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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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 修 官 资善大夫 太子少师  姚广孝

      资政大夫 户部尚书  夏元吉      

总 裁 官 文渊阁大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 奉政大夫  胡广 等奉敕修



  乙未春正月戊午朔,滁师乏粮,诸将谋所向,子兴言计多失。上数谏之,子兴不听。上郁郁,因致疾。

   

  一日,议出师,遣人召上,上以疾辞;召至再三,乃力疾往。子兴命定计,上曰:“困守孤城,诚非计。今欲谋所向,惟和阳可图。然其城小而坚,可以计取,难以力胜。”子兴曰:“何如?”上曰:“向攻民寨时,得民兵号二[1],其文曰:‘庐州路’。义兵今拟制三千,选勇敢士椎髻左衽,衣青衣腹背悬之,徉为彼兵。以四槖驼载赏物,驱而行,使人声言:‘庐州兵送使者入和阳,赏赉将士。’和阳兵见之,必纳无疑。因以绛衣兵万人继其后,约相距十馀里。俟青衣兵薄城举火为应,绛衣兵即鼓行而趋。取之必矣。”子兴曰:“善。”于是命张天佑将青衣兵,赵继祖为使者前行;耿汤和将绛衣兵继后。


  ○戊寅,天佑等至徙[2]阳关。和阳人闻庐州义兵至,父老以牛酒出迎。会日午,天佑兵从他道就食,遂误前约。汤和候之过期,不见举火,意天佑必已进。遽率众直抵城下,城中人始觉有兵。元平章也先帖木儿急闭城门,以飞桥缒兵出战。汤和战不利,中矢走,众皆溃。元兵追三十馀里,至千秋坝;会日暮,收兵还。天佑等始至,适与元兵遇,急击之,追至和州小西门。城上抽桥急,我军夺其桥而登。彼军争桥,总管汤和遽以刀断其索。天佑等登城大呼,衣服相乱,遇举火辄灭之。城北门旧用木栅,元兵在城外者不得入,乃烧门欲入。天佑等复以石塞其门,遂据其城。也先帖木儿仓卒无措,乘夜遁去。汤和兵既败,其众奔归,报子兴言:天佑等皆陷没。子兴大惊,谓上失计。俄又报,元兵且至,遣使来招降。子兴益恐,召上与谋。时兵皆出,城中守备单弱,上令合滁三门兵于南门,使填塞街市;呼使者入,叱其膝行以见子兴。子兴喻之多失辞,众欲杀使者。上谓子兴曰:“兵出城虚,若杀其使,彼将谓我怯。杀之以灭口,是速其来也。不如纵之归,扬以大言。彼必畏惮,不敢进。”子兴从。上言纵之往,明日元兵果遁去。子兴不知天佑等已拔和州,命上率兵二千,往收败卒,仍规取和阳。至中途,汤和败兵闻上来,皆复集,得千馀人,合所将三千人。南越徙阳关,命诸军[3]皆息期。初昏,人燃十炬为疑兵,令罢众息。上率镇抚徐达、参谋李善长及骁勇数十人径进,暮至和阳,始知天佑等已破城据之,使人呼天佑。天佑等至,左右举火,上免胄示之,遂入。明日,抚定城中。


  ○初,天佑等虽据城,惧不能守,欲收子女财物归滁州。及上至,人心始安,乃与诸将为城守计。既而元兵来攻,自城西门逾隍转攻城北门。上命开门击之,元兵阻隍大败走。遣人报子兴,子兴遂命上总守和阳。上虽承子兴命,而与诸将未同公署。因思受命[4]总兵当比特诸将上,然诸将子兴旧部曲,皆比肩之人,而年又长,一旦居其上,恐众心不悦。乃密令人悉彻去厅事公座,惟以木榻置于中,俟旦会以观众情。及五鼓,诸将皆先入。上独后至,时坐席尚右,诸将悉就坐,惟虚左末一席。上即就坐,不为异遇。公事至诸将,但坐视如木偶人,不能可否;独上剖决如流,咸得其宜,众心稍屈服。时和阳城未甓,上与诸将会议分甓之计,城广袤为十分,限以丈尺,克日完之。诸将玩为故常。越三日,与诸将阅城。惟上所分者已毕工,诸将多未就。上乃作色,置座南向,出子兴檄置于上,呼诸将于前,谓之曰:“总兵,主帅命也,非我擅专。且总兵大事,不可无约束。今甓城皆不如约,事何由济?自今违令者,即以军法从事。”诸将惶恐,皆曰:“唯”。由是不敢有异言。


