云”,其意可知也,《章句》之义亦然。《语类》数说,幷言本体,盖平论道理,究极而言之耳,恐不可以此而废“正其用”之说也。虽然,体用元不相离,正其用则体自正。程子所谓“制于外所以养其中”、所谓“约其情使合于中以正其心”者,皆谓此也。《或问》中“本然之正”、“心之本体”,亦指此心本然义理而言。心之正用,亦不害其为本然之则,非专指湛然虚静之本体也。未知如何?

按《章句》曰“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朱氏克履因此而有“专以用言之”之说。然传文首尾“在正其心”及“心有所、心不在”等“心”字,皆从经文“先正其心”中出来,则自当依经文,兼体用看,何必云“经言‘正心’,是兼体用;传言‘正心’,是专以用言”邪?“经言正心”以下,朱氏说。《章句》所谓“用失其正”者,正谓“心有所偏滞而失其虚静之本体,故其于用处,未免差错”云尔,恐不是舍本体而专言用也。如何如何?退溪先生虽尝有取于说,而其所自为说,则乃曰:“体之不偏,固可谓之正;用之各当,独不可谓之正乎?”语固完备,与朱氏说,大故不同,如何?

“正其心、不得其正”之“正”,朱氏以经传分体用,而来谕欲幷传文、兼体用看。然鄙意又欲幷经文,皆作用看,何者?门之教,皆就用处下工,未尝说及未发之体。《大学》“诚意、正心”,亦是动处用工,发而中节,各当其则,则其本体不待正而自正矣。故《章句》勿论经传,皆以用言之,而《或问》始极本穷源而论虚明之体,恐不可谓经传皆兼体用言也。如何?

章下注“密察此心之存否”ː按《大全》与石子重论《心说》曰“今人著个察识字,便有个寻求捕捉之意,流于释氏之说云云”,此却云“密察此心之存否”,何也?朱子尝曰:“已发之处,以心之本体权度,审其心之所发,恐有轻重长短之差耳。若欲以所发之心,别求心之本体,则无此理矣。”此注亦当依此看否?更思之,注文初不言“审其心之所发”而乃曰“密察此心之存否”,则是乃直指心之主宰而言耳。既指心之主宰而察其存否,则审其所发之说,亦似用不得。妄窃以为“密”字当玩味,此非“精密”之“密”,乃“微密”之“密”也。心之存否,虽不可有心察之,而亦不可不略加提省,以施直内之工,此乃以不察察之也。如何?

所论甚精,然鄙意亦恐未安。盖所谓“察其存否”者,就四有三不在处,精察其有留滞流注之病耳。所谓“敬以直之”,亦就动处用处用工,非如《中庸》戒惧存养于未发之前也。然则来谕前引朱子黄商伯之问,正说此义。“微密之密”、“不察之察”,恐推言之太过也。未知如何?

“如保赤子”,《或问》云云,番昜朱氏曰:“《或问》,从《章句》初本,《章句》,后因汪德辅疑而质之,故朱子改之,而《或问》未及改耳。”ː按朱氏“未及改”之说,恐未安,盖此段正义,则不过如《或问》所云耳。但《章句》初本,只就慈上说而不及孝弟,学者不能善观而有所疑问,故改以今本;《或问》则既言慈幼之可推于使众,又言孝弟之可推于事君、事长,语已周备而无欠,故仍存其旧,似非欲改而未改也。窃闻门下亦尝以朱氏说,举似学者,却恐后生辈因此而轻视《或问》,以为朱子未定之书也。如何?

“如保赤子”,《章句》、《或问》,初未尝致疑,及见番昜朱氏说,意其去门不远,必有相传旨诀,必不妄言以诳世,故往往对朋友说此义。承示辞意严密,义理亦无不足,深悔前日之不思而轻发也。

本生祖父母为出继孙,降服小功之义,谨悉教意。然窃以为凡服,惟臣僚子姓之服不报,其馀则皆用往来相报之法。今服出继子期年者,正所以深抑之,使同于旁亲之报服也。《仪礼ㆍ丧服》不杖期章“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疏:“言报者,既深抑之,使同本疏往来相报之法故也。”本生父母之于子,既同于旁亲之报服,则祖父母之于出继孙,独不用旁亲报服之礼而却用子姓不报之例,未知如何?

所论礼意甚精,深荷开示。然出继孙为本生祖父母大功,祖父母若报服大功,则与众子孙,少无差等,盖缘“子姓不报”、“旁亲相报”之异。然孙降其祖而祖依本服,未知无碍否?《丧服》、《通典》、《家礼》,皆有“降一等”之文,所以不敢别为说,幸更加考示。

为人后者,降其本生外祖父母,而其外祖父母,却不降之义,谨闻命。第未知舅与从母及内外兄弟,亦当比类于外祖父母而服本服欤?抑或只外祖父母服本服,而其馀旁服,则自依相报之例而递降一等否?

为人后者,以异姓无二统之义,不敢服本生外党;而外党,以异姓无出入降之义,只服本服。盖彼虽压屈而不得伸,而吾之为亲懿则无变也。外祖父母既服本服,则馀亲恐无递降之义也。如何?

独子后大宗,其众子还承本祖服,盛论所引“祖庶母”一段,似可为证。然窃以为祖庶母是本无服者,故可以恩制服而为之服三年,若本生祖则自有本服大功,恐当依张子说,服本服而心丧终三年,未知如何?出入时服色及题主称号,亦无前据。明斋尹氏则以为:“出入时所著,当依用心丧之服,而若题主则礼无侍养祖孙之文,势当称以季祖考而自称从孙奉祀矣。”此说何如?琴通伯家则出入时具深衣、方笠、桐杖,而旁题书以嗣孙云,此或有考据处云邪?

当初妄引“祖庶母”一段,只证中一位而服三年,亦有一段义理云耳,非欲施于琴氏今日之用也。来谕所引张子说亦善,鄙意却恐未然。盖张子所论,为鞠养私恩而加服者发;今此所论,为还承本宗者而言。其本服当为期年,而以其父出后,故降为大功,其父既命之还承本宗,以奉祀事,则与一己鞠养之私恩自别。《仪礼》“为祖庶母”注:“重父命,故为之三年云云。”今以父出后而降,而父命之还宗,则还服其本服之期,用意自是宛转,与张子所讥,恐不可一例幷按也。出入服色,未知当如何?深衣、桐杖,曾闻宁海忠孝堂有此制,琴氏或照用否?若依来说,服大功,则当如尹氏说,彼家既定为期制,则如是亦无害否?题主称号,闻宁海亦以叔祖、从孙,未知嗣孙之称何所据依。然恐不若从孙之为稳也。大抵此事,今人家多有之,而别无考证,难于立定一法。幸更加讨究,以备异日之用,如何?

金濯以遭妻丧,而其母夫人在堂,疑于当杖与否,长源答曰:“按《杂记》‘为妻父母在不杖’注曰:‘此谓适子妻死,而父母俱存,故其礼如此。若父没母存,则子可以杖云云。’据此则母在妻丧,似可以杖,故《备要》亦引之。然此是适子妻死之礼,若非适子,则恐不得为证也。又按《小记》‘宗子母在为妻禫’,注曰‘非宗子而母在者不禫’,疏曰:‘宗子谓百世不迁之宗。贺玚云:“父在,适子为妻不杖,不杖则不禫。若父没母存,则为妻得禫、杖,凡适子皆然。宗子妻尊,母所不压,故得禫也。”’据此则非适子而母在,不得杖,尤为明甚。以兄家言之,虽非继祖之嫡,而亦为祢适,或可用适子之礼否?但古礼惟继祖之宗而后,方称适子、适妇,朱夫子亦曰‘下正犹为庶也’,下正谓祢适也,只得继祢,似未可纯用适子之礼云云。”未知鄙说或不悖于礼意否?

所论大槩皆是。盖既曰“凡适子皆然”,则祢适亦似通在其中。然《礼》:“庶子不得为长子三年,不继祖与祢也。”庾蔚之曰:“‘用恩则父重,用义则祖重’,已承二重之后,然后可以服斩云云。”祢适虽通谓之适子,而以其不承二重,故父母不为三年,则是不成之为适子也。夫既不成为适,则其妻不得为适妇,姑不为适妇之服而遽用妻尊不厌之礼,未知于礼意何如也。然此据《礼记》而言耳。《家礼》妻丧杖期,无此节目,今未知当何所从也。

柳叔文[编辑]

日对贤器,娓娓及下史,不禁瞻咏之思,忽得惠音,谨审旱旸静履未全安,区区仰虑不浅。象靖得与胜友,踏逐于山水胜处,数年来所未有。仍讲了一部《曾传》,其见解已褎然老成,正是合下门庭。区区老拙,何曾有一分气力扶助得他邪?且其志意坚恳,操持谨笃,异日必有成就,深可喜也。但游方有期,徒御已戒,令人惘然自失耳。三哥归侍无挠,志气甚好。想陶养有方,次第当有成就,深贺德门之福未艾也。早晩联枉之约,跂伫如渴,前书略致不瑕之虑。但辞气不审,似有𫍙𫍙之色,欲改窜而未及,今承示量势徐图,还切愧悚之私耳。

清醪、薧肴,感佩情味。一杯浇胸,陶然卧对苍岩,兴趣不浅,亦荷故人之赐也。礼疑,久欲仰复,草本在舍,适未携来,又失今便,甚愧不敏,后当勿忘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