  ○初,诸将破城,暴横多杀人。城中人民夫妇不相保。上偶出,见一小儿立门外,问曰:“尔何为?”儿曰:“候我父。”曰:“尔父安在?”曰:“在官养马。”问其母,曰:“亦在官门下,与父不敢相顾,但以兄妹相呼。我不敢入,故窃候之。”上为之恻然,即召诸将谓曰:“比诸军[5]自滁来,多虏人妻女,使民夫妇离散。军无纪律,何以安众!凡军中所得妇女,当悉还之。”明日,聚城中男子及所掠妇女于州治前。至则令妇女居内,男子列门外,两旁纵妇女相继出。令之曰:“果夫妇,相认而去;非夫妇,无妄识。”于是。夫妇皆相携而往,室家得完,人民大悦。


  ○辛巳,元兵十万来攻和阳。上以万人拒守,连兵三月。间出奇兵击之,元兵数败,多死。及夏,乃解去。城中复乏粮。时元太子秃坚及枢密副使绊住马、民兵元帅陈野先各遣兵分屯新塘高望及青山鸡笼山,道梗不通。上帅师往攻之,拔其傍寨。明旦,进抵鸡笼山侧,因解鞍假息,忽有异风来触。上疑和阳有急,分兵还备,复假寐。俄有蛇缘上臂,左右惊告。上视之,蛇有足类龙而无角。上意其神也,祝之曰:“若神物,则栖我帽缨中。”蛇徐入绛缨中。上举帽戴之,遂诣敌营,设词[6]喻寨帅。寨帅请降,乃还师。未至和阳,三里有卒持矛至,言:贼来攻和阳,幕官李善长督兵战,却之,杀获甚众。上归喜,因忘前蛇。坐久方悟,脱帽视之。蛇居缨中自若,乃引觞酌,因以饮蛇。蛇亦饮,遂蜿蜒绕神椟矫,首四顾,复俯神主项,若镂刻状。久之,昇屋而去,莫知所之。人咸以为神龙之征。未几,敌众皆走渡江。
   


  ○是时,濠城[7]旧帅孙德崖等亦乏粮,率所部就食和州四境。德崖因求入城假居数月[8]。上虑其有他,欲不许;彼众我寡,力不能拒,不得已许之。


  适有谗上于子兴者,子兴怒即自滁州[9]欲督过。上闻其将至,谓众曰:“公旦不即来,必夜至。至则语我躬迎之。”既而,果夜至。会守门者亦与上有隙,故不以报。先迎子兴至馆,始来言。上亟往见子兴,子兴怒不言者久之已,而曰:“汝为谁?”上称名以对。子兴曰:“汝罪何逃?”上曰:“诚有罪。然家事缓急,皆可理;外事当速谋。”子兴曰:“何谓外事?”上曰:“孙德崖在此。昔公困辱濠梁,某实破其家以出。公今相见,宁无宿憾,此为可忧。”子兴遂默然。德崖闻子兴至,心不自安。明旦五鼓,遣人告上曰:“若翁来,吾将他往。”上大惊,疑必有变,急报子兴备之。因往见德崖曰:“何去之速?”德崖曰:“若翁难共处,故去。”上察其辞色无他,因谓之曰:“今两军合处城中,而一军尽起,恐下人有不谐者。公当留后,令军先发。”德崖许诺。军既发,有饯其去者,邀上与俱,因出城行二十馀里。忽城中走报子兴、德崖两军相斗多死者。上亟呼耿炳文、吴祯策骑[10]而还。德崖军先发在道者闻城中有变,又见上驰还,即来追。上跃马疾驰追者,弗能及。顷之,遇彼军,皆抽刃扼道。上仓猝无[11]兵器,遂单骑入其军。军中多故人,一人直前忿曰:“城中杀害我军士,汝宁不预谋?”上曰:“吾以送友,故出城。城中争斗,何由知之?”众弗听,亟持上马,衔拥而行。上曰:“尔众我寡,何用如是?”有故人云:“且释衔。”执衔者少纵,上即策马疾驰。群骑[12]急追,兵[13]及上身。上时衷甲,虽被创而无所伤,辗转十馀里,复为短兵所及,因坠马。顾路左适有乘马者在旁,亦与上有旧,呼与同载。上奔跃乘其马,共载。复行数里,遇德崖弟,麾兵欲加害。有张某者语众曰:“吾帅孙公在和阳,存亡未可知。万一无事而先害朱公,郭公必遑憾于孙公。得无两伤乎?姑少待,吾且往观之。”张乃入城见子兴,系德崖项与之对饮,即还告曰:“若从众所为,几害两人。今彼此无恙事,不难释然。”众怒犹未息,张极力营解。是夕,与上同寝处,护视甚至。张盖尝德上者。明日,复拘入麻湖中。又明日,子兴闻上被执,忧恚如失左右手,亟遣徐达等数人往代上。达等至,众不可。张曰:“不如释朱公,令还以出我公。”于是,上得还既至和阳,子兴亦释德崖去。既而,徐达等亦脱归。


  ○初,子兴既执德崖,欲杀之以报前憾。及闻上被执,乃释德崖去。然心常怏怏,忧闷致疾。久不起,遂卒,归葬滁州。子兴,濠州定远县人,其先曹州人也。父郭公,少好星历,年壮犹未娶,游术至定远,言人祸福寿夭多验。邑人信之。邑中富翁家有女,瞽而未嫁。郭公过其门,翁以女命使推之,惊曰:“贵人也!”翁曰:“此女瞽,故未有配。”郭公遂纳礼娶之。既娶,不数年,家业日殷,生三子一女,子兴其中子也。始生,父卜之曰:“是儿得佳兆,异日当大贵。兴吾家者,必此儿也。”既长,兄弟三人皆善殖赀产,由是豪里中。元末,民间造讹言[14],流传四方。子兴察其言,知天下必有变,乃散家财,阴结豪杰。至正辛卯,天下兵起。壬辰二月乙亥,子兴遂与所结豪杰子弟攻拔濠州城,据之,自称元帅。为人勇悍善战而性悻直不能容物,故卒以愤恨而终。后上即位,追封滁阳王,配张氏封夫人。子某为[15]都元帅,攻集庆路战死;季女事上为惠妃。

校勘记[编辑]

  1. 二,嘉本作“三千”,疑误。健按:皇明本纪所记与馆本同。
  2. 纪事本末同。嘉本作“陡”,下同。中本作“徙”。
  3. 抱本“军”作“将”。
  4. 旧校本改“受兵”为“受命”。
  5. 抱本“军”作“将”。
  6. 广本“词”作“辞”。
  7. 嘉本“城”作“梁”。
  8. 皇明本纪同。嘉本“月”作“日”。
  9. 旧校本改“州”为“来”。
  10. 抱本“骑”作“马”。
  11. 嘉本“无”作“释”。皇明本纪:“上仓皇间,缘身寻刃无有”,则“无”字是也。
  12. 抱本“骑”作“驰”。
  13. 抱本“兵”下有“至”字。
  14. 抱本“言”下有“衍者”字。
  15. 嘉本“为”作“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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